第四章

關於青小荷的那個問題，沈梅娘早已想過無數次。

她和他都是孤兒，從小被師父師娘收養。據說那是深冬，一片白皚皚的雪，村子裏開滿紅梅。於是，他就叫雪，她就叫梅了。

他天資聰穎，性情溫和，朗笑時就像破曉的陽光，微笑時又如和煦的春水。村子裏所有的女孩都喜歡他，而她是其中最喜歡他的。她整曰跟在他身後，追着他，纏着他，對他笑，對他撒嬌。

九歲的時候，她綉了梅花荷包給他。

十二歲的時候，她縫了雪白的衣裳送他。

十四歲的時候，她潛入崑崙派偷得武功秘笈飛雪心經送他。

十六歲的時候，她把自己送給了他。

師娘知道她的心事。她憂傷地對小梅娘說，那樣耀眼得就像太陽的男人，如果距離太近，會被灼燒得遍體鱗傷。

師娘或許說的是她自己。

師父是名滿天下的大俠，一年在家的時間不過二十天。江湖中流傳著許多關於師父的故事，有的如英雄的史詩般迴腸盪氣，有的如才子佳人的話本般纏綿入骨。小梅娘經常會怔怔望着難得回家一次的師父發獃，他彷彿雲里霧裏的仙人，有神聖的光芒，但是並沒有具體的形狀。

每當師父回家，師娘會喜得手足無措將屋子整理得一塵不染。她的生命好似一年只有二十天。其他的曰子裏，師娘便依門遠眺，屋外的風沙蔓延成她眼角的皺紋。

長大后的沈梅娘在一個遙遠市集偶然碰到了師父。師父跟一個美貌的女子在一起，女子手裏抱着兩歲的孩童。她這才知道，原來那些故事並不是完全虛構的。

跟雪兒在一起，你會變得不快樂。

師娘眼中有哀愁的淚水。

沈梅娘將慕容雪拉到白雪皚皚的山頂，漲紅了臉頰大聲地問他：你會讓我快樂嗎？你會不會讓我變得如師娘一般哀傷？

她的聲音在雪地裏層層回蕩。

慕容雪抱住了她。嫁給我吧，作我的妻。

在師娘去世的前一天夜裏，慕容雪和沈梅娘辦了簡陋的婚禮。師娘送給慕容雪一把紙扇，純白無字的扇面。她說，雪兒，讓你的心永遠如雪一樣純凈，不要沾染世間的污穢。

後來，沈梅娘一直在想，那是不吉祥的啊，「扇」和「散」聽起來很相近。

慕容雪成名了。

他成為最耀眼的少年俠客。

他被江湖中人尊稱為公子慕容。

人們都以結識他為榮耀，凡他出現的場合必成為武林矚目的焦點。他有了無數的兄弟，他有了無數的紅顏知己，他的逸聞韻事一段段被人稱頌……

沈梅娘卻有了無數的寂寞。

沒有人知道公子慕容已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