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分割
1、雙眸
星期五的深夜。
樂之謙獨自一人待在地下室。
他注視着眼前一塊巨大的發光的礦石，眼神瘋狂。
礦石里居然隱隱約約透著一個人的影子。
莫非，這石頭裏封著一個人？
那這個人還活着嗎？
樂之謙的手痴迷地放在石頭上，似乎想擁住石中人。
他的手和礦石接觸的時候，有淡不可見的煙霧被礦石吸收。那礦石的光隱隱更盛。
礦石的表面慢刻着精美絕倫的字元，筆劃天成，威嚴浩大。
樂之謙走到一邊開着的電腦上，登陸了非凡協會的網頁。
他熟練地輸入自己的名字.頁面轉換，那個轉動的眼睛詭異地操縱着每個人的命運。
一雙眼睛出現在屏幕中央。那是一雙細長的，帶着媚意的美麗雙眸。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雙無法抗拒的眼睛。
加密程序啟動。
樂之謙聯繫上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主人赤焰。
樂之謙：主人，下一個日全食，礦石里的「她」真的會脫困而出嗎？
主人：我會給予你更多的力量的。
樂之謙：本市RH陰性血的人已經捕獲十七人，再多的話，恐怕會將大量的靈異警察引到樂城。
主人：捕獲心動暫時休眠。樂城的地下古城已被發現，考古學家正在尋找真正的入口。你隨時關注時間的進展。
樂之謙：明白。我妻子似乎開始懷疑一些事情。
主人：令她相信你，或者殺掉她，你自己考慮。
樂之謙：好。
對話完畢后，樂之謙關上電腦。
他望着礦石里的人影，腦海里是那雙細長的，帶着媚意的美麗雙眸。
只是有那麼一剎那，曾經深愛的妻子的眼睛在他的腦海一閃而過。
與此同時，樂小愛睡在自己的房間里，頭痛欲裂。
她覺得不舒服，頭痛一波接着一波。
不想半夜把爸爸媽媽吵起來，樂小愛起床，在客廳柜子裏找葯。她打開客廳的小燈，卻看到媽媽一個人獃獃地坐在沙發上。
「媽，你怎麼在這裏？」樂小愛奇怪地問。媽媽似乎坐在那裏很久的樣子，突如其來的燈光令她神情恍惚。
「我睡不着。小愛，你不舒服嗎？找什麼葯？」樂媽媽問。
樂小愛苦笑，「不知道怎麼回事，回到家不久，就頭疼得厲害。」除了頭疼倒是沒其他毛病，不像是感冒的樣子。
樂媽媽擔憂地望着女兒，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口來，「小愛，媽媽是愛你的，沒有人比媽媽更愛你。」樂媽媽為樂小愛按摩頭部。
疼痛居然出乎意料地減輕了許多。
樂小愛覺得，媽媽的手指似乎帶着魔力，將不好的疼痛通通帶走。
「快去睡吧，止痛藥能不吃就別吃。」樂媽媽輕推女兒，「你快去睡，媽媽去浴室洗澡。」
樂小愛乖乖點頭。
媽媽不是一直睡得不錯嗎？什麼時候有失眠的毛病？
說來奇怪，到了樂城后，自己漸漸夢不到和爸爸媽媽有關的事情了。
看着女兒回房睡覺后，樂媽媽走進於是。
浴室燈光明亮，樂媽媽緩緩撩起上衣。
在她心口的位置有一條細細的根系一般分叉的紅線。
這是被妖氣侵體后出現的癥狀。
樂媽媽看着鏡子裏依然美麗的自己。為什麼鏡子裏的自己那麼絕望？
當年，自己為了和樂之謙在一起，付出了太多，可是看着可愛的女兒，善解人意的丈夫，樂媽媽從來沒後悔過自己的選擇。
只是，在這個寂寞的深夜，樂媽媽卻在想，如果一切重來該多好？
她蜷縮著坐在浴缸里，希望找到躲藏的地方。
只是，這個世界根本無處躲藏。星期六的清晨，調子是懶洋洋的。
樂小愛被電話鈴聲喚醒。
米米在電話那頭HIGH的要命，「小愛，晚上七點在體育館西門等你哦。音魅在本市的首場演唱會！」
樂小愛正要拒絕，卻被米米打斷，「沈夢白也要去哦，不見不散！」
樂小愛答應下來。
這邊，米米馬上電話沈夢白，「沈學長，音魅的演唱會，樂小愛要去，你去嗎？」
白白得了樂小愛六張演唱會的票，自己當然要竭力創造這兩個人相處的機會。
掛了電話，樂小愛刷牙洗臉。
洗漱完畢后，餐桌上的早點已經擺好。樂媽媽反常的賢惠令樂小愛受寵若驚。
樂媽媽對着樂爸爸和樂小愛宣佈了意見事情:她準備出去旅行！
樂爸爸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樂媽媽，「可以等一段時間嗎？」
樂媽媽笑盈盈地回望樂爸爸，「或者我們一起去旅行？」
樂爸爸毫不猶豫地拒絕，「我這段時間都不能離開樂城。你要旅行的話可以等小愛放寒假的時候再去。」他不能離開地下室的「她」。而妻子情緒不穩，似乎對他有所懷疑，自然也不能離開。
樂媽媽看了看樂小愛，心中愛憐，口氣放軟：「好吧」
樂小愛喝了一大口豆漿，對父母間奇怪的氣場視而不見，「晚上我要去聽音魅的演唱會。」
樂媽媽果斷地決定：「那麼，我們母女倆就好好去逛街。買很多很多的衣服！」小愛如果長期呆在這裏，時候頭疼的。小愛似乎對地下室的「東西」有反應。
樂爸爸遞給小愛一張卡，「密碼是你的生日，想買什麼都可以。」
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兒，樂爸爸寵溺地笑着。女兒是她血脈的延續，他最大的較矮。
樂小愛抱了抱爸爸的肩膀，「謝謝老爸。」
樂爸爸的笑容更加燦爛。
樂媽媽在一旁怔怔地看着，眼底微濕。她還想試試，留住這幸福。
樂城正在修建的樹蔭公園的地下。
龐大的地下空間里，燈光明亮，施工的機器並沒有帶來太大的噪音。
碧柳揉着太陽穴注視着一面高達二十米的牆壁。牆壁上滿是壁畫。
市政建設居然挖出這麼一個妖孽的地方。
靈異警察分部迅速控制了這裏，卻發現，這只是一個開始。
這面牆描寫的居然是十年前的那場天災。
但是，這牆深埋在底下的時間絕對超過三千年！
碧柳身邊是痴迷地看着壁畫的青青。
從戒備所出來的青青一如既往的明朗。她打量著匪夷所思的壁畫，心被深深震撼。
「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青青的聲音宛如夢遊，「那個倒塌的建築應該就是資料里記載的十年前樂城最有名的三棱塔。你看那些破敗的樓房……數千年的古人怎麼知道這麼現代的建築？」
碧柳撫摸著牆壁。著壁畫的顏料特殊，似乎擁有極強的抗氧化能力，顏色鮮艷，即使遇到新鮮濕潤的空氣，也沒有失色剝落。
「樂城的確是奇妙的城市。」碧柳低語，「也是非常危險的城市。」
他眉色如墨，斜飛入鬢，清逸脫俗，眼底居然隱忍憐憫之色，「驅魔人香沉說，她的祖上有關於樂城地下城的模糊記載。只是，這記載非常矛盾。它是神之城，也是妖魔之城。」
青青專註地望着碧柳。眼前的人近在咫尺，卻也遠在天涯。他似乎從不把男女之愛放在心上。
「通知樂小愛，我們可能需要用到她的夢見能力。」碧柳對青青吩咐。很想聽到那丫頭充滿活力的聲音呢。只是，她應該在約會吧。
青青一愣。碧柳為什麼不直接聯繫樂小愛？難道他和樂小愛吵架了嗎？
青青的手機是靈異警察的專有配備，即使在地下也同樣收訊良好。
她和樂小愛說了幾句，然後告訴碧柳：「她正在音魅上網演唱會現場，演唱會完了之後，我去接她。」
「音魅？」碧柳低語。
樂城體育館是由世界一流的華裔建築設計師吳舞風操刀。花瓣形的體育館能夠如向日葵一般追逐太陽，緩慢旋轉。在夜晚，它的天棚如花一般盛開，姿態優美，渾然天成。
體育館美麗如夜曇綻放。
太陽落入地平線，街燈點亮。
狂熱的音魅FANS們已經將體育館圍得水泄不通。
米米、洛雲長、衣嫣紅都來了，米米還帶了她青梅竹馬的戀人雷翔。
樂小愛站在沈夢白身邊，有些不適應這麼狂熱的氛圍。音魅還未現身，大家就HIGH成這樣。樂小愛已經不敢想像音魅出場那一刻會是怎樣的畫面。
赤焰的凱迪拉克停在停車場，他下車，走向VIP通道。
暮色中的赤焰有着極其強烈的存在感。他穿着黑色的襯衣和長褲，鎖骨露出，分外誘人。他期待着和樂小愛的再次碰面。
沈夢白牽着樂小愛的手，護着她在人群中前行。
衣嫣紅看着眼前這一幕，笑容極淡。
超大屏幕上，音魅的MTV正在播放紫夜極具魅惑力的影像和聲音。
暗下去的背影里，紫夜妖異魅力如魔。
樂小愛看着那雙紫眸，有微妙的熟悉感。歌星紫夜會不會就是那個擁有一百張臉的妖怪紫夜呢？
順利地進入體育館，樂小愛一行坐在了VIP區域。
赤焰並不在那裏，他站在高處的鋼化玻璃包廂里，俯視着螞蟻一般密集的人群。
他身邊的几案上，水晶杯子裏盛着暗紅色的液體，有着說不出的華麗的詭異。
「小愛，這是我為你準備的遊戲的一部分，」赤焰注視着VIP區的樂小愛和她身邊的沈夢白，「只有被命運選中的人才有資格進入我的世界。」
煙花璀璨，如流行綻放。
無數流螢匯聚成星海。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音魅組合自舞台底部升起。
超大屏幕上，視覺系妝容的音魅組合有着妖異的美。
他們穿着黑白系的風衣，袖口上是閃閃發光的黃金袖口。三個人居然瞬間奪走了數萬人的呼吸。真正的巨星魅力。
音魅的新單曲居然是一首乾淨清單的情歌《手之契約》。
是我的錯
故意玩笑一般，牽着你的手
是我的錯
還眷戀你的溫柔眼眸，卻放開你的手
愛神的契約達成
也許曾經緣定三生
夢回簡單愛着的兩個人
甜美的愛情只是一瞬
謊言的糖果令你我沉淪
原來，愛比死還要冷
是我的錯
故意玩笑一般，牽着你的手
是我的錯
還眷戀你的溫柔眼眸，卻放開你的手
原來，愛比死還要冷
2、心牆
樂小愛的腦海里再度浮現出媛媛死前那娉婷的身影。電梯里，兩隻牽着的手。
她若有所悟，妖怪紫夜就是歌星紫夜。紫夜對媛媛未必是絕對無情，只是，為什麼他要引誘媛媛自殺？那個五芒陣到底有什麼作用，需要特定的人的魂魄作為五個點？
她來樂城之後看到的一切令她迷惑，總覺得所有事情背後都跟着一條線。
演唱會極其成功。Fans們如痴如醉，很多人淚流滿面地高叫着紫夜的名字。
三個小時的美好時光即將結束。
音魅獻上了他們的安可曲。
超大屏幕上是無邊無際的火焰的幻象，無數火焰組成的人臉在痛苦地嚎叫，宛如火之地獄。
狂暴的音樂聲響起，紫夜的聲音含混晦澀，偏偏令人忍不住側耳聆聽。
那是一段奇怪的咒語。
樂小愛驚恐得顫慄了起來。就是那段！就是那段咒語！
那一次幫青青用夢找小七下落，樂小愛就在夢中的那個電話亭里聽到了這段可怕的咒語。
這咒語幾乎將她殺死在夢裏！
樂小愛喉嚨發緊，無法發聲。
一旁的沈夢白握住樂小愛的手。他的手指微涼，卻帶着奇異的安定感。
樂小愛發現自己能動了，她環顧四周，其他人並沒有異狀。
樂小愛小心翼翼地呼吸，終於緩過氣來。
沈夢白不動聲色地望着舞台上魅力四射的紫夜。
紫夜的聲音里有着奇怪的帶着死亡氣息的節奏。他為什麼會在這麼大規模的演唱會上做出與詛咒類似的行為？
電視轉播是無法傳達這種詛咒力量的，但是現場的觀眾很可能受到影響。
紫夜要幹什麼？
紫夜的歌喉宛如魔音，誘惑著人們走向深淵。
衣嫣紅一直目不轉睛地望着紫夜，心口上的玉佩發燙到疼痛的程度。
哥哥，一定是哥哥！衣嫣紅在心中狂喊。那雙纖長的丹鳳眼就是哥哥的眼睛！
為什麼哥哥成為了大明星？為什麼他不去尋找家人呢？
紫夜眼前是黑壓壓的人群，可是，他總覺得那裏有他熟悉的人正注視着他。
抬頭看了看上方玻璃包廂，紫夜心思如海。
那個神秘的赤焰逼着他在演唱會加入這奇怪的咒語，連他也覺得戰慄的古老語言。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對危險更敏感。赤焰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在龐大而雜亂的氣息中，紫夜終於感覺到了衣嫣紅的氣息！
他停止了歌唱，獃獃地注視着人群，卻無法自人海中將衣嫣紅找出。
玻璃包廂里的赤焰放下手中的紅酒，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畫面，微笑了起來。
紫夜是這個城市黑暗裏的強者之一，只是，赤焰想，我比他還要強大。
赤焰注視着人群中的樂小愛，用神識將她牢牢鎖定。
夢見自然成長的速度太慢，的確有必要加速樂小愛的能力成長速度。雖然這會導致樂小愛三十歲就死掉。但是，在那之前，她有足夠的時間為自己誕下自己的繼承人。赤焰微微笑着，帶着漫不經心的惡意。如果無法通過這樣的甄選，死掉也不可惜。大不了，再尋找一個擁有優秀基因的女人。
這麼幾萬人里，到底有哪些是擁有潛在的優秀基因的人呢？
赤焰的笑容擴大，他真的很想知道。
按捺中內心的衝動，赤焰平靜地注視着腳下那螻蟻一般的人群。
這個世界，對他來說，特別的人不多。
碧柳，你在樂城的哪裏？赤焰喃喃自語。
你要等着我帶給你的新世界。
演唱會結束，歌迷們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體育館。衣嫣紅匆匆告別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米米拉了男友和洛長雲一起去唱K，留下樂小愛和沈夢白單獨約會。
樂小愛覺得心臟不舒服，但是想到青青的召喚，她還是和沈夢白告別。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要在這裏等朋友接。」樂小愛站在體育館外的公車站牌下說。
「好的，周末再聯繫。」沈夢白笑着幫樂小愛理了理凌亂的發梢。沈夢白也想和紫夜聯絡，好好問問演唱會上的死亡氣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樂小愛點頭。看着沈夢白離去的背影，嘴角帶着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惆悵笑意。為什麼即使你在身邊，卻還是覺得有看不見的阻隔呢？
青青出現在樂小愛面前，捏了捏樂小愛的臉頰，「看什麼呢？」
樂小愛笑笑，打量青青，「青青，你看起來不錯的樣子。」青青比她夢裏所見開心了很多。本想告訴青青，她猜測音魅的主唱紫夜就是靈異警察要找的妖怪紫夜。但是，樂小愛擔心青青太衝動。她打算等會兒和碧柳說。
「車在街角，走啦。」青青自然地牽住樂小愛的手。心底突然湧出一種渴望。當日吸收樂小愛靈力的甜美舒暢的感覺湧上心頭。青青打了個冷顫，將渴望按下心頭。
她鬆開樂小愛的手，「小愛，你是不是和碧柳吵架了？」
樂小愛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碧柳昨天在跆拳道社那個惡作劇一般的擁抱。
「我才沒和他吵架。」樂小愛恨恨地說，「我只是覺得他討厭而已。我們去哪裏？」
「樹蔭公園。那裏離你們學校也不遠。」青青打開車門，「修公園的時候挖到了很不可思議的東西。」
夜風吹拂著這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樂小愛忍着心臟的不適，傾聽着青青的講述。
「……我們不知道牆後面是什麼。所有探測儀器都失靈了。而靈能者的觸覺被牆壁后的陣法之類的東西阻隔。樂城地質特殊，正好處在斷層上，碧柳希望你能探知一些東西，方便定位，以免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樂小愛對那面預知未來的牆壁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也想到了爸爸昨晚說的話。爸爸說，樂城下面有「歸墟」。自家的曾曾曾曾曾祖母就來自歸墟。
那牆后，是否是通往歸墟的路呢？
「小愛，現在你的夢見能力如何？」青青好奇地問。
「最近，碧柳一直在特訓我對靈力的控制能力。不過，我還是進步不大。前幾天我還夢到了你，只是，夢裏的你似乎很絕望的樣子。」樂小愛凝視着青青的側臉。
青青淺笑盈盈，「只要能回到樂城，我就滿足了。」只要能留在碧柳身邊。
樂小愛放下心來。樹蔭公園到了。
乘坐地下電梯深入到地底，樂小愛感知著身邊的一切。
這地下被一種混沌的氣息籠罩着。古老而新鮮。
當真正站在那面有十層樓高的牆前，樂小愛還是被震撼得腦海里一片空白。
壁畫上描述的內容映入樂小愛的眼帘。
她彷彿重見了十年前那場巨大的災難。
只是，看到的比畫面上的更多。
牆壁在無聲地轟鳴著。
樂小愛看到了那場日全食。
晴朗的下午，太陽失去了應有的光輝。一寸寸地被蠶食。
黑暗的地底，有什麼東西在慢慢聚集，化為焚盡一切的地獄焰火。
深深的海底，岩石被擠壓，變形。
更多的東西，從地縫中爬了上來，一直上來。
然後，有些東西寄生在了大地之上的城市裏，行色匆匆的人們的影子裏。
樂小愛只覺得心臟刺痛，她眼前猩紅一片，倒了下去。
她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聽到了碧柳失措的喊聲，「小愛……」
聲音漸遠，夢裏一片死寂。樂小愛覺得自己像是被抽離出了身體。
青青看到樂小愛突然倒下，被碧柳抱住。小愛的臉色慘白，甚至發青。
碧柳驚慌失措地輸入靈力到樂小愛身體里，卻全無反應。
青青看着碧柳的眼睛。那是一雙因為愛而惶恐害怕的眼睛。碧柳這樣的眼神，青青常常在鏡子裏自己的眼中看到過。
青青猛地發現，原來，碧柳喜歡的人是樂小愛。
所以，她誤吸小愛靈力的時候，碧柳才那麼生氣么？
碧柳發現，懷中的樂小愛的魂魄已經不見。
那牆剛剛和樂小愛似乎起了共鳴，緊接着樂小愛的魂魄就離體消失在牆后。
生人魂魄離體是大傷元氣的事情。
問題是，小愛的魂魄在哪裏？
碧柳掌心裏是一對柳葉幻化出的藍色耳釘。他把一個耳釘釘在了樂小愛的右耳，另外一個釘在了自己的右耳上。
碧柳身後隱隱有一株巨大的柳樹的幻影浮動。
他手指捏出種種法訣，空氣里草木的清香蕩漾開來。
青青臉色劇變，「碧柳，你要用『生生不息』？」
碧柳瀟灑一笑，宛如仙人，眼底卻多了凡人的七情六慾，「我沒事。」
那對耳釘吸收了碧柳和樂小愛的血，居然幻化出青蒙蒙的光，接着光芒隱去。
碧柳感覺到了樂小愛魂魄的所在。
樂小愛在壁畫裏面！
樂小愛走在樂城裏，一切喧鬧而平常。
只是，樂城和她以往在夢境中見到的不同。
看到三棱塔，樂小愛就知道她是在十年前的樂城。
有什麼東西蠕動着退進街邊的排水溝里，樂小愛覺得那似乎是一道影子。誰的影子？
樂小愛聽到了廣播的聲音。女播音員的聲音帶着說不出的甜美：現在是九月二十一日上午十點三十分，為您送上一首好聽的歌……
樂小愛頓住腳步。
地震還有三分鐘就會發生！
根據記載，就是子啊九月二十一日上午的十點三十三分，樂城發生了八級的大地震！
望着人群，樂小愛想大喊，卻害怕這一切不過是夢裏的幻影，對真實事件的重播。
就在這個時候，混亂的樂小愛停住了腳步。她發現了街道邊的路牌：日落街。
在摩天輪七號包廂里看到的日落街。
沈夢白曾經住過的地方。
小孟和衣紫出現過的地方。
花園小區，綠樹紅花，恬靜美麗，更襯出濃烈的悲哀。
樂小愛坐在環繞着大樹設置的椅子上，和上次一樣，靜靜等待着。
陽光透過樹葉的空隙照了下來，溫暖無比。
她等著小孟告訴她，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玻璃彈珠滾動的聲音傳來。如同破碎的鳥鳴。
樂小愛撿起玻璃彈珠，沉靜地望向眼前的小男孩，「我們又見面了。」
小孟的眸子靜美深邃，「這一次，也是你在呼喚我。」
樂小愛眼底是悲哀，「地震的時候，你在哪裏？你死了么？」
小孟想了想，精緻美麗的小臉上是惆悵的笑，「我沒有死，可是也不算活着。十年後，我會遇到你。」
大樹抖動了起來。
樂小愛發現周圍的樹都抽風一般猛烈晃動。地面顛簸起伏，樂小愛無法站穩。
地底傳來沉悶的「轟隆」聲。
巨大的晃動中，樓房開始裂縫，宛如心上之傷。
有的人跑了出來，驚慌失措。
就在這個時候，樂小愛看到無數紅色亮光自地底噴出，纏繞上了生還者！
那充滿邪氣的紅色亮光宛如飛螢般落在受傷的人的身上。傷者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癒，只是，他們的眼睛開始閃爍著同樣的紅光。那紅光自眸子裏隱去，一切彷彿只是錯覺。
樂小愛猛地站了起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每個親見這畫面，被種入地底螢火的人都無法說出這件事情。因為它禁止大家說。你是憑藉你自己的力量看到這一切的，所以你沒有觸犯『規則』。」小孟悲哀地笑着，「我終於等到了擁有異能夢見的你。只是，還是有很多話，因為『規則』，我無法告訴你。一切只能你自己去尋找。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3、錯愛
整整一個城，活着的人都曾被一個來自地底的紅光融入到身體里。
它們為什麼而來？想要怎樣？
這就是小孟想要告訴樂小愛的真相。
樂小愛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吸力將自己猛烈地拉住，似乎要將自己脫離這個世界。
右耳在發熱！
小孟的身影漸漸模糊，他的眼神宛如洞徹一切的老人的眼神，「記滓對你說的每一句話。我們也許會再見面，也許再見后，我將不再是我。」
碧柳跪倒在地，握著樂小愛的手。身後的壁畫妖異殘酷。
碧柳手上的青光宛如植物的根系，牢牢鎖住樂小愛。
就在這個時候，樂小愛的手指動了動。
她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碧柳驚喜的雙眸。
緊接着，碧柳一口血噴在了樂小愛的衣服上。
碧柳狼狽地閉了閉眼，飄逸如水墨畫的氣質蕩然無存。
記憶太長，是從生命短暫的柳樹修鍊成妖精的過程，擁有了魂魄感情的妖精是逆天的存在。永生的幻覺籠罩着碧柳，時光流轉，他居然在這一年遇到了樂小愛。
木之靈氣對碧柳來說非常重要。
因為如果沒有了靈力，他也許會變回一棵無知無覺的樹。可是，為了樂小愛，他屢屢破例。
他狠狠地瞪着樂小愛，「你剛才亂用自己的力量，居然和壁畫共鳴，你知道嗎？把你的魂魄從那裏拉回來可是一個體力活。」這麼一拉，耗費了他數百年的靈力。
樂小愛只覺得頭重腳輕，如同連續坐了一百次過山車，「碧柳，你沒事吧？」
碧柳虛弱的樣子令樂小愛心驚，她慌亂地抹去碧柳嘴角的血跡，「要不要去醫院？」
碧柳瞪樂小愛，「死不了。靈能者受傷去醫院？你在講笑話嗎？」雖然這丫頭的關心令他受用，但是，他不想樂小愛有什麼負擔。
樂小愛聽到碧柳罵人，心中安定了下來，覺得右耳刺痛，伸手一摸，「咦？為什麼我的耳朵上多了一個耳釘？」
碧柳有些不自在地回答，「還不是為了將你從壁畫里拉回來。這個耳釘你一輩子也不要取下來，記住！」
說完這話，碧柳側過頭，心思如柳絮飛揚浮動。一時情急，自己居然對樂小愛用了「生生不息」，自此魂魄相依，命運與共。
青青深知剛才局面的危險。如果碧柳不能將樂小愛的魂魄拉回，他的魂魄也將消失在壁畫中。那對藍色耳釘，根本就是「生生不息」的靈魂契約。
契約成立，兩個人魂魄相依，同生共死。
青青已經絕望。她沒想到，碧柳對樂小愛居然用情至深。
「碧柳，你……」青青的聲音乾澀，雙眼微紅。
「沒什麼。救人而已。小愛，你看到了什麼？」碧柳想到了樂小愛喜歡的是沈夢白，不想青青多說。「我看到地震時候，地縫裏衝出許許多多的紅色光點。光點進入了許多活着的人的身上。」樂小愛遲疑地回答。這情景太過詭異，令她頭皮發麻。要知道，如果那光點真有什麼問題……這十年裏，樂城地震活下來的人早不知已經有多少離開這裏，到外地發展了。
碧柳眼神一凝，「紅色光點……」他想起了多年前，他遇到異能失控造成山火赤焰。那是的赤焰身周有無數赤紅光點閃爍，接着盡數沒入赤焰體內。
「總覺得這是很重要的信息。」樂小愛音樂覺得小孟告訴自己這些往事，不僅僅只是回憶。
「也許那些光點來自這面牆的背後。」碧柳認真思索，手撫摸著巨大的牆，「隔絕數千年的世界裏到底有着什麼呢？」
「我爸爸說，樂城的地下可能有歸墟。」樂小愛的聲音裏帶着夢幻的味道，「那是一個普通人根本無法進入的神奇之地。那裏曾經是神祗居住過的地方。」
碧柳微微一笑，秀雅翩然，帶着說不出的冷意，「神仙？我沒有見過。能攝人魂魄的巨牆背後怎麼可能住着神仙？我聽到的關於歸墟的傳說和你的相反。傳說，那裏是妖魔的洞穴。」
樂小愛呆住了。如果歸墟是妖魔的洞穴，那麼自己的曾曾曾曾曾祖母到底是什麼呢？哎呀，多半是爸爸在吹噓啦。
樂小愛放下心事，「難道我們要推倒這面牆，打開一條通道嗎？」
碧柳搖頭，「吸人魂魄的奇物我倒是記起了好幾件，其中有一件和這巨牆很相似。」早就該想到的，這壁畫接觸大量潮濕空氣，居然不見半點剝落，還能和夢見共鳴，引發樂小愛的能力，抽取她的魂魄。唯一的可能就是，這頂天立地的牆壁……根本不存在！它不過是一件寶物構成的幻象！
碧柳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隻小小的指甲蓋大小的迷你玉瓶，「這是我一個故人的東西。只好今天用用。」這是一粒來自赤焰的詛咒之火。多年前，赤焰還沒有恢復記憶前，曾在碧柳的生日那天送給他一粒詛咒之火作為生日禮物。當時的赤焰不知道，所謂碧柳的生日不過是他因工作需要隨便辦的身份證上隨意寫下的一天。
那粒小小的詛咒之火一出玉瓶就帶來了極其陰鬱的感覺。它慢悠悠地飛往巨牆，那牆居然漾起巨大的漣漪，壁畫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詛咒之火再度接近，牆上的漣漪擴展開來，漸漸出現了洞口。牆壁似乎很是懼怕這詛咒之火，漸漸變得稀薄。
詛咒之火在半空中靜靜燃燒，一面古樸的銅鏡跌落在地。三生水鏡！
碧柳將三生水鏡拾了起來，伸手一招，那詛咒之火乖乖飛回了玉瓶里。小小玉瓶居然不懼詛咒之火，看來也是寶物。
樂小愛覺得碧柳就是一個人形哆啦A夢。
巨牆之後是一條巨大的深淵一般的地縫，有淡淡的硫磺味飄上來。
地縫對岸是無數的洞窟，宛如白蟻洞穴一般的密道。
樂小愛覺得，那地底就居住着蟻后。她深深地蟄伏着，等待自己的臣民帶來食物。
碧柳內心凝重，他隱約覺得，那巨牆並不是為了阻擋外人進入，而是為了阻擋裏面的東西出去。
「我們還是先回去。」碧柳後退，自然地牽起樂小愛的手。他將三生水鏡再度展開，巨牆重新擋在眼前。只是，那壁畫蕩然無存。
青青黯然地看着地面，垂著頭跟隨碧柳離開。
三個人離開后，巨牆上居然漸漸出現了新的壁畫。凡是觸摸它的人，都會被顯現出命運。
城市另一端。
赤焰感覺到了詛咒之火的氣息。
他唇邊的笑意這會兒變得更深，靜靜感覺著內心的騷動，「你果然在這裏，碧柳。」渴望見到你，渴望把你放在身邊。這樣的渴望到底是現在的赤焰，還是當時的赤焰心中所想呢？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眼睛顏色變了變，臉上的表情變得又是痛苦又是欣喜。
「我感覺到了碧柳的存在，我要出來，讓我出來。」赤焰的喉嚨里發出了截然不同的聲音。不是音質的不同，而是感覺的不同。那是單純的明朗的語調。
赤焰的眼神在瞬間變得惡狠狠的，「你怎麼還不消失？」
「我要見到碧柳，我不要你傷害他。」那單純明朗的聲音繼續在響。
樂城的夜晚，星空無語，沒人知道黑暗裏發生的一切。霓虹燈美麗而寂寞。
青青獨自一人在街邊的酒吧里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為了復仇，她把自己變成了半人半妖的體質，卻依然無法戰勝紫夜。
一直默默喜歡著背景神秘的教官碧柳，現在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另有所愛。
青青微笑着灌下一杯烈酒，酒精在喉嚨里燃燒的感覺讓她痛並快樂着。
如今的體質令青青千杯不醉，她很想醉。
一個衣着整潔，笑容還算乾淨的男子端著酒走了過來，「我有榮幸請你喝杯酒嗎？」青青美麗而寂寞，令人忍不住接近，一親芳澤。
青青抬眼看了看男子，覺得他的眉眼有一點點神似碧柳。她點了點頭。
「為什麼喝那麼多酒？單身女子在酒吧喝太多，不安全。」男子溫言說着。
青青笑容可掬，眼神絕望，「我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
「而且，不安全的應該是和我在一起的人。」青青低低地笑着，覺得口渴。
男子凝視着眼前帶着一點點危險眼神的美麗女郎。他是一個普通的白領，有一點錢，有大把的青春和時間。他喜歡在夜色下的樂城狩獵，不要責任只要快樂。只是，眼前的青青令他覺得非常不同。她令他心跳加快。也許，是酒精的作用。
「你的名字是？」男子輕聲問。
「青青。這個是我哥哥給我取的名字。當時我還沒名字，哥哥就捏着我的臉親了一口，一直叫親親。所以我的名字就叫青青。」青青想着死去的哥哥，心痛得想撕裂一切。
樂城的夜已經深了。城郊的安置小區。
這幢大樓是媛媛生前住着的地方，她死後依然住在這裏。
紫夜用新的身份新的臉租下了媛媛的家。沈夢白不明白紫夜到底怎麼想的。如果喜歡的話，為什麼要引誘媛媛自殺？如果不喜歡，為什麼會守在媛媛身邊？媛媛從來沒有出現過，只是，偶爾在深夜，沈夢白醒來，會聽到大樓悲痛無聲的哭泣。
天台上的風很大。
沈夢白和紫夜約在天台見面。
此時的紫夜才從演唱會離開，換了一張普通人的臉。穿着簡單的藍褲白衣，紫夜還是有他的不羈氣質。
「演唱會是怎麼回事？」沈夢白問。
紫夜澀澀一笑，「我和人打架輸了，自然要願賭服輸。我也不知道那段咒語是什麼意思，有什麼作用。」
沈夢白一驚。紫夜的戰力驚人，居然會輸。上次和碧柳對決，紫夜輸掉就已經令他很驚訝。
「他叫赤焰，是一個擁有火之異能的人。」紫夜好心提醒沈夢白。
沈夢白摸摸鼻子，苦笑，「這個人我認識，是我情敵。」
「那你自求多福吧。」紫夜冷冷一笑，「樂小愛值得你付出那麼多的時間以及冒這樣的危險嗎？就算她能突破『緘默』法則，知道當年的真相，她又能做什麼？」
沈夢白垂下眼帘輕笑，「是，當年我也沒有做到的事情，我怎麼去期待她能做到？只是一個遊戲。」只是一個遊戲嗎？那為什麼覺得快樂？為什麼會嫉妒？
「你已經沒有了夢見的能力，沈夢白，你可以考慮離開樂城。」紫夜點燃了一隻煙。
沈夢白嘆息，似乎即將在夜色中融化，「這裏是我的家園。即使已經沉淪入黑暗，我也希望能夠為樂城做點什麼，很矛盾，不是么？一邊將樂城當作自己的狩獵地，一邊卻想樂城繼續美麗下去。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紫夜淡淡笑着，將煙灰彈落在風中。
沈夢白自天台俯視這美麗的城市。美麗的樂城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他死亡的地方。
「沈夢白，幫我照顧一個人。她的名字叫衣嫣紅，和樂小愛是同學。」
沈夢白愣了愣，抬頭，「她是你什麼人？」
紫夜眼眸溫柔，「她是我最心愛的妹妹。」
沈夢白輕笑，帶着幾分邪氣，「你妹妹似乎喜歡我。你放心讓我照顧她嗎？」
紫夜將煙熄滅，「如果你傷害了我妹妹，我就親手殺了樂小愛。沈夢白，若是我看不出你對樂小愛有了真感情，我就不是認識你多年的老朋友。」
沈夢白清亮的嗓音淡然而飄渺，「我承認，我喜歡上了樂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