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一)

如初坐公交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空曠的林蔭道上鴉雀無聲,所以自己一下一下的腳步聲特別清楚,伴隨着夜風吹來的涼意,靜靜沖走了她微微疲憊的倦意。

到了寢室的時候,如初剛好收到蔣絲髮來的信息,說是今天不回寢室睡覺,讓她不用為她留門。她順手便將門反鎖了。

習慣地開了電腦、點網頁、看留言,然後手指便開始不知疲倦的,在鍵盤上跳躍起來。

愛上寫東西其實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將現實中的虛偽、欺騙、不忠等拋棄,有的只是文字構築出的溫暖世界。網站上、群內,很多人拍手叫好,說難得有一本書可以帶領他們穿梭於事物最初的美好中,讓厭倦世俗的人群在小說中找到共鳴。

待到將今天的文寫完了之後,如初才感覺有些累了,關了電腦,去浴室洗了澡,整個人便懶懶的,動也不想動。她往床上一倒,被曬過的被子充滿陽光的氣息,只覺得睡意瀰漫。

朦朧中聽到手機響起,只是蜷縮著不想動。

可是對方頗有不接電話不罷休的趨勢,打了一遍又一遍。夜晚手機的鈴聲顯得特別的刺耳,她這才磨蹭地從被子裏爬出來,接了電話。

結果迷迷糊糊的餵了幾聲,竟然半天沒有聽到聲響,被吵醒的她難免有些惱火:「到底是誰啊?」

「是我。」裏面傳來了一個男聲,沉靜如水。不知道為什麼,如初會有一種被戲耍的感覺,好像他就是在等,等她惱火的樣子。

「你是誰?」

「這麼快就忘記了?我還以為你把手機放在身邊,至少會把我記在心裏。」

如初一愣,眼前奇怪地冒出一個穿着白色襯衫的男子,站在走廊里,熠熠生輝,如同一幅完美的油畫。

「是你?」

「記起來了?」

如初這才徹底清醒了過來,看了一眼自己拿着的手機,是白色蘋果。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她蹙眉問:「你是故意把手機留下的?」

「寫書的人都是這麼聰明的嗎?」

「告訴我你的地址,我把手機給你寄過去。」

「不用這麼麻煩。」感受到她語氣不善,他還是一副淡定的語氣,帶着戲謔,「我們以後還會見面的……」

「啪」的一聲,未等他說完,如初就將手機掛斷了。

寢室里還是那麼安靜,可是她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了。起身,她開了燈,倒了杯水,摸著溫暖的瓷杯壁沿,總覺得莫名的心定,彷彿自己還是那個獨立的沈如初,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她慌了神。

鬼使神差的,她走到宿舍的窗子口,往下看去。一輛白色的跑車停在樓下,車門前倚著一個人影,隔得太遠,只能看見他頎長高大的身子,和指尖忽明忽暗的紅色煙頭。

如初下意識地縮起身子,雖然只能看見一個影子,根本看不見表情,但她卻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自己看着他的時候,他也在看着自己。

她放下杯子,快步走到門口將燈關了,寢室立刻就陷入了黑暗中。在黑暗中摸索著上了床,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下。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瀰漫散開,透過斑駁的樹隙絲絲縷縷地掛下來,從未關起的窗帘里傾瀉而入。她剛坐起身,床頭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她轉頭,依舊是白色的蘋果手機,上面一連串陌生的號碼,不用想她就能猜到是誰打的。

接起,果然裏面傳來了沉靜好聽的聲音:「醒了?」

如初摸摸額頭,要不是宿舍管理嚴格,她簡直會以為他偷偷跑進來裝了監視器。

「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現在馬上出現,我把手機還你;第二,我直接將手機從寢室樓上丟下去。」她一邊拿着手機,一邊從梯子上爬了下去,「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麼,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是我的讀者,我只想告訴你,我不想跟你玩陌生人通話的遊戲。」

「可是你在你的小說里可不是這樣寫的,我以為你喜歡這樣的浪漫。」

如初一愣。不錯,她的第一本小說里,男女主角的確是因為一個丟了的手機認識的,想來這個男人的確是看過她寫的東西,但是——「那只是小說而已。」

「寫東西的人不是都喜歡把自己在現實生活中得不到的東西寫進去嗎?」

「那是你以為的。」

「是嗎?」

「這個話題一點都不值得探討,剛才我給你的選擇,你決定了沒有?」

「小初初,你對你的讀者都是這麼絕情的嗎?」不用看,如初都能想像出他在電話那頭笑得無賴的樣子。

如初瞪着鏡子裏自己手上的白色手機,心想自己是發神經了才會一大早跟一個無賴說了這麼多!

彷彿猜到她想要掛電話似的,對方輕笑着又道:「我現在在你昨晚看見我的位置,你下來吧。」

如初一怔,轉身走到窗前,打開窗子往下一看,果然在昨晚一模一樣的位置,停著一輛引人注目的白色跑車。相比跑車而言,更吸引人的是站在跑車邊的他,白色襯衣,身材極是挺拔高挑,他仰著頭看着她,漾開一抹清俊的笑容,玉樹臨風得過分。

如初掛了電話,迅速地刷牙洗臉,然後拿了手機和鑰匙就往樓下跑去。

她住的是五樓,因為跑得快,差點和打開水的女生撞上,耳邊飄了個女生羨慕的聲音:「……那個開法拉利的帥哥在那等誰呢?我要多久才能有這麼帥這麼標緻這麼多金的男人看上我啊?」

(二)

她到了樓下的拐角處就看見了他。那個又帥又標緻又多金的男人,優雅地站立在車門口。

那是她第幾次看到他了?一時間,連她也不知道,彷彿她在很早之前就見過他,那樣的熟悉。

彷彿在夢中,他化身為那個反覆糾纏的少年,乾淨溫暖,在她每次睡不穩的時候,輕吻着她的唇,哼着她從未聽過的曲子哄她入睡。

命運之所以強大,在於它可以站在終點看你為它沿途設下的偶然驚艷。而那些驚艷,雖然每每令你在心中盛讚它的無可取代,但回首看來,卻又是那樣自然而理所當然的存在,好像拼圖上細微得近乎忽略的一塊,終究存在了才是完整。

也許很久以後如初終於能誠實的對着某人說當初遇見他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驚艷,然而對終笙來說,讓她遇見自己卻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眼前的她依舊和印象中一樣美麗,清晨的陽光溫和地落在她精緻的面容上。她微微眯起眼睛,被長長的睫毛裝飾的分外迷人。如果硬要說這些年她有什麼變化,那大概就是輕輕綰起的長發讓她看起來既清純又成熟。

「你的手機。」她稍嫌冷淡的聲音打斷了他毫無顧忌的欣賞。

他低下頭看着那纖細的小手上白色的手機,卻是沒伸手去接:「讓我想想,該用什麼方法才能讓你心甘情願地收下它?」

如初看着他的神情擺明了在看個神經病。

上午有課的學生大多都從宿捨出來了,拐角處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幾乎人人路過他們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慢下腳步。名牌的法拉利、外表出眾的男女,彷彿一副優美的畫卷,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

敏感的如初自然察覺到了,她本就不喜太高調,將手機塞在他的懷裏轉身就要離開。

「喂……」

身後傳來他低沉的叫聲,她聽見了,可依舊沒停下腳步。

「沈如初,你欠我一個約定。」

如初腳步一頓,還未轉身,他就站在她面前,目光冷峻:「真的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她愕然,抬頭迎上他灼灼的眸子:「你……」

「還是我沒有他讓你印象深刻?」他的語氣有些嘲諷。

如初不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誰,但是……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腦海里一閃——

「你是……那個在河邊偷拍過我的人?」

難怪她會那樣的熟悉,再一次遇見,他用了同樣的方式提醒她。

他唇角微勾:「原來沈小姐記性還不差。」

如果她的感覺沒錯的話,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他,好像在生氣?

彷彿像要增加她內心的負罪感似的,他深邃的眼睛盯着她,用一種很慎重的口吻對她說:「小丫頭,因為你,當年我頂着太陽在那裏等了一個下午,回到家,身上都脫了一層皮,晚上都上醫院去了。」他說的那樣認真,就像是在敘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般,「所以,其實你心裏應該要感到對不起我吧?就算之前沒有這種意識,現在我提醒你了。你是不是該有所表示,嗯?」

如初有些頭疼,深呼吸一口氣,仿若下了決心一般:「好,手機我收下,你滿意了嗎?」

他勾勾唇瓣,不置可否。

「你不問我是誰嗎?」

「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好,不重要的人就算告訴了我是誰,我也記不住。」她嘲諷地說了句,轉身便離開。

他站在原地,直到看見她的影子徹底消失在拐角處,嘴角的微笑才融化,變成深深的無奈:「這麼多年過去了,倔脾氣還是沒變。」那語氣中除了無奈還有說不出的寵溺。

上了樓,如初平復了一下心情,才猶豫地走到窗口往樓下看。下面空蕩蕩的,白色的法拉利已然沒了影。

她關了窗子,明明是自己趕他走的,待到真的看不見車的影子,竟會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心裏悶悶的,她看眼桌子上被她拋到一邊的白色蘋果手機,拿起,看了好一會兒才撥了個電話出去。

(三)

也不知道手機里到底有多少話費,有一絲賭氣的成分,她想,反正能打就打,最好是把花費都打光,省得無賴來煩她。如果不能打出去,她就直接把手機關了,反正沒多大用處。要是蔣絲在這裏,肯定又要鄙視她是個自私實際的女人了。

可是這世界上的人誰不自私誰不實際呢?關於人類的自私秉性,她從小到大真的是看得太多太多了。

心裏這樣想着,對方就接通了。

熟悉的大嗓門從電話里傳來,是住在外公隔壁家的春嬸。

她考上B大的時候原本打算帶着外公一起來B市的,可是外公說什麼也不願意,說習慣了小鎮安逸的生活,大城市是年輕人的世界,他去了也只是個負擔。最開始她是有些不理解的,後來才知道年紀大的人都很念家鄉。

沒辦法,外公不會說話,她不放心,只能讓人幫忙照看着他。春嬸住在他們家隔壁,義不容辭地接受了這個任務。她每個星期都會打個電話過去問情況。當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她給春嬸的報酬是在學校里照顧她剛上大一的兒子,保證每個學期他都不會掛科。

在電話里春嬸先是啰唆地問了一大堆自己兒子的情況之後,才輪到她問外公的事情,待問道外公身體的時候,對方支支吾吾的態度讓敏感的她立刻警覺了起來:「我外公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那邊說:「也不、不算什麼大事……就是前幾天科長在院子裏昏倒了,後來讓醫生來看,才知道是發燒了。」說完她又趕緊加了一句,「我本來是想打電話給你的,可是科長不讓。」

如初心想,他不讓你就不打,他讓你去死你去不去死?

「砰」地一聲掛了電話,如初將手機丟到一邊。正巧蔣絲開門進來看到這一幕,便問:「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如初鬱郁地吐出一口氣,「我待會兒要回家一趟。」說完就開始整理東西。

蔣絲知道肯定是她家裏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才會這麼急。好在她也不是什麼都好奇的寶寶,便幫着她收拾起來:「現在去,能買到票嗎?」

「應該可以,現在不是高峰期。如果火車買不到票,就做大巴回去。」

「那樣會很累的。不然我看看能不能找人弄一張飛機票來?」

「不用了。」如初說,「我已經麻煩你太多事了,而且臨時買飛機票也很貴,我不想浪費錢。」

「你呀,怎麼就只知道錢錢,都不對自己好一點。人生在世才多長時間啊,有錢還不是為了生活能更好一點嗎?你省那麼多錢,又對自己不好,有什麼用呢?」

「我得省錢給我外公看病呢。」如初說,「再說我也已經習慣長途跋涉的兩邊跑了,就當是做運動有利於自身的健康吧。」

結果,待到凌晨的火車到達小鎮上的時候,她已經累得臉色蒼白了。

沒想到不是春運時候的火車上人也是這麼多,除了最後一站有空位給她休息,她幾乎是一路站過來的。中間不乏有好心人讓她坐下,她都婉拒了。不是她太過於清高,只是不想接受陌生人的恩惠。

曾經有一次,也是這趟火車,她坐在一個陌生人讓出的位置上,就被他不着邊際的騷擾。

在小鎮上下車的人並不多,三三兩兩的,路邊已經沒有了擺攤賣東西的大嬸。

沉黑的夜像一個傾盆大口,將走在前面的人紛紛吃進腹中,連影子都看不見。

小鎮的火車站極小,門口也不像其他地方一樣有搶著客人上車的司機,耳邊是火車離開后的餘音,接着整個出站口便陷入了一片寂靜,看起來像極了恐怖片裏面的佈景。

如初拖着箱子快步走着,箱子摩擦地面的聲音頗像雜訊,讓人心生煩悶。就在這時,一道從左邊射來的光束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眯眼看去,只見一輛黑色的車子停在那裏,如果不是射出來的光線,很容易將它的黑色與夜融為一體。

(四)

她站在原地,等著車子的主人下車,然後踏着沉穩的步伐來到她面前。逆着光,如初並不能看清他的臉,卻早已在心底認清了他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裏?」

「等你。」終笙徑自將她手上的行李箱接過,那樣順其自然的動作就好像他們兩個是已經交往多年的男女朋友。

「喂……」如初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行李被劫到他的車上,有些抑鬱。

卻不想將行李放好的他走過來,很自然就拉起她的手說:「你不是很擔心你外公的病?還在這裏磨蹭什麼?」

如初動了動嘴唇,終是沒說話,任由他拉了進車,然後離去。

身邊的男子似乎對她的家很熟悉。這麼多年了,小鎮上也有所變化很多原本一幢一幢的矮房都建成了小區,只有她家的那段路因為偏僻所以還沒着手拆遷,但是牆壁上已經被寫下了一個大大的拆字。

回來的時候,她並沒跟外公打招呼。因為是凌晨,她不想打擾外公休息的時間,所以在車子停在她家門口的時候,她對終笙說:「你走吧,謝謝你送我過來,這麼晚我不想打擾我外公,所以不方便請你進去。」

「那你呢?」他轉眸看她,「你也不打算進去?」

「我在旁邊找個旅館休息一下就好,早上再過來。」

「這又何必。」他說,「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在我車上將就這幾小時吧。」

如初剛想要說不用了,就聽見他說:「寶馬和待在外面吹風,傻瓜都會選擇前者。我不相信你那麼省的一個人,會捨得花錢去旅館里待上那麼幾小時,不是嗎?」

如初蹙眉:「別總是當做自己很了解我的樣子。」

終笙絲毫沒因為她不善的語氣而生氣,反而笑笑說:「可是我就是這麼了解你不是嗎?」

如初鬱結,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手卻被他給拉住:「算我錯了,小刺蝟,好好地躺在這裏休息吧。你看你的臉,蒼白的像病人一樣。」

如初是真的很不舒服,頭一直都暈暈的。雖然她一點也不喜歡被人看透的感覺,但是她不否認那男人說的一點也沒錯,就算她此刻下車,也是站在風中直等天亮,她從來不會把錢花在沒有必要的地方。

就在她神遊的時候,突然感覺眼前一暗,他高大的身子俯了過來。

她下意識地往後面一靠,背緊緊地貼著椅背。

「別緊張。」他好笑地看着她防備的神情,手伸到後面,觸碰到一個按鈕,按下去,「我只是幫你調整椅背的姿勢而已,這樣你可以更好地休息。」

看着他漂亮的眼睛裏明顯逗弄的笑意,如初只覺自己好像個小丑,臉一紅,撇過頭去,悶悶的不說話。

許是真的太累了,如初躺在柔軟的椅背上,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中。

不知為何,她竟然做了一個很遙遠的夢。十歲那年,她站在槐花樹下,看見母親帶着那對父子款款向她走來。母親的臉已經變得很模糊了,眼前,出現的是那少年挺拔的身姿。逆着光,她同樣看不清楚他的臉,卻能感覺到朦朧中他帶着一些抱怨,為什麼你都不看我一眼?

她知道自己在做夢,可是卻一點也不想醒來。四周那麼安靜,是她好久好久都難得到的放鬆環境。

她真的很累很累,像是一種踩在棉花上,身體完全被掏空透支的感覺。從來都沒有過那種感覺,這個世界,很溫暖很安全。放下了所有的戒備,她的指尖握着什麼,亦或是被什麼反握著,讓她捨不得放手。

坐在一旁的終笙就那樣靜靜地看着她。睡夢中的她很不踏實,然後他習慣地親吻她的唇瓣,手握住她微涼的指尖,她如同得到安寧一般,沉沉地睡了過去。

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沒有安全感啊。

終笙輕嘆。在如初的夢裏面,他用她聽得見的聲音說:「初初,別看你是只小刺蝟,有時候卻單純得讓我不敢碰觸。」

如初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明媚的陽光從玻璃窗里灑進來,照的人心暖暖的。

她的身邊坐着一個人,眼熟的身影,褐色的毛衣,黑髮垂額,明眸淡然。

是他。

她掙扎著坐起來。

他卻是溫和地笑笑說:「睡的好嗎?」

那語氣里竟是透露了些許關心。

如初沒說話,身上因為坐起來的姿勢,黑色的大衣滑落了下去,她眼疾手快地拾起,才發現是他的衣服,呼吸間有淡淡的煙草氣息。

「你也抽煙嗎?」下意識的她就問出了口,看見他從駕駛位上拿出一盒煙還有打火機,遞到她面前問:「你要不要試試?」

她看見他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那是她第一次那麼認真地看一個男人的手指。無可厚非的,老天似乎很寵他。一般來說,外表能像他這樣英俊的人,總該是要有些缺點的吧。偏偏他的手指也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修長、白皙、勁瘦,而且,指甲剪得很短又很乾凈。

終笙抬眼看她的時候,就正看到她在打量自己的手。他先是一愣,接着,就抿了下嘴角,然後那笑意就開始一點一點地加深,最後定格為一個邪惡而開懷的表情。低聲地,他說:「喜歡我的手嗎?」

如初覺得血一下子就衝上了她的臉頰。她飛快地將身上的大衣丟給她,轉身想開門,可是門好像從裏面反鎖了。

她扭頭,難得有一絲害羞的狼狽:「開門,我要回去了。」

(五)

淡淡的晨光打在他臉上,他的唇瓣習慣性地保持着溫柔的笑意。

手在駕駛座位上按下某個鍵,車門便開了。

如初下車就往院子裏走去,走了一半才忘記自己忘記拿行李箱了。回頭就見終笙已經將她的東西拿了下來,一人一車一行李,好像他才是出遠門的人似的。

如初從他手上接過行李箱,想了一會兒才道:「你要不要進去坐坐?」

終笙微低的下巴半眯着眼睛里滿是笑意:「我還以為你不打算邀請我進去呢。」

如初不尷不尬地轉身,拉了箱子就往院子裏走去。偏巧隔壁的春嬸拿了一盆衣服要去河邊洗,看見這邊站了兩人,一看竟是如初,還有一個開着車一看就是從城裏來的有為青年,頓時笑得樂開了花,丟了手中的盆子走了過來:「如初,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回來也不跟嬸嬸打個招呼……這個帥哥是誰?你的男朋友嗎?果真是一表人才啊。」

她的嗓門本就大,在清晨安靜的氛圍里更顯得有些刺耳。沒多久,外公就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如初看去,外公還是和以前那樣子,穿着淡淡黃色的毛衣,因為洗得久了,顏色已經發暗,只不過他看上去更瘦了,臉上已經沒了幾分肉。

外公看見她,眼神明顯的亮了起來。如初丟下行李就跑過去,像個小孩子一樣抱住他,軟綿綿地叫了聲:「外公。」

那樣的她是別人都未曾見過的,在任何人面前她都像個成熟過頭的老太太,淡然矜持,遇見高興的事情也就勾勾唇,淺淺的笑,表情和藹,永不得罪人。

終笙站在一旁遠遠地看着,祖孫兩代聊了一會兒,外公似乎發現了他這個陌生人,問了她,她才轉眸朝他看了一眼,然後對着外公說了一句什麼,外公便先進去了。

如初來到終笙跟前,拉起行李箱說:「春嬸……呃……」她想了一會兒才抬頭問終笙,「你叫什麼名字?」

終笙還沒回答,一旁的春嬸就詫異道:「哎呀,如初,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嗎?你怎麼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這可不太好,你們是剛認識的嗎?我聽說……」

她的聽說沒發表完,如初就徑自拉過終笙的手,說:「我們進去吧。」說完她也不管春嬸詫異的眼神,和終笙微揚的眉,拉着他朝屋裏走去。

這個時期,不是槐花開放的時期,可是院子裏因為多了手牽着手的他們,風景依舊變得那麼美麗。

一進屋,終笙就聞見滿滿藥草的苦澀味道,他感覺自己掌心裏的小手並不像這個時代的同齡人一樣光滑柔軟,她的手有些粗糙和冰涼,和她的外表一點都不相襯,但是……在她進屋后將要鬆手之前,他還是忍不住緊了緊手,將她的手攥緊在手心裏。

如初將手抽了又抽,三次均已失敗告終。她無言地瞪着他,他的目光卻不是落在她身上,而是看着拿了水壺出來的外公,紳士而又禮貌地說:「外公你好,我是初的朋友。」

外公點點頭,對着如初說了句什麼,便往廚房裏走去。

如初轉頭,看着終笙道:「我外公說讓你留下吃飯……」

「我很樂意。」他頓了頓又道,「不知道你外公會不會順便讓我住下來?」

如初瞪了他一眼:「你想都別想。」

「……」

「現在你可以鬆開我的手嗎?」

「可以。」他好聽話地鬆開手,在她將要轉身的時候,忽然低沉的,說了一句,「我叫終笙。」

她一頓,下意識地轉過身。他看着她的眼,很認真地重複一遍:「我的名字叫終笙。」

那樣的認真,好像他說了兩遍就要她銘記於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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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遇見了我的終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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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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