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第四節

(4)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11點,到底年紀大了,再也經不起瘋玩,我用了四十分鐘把自己從床上拽起來,決定繼續上網找工作。

我一到網上就發現宋天明已經掛在上面,QQ頭像改成憤怒狀。

看見我上去他就張牙舞爪地撲上來:「陳小朵你你你昨晚上哪了?」

「和……小燁……去了酒吧。」我坦白。

他作傷心欲絕狀。「你知不知道昨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

他忽然矜持起來,死也不肯說。直到我耐心用完警告他不說就走人,他才扭扭捏捏:「是我們……第一次kiss啊。」

說完他打過來一個親吻的圖標。

「小燁,我很想你。」

簡單的一句話,居然讓我紅了眼眶。

記憶回到我們在大學里的日子,在師大的那棵香樟樹下,我和他的初吻。宋天明個子很高,我只能到他的胸前,所以要很辛苦的惦起腳尖。那時是夏天吧,天上有很多很多的星星,我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熄了燈,然後我爬到小燁的床上,在她耳邊輕聲對她說:「我被宋天明算計了。」

「你完了。」小燁說,「這就等於把自己賤賣了。」

小燁一直認為我可以找到更好的男朋友,更好的標準其實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但小燁骨子裏確實比我驕傲,而且,如果是她想得到的,她說什麼也要得到。

比如Ben。

前天她對我說,Ben開了一家新酒吧,她去應聘大堂經理,以她的美貌加學歷肯定沒問題,我問她,萬一被錄用了月薪多少,她說:「試用期800。」

我還沒暈倒的時候她又說:「錢算什麼,陳阿朵,你真的好俗哦!而我呢,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和自己愛的人一起浪跡天涯,現在真愛的人終於出現了,我的夢想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你當Ben是白痴?」我說。「放着大好的生意不做陪你做夢?」

小燁振振有詞萬分臭屁地回答我說:「當男人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就等於是一個白痴。」然後她豪情萬丈地一拍我肩膀,「陳阿朵,等我凱旋。」

葉小燁果然凱旋,順利地當上了Ben新酒吧的大堂經理。

我摸去看她,下了公車按她給我的那個地址一路找過去,Ben的新酒吧在一個很安靜的街區,有一個很特別的名字,叫「舊」。

我走進去的時候,疑是自己跌入了時光遂道。吧枱,酒桌,椅子,窗帘,無一處不充溢着濃濃的復古味道。雖說我們上次去的「新世界」也是他開的,兩者卻是全然不同的風格。看來這個叫Ben的,還真是有兩下子呢。

下午時分酒吧里的人不多,很安靜,我在吧枱前高高的椅子上坐下,問正在調酒的服務生:「你們經理呢?」

「哪個經理?」他問我。

「最漂亮那個。」

「是葉經理吧。」服務生說,「她在後面,一會兒就來。」

有小姐過來問我喝什麼,反正是小燁買單,我想也不想地說:「XO。」

坐了一會兒,旁邊忽然有人搭話說:「我看這裏你最漂亮。」

我掉頭看,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長得尖嘴但不猴腮,難看得簡直要交稅,於是厭惡地往邊上挪了一個位置。

誰知道他竟跟着我挪過來:「小姐我們有緣,我今天請你,你吃什麼喝什麼都算到我帳上,好不?」

他話說完,小姐剛好把XO替我端來,我接過來,順勢往前面的煙灰缸里一倒,然後對小姐說:「麻煩記到這位先生帳上。再麻煩給我請你們葉經理快點出來!」

「呵呵,沒關係,倒吧。」那傢伙好像有些喝多了,說話舌頭開始打結,「你倒多少我都請得起。」

我只好離開吧枱,坐到窗邊的位子上去。

好在他沒有跟過來。

沒過一會兒有人放到我桌上一杯透明的檸檬水,上面飄了一片薄薄的黃色檸檬。一個聲音拿腔拿調地對我說:「小店剛剛開張,小本經營,還望海涵。」

我抬眼一看,是小燁。穿一件相當別緻的旗袍,把整個身材襯托得凹凸有致,一張清致的面孔笑眯眯地對着我,美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天。」我說,「你門口應該立個牌子。內有天仙,凡夫俗子不得入內。」

「服了你這張嘴。」小燁朝我擠擠眼,「這裏不方便,到我經理室去!「

我跟她進入她那儲藏室般大小的所謂經理室,她把我往那張轉椅上一按,人在我面前得意地轉個圈說:「怎麼樣?一切盡在我掌握之中!」

「他來這裏?」我問她。

「當然,這裏是新店,他一周起碼來四次!」小燁在我面前豎起四根手指頭,然後說:「他已經四次誇我能幹,呵呵呵。」

「等他四次上你床你再得意也不遲!」

「哎呀陳朵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小燁啐我。

我無可奈何地說:「看來你是鐵定了心要拿你青春賭明天嘍。」

「我好喜歡他的眼睛。」小燁花痴地趴到我耳邊說,「他一看我,我就整個暈了。」

「哪裏那麼嚴重。」我笑。

「看我身上!」小燁又在我面前一轉說,「在蘇州定做的,只此一件!」

「他送的?」

「工作服么。」小燁紅著臉說。

真是亂了套了。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進來的是一個服務小姐,對小燁說:「葉經理,外面有人鬧事。」

「哦?」小燁說,「什麼事?」

「他說在我們這裏丟了錢包。」

「有這事兒?」小燁嬌眉一蹙出去了,我也跟着去看熱鬧。鬧事的正是剛才想請我喝酒那個,嘴裏正在不停地罵罵咧咧。小燁走上前問道:「先生您錢包丟了?」

「廢,廢話,當然是丟了,就在這裏丟的,你們……你們快替我找回來!」那人真是喝多了,話都開始說不清。

小燁比我想像中有耐心多了,問他說:「您一個人來喝酒的嗎?有沒有忘在什麼地方,您再好好想想,剛才都和什麼人接觸過?」

「有!」他手指往小燁身後一指,直直地指到我身上說:「從我進來,我就只跟這個小姐說過話,也只有她坐在我身邊過!」

「喂!你是大腦有問題吧。」平白無故被無賴冤枉,我火冒三丈高,小燁趕緊示意我莫吱聲,轉聲又好言對那人說:「先生您一定弄錯了,她是我朋友。」

「你……你朋友就保證沒事嗎,我不管,先搜她身。」

什麼!

要不是小燁拉着我,我上前就要給他一巴掌,這種人,不打怎麼行。

「要搜她身!」他還在翻著白眼不知死活地叫喊。

小燁當然知道我的脾氣,連忙低聲對我說:「這人不講理,乖,你先到我辦公室去,這事我來處理。」

我沒打到他,哪裏甘心走。正和小燁牽扯著的時候有人走了過來:「唐總,東西丟了好好找,別這麼衝動。」

竟然又是周國安!

這個世界是哪天變小的?

那個姓唐的傢伙一見周國安氣焰立馬就下去了不少,搓著雙手說:「周,周總,你怎麼也在這裏?」

周國安淡淡地說,「這姑娘是我朋友,你別冤枉她。好好找找,就這麼大塊地方,丟不掉的。」

正說着,有服務生舉着他的錢包跑了過來,原來他把它放到了洗手間的枱子上,不僅是錢包,還有他的手機。

那傢伙鬧事不成,立馬焉了。

我恨恨地對小燁說:「要不是你的場子,我今天就砸了這裏。」

「那是那是。」小燁安撫我坐下,叫小姐給我倒杯冰水。

身後周國安正在跟小燁說:「他喝多了,讓保安給他叫部車送他回家,車費和他這裏消費的費用我來替他付。」

那人終於被架走了。

「謝謝周總。」小燁說。又碰碰我說:「小朵,來我替你介紹一下,這是環亞集團的周總經理,出了名的義氣。」

「我知道。」我轉頭說:「也是出了名的有錢和出了名的忙。」

「哦。」小燁一拍腦門說,「瞧我,忘了你們本來認識。」

「她對我有成見。」周國安笑着說,「不好意思,我那邊還有客人,恕不奉陪了,改天再聊?」

我對着他的背影做個大大的鬼臉。

周國安一走小燁就把我拉到辦公室里一頓好罵:「你怎麼不去他公司,又怎麼對人家這樣子啊,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來這種鬼地方上班!」

「這裏真挺好的啊,可以說是全市最有品味的酒吧了,像周國安這樣的人也常來就能說明這個道理。」

哼哼,小燁也就這點見識了,周國安算什麼。

又有人敲門,這回進來的是Ben,這傢伙是挺帥的,難怪小燁會為他失魂落魄。沖我們笑笑后他問道:「聽說剛才出點事兒?」

「小事,擺平了。」小燁得意洋洋地說。

「你們聊,我還有事要走先。」識時務者為俊傑,我趕緊溜吧,不然回頭準會被小燁掐死。

小燁對Ben說:「記得么,這是我朋友小朵。」

「我記得。」Ben說:「上次中獎那個么。」

「不會是因為我拿了你的小靈通吧,如此耿耿於懷。」我說,「趕明兒還你!」

「哪裏。怎麼會!」Ben笑。

「小朵喜歡瞎說的。」小燁說,「你別理她。」

「有時也說說真的,比如上次在台上問你的那個問題,你要記得回答小燁哦。」我飛速地說完,然後趕緊拉開門走掉了。

出了門,已經是黃昏了。我把手搭在眼睛前往公車站走去,有輛車緩緩地跟過來,在我身邊按了好幾下喇叭。

是周國安。

他推開車門。我想想下班高峰公車上人擠人的慘狀,略猶豫了一回,還是上了車。

他說:「我特意在這裏等你。」

「呵呵。」我笑,「如果寧子問起,你就說我還是她的家庭教師,等她媽媽回來,一切恢復正常。」

「你讓我有失敗感。」周國安笑着說。

我奇怪地看他。

他又說:「我等了你三天電話,要知道我們公司的任何職位,都會讓人趨之若鶩,可是你竟不理不睬,我想知道為什麼。」

「我沒見識,周老闆。」我說,「你這回看走眼。」

「是嗎?」周國安發動汽車說,「那你得讓我再看看。」

「你別看了。」我說。「放我下去,我還是比較習慣坐公車。」

他充滿深意地打量我:「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有寶馬可坐還寧願坐公車的女孩。」

「這是寶馬?」我問。「對不起,我對汽車一竅不通。」

「你通什麼?」他更好奇。「衣服?手錶?首飾?」

「零分。」我簡慢地答道。大概因為他救了我,我今天看他也就沒有以前那麼不順眼,甚至和他開起了玩笑:「我通愛情。」

「人年輕的時候都這麼想。」他和我玩深沉。「終其一生研究你會發現,愛情是一個假命題。」

「那什麼是真命題?」我反問他。「事業?金錢?地位?」

他呵呵笑:「伶牙俐齒,我覺得你很適合我們公關部,真的不想試試?我一直在找一個像你這麼能說會道的員工。」「是尖酸刻薄吧。」我刻薄自己。

「也可以這麼說。」他回答我。

跟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鬥嘴並不見得是我的長項,我決定保持沉默。看得出周國安也並不是饒舌的人,他把車開得相當平穩,專心看路似乎心無旁騖。車裏一片靜默,我忽然覺得緊張。除非我瞎了眼才能否認這個男人的魅力,他的沉默里都有種讓人不能違抗的力量,換作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太容易為他神魂顛倒,只是,我已經有了宋天明。]

「寧子這幾天怎麼樣?」我問。

「你很關心她。」他說。「不過你不用擔心。她目前的環境不利於成長,我打算給她換一間寄宿學校。學校是全封閉的,管理很嚴,她不再需要家庭教師。」說到這裏他抱歉地看着我。「這也是我為什麼建議你去我公司的原因之一。」

「之一?」我問,「你還有其他的原因嗎?一個個放馬過來?」

「你生氣了。」他淡淡說。「小姑娘到底衝動,其實我給你的機會,比做家教好十倍。」

好一個剛愎自用不知悔改的臭男人!剛剛萌生的一點好感頓時消弭無形,我忽然覺得不能再任由他周作非為,世界上總得有人對這種爛人說不!

「我做不做家教無所謂,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盡量讓自己顯得有氣勢一些,「可是寧子呢?她正在念初三,功課那麼緊,你這樣折騰她,於心何忍?」

「我給她換的是全市最好的學校,」他忍受着我的不禮貌,「寧子是我的女兒,怎麼做對她最好,我心裏有數。」

「周先生,我到家了。」我說。「請你停車。」

「陳小姐,」他還是一直往前開,「我要告訴你兩件事,第一,我去過你家一次,只要我去過的地方就一般不會忘記,第二,你關心寧子我很感激,但是你對她的了解,一定沒有我這個當父親的多。」

「你了解她?」我哼哼。

「我為她操碎了心!」

聽見了沒?夫妻就是夫妻,連說話口氣都驚人一致。一個動輒把孩子拋下出差十天半個月,一個高興了就給女兒換間學校,再跟一個不相干的前家庭教師擺出這副怨婦嘴臉,做人怎麼可以無恥到這個地步?

他好像看出我心裏想什麼。

「陳小姐,」他嘆氣,「寧子的成績在全班排名倒數。」

「成績差不光是學生的責任,再說,成績能說明什麼問題?」

「她在課堂上公然和老師對抗,把老師氣出教室。」

「你敢說你念初中的時候不想這麼做?」

「上個禮拜老師把我叫去學校,說寧子早戀,這就是我給她換學校的原因。」

天哪!情況不是一般的嚴重,這個父親還停留在史前時代!他幹嗎不造一個無菌室把女兒關在裏面?山頂洞人!老封建!我在心裏狠狠地罵。

「你在想什麼?」他不識趣地問。

「我在想我初中時期的一百零一個男朋友。」

他不怒反笑:「現在小姑娘是不是都愛說大話?」

「一百零二個。」我橫他一眼。

「別開玩笑啦,你不是那樣的人。」

「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來規定?笑話。」我繼續挑釁。

他淡淡一笑。「我打賭,到目前為止,你的男朋友小於或等於一個。」

我還來得及反駁,他又接上:「我很羨慕你,你的眼睛裏看不見任何傷口,年輕到底是不一樣的。」

面對這樣一個自信充沛自說自話的老男人,我還能怎麼樣?只能裝聾作啞。車還在一直開,我們尷尬地保持着沉默。但是他剛才的那句話讓我悵惘,說到「年輕」,他臉上有種異常溫柔的神色,我暗自嘲諷自己花痴,他溫柔的對象又不是我。

幸虧我很快到了家。車還沒停穩我就忙不迭地拉開門,周國安叫住我:「關於我公司公關部的事情,我再等你三天電話,你考慮一下?」

「周先生,我不會去的。其實你並不欠我什麼。」我不想再和他拌嘴,「你已經送我回到家,省下我在公車上搖晃一個半鐘頭,現在是我欠着你。」

他還想爭取:「陳小姐,我公司待遇不差,而你的經濟狀況……」

天呢,所以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周國安永遠也改不了「說話直接」的毛病。

可是奇怪地,這一次我不想和他發火。

「周先生。」最後的幾句,我說得誠懇。「我這人生性散漫,而且不學無術。你們公司的位置那麼多爭着搶著要干,你何必為了我一個小人物這麼大費周章?我不喜歡受人恩惠的感覺,抱歉。」

說完這句話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不給他任何鄙視我的機會。

他羨慕我,開的什麼國際玩笑,我想起寧子說「他有新女朋友」的樣子,想起寧子媽媽黯然銷魂的臉。

這樣的男人,在愛情里,永遠是讓人受傷的那一個。

但是他說得沒錯,宋天明是我的初戀。

在綜合性大學裏外文系和中文系的女生永遠最受男生歡迎,而物理系的男生卻永遠最不解風情,不知浪漫為何物。

很受歡迎的陳朵和不解風情的宋天明這樣死心塌地地戀愛,只因感動於他大二的那個冬天買給她的一個熱乎乎的烤紅薯。之後的幾年也有人對我許諾過風花雪月,但是從未有人像宋天明那樣讓我覺得貼心。大三我過生日的那天,我和幾個優等生被分到鎮上一所很窮的中學去實習。那時候我還沒有手機,正想去找個公用電話跟宋天明訴苦的時候他忽然從天而降,背着一個大包,包里全是我喜歡吃的零食,還有二十根很大很粗的紅色蠟燭。在鎮中學那個破舊的宿舍里,我們一幫同學吃零食吃得牙幫子都疼,在偷偷燃起的燭火中,聽宋天明用五音不全的破嗓門領銜為我主唱張學友的《情書》。

此刻的我站在窗前看華燈初上,每一點都幻化成當時的燭光。不知何時,這座城市開始整夜不睡,人人都擔心時間不夠用,恨不得連日連夜拚命工作拚命享受,只有我一日恍惚超過一日。

宋天明曾經對我說:「這個城市裏燈光璀璨,我相信總有一盞,會屬於我和小朵。」

可是說完這句話的他幾個月後就奔赴異國,在另一片天空下,點亮他每晚入夜時的燈。

我呢?為了便宜住的是個老舊的小區,樓道里的燈已經壞了兩個禮拜都沒人管,還有人經常在樓梯拐角堆些雜物,我每次上下樓小心翼翼,還是崴過一次腳。

崴腳的那天我對宋天明發脾氣,當然是東拉西扯了一堆理由,自己越說越委屈,在電話里就哭起來。莫名其妙的宋天明在電話那端終於也山洪暴發,他說陳朵我在外面這麼辛苦不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嗎?我除了當助教每周還要去打工你知道嗎?為什麼你就不能體諒我一點呢?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吵架,最後以兩人互相心疼抱歉不斷自我批評和我的大哭告終。而我們也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各自打爆兩張IP卡,相當於一個禮拜的口糧。

而現在,宋天明的電話永遠等不來,我又是如此窘迫,捨不得買一張新的電話卡。

我們這麼相愛,可到底敵不過生活瑣碎。宋天明和我在各自的城市裏各自輾轉,心裏明白對方的辛苦卻不能伸手相助,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真像歌里唱的,永隔一江水的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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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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