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會面

最後一次會面

克爾恩在學會裏發表倒霉的講演的第二天早上,阿爾杜爾-陶威爾來到了警察局局長那裏,他通報了自己的姓名,聲稱他請求搜查克爾恩的住所。

「克爾恩教授的住所已在昨夜搜查過了。」警察局局長冷淡地回答,「搜查毫無結果,洛蘭小姐所宣佈的事,正如早就料到的那樣,是她神經錯亂的結果,難道你在今天的日報上沒有讀到嗎?」

「你怎麼能那麼輕率地推測洛蘭小姐的陳述是她精神錯亂的結果呢?」

「因為,你自己也能判斷的,」警察局局長回答說,「這完全是不可思議的事,而且,搜查的結果也證明……」

「你審問過勃麗克小姐的頭沒有?」

「沒有,我們沒有審問過什麼頭。」警察局局長回答。

「這就不公平了!她也能夠證明看見過我父親的頭的,這是她親口告訴我的,我堅持要求進行第二次搜查。」

「這你沒有任何理由。」警察局局長嚴厲地回答。

「莫非他受了克爾恩的賄了?」阿爾杜爾想。

「而且,」警察局局長繼續說下去,「第二次搜查只會引起公憤。那個有精神病的洛蘭的發言,已經使學會方面很生氣,克爾恩教授的名字是有口皆碑的。他收到了幾百封對他表示慰問的信和電報,對洛蘭小姐的舉動表示憤慨。」

「儘管是這樣,我還是堅持要說,克爾恩是給人進行過某種不法的手術的。」

「不要沒有根據控告別人。」

「那麼就請你給我機會,讓我可以提出根據來。」陶威爾反駁道。

「機會已經給過你了。當局已經進行過搜查。」

「假如你斷然拒絕,那我就不得不去請求檢察長了。」阿爾杜爾毅然地說,一面站了起來。

「我不能幫你什麼忙。」警察局局長也一面回答,一面站了起來。然而,提起檢察長到底起了作用,他尋思了一會兒說:

「也許我可以安排進行第二次搜查,然而,這隻能算是非正式的。假若搜到新的證據,我再向檢察長彙報好了。」

「這一次搜查必須當着我,當着洛蘭小姐和我的朋友拉列的面進行。」

「人是否太多了點?」

「不,這些人全會有重要的用處。」

局長無可奈何地攤開兩隻手,嘆了一口氣說:

「好吧!我派幾個便衣警察聽你吩咐,再給你派一個檢察員吧。」

上午11點鐘,阿爾杜爾已經在克爾恩門口按電鈴了。

黑人約翰把厚實的橡木門打開了一條縫,並不取下門鏈,說:

「克爾恩教授不會客。」

挺身而出的警察逼得約翰不得不放這幾個不速之客進去。

克爾恩教授在工作室里接見了他們,他裝出一副受了侮辱的好人的樣子。

「你們請搜查吧。」他用冷冰冰的聲調說,一面把實驗室的門完全打開,一面用兇惡眼光瞥了洛蘭一眼。

檢察員、洛蘭、阿爾杜爾-陶威爾、克爾恩、拉列和兩個警察走進了實驗室。

這熟悉的環境,這曾經產生了多少痛苦的經歷的環境,使洛蘭激動,她的心激烈地跳起來。

實驗室里只有勃麗克一個人的頭。她的失去了血色的面頰變成了木乃伊的暗黃色,看見了拉列和洛蘭,她笑了一笑,眨起眼睛來,拉列驚懼而顫抖地轉過臉去。

他們走進了實驗室隔壁那間房間。

這裏有一個上了歲數的人的頭顱,他長著一隻厚實的大鼻子,頭髮剃得光光的。這個頭顱的眼睛是被一副漆黑的眼鏡遮住的,嘴唇微微抽搐著。

「他眼睛痛……」克爾恩解釋道,「這就是我可以提供的全部材料。」他又冷笑地加了一句。

的確,在以後的搜查中,從地窖一直到頂樓,都沒有發現別的頭顱。

在往回走的路上,他們又走過大鼻子頭顱所在的那間房間。失望的陶威爾已經向下一道門走去,克爾恩和檢察員跟在他後面也向那裏走去。

「請等一等!」洛蘭叫他們停下來。

她走到大鼻子頭顱跟前,擰開了空氣龍頭,問道:

「你是誰?」

頭顱翕動着嘴唇,可是沒有發出聲音,洛蘭把氣流放大。

只聽見一個噝噝的低語聲說:

「誰呀?是你嗎,克爾恩?請給我把耳朵里堵著的東西拿出來吧!我聽不見你……」

洛蘭向頭顱的耳朵里一瞧,從那裏拉出一團塞得結結實實的棉花來。

「你是誰?」她又問一遍。

「我原本是陶威爾教授。」

「可是你的臉?」洛蘭由於激動而透不出氣來。

「臉嗎?……」頭顱很費勁地說,「是的……連我的臉都給換了樣子……一次小手術……鼻子的下面注入石蠟……唉……在這個畸形的腦殼裏,只有我的腦子還是我自己的……可是連腦子也不中用了……我快要死了……我們的實驗沒有完成……但是,我的頭活得比我根據理論推算出來的日子來得長。」

「你為什麼戴眼鏡呀?」檢察員走進前來問道。

「最近一個時期,我的同事不信任我了,」頭顱努力做了一個笑容,「他使我不能看見,也不能聽見……眼鏡是不透亮的……省得我在他不歡迎的參觀者面前暴露自己……請把我的眼鏡拿掉吧……」

洛蘭用索索發抖的手把眼鏡取下來。

「洛蘭小姐……是你?你好,我的朋友!……可是克爾恩說你出門了呀……我覺得很不舒服……不能再工作了……同事克爾恩昨天才大發慈悲宣佈了我的大赦……要是我今天不自行死去,他答應明天讓我脫離苦海……」

突然看見了站在一邊好像鷹住了似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的阿爾杜爾,頭顱欣喜地說道:

「阿爾杜爾……孩子!……」

他的晦暗的眼睛一時變清澈了。

「爸爸,親愛的爸爸,」阿爾杜爾向頭顱跟前走上了一步。「他們把你怎麼弄的?……」

他的身子搖晃一下,拉列扶住了他。

「現在……好了……在我死前……居然能再見你一面……」陶威爾教授的頭嗄啞地說道。

聲帶幾乎完全不能工作了,舌頭轉動得也很困難。在說話的間隙,空氣從喉嚨里呼嘯著跑出來。

「阿爾杜爾,在我額上吻一下……要是你不覺得……不……不愉快的話……」

阿爾杜爾俯下身去吻了他一下。

「對了……現在好了……」

「陶威爾教授,」檢察員說道,「你能不能把你死時的情形告訴我們?」

頭顱把漸漸暗下去的目光轉向檢察員,顯然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後來,他弄明白了,才遲緩地把眼睛斜向洛蘭,低聲說道:

「我對她……說過的……她全知道。」

頭顱的嘴唇停止翕動,眼珠上覆上了一層薄膜。

「完了!……」洛蘭說道。

有好一陣子大家默默地站着,他們為眼前發生的事情怔住了。

「好啦,」檢察員打破了沉痛的沉默,回過頭來對克爾恩說,「請你隨我到工作室來!我要把你的口供記下來。」

等門在他們背後「砰」的一聲關上了之後,阿爾杜爾沉重地倒在頭顱旁邊的椅子上,兩隻手捂住了臉。

洛蘭溫柔地把手放在他肩上,阿爾杜爾猛然站了起來,緊緊地握了握她的手。

……

克爾恩的工作室里傳出了一聲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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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威爾教授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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