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很小的時候，有一個外地的嬸嬸來串門，看到摩羯座時就說，這個孩子不得了，將來一定出息，摩羯座把這句話一直記到現在。後來有一次，摩羯座和媽媽一起去一個聽說很靈的廟裏求籤，抽到了上上籤，說他以後要鯤鳥展翅的，摩羯座也記住了。不過他又求過幾次中下籤，好象還有一次下下籤，記不太清了。）

剛剛說到第五句話的時候，摩羯座就已經知道無望了。

那個女子，臉上掛着禮貌的笑容，顯然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但眉眼間的輕微動作，已經昭示了她的心意。摩竭座原本是不會去注意這些小節的，但有了這份工作之後，也不知吃了多少閉門羹，所以對於客戶的種種反應，也開始努力留心起來。

果然，摩竭座剛說完第七句話，把自己的公司優勢及最佳險種搭配，以及象她這樣的妙齡女子是如何需要保一份險說清，正想要探一探面前美女的口風，再組合出一份最適合他的保險。女子卻趁着他頓了頓的當口，細聲說道：「對不起，我想我不需要。」

那聲調溫婉而堅決，摩竭座還不死心，說：「小姐，您現在年青不覺得，保一份險，年紀大了受用無窮啊。」

女子忽地把臉上的笑容斂了，聲音還是輕輕柔柔，說出來的話卻讓摩羯座胸口一堵：「我記得我們這個小區是不允許推銷員進入的，你還是快走吧。」

摩羯座狠狠地盯了關上的房門幾秒鐘，那神情和語氣中流露出的高姿態，和那一聲「推銷員」，把他為了這個工作不知丟到哪裏去的自尊心再次激怒。摩羯座深深地吸了口氣，決定不再向上走，換一幢樓試試運氣。

（到保險公司去應聘的時候，摩羯座準備了好長時間，他覺得自己可以回答任何問題，並且應該會引起注意。可是那個主考的人看完簡歷，又看了他一會兒，說「好好乾吧」就結束了。摩羯座覺得很無趣。後來進了公司，聽說名額還沒有招滿。）

走下樓梯的時候，摩羯座的氣已經消了一半。他是個不容易生氣並且通常氣消得很快的人，他有些懊惱自己的牛脾氣，為什麼不再向上幾層看看呢，說不定就漏掉一位潛在客戶呢，而且，跑上跑下可是累得很的。

但已經在往下走了，回頭再上去這種事情，摩羯座可做不出來。

下到二樓樓梯轉角的時候，摩羯座看到了正往上走來的處女座。隨後兩個人擦身而過。對方衣角帶起的一絲微微馨香，使摩羯座邁下樓梯的同時，抬頭再看了一眼這個似乎風姿綽約的纖長女子。

「是個美女啊，和剛才那個比一比，這個更讓人心動呢。」摩羯座這樣想着的時候，已經從樓里走出來，走進很快就會不見的陽光里，他看着旁邊的那幢樓，耳中卻依然可以聽見處女座高跟鞋的尖尖鞋跟在水泥階梯上踩出「叮叮」的清脆聲響，就象一把金屬小匙敲打着夏日盛裝冰激淋的玻璃皿，在空空的樓道里越盪越遠。

（昨天，處女座把一束枯萎的玫瑰花扔進了垃圾筒，而送花的人在花枯萎前，就已經失望地結束了他對處女座的追求。在扔花的時候，處女座忽然想起，自己已經28歲了。）

處女座換了一雙軟拖鞋，走過去打開冰箱門，看着裏面的剩菜。

一個人住，吃飯總是個問題。星期天幫傭燒的這些菜，放了兩天，顏色形狀看上去，已經很不可愛了。處女座心裏鬥爭着，是去淘一些米用電飯鍋燒飯吃剩菜呢，還是叫外賣。另一個更有吸引力的選擇，是索性再過一會兒到外面去，找一家順眼的飯店走進去，舒舒服服犒賞自己一番。

處女座關上冰箱，把淺色的韓國羊毛外套脫下來，掛到衣架上，再隨手拿了件外套披上去。韓國的衣服真的很好看，但就是小，又小又緊，裹得曲線畢露，但到了家裏，就很不舒服了。

處女座坐在沙發上，隨手打開電視，換了幾個台，又拿起手邊的一本書翻開。是卡爾維諾的《命運交叉的城堡》。卡爾維諾奇怪的語句一頁一頁跳進眼裏，處女座心裏卻還想着晚飯的事。真想出去吃一頓，可是算一算，這個月好像已經犒賞過自己很多次了，雖說收入不算低，但這樣子用法，倒也很讓人頭疼呢。

門鈴響了。

「誰啊。」處女座問了一聲。沒有人回答。

（摩羯座站在陽光里回想着剛才的女子。他常常會站着不動想事情，因為他一般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比如，在做車的時候想事情，多半就要做過站了。這一次，摩羯座獃獃地站了鹼分鐘。）

摩羯座把黑色的西裝脫下來，掛在臂彎里。裏面的毛衣是米色的。他不太希望對方把自己認出來，剛才匆匆的一個照面，換了衣服的色系，可能就想不起來了。

對於摩羯座而言，他可不太願意承認，重新跑上樓來，是因為莫明其妙的「想見某人」的感覺。只不過剛才在陽光里發了一會兒呆，覺得不能漏掉一個潛在的客戶，以免自己後悔。另外，剛才那個女子，看上去，至少是買得起保險而且會買的那一種。所以，如果能和她聊聊的話，可能會有收穫。

只是這樣跑下去又跑上來，總是有些彆扭，摩羯座心裏擔心，一個美麗女子看見明明已經下樓的陌生男人又跑上來敲自己的門，別有什麼誤會的猜測吧。所以，反正跑上跑下的自己也出汗了，就把西裝脫了吧。

從四樓開始，摩羯座又開始敲門，402有個男人開了門，摩羯座草草說了幾句，看對方面色不善，又瞄了幾眼門后，就不再戀戰。501，當裏面傳來那一聲女子的問話時，摩羯座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一點點。就只有一點點，對美女的期待，這是男人所共有的。

「是她吧，應該是她。」摩羯座在心裏盤算的時候，從「依呀」打開的門裏，看見了處女座的臉。

（處女座拿着摩羯座的名片，隨後放在桌上，半夜裏，風把名片吹到了地上。第二天，處女座掃地的時候，一起把名片掃進了畚箕。後來，這張小張片就和垃圾袋裏的玫瑰花一起，從處女座的家裏永遠消失了。）

「呃，那個，你好，我是……」摩羯座的舌頭有些打轉，好像回到剛剛開始做保險代理那會兒，臉也微微有些發紅。

面前的女子容顏清婉，剛回到家裏，帶着些慵懶的神情，與三樓的那位相比，要可親許多了。那股成熟女性的風韻，幾乎要讓向來有色心無色膽的摩羯座將眼神移向他處。

處女座打量著站在自己門口的這個男人，在他開口之前，就已經略略猜出了他的職業。只是為什麼感覺有些眼熟。眼神轉到他臂彎里的西裝，立時就想了起來，明眸中不由帶上了一絲笑意。

雖然有些有趣，但處女座依然不願意自己的私人空間受到太多打擾，在耐心地聽了摩羯座一長段的說辭，在他說得越來越流利，眼睛也越來越亮的時候，忽然說了聲謝謝。

「謝謝你啊，可是，接下來我還有些事情，改天您再和我說吧。」

摩羯座忙摸出名片遞過去，問：「不知道您什麼時候會比較有空？」

「這個，我也說不清楚，有空我就打你電話吧，就是名片上印的吧。」

「是的，我再抄一個手機給你。」摩羯座摸出筆，拿回名片，把自己的手機號抄上去。

「謝謝了。」門輕輕關上。

走到樓下，摩羯座才想起，剛才的小姐，連姓什麼都沒問呢。

（晚上睡覺以前，摩羯座有一點點想夢到處女座，他覺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只希望在夢裏，可以做成這一單生意。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他有點失望。）

摩羯座一直沒有接到處女座的電話。也許對其它人而言，很快就會想通，處女座只是客套的說了一聲，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誠意，可是摩羯座卻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