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夏天的童話

9.夏天的童話

經過了一個星期的紛繁忙碌之後,李氏家族的隆重"不遷位祭祀"活動終於圓滿結束了。

送走了最後一位賓客、整理好最後一台祭器、然後為那些給予無私幫助的村裏長輩,每人送去了一些肉和酒。

當所有的事情終於塵埃落定,終於可以真正放鬆的時候,我卻開始生病了。雖然並不是每件事情都親力親為,總體來說也不是非常辛苦。但就是感覺自己的身體異常沉重,突然間沒有了絲毫力氣。

"心裏的負擔其實比身體的辛苦更加難熬呢。現在事情都已經結束了,其實當時也只是在硬撐著。現在放下心來,也許就會生病了。"李鶴奶奶蹣跚着腳步,輕輕地坐到了我的身邊。

"老師,你不要生病呀,我馬上就要回首爾了。看着您生病,我心裏真的很傷心呢。"京姬在旁邊乖巧地為我遞葯,噘起了紅嘟嘟的小嘴巴。

"呵呵,老師很快就會好的。京姬應該開心才對呀,媽媽和哥哥會一起來接你哦?"

聽到我的話之後,京姬的小小苦瓜臉瞬間就閃現出一絲明媚的光芒。小傢伙忽閃著大眼睛興奮地看着我,不住地點起了頭。

因為涉嫌私運毒品,京在和京姬的母親一直被關押在拘留所里。目前,因為念其初犯,同時還是脫北者的特殊身份,以及因為無知而被利用地合理解釋。所以,兩個孩子的母親終於在兩個月後得以最終釋放了。這些消息是昨天京在打電話告訴我們的,當時京在的聲音真的是頗為激動呢。

"老師,真是不好意思呢。媽媽因為太過疲勞,所以現在生病了。老師,只要讓媽媽在這裏休息一個晚上就好,我想她會好起來的。"

"說什麼話呢!一定要讓媽媽過來的,然後在這裏休息一段時間。我家的骨髓湯很有營養哦?京姬媽媽的身體很快就會好起來呢。"

"既然是這樣,京姬媽媽在這裏養病,倒不如直接讓京姬轉學來鄉下的學校呢。"在京姬蹦蹦跳跳地爬上板炕之後,李鶴奶奶向我提出了這樣的建議。

"這樣也可以嗎?"

"是啊。如果這個小傢伙真的走了,我會很想她呢。那個小丫頭每天都在身邊蹦蹦跳跳的,一個勁地叫着-奶奶,奶奶-,不知道有多乖巧呢。如果她真的走了,我好象都沒有什麼樂趣了。那個老頭子聽說京姬要走了,也顯得無精打采呢,而且偷偷地去踹背架來撒氣呢。"

"好吧。反正家裏有很多房間,不管誰來都沒關係。等京在來了之後,我們和他商量一下吧。"

時間過得很快,我的暑期生活即將結束了。下星期的時候,我就要回到首爾,繼續我的大學生活了。在這間鄉下的宗宅里,無論是李鶴奶奶還是炳泰爺爺,甚至是安成家大嬸,都已經把那個嘰嘰喳喳的小傢伙當成了自己家的孩子。如果真的要把京姬送走,他們真的會很傷心吧!

尤其是對於一輩子都沒有生兒育女的李鶴奶奶來說,京姬的出現,也許真的是她的一種樂趣吧。李鶴奶奶默默地留守在成安村的李氏宗宅里,送走了我的母親,然後又把我送去了首爾。曾經熱鬧喧騰的宗房裏徒留下一片荒蕪的寂寥。如今,家裏終於又迎來了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傢伙。李鶴奶奶已經把京姬當作了自己的親孫女吧。看她的樣子,幾乎是每天都想把京姬抱在身邊,就算是幹活兒的時候,也希望京姬可以在自己的視線之內玩耍呢。

再考慮一下京姬的感受吧。成安村的環境,相較於乾巴巴的、沒有人情味的首爾,應該會對這個小傢伙更加具有誘惑力吧。在這個家裏,京姬完全就是一個小公主嘛!一直受着寵愛,一直咧開嘴哈哈地笑着。即使不能一直呆在這裏,至少在母親恢復身體的這段時間,留在鄉下應該比回到首爾更好吧?

京姬自然並不清楚我們之間的對話,她的小臉又變得陰沉起來。"其實一想到離開這裏,我真的很捨不得呢。不想回首爾,不想離開爺爺和奶奶,真想每天都呆在這裏呢。"

"別擔心,等京姬的哥哥和媽媽過來之後,我們會好好地商量一下。出去和爺爺一起撿雞蛋吧。"

"撿雞蛋?是不是可以放些醬油和芝麻油,給我拌飯吃呢?"

"呵呵。好的。"

調皮的京姬咂著小嘴,馬上就從板炕上爬了起來。因為我家的雞是在院子裏飼養,沒有關進籠子裏,所以雞蛋自然就會分佈在院子裏的各個角落。

京姬和炳泰爺爺的一小部分日程就是這樣的,每天早上象尋寶似的,從院子裏把那些熱乎乎的雞蛋撿回來。想像著在剛煮好的米飯里,放進一個還有些溫熱的生雞蛋,然後放點醬油和芝麻油,做一碗新鮮誘人的拌飯。那樣的感覺真是很好呀。

我也不禁咂起了嘴巴,學着京姬的樣子開始撒嬌,"奶奶,我也想吃拌飯,晚上給我烤牛肉吧。"

聽到我的話,李鶴奶奶咧開嘴巴笑了起來,眼角和嘴角的皺紋瞬間擠在了一起,"好象開始有胃口啦,知道要吃的就很好呀!奶奶給你做,趕緊起來吧。如果秀荷小姐生病了,真的很擔心呀。每天都是這麼纖纖弱弱的,這可怎麼行呢?如果我真的去了黃泉,秀荷的媽媽也會責怪我呢。"

"知道啦,奶奶,我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我起身漱了嗽口,然後接過了李鶴奶奶遞過來的江米條,開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可是白菜相公什麼時候來啊?他的行李要什麼時候拿走呀?"

"白菜相公?"

哈哈,是黃道奎!看來黃道奎的髮型真的是與眾不同呢,雖然李鶴奶奶根本沒有過多的評論,但卻給他取了這樣一個深刻且形象的代名詞!白菜相公!哈哈。真是名不虛傳嘛!

"他忙完了就會過來吧,如果實在不行,我們就給他快遞過去吧。"

"那個首爾小夥子很討人喜歡呢。個子高高的,很老實也很斯文的樣子。看上去就是一個很值得信賴的人呀,很有責任心的!男人啊,就是應該這樣的,這樣才有安全感嘛!"

真是有些苦惱呀!聽着李鶴奶奶的誇讚語氣,我到底要不要告訴她,那個白菜相公就是黃民福的孫子呢?而那個黃民福,就是曾經偷走我家老黃牛,變成了炳泰爺爺夙敵的那個人哦?也許炳泰爺爺知道了這個消息后,會提着鐮刀和白菜相公拚命吧?為了那個高利貸商人的人身安全,我還是很講義氣地決定保持暫時的沉默。

感冒藥的缺點就是很容易令人犯困。我懶懶地爬進薄被子裏很快就睡著了。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到了半空中。我把散亂的頭髮隨意地扎在了腦後,然後坐到板炕上,欣賞著屋外充滿寂寞氣息的陽光。

院子裏一片空曠,空氣中隱隱流動着一種無法言說的寧謐。只有遠處的亭子樹下,彷彿傳來一種嘈雜的吵鬧。李鶴奶奶,安成家大嬸都在那裏,其中還夾雜着京姬那活蹦亂跳的身影。在這樣慵懶的午後時空,他們帶着祭祀剩下的食物,去和辛苦了一個星期的村民們舉辦了小型聚會。

"真是的,唯獨拋下了我,有些傷心哦。"

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然後發矇似的坐在板炕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享受於這番最後的靜謐時光吧,享受於這陣只有清閑,沒有紛亂;只有自由,沒有苦惱;只有放鬆,沒有擔心的悠閑時光吧!

因為下星期就要回首爾了,要再次投入到緊張的學習中、要申請講座、要進行課前的準備工作。真的希望能夠象京姬那樣,可以選擇留在成安村呀,象個小公主一樣永遠沉醉在甜蜜的生活中。然而這就是長大吧?有些事情總是要面對的!

看來我真的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嗎?一個人坐在板炕上發愣,還真的有些無聊呢。本來是準備看書的,可是當我發現了鋪在板炕上的辣椒,勞動者的意識突然湧現。索性拿過干毛巾,開始悉心地擦試那些辣椒。

"秀荷小姐,是一個人嗎?"

"天啊!"

門口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個人?怎麼可以這樣?就這樣沒有一絲消息的突然出現?難道覺得自己這樣做很合理嗎?居然可以忽視主人,這樣自由自在的進入裏屋!

這個上身穿着白色半袖襯衫,下身穿着黑色西褲的黃道奎赫然出現在眼前。可惜,我不能再次形容他為"白菜相公",因為他的髮型已經進行了更改。白菜頭已經正式化身為在汝矣島隨處可見的典型職員髮型。

黃道奎毫不客氣地走到我的身邊,然後直接坐了下來,"開車進來的時候,看見李鶴奶奶她們正在亭子樹下玩兒呢。"

"因為大祭祀,村裏人都很辛苦了,所以帶着食物去聚餐了。可是你的頭髮,怎麼?"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頭髮,"是啊,直接剪掉了!"

"為什麼?怎麼不留那個白菜頭了?哦,不是……"我咬了咬舌頭。唉!差點就失誤了。"我是說,那種最新型的道明寺髮型,不是很酷嗎?"

黃道奎嘆了口氣,坦白了自己的心思。這個男人的優點就在於此吧,他比想像中還要誠實坦白!難道就是李鶴奶奶所形容的值得信賴感嗎?

"是啊!我只是被錯誤誘導了,認為那個髮型會顯得年輕!可是每天早上洗完澡之後,感覺鏡子裏的自己好象總是頂着一個蔫掉的大白菜,實在是無法忍受啊。"

"哈哈。不過也是,這樣看起來,整個人顯得很端正呢。"

雖然髮型進行了更改,可是高利貸商人身上那種可怕的印象反而更加強烈了。相較於潤髮油向後梳的保守髮型、相較於白菜頭似的時尚髮型,這種端正的髮型搭配着黃道奎那張冷峻的臉龐,好象顯出了一種更加暴力的感覺啊。如果脖子上帶個金項鏈,完全就是一個方塊腦袋嘛!

"唉呀!困死了,已經三天沒有好好休息了。"黃道奎儼然把自己當成了自家人,他直接脫掉了鞋子,然後爬上板炕,找到一處陰涼的地方,懶懶地躺了下來。

我沒好氣地瞪向這個男人,"我說!黃道奎,你到底要做什麼?"

"睡午覺。"

"如果睡午覺,可以去廂房或者文形堂啊。幹嘛要在這裏?"

"幹嘛要那麼麻煩?我就是很困啊,只是想睡一覺,如果有人進來就叫醒我吧!"

黃道奎模仿着我剛才的動作,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然後就直接進入了酣然的夢境。也許真的是很困吧!還沒到五分鐘,端正的高利貸商人就躺在有微風吹過的板炕上輕輕地打起了呼嚕。

"唉!真是一個好命的男人啊!"

我獃獃地瞪了一會兒這個有些厚顏的傢伙,然後回到房間拿來了枕頭和亞麻布的薄被子。

接下來的畫面,應該就是一副尤為寧靜的晚夏時光吧。黃道奎保持着嬰兒般的表情,徜徉於美好的夢境中;而兩米之外的我,也靜靜地坐在板炕上,插著耳機,一邊聽音樂,一邊擦辣椒。

院子裏已經長了不少雜草,應該在什麼時候把它們除掉呢?圍牆下面盛開着一片紫色的花朵,還有矮小的向日葵和百日紅,以及那片淡粉色的紫菀花。蜻蜓在輕輕地飛舞,白色的蝴蝶也在翩翩起舞。對於這些經常盛開和凋謝的花朵,大概到了收集種子的時候吧?當然,院子裏還有那些大搖大擺地公雞和母雞。

拔下耳機,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洋溢於眼際的所有事物都是生活中的瑣碎小事。媽媽一輩子都坐在這個地方,重複地欣賞著同樣的風景,她的腦海里曾經設想過什麼事情呢?難道還是在心裏默默地念著那段話嗎?"我不想要什麼,我也不怕什麼,我是自由!"

"在想什麼,怎麼會這麼認真?"

被寂寞和陽光映照得如此蓬鬆的安靜,被一個聲音瞬間打破了。摒棄了院子中的景物,擱淺了心中無盡的思緒,我有些惶惑地回過了頭。黃道奎正頂着一雙佈滿血絲的雙眼愣愣地瞪着我。

"怎麼?"

"我已經看了你10分鐘呢,連頭都不回一直盯着院子裏。真是的!秀荷小姐,真不能讓你一個人獃著啊,每天都做些我最不喜歡的表情。"

難道他已經醒了很久,一直在看着我嗎?朋友們曾經說過,我的正臉沒什麼好看的,但是我的側臉會顯得更加遲鈍。所以我儘可能不給別人看我的側臉,但是那個男人已經看了10分鐘!想像着我那個扁平的後腦勺和塌平的鼻子,還有那一副沉醉於回憶中的發矇表情。真的是很佩服這個男人的忍耐力呢!

"我的表情怎麼了?每天都說不喜歡?"

"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裏,擺出一副想哭的表情,我不是說過不要這樣嗎?"

"不用你管我!這和黃道奎有什麼關係呢?你還是先把眼角的異物摳下來,然後去打水洗臉吧!"

如果真的睡醒了,應該很快就站起來吧?可是那個傢伙卻仍然懶懶地躺在枕頭上,把薄被子蓋在了肚子上,繼續保持着僵直的睡眠姿態。

"我好象開始理解我們家的老頭子了。"

"什麼?"高利貸商人難道在做夢嗎?怎麼會拋出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感慨?

"我對你說過吧,我們家老頭子曾經是這個家裏的僕人。"

"那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根本沒有人會記得吧。已經成為了韓國的首富級人物,即使擁有那樣的過去又有什麼關係呢?"

"人的一生當中,總是有些無法邁過的門檻啊!"

"怎麼講?"

"對於我們家的老頭子來說,那個門檻,就是這間宗宅呀!"

"不要再故弄玄虛,直接把話說明白吧。"

"那是秀荷小姐不會體會到的心情啊!老頭子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偷走一袋米逃跑,希望可以藉此來改變自己的生活,希望可以揚眉吐氣地重返故鄉。"

"可以理解。"

"但是這明明就是絕對無法辦到的事情!所以才會顯得更加焦急呀。"黃道奎總算坐了起來,直直地靠在柱子上,把一直枕在腦後的枕頭直接抱在了懷裏。

這樣的表情還真是很可愛呢!一個塊頭不小的大男人,把下巴懶懶地扎在柔軟的枕頭裏,噘著嘴巴開始了無助的嘟嚷,"其實說實話,也許我家的老頭子會希望秀荷的家族……可以象別人的家族那樣直接沒落呢。"

"哼!"直接從鼻腔里發出冷笑,這樣的動作我也可以的。"如果是那樣,他就可以直接帶着錢來霸佔李氏宗宅嗎?"

"也許吧。可是這樣的情況肯定不會發生的,不管發生什麼事,老頭子都無法得到這個房子的。所以才會顯得很焦急呢。"

"所以就把我們家周邊的土地全部買回去了嗎?"

"好象是那樣。"

只能把黃道奎這樣執著的精神歸結為對自己爺爺的理解和孝順吧。既然將情況分析得如此透徹,對於所有的事實也都了如指掌,為什麼還要執著於這種無望的選擇呢?我噘起嘴巴,開始了不高興的嘟囔,"這個房子,我是絕對不會賣的!"

"秀荷小姐,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如果可以,今天就把它賣給我吧!"

"什麼?"這個高利貸商人無論換上什麼樣的髮型,都會保持着這樣囂張的氣勢,向我發出這樣無禮的要求呢!

可惜黃道奎的眼神倒是不象往常那樣犀利,裏面包含着非常認真的執著,同時還有些無助的委屈。"並不是完全因為老頭子,只是現在……我也很想擁有這間房子呢。"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在你身邊睡了午覺啊。"

我警惕性地豎起了眉毛,而黃道奎則一臉輕鬆地伸起了懶腰,"睡得這麼舒服,還是第一次呢。不管去哪裏都不會睡得這麼香啊,這裏好象才是真正的家啊。"

"如果是這樣,那今晚也在這裏住宿吧。和以前一樣睡在小廂房吧。"

"啊,真的嗎?"就象是收到了驚奇的生日禮物似的,黃道奎象小孩子一樣,露出了一臉欣喜的表情。看來對於這份特殊的禮物確實很滿意嘛!他那犀利的眼睛立刻彎得象月牙兒似的,眼角還出現了三個細微的皺紋。

"不過呢!我要採取家庭旅館的方式,所以黃道奎要交三萬塊錢的飯錢,明天早上還要負責打掃院子。"

黃道奎立即象泄了汽的皮球,悻悻地搭下了眼角,沒精打采地噘起了嘴巴,"就知道會這樣的!"

"天下怎麼會有免費的午餐嘛!金融機構的企劃師應該懂得這樣的道理呀!"

"偶爾也會有免費的情況呢。"

"那你倒是說說看嘍?"

"嗯……比如說,空氣啦,清水啦,還有笑容呀。這些都是免費的呀?當然,還有愛情。"

"切!愛情根本就不是免費的。"

"不是!愛情是免費的。"黃道奎擺出一副固執己見的表情。

只是,如果固執起來的話,我的實力也是不可小覷的。"愛情怎麼會是免費的?如果我給你愛,對方也要同樣付出呀。這就是愛情啊!"

"不是啊?也有那種僅僅付出,不求回報的愛情呢!"

"沒有!"

"好吧,除了愛情以外。父母給予的關愛就是完全免費的!"

"還有很多父母都爭着吵著要子女的回報呢!"

"還真是讓人傷心呢!年紀小小的秀荷小姐,居然保持着這樣絕對的否定論。人不可以這樣活哦?"

"切!黃道奎好象很喜歡這套招數呢,沒話說的時候,就直接用年齡來堵我的嘴!你公司里的事情到底怎麼樣了?"

"已經順利解決了,所以我才有時間過來嘛!"

"那個欠錢的人已經找到了嗎?"

"那是當然。"

"難道真的把他腳綁石頭,扔進大海里了?"

"沒有那樣,但是……"

"但是什麼?"

"我已經用起重機挖好了坑,如果那個人真的不聽話,就會直接把他埋起來。"

"呃!"

黃道奎露出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死死地攥緊了拳頭,"如果能夠順利騙取黃道奎的錢,而且還能夠繼續活下去,除非他根本不是人類!"

"難道,我在和一個殺人未遂的兇手對話嗎?"

"別擔心。如果別人不騙我的錢,我真的是一個很親切、很善良的男人啊。"

"那如果我堅持不賣房子呢?你還會保持着親切態度嗎?"

"秀荷小姐,好象總是說些我不喜歡的話呢!給我毛巾吧,我要洗臉。"

望着那個去井邊打水的男人,我從屋裏拿出毛巾,順勢遞給了他。感覺有些怪怪的,這樣的動作好象經常出現在爸爸和媽媽的身上哦?

這個時候已經過了中午,肚子還真有些餓呢。"天氣也挺熱的,要不要吃刨冰?"

"真的?這裏有刨冰?"

"當然了。"

我從廚房裏把冷凍室里的刨冰拿了出來,然後裝進了盤子,順便又拿了幾塊李鶴奶奶早上才蒸好的紅薯。

黃道奎用很深刻的表情看着自己面前的東西,看樣子明明是一副非常苦惱的狀態。他一定是在考慮,到底要不要吃這個紅紅的、長得象蘿蔔泡菜似的東西吧。

"這是什麼?"

"把牛奶放進煮熟的紅豆和煉乳里,然後用攪拌機攪碎后,放在冷凍室里凍好的。這個就叫簡易刨冰,味道很不錯呢!"

"是秀荷小姐做的?"

"當然。"

他用勺子舀了一勺刨冰放在嘴裏。

這個男人還真是喜形於色呢,他的眼睛又變成了月牙兒似的,看起來對於刨冰的味道非常滿意。"沒看出來嘛,秀荷小姐的手藝還很不錯。"

"不是我的手藝,是媽媽的手藝。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呢,也有很多書可以看。"

"這樣啊。"

說到這裏,不自覺地有些悲傷了。我家廂房裏的牆壁處,鋪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幾乎全部是由父親從首爾寄給母親的。為了補償一個人呆在鄉下的母親,為了補償被自己拋棄的妻子,為了補償母親一個人的孤獨等待。難道就是因為這樣,爸爸才會那樣認真地寄書過來嗎?就是因為這樣,父親就忍心將母親一個人留守在宗宅里,象一朵紫菀花似的靜靜地綻放着自己的美麗卻始終無人欣賞!

父親還曾經為我們做過什麼呢?是呀,在這個偏僻的村落里,父親為我們連接了網線,讓我們每個月都可以通過網絡來定期閱讀雜誌。

黃道奎面前的盤子很快就空了,看起來他也沒有吃午飯,我拿過來的兩個紅薯也被他在瞬間消滅了。

"秀荷小姐,晚上抓一隻那傢伙,咱們吃清燉土種雞吧。"黃道奎的眼睛盯在圍牆下面四處亂跑的母雞,好象還在輕輕地咽著口水呢。

"行啊!只要黃道奎能夠抓住,我就給你做!"

他顯然沒有發現我的詭異笑容,只是露出一副傲慢的笑容,然後穿好皮鞋,走下了台階,準備投入戰鬥。

我仰起頭看向天空,嘻嘻地笑了。可憐的黃道奎呀,你實在是過於輕敵嘍!空手抓我家那些沒有關在籠子裏的雞?哈哈,你儘管試試看吧!

轉入看戲狀態吧。我悠哉悠哉坐在板炕上,看着那個大男人穿着西褲在我家的院落里四處亂跑;還有我家那些咕咕叫的母雞,撲扇著翅膀,昂着脖子保持着蹦跳的姿勢,肉嘟嘟的身材看起來確實很誘人嘛。

大概30分鐘以後,黃道奎終於無奈地宣佈敗北。他頂着一張憋紅的臉氣喘吁吁地走回了屋,汗水順着臉頰已經滴入了脖頸。

黃道奎垂頭喪氣地點燃了一隻煙,然後皺着眉頭問向我,"那個是雞么?"

我家的雞好象很配合黃道奎的提問,已經直直地飛上了圍牆,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而黃道奎則一臉兇惡地看向這隻無禮的雞,周身已經燃燒起毫不掩飾的兇狠敵意。

在午後的陽光下,滿院子追着那隻雞足足有30分鐘。但是直到現在,卻連一根雞毛都沒有碰到。哈哈,如果碰到這樣的事情,不上火才怪。

"我們家的雞,應該叫飛雞嘛!"

"飛雞?"

"會飛的雞嘍。"

"難道不是野雞嗎?"

"嗯?反正我們目前為止還沒有吃到它。"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應該把獵槍帶來!"黃道奎安靜地咬着牙,然後把煙蒂扔到了地上,緊接着就把自己的大腳覆了上去,狠狠地踩滅了那個仍然在執著燃燒的小傢伙。

"別攔我。"

"不會攔!"

黃道奎摘下了手錶,脫掉了襯衫,然後把西褲的褲管也塞進了襪子裏。自我武裝完畢之後,繼續進行工具準備。他拎起一個井邊的洗臉盆,準備用它來直接蓋住那些無禮的雞;另外一隻手已經舉起了一根木棍。

全副武裝完畢的黃大師,開始了第二次的抓飛雞戰鬥!

啪啪……

咕咕……

我靠在板炕上,這樣的聲音一直重複地充斥在我的耳際。用腳趾豆就可以想像出黃道奎的狼狽模樣。僅僅穿着運動背心、紮起褲管的黃大師,已經在我家製造出一段並不和諧的曲調。花安堂的安詳午後充滿了一派悲壯的氣息。

聲音倏然轉換,我的耳邊終於不再是母雞的鳴叫聲和木棍的敲打聲。然而我的心裏卻衍生出一種不安的預兆,這樣的聲音,明明是在瞬間打碎了一樣東西嘛!按照這個高利貸商人的個性,他絕對不會空手而歸的。就算需要繞着村子跑十圈,他也要抓回一隻雞的。

大概一個小時以後,伴隨着已經慢慢西斜的陽光,黃道奎終於再次出現了。頭髮上夾着幾根雞毛,泛光的黑色皮鞋上還黏了一些雞屎。然而他還是象一個凱旋的將軍似的,高傲地揚著下巴,得意洋洋地將一隻奄奄一息的公雞扔在了我的板炕上。

"難道成功了嗎?"

"你出去看看就知道嘍。"高傲的將軍用下巴指了指窗外的風景。

"什麼意思?"

"去參觀一下我的偉大功績嘛!"

天啊!屋外的風景還真是難以想像呢。五隻剛才還活蹦亂跳的飛雞已經凌亂地趴在院子裏,全部呈現出一副奄奄一息的狀態。

"了不起!"

"切,小菜一碟啦。"高傲的將軍揚起了高傲的笑容。

"好吧,我履行諾言,為你準備清燉土種雞。"

"唉!可惜了,這些傢伙都是雞頭,所以不懂得什麼叫殺身成仁。"

"殺身成仁?"

"只要適當讓我抓到一隻就好啦?也不會遭遇到這樣悲慘的夏季大屠殺嘛。"

"真的是有些悲慘呢!這些可憐的雞一定非常怨恨你!"

"是嗎?"

"它們肯定在心裏詛咒你呢,憎恨你這個狠毒的傢伙!"

剛才還在看着這些飛雞無奈地咽口水,現在既然已經有了收穫,乾脆就直接進行聚餐吧。李鶴奶奶看着這樣的場景,自然不會吝嗇自己的感慨;而我也履行着自己的諾言,拜託李鶴奶奶也不要吝嗇自己的手藝。

"看來可以好好補一下身體啦。"

"給首爾的小夥子清燉一隻,其它的就做漆雞吧,長輩們肯定會很喜歡的。"

"那個老頭子,不要傻站在那裏。趕緊去拔雞毛,再去拿些漆樹皮啊!"李鶴奶奶向炳泰爺爺大喊到。

安成家大嬸和炳泰爺爺毫不費力地拎起院子裏的雞,然後消失在後院。

"秀荷小姐,我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你!抓那些傢伙的時候,我打碎了一個罈子,不好意思啊。"真是顛覆了黃道奎的性格呢,居然很恭敬地坦白自己的罪行。

"那就照價賠償吧。"終於找到了當時那個破碎聲音的根源,原來確實是這個黃大師造成的後遺症。

"一個罈子是多少錢?"

"十萬零三百塊。"

"其實也沒什麼可心疼的,那個罈子裏的醬油都已經爛掉了,而且還很黏呢!"

我的表情停頓在瞠目結舌的狀態中,大概三秒鐘之後,整個花安堂聽到了我那無助的呼喊。"天哪!我的醬油!"

我跑到那個已經被打碎的罈子前面,然後開始進行徒勞的無用功。蹲在醬台前面,用勺子輕輕地舀起了碎罈子下面殘留的醬油。

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鼻涕,總之那些液體已經肆意地湧上了我的面頰。如果知道當時那種破碎的聲音是緣於醬油壇,我就應該及時阻止這個被飛雞氣昏了頭的黃道奎!

惹出一件無法原諒的大型事件之後,主犯黃道奎還算有良心吧。他露出一副忐忑不安的表情,頂着一副蒼白的臉色,發出了一種氣若遊絲的聲音,"這個……難道真的那麼珍貴嗎?"

"不想看到你,走開。"

"已經存了80年是嗎?這些醬油已經爛掉啦。"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醬油根本不可能爛掉!"我狠狠地瞪向那個企圖進行狡辯的肇事者。因為眼眶裏含着淚水,主犯的模樣已經顯得有些模糊了。

"你知道這有多珍貴嗎?這是擁有80年歷史的醬油啊!是我的曾祖奶奶親手做的。"

"只是,這些也不過是醬油啊?"

"你說什麼?什麼叫-只是-,什麼叫-不過-!"我開始了絲毫沒有淑女形象的大喊大叫。如果法律允許,我真想拎起棒子,象打飛雞似的,把這個傢伙狠狠地揍一頓呢。

"這醬油到底有多珍貴,黃道奎根本就不知道!為了釀造它,用了整整一頭牛的牛臂肉呢!"

"啊?那就再宰一隻乳牛,重新再做不就行了嗎?"

"天啊!你說得好簡單,還要用很多沙參、鮑魚和海參呢!"

"我給你準備一輛冷凍車,把需要的東西都裝進去就可以啦?"

"還有呢,還用了十隻山雞,用了非常好的國產黃豆做的醬引子!現在這些東西根本找不到呢!奶奶也一直非常珍惜這些醬油,你幹嘛非要打碎這個罈子啊?"

"喂!難道我是故意想要打碎這個罈子嗎?那些該死的飛雞一直在傲慢地撒野,而且飛到了罈子上面,故意惹我生氣,所以……"

黃道奎一直在申辯著自己行為的正當性。在注意到我的兇狠眼光之後,他把自己的後半句話直接咽了下去。

"所以,你就用棍子打下去了嗎?"

"是。"

"所以你就直接把罈子打碎了?"

"是。"

"你真是很了不起呢!為了抓一隻雞,就不惜讓別人家破產嗎?"

我把那些僅存着一些醬油的小罈子輕輕地放了下來,然後開始對黃道奎進行嚴厲地指責,"聽清楚了!這些都是80年的沉釀醬油啊!御廚為了得到一碗這樣的醬油,都不惜跪在地上進行哀求呢!村裏人在生病的時候,都是很想嘗嘗李參判家的醬油呢!所以,它不並僅僅是醬油,它是珍貴的寶貝,是稀有的藥材!"

"知道了。不要再這樣大喊大叫了,不僅會有損於秀荷小姐的形象,我那脆弱的心臟也會受不了的。"

哼!看來嘴巴還是不老實呢。

黃道奎在進行了沮喪的回答之後,在我的眼神逼迫下再次後退了一步。

"現在你還不明白嗎?為什麼還不反省呢?如果還想吃到這樣的醬油,就要等到80年以後了!黃道奎再怎麼有錢,也不能給我買來80年的時間啊?難道有錢就了不起嗎?你總是吃那些只用一兩個月的時間就做出來的化學醬油,怎麼可能明白這種道理呢?真是對牛彈琴呀!你就知道那些假的東西,還有那些粗糙、膚淺的東西!"

"知道啦!雖然我沒有親自做過也沒有親口嘗過,可是我已經明白那種醬油的特殊性了,肯定特別好吃的。"

"廢話!"

我轉身抱起了醬油罈子,再次向那個垂著肩膀的男人拋去了狠狠地一瞥。

"你以後再也不許出現在醬台附近!否則的話,我一定會用棒子打你!"

"知道了,秀荷小姐。"

"在別人家裏應該小心處事嘛,為什麼總是惹事呢?爺爺是偷牛賊,在半夜逃跑;而孫子呢?又打碎了人家的寶貝醬油壇!總之黃家的人根本就是沒有一點用處呢。"

我抱着罈子,發出了一句帶着寒意似的總結,然後冷冷地轉過了身。也許要把剩下的醬油罈子藏在柜子深處吧,最好再用鎖頭套起來。

雖然在後院的醬台前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悲慘事故,然而前院卻仍然洋溢着一派喜氣洋洋的氛圍。村裏的長輩們已經聚集在一起,大概是在討論漆雞的事情。

"秀荷小姐,聽說在做漆雞是嗎?"

"是啊。快進來吧。"

"如果在夏天吃一次漆雞,會有助於清血呢。"

"聽說漆雞對癌症也很好呢。"

"是啊。如果吃一次的話,痼疾也會變好的,對皮膚也很好呢。"

"還有啊。對男人是最好的,不管怎麼樣,精力還會變得很厲害呢。"

"唉呀!都這個年紀了,要那麼多精力做什麼嘛!"

幾位村裏的長輩們開始插科打諢般開起了玩笑。從後院倉庫里打酒出來的李鶴奶奶搖搖晃晃地走了回來,她的身後跟着株勝家的阿姨。

李鶴奶奶將很多乾漆樹皮撒在了擠著五隻飛雞的湯鍋里。

"放進去的是漆樹皮嗎?"

"當然了。野漆樹皮是不能用的。"

"呵呵。株勝看起來很開心呀。"

"聽說正宗的漆雞在放入漆樹皮后,還要再燉一個小時呢?"

"嗯,是啊。"

這個時候,一直都不敢靠近,一直在三米之外徘徊的黃道奎,終於鼓起勇氣走了過來。如果主人秀荷小姐一直生氣,黃道奎晚上的住宿問題就要面臨危機嘍。他大概是一直在觀察我的表情吧,看到我已經不哭了,所以準備來向我負荊請罪。

"我想看一下,我抓的飛雞燉得怎麼樣了?"

這個傢伙真是厚顏呢。那邊為他單獨準備的清燉湯鍋已經煮好了,他卻非要來欣賞這鍋煮得正旺的漆雞?冒着濃煙的蒸氣,直接就撲到了他的臉上。

一個小時以後,我的使命被改寫。來不及去品嘗美味的漆雞,我儼然化身為黃道奎的貼身助理,帶他去醫院看病了。

"一般按照成人的比率來講,出現這種情況的比率是百分之一。"

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看着這個已經全身出現紅色斑點的黃道奎,然後拔下了針筒。"對於嚴重過敏的體質,有可能看到漆樹就會起斑點呢,所以應該格外小心。真是讓人苦惱啊,男人只要聽說漆雞對補充精力有好處,都會奮不顧身地準備嘗試。"

"不……不是的!我,只是因為打開了鍋蓋……"

"就算真的對補充精力有好處,也不能這樣拚命呀,到底是吃了多少呀!"

"天啊!我真的沒吃。"

"好啦,我已經給你打了針,一會兒再給你開些藥方。不過先生,我還是要提醒您,您的體質屬於嚴重過敏型。所以,這三天會非常癢的,也有可能會發燒。"

"可是,我真的沒有吃……"

醫生摒棄了黃道奎的解釋,忽視了他那苦大愁深的表情,然後直接看向了我。"夫人,這位先生吧。不僅是身體癢,那裏也會很癢的,而且還有可能腫起來。"

黃道奎下意識地看向了自己的下方,而醫生和我的視線也同時跟了過去。

會腫起來?好象還真是啊?褲子前面好象已經有些鼓起來了。

天啊!真是太丟臉了,單純的李秀荷被稱作某個人的妻子,而且還要面對這樣尷尬的局面。

醫生突然大叫起來,"啊,小心!不能因為很癢,就隨便抓那裏!"

"天啊……"這個男人用兩隻手擋在了褲子前面,看樣子好象真的很癢呢。黃道奎的臉瞬間變成了煮熟的紅薯。

臉上已經長滿了紅色斑點,再加上這樣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看起來的真的很象是一個長滿紅疹的病紅薯呢!

"看來你們象是新婚啊,消腫之前,兩個人絕對不能有夫妻生活!"

"天啊,我們不是夫妻!"我和黃道奎發出了異口同聲的抗議。

執著的醫生同時摒棄了我們兩個人的事實申辯,繼續進行着病情叮囑,"這幾天肯定會很癢的,如果一直不退燒,就趕緊來醫院吧。如果不發燒了,直接吃藥就可以。"

那個無辜患者的臉龐已經從紅彤彤的狀態轉變為毫無血色的煞白。

醫生打開了病曆本,繼續著令我們無限尷尬的叮囑,"不要穿緊身的三角內褲,晚上睡覺的時候最好裸睡。"

黃道奎的臉已經發生了悲慘的扭曲,感覺分外尷尬的我也只能無奈地轉起了眼珠。

看着這個大塊頭的男人居然因為害羞而不敢抬頭。真不知道是應該同情他,還是應該嘲笑他。我們拿着處方從醫院裏走了出來。

"那個該死的漆雞,我根本就是一口也沒有吃!簡直太冤了!"

聽起來聲音還是蠻無辜嘛!我無奈地瞥向了那個男人,"就是說嘛!可是黃道奎幹嘛突然要興緻大發呢?平時連廚房都不進的男人,居然要去掀鍋蓋。"

黃道奎倒是毫不客氣,為我免費贈送了一個白眼,"我只是因為感到不安呀!"

幹嘛這樣大喊大叫的!如果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我讓他滿身起紅斑呢!真是的!賊喊捉賊也要有分寸啊。

"喂,你到底在說什麼?"

"秀荷小姐令我感覺很生氣呢。"

"我怎麼了?難道鍋里的雞會跑掉嗎?還是誰會偷走啊?如果你老老實實地坐在原地,現在已經可以吃到美味的清燉雞啦!"

"你,哎呀!你……"黃道奎的臉色已經再次漲紅為一個長滿紅疹的病紅薯。

"你到底想說什麼?"

"幹嘛要哭啊?如果你沒哭,我也不會進廚房啊!看你哭,我心裏不舒服啊。"

我無奈地選擇了沉默。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呀,可以如此熟練地將自己的錯誤推給無關的人。

在醫院門口等候我們的司機快速地跑了過來,"室長,還好嗎?"

"難道在張代理看來,我現在很好嗎?"

對於黃道奎的反問,張代理的眼神下意識地掃向了這個無辜患者的全身。看起來就象是一個長滿紅色斑點的怪物吧。不僅是臉上,所有露出來的皮膚上都佈滿了細細小小的紅疹。而且這個傢伙還在皺着眉頭,不停地四處亂撓。

"如果這些該死的東西全部消下去,恐怕要一個星期呢。給公司打電話取消明天和後天的日程吧,我要呆在這裏。反正馬上就要休假了。"

"知道了。"

"去首爾把我的行李拿過來吧。在公寓的走廊里有一個行李箱,直接拿過來就可以。"

"是。"

告別了無奈的司機師傅,黃道奎保持着奇怪的走路姿勢,跟在我的旁邊。

"我要去超市的!"

"幹嘛?"

"去買四角內褲呀!"

天啊!這個男人無意之間的言語已經證明了一個確切的事實。真是難以想像!在我面前一直裝出斯文的模樣,保持領袖氣質的高利貸商人,居然喜歡穿緊身的綢紗三角內褲!真是了不起呀!要陪着這個兇狠又傲慢的男人去百貨商店買內褲!老天啊!李秀荷實在是太無辜了,為什麼會遇到這樣尷尬的事情呢?

難道是察覺到我的表情嗎?這個男人洞察人心的力量還真是不可小覷呢。他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看向了我,"其實……那樣的內褲,並不是我自己買的?"

"喂!你不要此地無銀三百兩啦!我根本沒有問你呀。"

"是這樣。我媽媽說過,如果穿着薄西褲就會看到內褲線,那樣會顯得很不體面。而且綢紗質地在夏天也會很涼快。所以……"這個男人第二次表現了特殊的才能,居然又把問題的矛頭指向了自己的母親。

"所以什麼?"

"媽媽特意花大價錢為我買了三條內褲,我如果不穿就會顯得沒有禮貌了。所以,沒有別的意思,我並不是變態。"

"天啊!誰說你是變態啦?"

幹嘛那麼拚命地解釋呢?我也並不關心啊?

終於越過了充滿消毒水味的醫院,也終於穿過了喧嘩嘈雜的超市。在月亮高照的夜晚時分,我和黃道奎回到了寧靜的花安堂,開始了凄涼的晚餐時光。

面對面坐着的兩個人,無奈地吃着已經放涼的清燉雞。對面的男人象個猴子似的不停地到處亂撓。這樣一個本該充滿浪漫氣息的夏夜就這樣被無辜地浪費了。

所有的燈都熄滅了,所有的人也都睡下了。我選擇坐在電腦前,開始在網絡上搜索資料。感謝父親讓我家成為村裏第一個擁有無線上網功能的地方,所以我才能夠迅速地完成任務,可以準備投入夢鄉。

今天的經歷實在是富有戲劇性。換了髮型的黃道奎突然出現,進行了兩次抓飛雞的鬥爭之後終於造成了悲壯的屠殺場面,同時還造成我家醬油的無辜損失。到最後,我還要陪他一起去醫院接受尷尬的治療。唉!李秀荷呀,實在太悲慘了!不要再想了,好好睡一覺吧!

"秀荷呀,李秀荷,秀荷小姐……"雖然聲音很小,但我還是聽出了黃道奎的語氣。

我打開了后板炕的門,從這裏可以直接通到廂房。只見黃道奎蜷縮著坐在板炕的一角,仍然象一個頑皮的猴子似的四處亂動,然而臉上的表情卻是苦不堪言,好象已經要哭出來了。

"我快癢死了,根本睡不着。麻煩你給我鋪一個席子吧。"

"唉。好吧。"放棄入睡的念頭,李秀荷要再次化身為黃道奎的貼身助理了。

"有那種-不求人-的痒痒撓嗎?"

"嗯。有。"

我找出了"不求人"的痒痒撓,然後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襯衫,踩着拖鞋走向了放着席子的倉庫。那隻長滿斑點的紅猴子也跟着走了過來。

"要鋪在房間里嗎?"

"不,鋪在院子裏。"

"啊?會有蚊子呀。"

"管不了那麼多了,不是有熏蚊火嗎?"

"好吧。"我抓着席子的一角走進了廂房的院子,在那片還在冒煙的熏蚊火旁邊鋪好了席子。

"需要涼水毛巾嗎?"

"可以嗎?"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真是假惺惺的!

我為這個麻煩的傢伙泡好了冰毛巾,然後又特意從大廂房裏找出了竹夫人。"這個東西的表面很粗糙,如果太癢,就直接在上面蹭蹭吧。"

黃道奎用冰毛巾擦著臉,因為吃了兩次葯,所以比剛才好多了。他直起身子看向了我,"秀荷小姐,在院子裏呆一會兒吧。"

"唉,好吧。"我直接坐在了竹席子上。一天折騰下來,還真的很累呢。

黃道奎在粗糙的席子上蹭起了後背,那些細小的紅色斑點真的讓這個高利貸商人苦不堪言呀。我坐在旁邊扇著扇子,愣愣地望向了星空。

黃道奎完成了他的奇怪運動之後,直接把竹夫人抱進了懷裏。難道真的這麼喜歡嗎?有必要讓他知道我家竹夫人的特殊意義嗎?

"這個竹夫人,以前都是爺爺在用呢。"

"哦?是嗎?"

"以前的人,是絕對不會把竹夫人借給別人的。"

"為什麼?"

"竹夫人,按照字面意思就是用竹子做的夫人啊。所以根本不能借給別人呢。爺爺去世之後,這件東西我們一直在妥善保管,沒有給別人用過。"

黃道奎好象被火燙到一般,直接放下了緊緊抱在懷中的竹夫人。"啊?那就是說,我一直在抱着爺爺的夫人嗎?真是太不禮貌啦!"

"哈哈。"

我大聲地笑了起來,看着這個男人慌張的樣子,真的蠻有意思嘛!黃道奎也跟着笑了起來,只是仍然擺出一副淘氣猴子的模樣,不停地四處亂撓,看起來那些小紅斑點又要開始作祟了。

"真是很冤枉呀。"一米以外的地方,傳來了黃道奎咬牙切齒的聲音,"從星期四開始,就是我的暑期休假了。我連飛機票都買好了,準備去和朋友見面,我們是在巴黎留學時候認識的!到時候,我們可以進行衝浪啦、潛水啦,這些快樂的事情都在等着我呢。可是!怎麼會突然起紅斑呢,只能躲在鄉下,根本不能出去見人呢!"

看來我還要繼續履行義務,繼續安慰這個無辜的患者。"其實這裏也有河啊,雖然不能衝浪,但也可以游泳啊。還有很多田螺,可以抓來吃。"

"好吧,既然已經這樣了,再嘆息有什麼用呢?鄉間的暑期也應該很愜意吧!"

還不錯,對於這樣的感慨,李秀荷小姐還是很喜歡的!畢竟嘛,相較於喧嘩擁擠的首爾,鄉下這份安逸與詳和會顯得尤為珍貴,也可以足夠沉澱這位高利貸商人的污濁內心吧。嘿嘿。

他一直在慌亂地四處亂撓,我一直在安靜地搖著扇子。月亮姐姐一直靜靜地注視着我們,將昏黃的月光映照在我們的身上;風婆婆也包容了我們這對奇怪的組合,將一陣陣微涼的晚風傾瀉於我們的周圍。

"聽說吃蟹醬會好得快一些。"第二天早上,李鶴奶奶一邊擺着早飯,一邊說出了這樣一句胸有成竹的建議。

看來,村裏已經傳開了這個男人起紅斑的事情,足不出戶就已經成為了家喻戶曉的明星級人物,黃道奎的魅力就是很大哦!

李鶴奶奶同時也是一個行動主義者,她拿出一隻春天腌好的螃蟹,露出一副很仗義的表情,直接掰開蟹殼,然後遞給了那隻紅斑猴。

"把裏面的東西都吃下去,也許真的會很神奇,完全恢復呀!"

"聽說抹雞油也會消下去呢?"我嘻嘻笑着看向了黃道奎。

李鶴奶奶則開始了十分認真地感慨,"很好呀,那些東西我還沒有扔掉呢!你快吃早飯吧,然後我幫你抹雞油。"

黃道奎的身體開始顫抖了,好象突然間變得沒有胃口,直接把勺子放了下來。"這個……還有沒有更加人性的處方呢?要我躺在那裏,抹上那些被我打死的雞的雞油,聽起來有些悲慘哦!"

雖然這個傢伙仍然表現出一副搔手弄姿的儀態。當然啦,他只不過是在撓著那些佈滿全身的小紅斑。可是聽他的意思,現在的感覺應該好些了,因為他又開始計較有關於體面的問題了!

被他打死的那些雞,難道是在用這樣的方式進行報復嗎?那些在虎口脫險,仍然在院子裏四處亂跑的母雞好象一直在偷偷地瞄向我們呢。

黃道奎陰鬱地嘟囔著,"秀荷小姐,你知道那些咕咕叫的傢伙在對我說什麼嗎?"

"說什麼?"

"壞蛋,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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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夏天的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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