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隻寂寞的暴龍

第一章 一隻寂寞的暴龍

陸羽從夢中醒來,mp3里莫文蔚絲緞般的聲音,徹夜連綿,不知疲倦。陸羽滿頭冷汗,靠在床頭大聲喘息,呼吸像漲潮海水一樣急促洶湧,拿過手機看時間,手機的幽暗藍光,映照出一張極帥的臉,只是滿臉陰鬱。現在是凌晨3點45分,無疑這一夜又被浪費了。陸羽嘆了口氣。他夢見自己的父親,他在水裏掙扎,沒有聲音,然後沉沒。

父親死於一場夏日普通的游泳事故,是陸羽十歲時候的事,進而影響他一生,糾纏在那個夢裏的時候,陸羽並不輕鬆,他感覺到水一樣扼住了他的脖子,無法呼吸,四周都是白茫茫鋪天蓋地的水,他們一起沉沒。只是陸羽並不討厭這個夢,因為這已經是他與父親最近的接觸,就算再大的恐懼,也不能將父子分開。

奇怪的是,他夢見父親通常會是在和母親通完視頻電話以後,與母親唯一的交談重點是:「別忘記到銀行取錢。」他想父親是不想讓他拿母親的錢,還是和他一樣想念着她。

陸羽跳下床,去客廳拿杯子喝水,走過鄭穎風的房間門口,發現他被子全蹬掉在地,但是睡得極香甜。「從來不會失眠的人真是幸福。」陸羽看着他想。幫他把被子撿回床上,輕輕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黑暗,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對面樓上晚歸的人,打亮小小的燈,陸羽靠在窗口,盯着那盞燈。直到那盞橘黃漸漸在他眼前暈盪開來。他對自己說:「不管怎麼樣,明天得去取錢。」

每次去取錢,他都會在別人眼裏發現隱藏羨慕驚異的神色,他想在她們眼中他是一個多麼幸福的孩子啊,英俊不羈,年少多金。沒有人知道,他有着怎樣一種噁心屈辱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如同娼妓,所不同的是妓女出賣肉體,而他出賣感情。這錢是他厭惡的,卻又不得不依靠它來生存。錢很多,多得到了那個「等咱有了錢」段子裏憧憬的那個程度。別說豆漿,就是Haagen-Dazs也可以吃一碗倒一碗。最關鍵是他根本不用做「等咱有了錢」的幻想。他的銀行帳戶上好象一個永遠不會空的聚寶盆,錢永遠不缺。當別人為擁有一雙耐克而激動無比時,他已經把阿迪達斯穿得好象大路貨。

這樣的陸羽和一般的學生相比,差距不是一點兩點,也顯得格外卓而不群高不可攀。這種形象在女生看來是cool,是有金有型有個性,他就是現實中的白馬王子,換到男生的角度看來則非常不爽,試想哪個衰男願意沒事身邊冒一超級帥哥,然後所有美眉眼呈心型紛紛湊到他身邊哇哇大叫:「帥哥我好喜歡你,我好好蔥白你啊!」在這樣強烈的視覺衝擊下,美醜對比也忒明顯了,就算再不長眼的女人也會刺激出審美觀的。這樣衰男不僅不會有機會開疆闢土,很可能連原先的一畝三分地也保不住。這也忒打擊人的男性自尊了。基於同性相斥,衰男斥帥哥的原理,男生對他很不感冒。

陸羽清楚知道自己有多寂寞,有時候站在街頭,看風中的樹發出嗚嗚的聲音,覺得很像自己,想傾訴但卻無人能懂。在學校索性像一匹曠野中的獨狼,高傲地孤獨著,除了和籃球隊一幫隊友打打球,唯一的朋友就是鄭穎風。

鄭穎風這廝從幼兒園小班開始就和他混在一起,穿一條開檔褲長大,拽拽文的話,我們可以說他們倆是屬於青梅竹馬型的,這兩個人身高體重血型性格什麼都配,足以致命的是性別不配。所以鄭穎風經常會拉着陸羽的手一臉哀怨做生死相許狀:「天意弄人哪,陸郎啊陸郎,我們今生緣已盡,願結來生緣。」

陸羽也一臉深情款款的看住他,深情回應:「八戒啊八戒,我一定會誠心跪在佛前,用千年的時間等待你,期盼與你的重逢,然後……一腳揣你進黃浦江。」

幸好這種窮搖風格的肉麻台詞和場景沒有第三個人看到,否則一定當場心肌梗塞腦溢血中風吐血而亡。他想到鄭穎風會覺得溫暖,那個好吃懶做的混球十幾年來一直像家人一樣陪在他身邊,帶給他溫暖。

現在陸羽在離出口的不遠處站住了,他看着出口處的光亮,表情恍惚,陽光從天空落下來在地面上投射出清晰明亮的光線,想到還有幾步即將重回那個世界,他心有遲疑。他對地鐵站有着近乎病態的眷戀,喜歡地鐵呼嘯而來的聲音,站台上亮白的燈光,陌生人在燈光下的靜默的側臉,錯亂交纏的人影。地鐵里洶湧的人潮,讓他有瞬間脫離自我的安全,亦包含着隱隱恐懼,不知將被人潮帶到何處。在地鐵里的感覺:「如同一場暗涌,人在城市血管里流蕩,有盲目放肆的快感。」

他常常在地鐵里安靜的觀察著,周圍的人面目模糊,神態各異,喧嚷或是靜默。有西裝革履平靜冷漠的男人,妝容精緻表情矜持的女性,他們是這個城市最主流的一群人。朝九晚五,在小小的一方寫字樓里打疊起十二萬分精神,衣不解甲與人日夜搏殺,威士忌,紅酒,ESSPRESSO,提拉米蘇,常掛嘴邊,但很多尋常味道已經漸漸淡忘。他們是這個城市最華美的面具,於是一眼看去燦爛光明。還有一些表情麻木,衣着邋遢的人,眼中飽含着對城市的崇拜生活的憧憬一臉謹慎謹小慎微的看人。會因為無意間踩到別人這樣小小的失誤而一臉惶恐,會因為滿身土氣而遭人嫌棄,雖然鄙視他們的人往往自己也只是酒店的領班和商場的BA,他們在城市裏拼盡全力,但只能換取最基本物質,過最寒微的生活。

陸羽覺得很慶幸,至少現在他還不用夾在一群陌生人中間呼吸困頓,垂死掙扎,只為在地鐵車廂里爭一處可以放的下雙腳的地方。他還是個學生,也就意味着他還可以躲在青春的保護傘下,繼續假天真。

上面那個真實的世界很殘酷,就好象一個民工一年的工資加起來不夠買一套ARMANI,一套CD彩妝可以讓一個農民笑呵呵的過上一年……凡此種種,不甚枚舉。真的,就這麼殘酷。陸羽並不喜歡上海,雖然他是在上海長大的男孩,但這個城市太尖銳,四處充斥的是冰冷華麗物質的氣味,冷的讓人心寒。

這只是一座空城,華麗而空漠,愛和溫情都那麼少。

走出地鐵車站以後,他要到大街中心的那個廣場,那裏有大片的櫻花樹林,安靜的鴿群,是他眼中這個城市最溫情的地方。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會來這裏,在櫻花樹下坐到黃昏,看鴿子咕咕叫着飛上天空。

陸羽微微的笑了。他想像著布拉格黃昏的廣場,一群白鴿背對着夕陽,是不是現在這樣的景象?遠在布拉格的她,正忙着做生意,還是忙於應酬,陪着她的新任老公一起姿態萬方的出席在那種香風鬢影,名流雲集的高級宴會上,會否留心注意到身邊還有這麼美的地方?會否想起她獨自留在上海的兒子,寂寞的兒子。

他想起昨天和母親的見面,在視頻里,兩個人不咸不淡的聊著,都說彼此很好,眼睛不看對方,很快相對無語。母親告訴他記得到銀行取錢,然後說:「我這邊還有些事要忙,下個月再給你電話。」

屏幕暗下來,近隔電腦遠隔重洋千山萬水日夜期盼的電話就這麼匆匆了結。如果再給他一分鐘,他就會徹底崩潰,對着電腦喊出來:「媽,你回來吧,你的兒子很寂寞。」陸羽的眼睛乾澀,他知道這是因為沒有眼淚了。他的眼淚在父親死的時候已經流干,後來的日子,眼睛長久得不到滋潤,所以經常會很痛。

沒關係,滴幾滴藥水就好。

一隻鴿子停在陸羽手中,安靜天真地啄著麵包屑,陸羽撫摸著鴿子雪白的羽毛,神色溫柔,我們可以閉上眼睛想像一副靜謐美好的畫面:背景是藍天白雲,點點細碎的夕陽輕灑,一個超級大帥哥溫柔地看着一隻漂亮的小帥鴿,挖塞……那意境我就不說了,麻煩大家充分發揮一下自己的想像力。

這時有隻煞風景的手機突兀地響起來,高唱着「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讓你的淚落在我肩膀……」破壞了如詩如畫的意境。也把陸羽嚇的一激靈,他皺眉按下了接聽鍵,張口就罵:「靠,鄭穎風你個鳥人怎麼搞這麼智障垃圾水車的歌來污染我的手機。」

電話那邊的鄭穎風笑聲奸詐:「哪裏哪裏,不要太感謝我哦,我完全為了配合你暴龍的形象。你看看你的樣子是不是很一隻噴火恐龍?」

「你丫純粹死麵包子撐多了!」陸羽繼續咬牙切齒。

「我今天晚上有事,不用給我做飯了,飛吻個,達令。」說完鄭穎風還捎帶發出一個叫人噁心的聲音,陸羽忙不迭的掛了電話,心想:「完了,今晚的晚飯錢能省了。」

長的像言承旭的的事實,讓陸羽無比鬱悶。《流星花園》最火的那兩年,不管他走到哪都有人驚喜萬分好象發現新大陸一樣大呼小叫:「哇,他好像言承旭哦。」或者有美眉跑過來小心求證:「你是言承旭嗎?」他在心裏狂靠一下然後用以眼殺人的絕招把搭訕的美眉逼回去。

他不是討厭言承旭,按鄭穎風的話說俺家那根翹翹的小羽毛難得很看得上言承旭,這個男人很Man,個性坦率,心裏不爽經濟公司剝削藝人就敢在記者面前狠削柴老太,唱歌的難聽就承認自己不行,他說:「我當時就在想我媽怎麼生了個唱歌這麼難聽的兒子!」的時候表情非常可愛坦率。聽說他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孝順老媽。難得。

有次陸羽和鄭穎風探討這個問題的時候說:「我看見電視上的那種漂亮的像人妖扭捏的像女人一樣的猥褻男就想一腳把他揣回火星,男人嘛,應該有什麼講什麼,長的比女人還漂亮無所謂,關鍵是不能像三八婆一樣磨嘰,不過我覺得言承旭還不錯,」帥率合一「和我差不多!」

鄭穎風用在人群中發現侏羅紀恐龍的眼神看着他,感慨地說:「我今天才發現你也是厚顏無恥的,能自戀到這種程度也不容易!那人家叫你暴龍你為什麼還翻臉?」

陸羽丟了個巨大白眼給他:「我只是討厭整天被無數花痴騷擾,尤為討厭頂着言承旭的名聲被無數花痴騷擾,這也忒墮落了。」

鄭穎風立刻雙手合什大聲感嘆:「阿彌陀佛,小僧悟了!施主原來怕的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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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定你,言承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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