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初捅蜂窩
孫浩說：「我雖說是趕鴨子上架，但決不會讓地委領導失望！」苗剛說：「有孫書記掛帥，我保證緊密配合，步調一致！」佟懷志說：「你們都是年輕人，又各有所長，要善於學習現代科學知識，敢於打破過去的傳統思維模式，膽子要大起來，步子要邁起來，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來，讓群眾滿意，讓組織放心。地委對你們的希望大著哩！」佟懷志用火辣辣的目光看看大家，最後落到孫浩臉上，問：「孫浩，你這些天都有啥想法？談談嘛，讓我也開開腦子！」孫浩看看眾人，眾人都迴避他的目光。他便略略沉思一陣，把心頭最成熟、但眼前最不合時宜的設想放到心底，對佟懷志搪塞道：「我說過，我只有鄉一級工作經驗，是個修鍋釘盆的小爐匠，一下子讓我造飛機，的確水平有限。不過，作為黨員，服從組織決定，邊干邊學唄！至於古城縣的經濟發展規則，我還沒考慮成熟，也沒和大家坐下來認真研究。苗縣長來了，班子也配齊了，我們一定按照佟書記的指示精神，結合本縣實際，認真制訂出來。這些天，我感到最棘手的問題就是幹部情緒不穩定，造成許多鄉鎮群眾情緒混亂。這件工作不落實，就無法坐下來討論問題，也無法正常開展工作……
「佟懷志打斷他的話：」你不是把那十幾個鬧事的鄉鎮幹部派回原來的地方去了嗎？這個辦法很好嘛！重新回爐，是真是假，讓群眾鑒定唄！一位二職，自由競爭，你這是個發明創造哩！「孫浩說：」這僅僅是一種臨時措施，不等於徹底解決問題。我要求他們把原來的工作處理好，把經濟問題交代清楚，重新進行群眾評議和組織考察，還按縣委原來的決議，給他們安排適當的工作。這樣就牽涉到縣直各系統的幹部調整。全縣的發展規劃確定以後，幹部是個決定的因素，這項工作也迫在眉睫……「佟懷志擺擺手，又打斷他的話：」我的意見也不要搞一刀切。成熟一個，安排一個，優中選優，擇優選用。不要講情面，不要論資格，不是人才就堅決不用。咱們是幹革命哩，不是趕大會哩，這個思路一定要明確。過去的決議不合適也可以修正么，這件事我替你撐著，有人上訪鬧事，讓他找我！「」我同意你的意見！「孫浩對佟懷志這番話心悅誠服，對他替自己承擔壓力還非常感動。」但是，目前鄉鎮一級幹部思想混亂，還不僅僅表現在這幾個待業幹部身上。長期以來，我們只注重抓經濟指標，忽視了對黨員幹部的政治思想教育，對他們的行為忽視了黨紀國法的約束和監督，許多鄉鎮幹部思想滑坡，作風惡劣，甚至道德敗壞，忘記自己是個黨員，完全沒有為人民服務的公僕意識。在村提留、鄉統籌、宅基地、招待費、計劃生育這些熱點問題上，大搞不正之風。亂攤派，亂集資，亂收費，吃喝成風，揮霍成風，鬧得群眾怨聲載道，公開罵娘！幹群關係對立，上訪事件連連發生。前幾天十多個鄉鎮的群眾聯合上訪，圍攻縣委縣政府，就是這種矛盾的具體表現，極大地傷害了黨和政府的威望。我想，在整頓幹部隊伍的同時，對鄉鎮一級黨組織展開一場政治、思想、作風的大整頓。「」好！「佟懷志重重擊了一下掌，好似觸動了某根神經，變得興奮起來。」鄉鎮這一級黨委、政府是具體落實、體現黨的方針政策的。這一級組織軟弱渙散了，甚至垮掉了，我們這些人就得扛起背包下基層了！這個思路好，抓住綱了！從嚴治黨，是我們立足的根本。這項工作要迅速落實，邊搞邊總結經驗，可以向全地區推廣！我看還應該提個口號，放開手腳搞經濟，理直氣壯抓黨建！你們再斟酌斟酌，把口號喊得響亮些！孫浩，你繼續說！「孫浩觀察著佟懷志的情緒，心想提出問題的火候到了。他說：」要開展這項工作，還得立個榜樣出來，讓下面有個參照，有個學習的標尺，避免說大話，說空話，走過場……「佟懷志又一次打斷他的話：」好，應該樹個榜樣。我看你孫浩在南灣就幹得不錯，讓宣傳部門好好總結總結，作為典型讓大家學習。因為你幹得好，才受到上級的提拔和重視，很有鼓舞力量嘛！「他用眼睛掃了一周，問眾人：」你們說，都說說，我這個建議好不好？「
屋裏的人們一陣高高低低的贊同聲，還伴隨着情緒複雜的笑聲。
「感謝佟書記的表揚！」孫浩說，「以前我也沾沾自喜，認為自己幹得不錯。可是，我到山裏轉了幾天，發現了一個人。他不圖名不圖利，帶領群眾打井引水，修渠造田，埋頭苦幹了十八年。群眾感激他，敬重他，為他立了許多碑！立在井台上、水渠邊、大路旁，還刻在山崖上。群眾把他當成大恩人、大救星，當成共產黨的化身！在當前受經濟大潮衝擊，物慾橫流，黨風不正的情況下，群眾自發為一個共產黨員立碑，誰敢相信哪！可是，這是真事，千真萬確的事實！我跑了好幾個村子，向群眾了解情況。山裏群眾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就哭，說起他辦的一件件好事實事，就說共產黨好。我很受感動，一邊聽一邊掉淚……」滿屋子的人都被他的描述打動了，都用一雙雙猜測的目光盯着他，判斷著這個人的出處。
佟懷志突然問：「有這樣的事嗎？我怎麼沒有聽說過？你們也沒聽說過？啊？咳，你們真是太麻木了！如果古城縣發生這種事，那可是奇迹！驚天動地的奇迹！為什麼不讓宣傳部門總結一下，請記者採訪一下？登報紙，上電視！這是古城縣的驕傲，全地區的驕傲，也是咱們共產黨的驕傲！」「其實，這個人並不是我發現的，新聞單位已經跟蹤採訪了好幾年，正在醞釀策劃一場大規模的宣傳活動。他們的目的跟咱們一樣，弘揚正氣，凝聚民心，提高黨在人民群眾中的威信。中央電視台也介入了這場宣傳活動，不久就有現場報道在電視上播出！」孫浩有意渲染著這件事的背景和力度，為實現自己的意圖儘可能做好鋪墊，力圖達到先聲奪人，征服對手的目的。
佟懷志似乎敏感地意識到什麼，便拉了拉孫浩的衣袖，用低沉的聲音問：「孫浩，你說這個人……是誰？」
「田茂林，原七里岩鄉的黨委書記。」
孫浩一字一句吐出這句話，如同喧鬧的坑塘投進一塊石頭，滿屋子好一陣寂靜。
佟懷志的臉轉眼變得陰沉起來，好似一片烏雲遮住了晴朗的天空。
梁德輝小心翼翼地說：「田茂林……不是有問題的人嗎？幾年前就被撤職查辦了，孫書記，你說的是不是他……」楊明山忿忿地說：「不是他是誰：因為貪污腐化搞女人，被處理了嘛！
「劉克儉也隨聲附和說：」他那人就好出風頭，沽名釣譽！到下面蹲點駐隊，還不老實，又想出花花點子矇騙群眾為他鳴冤叫屈！孫書記，你是上當受騙了！
「孫浩正想解釋，卻被佟懷志鐵著面孔擺擺手制止了。佟懷志嚴肅地說：」孫浩，你不了解情況，我也不便多作解釋。他們幾位都是當事人，對田茂林的問題了如指掌，你要多聽聽他們的意見。組織上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輕易放過一個壞人。「他的情緒顯然變得十分壓抑，那雙頗具震懾力的眼神也顯得有些遊離和不安。他拍拍孫浩的手背，說：」這件事我要和你單獨談，有關新聞報道的事，咱們認真研究研究……你看看，還有什麼要彙報的，挑重要的說。
「孫浩本想一鼓作氣打開這個缺口，但是，面對如此強大的對手，心裏便結了疙瘩，腦門一陣發緊，想說什麼，又噎住了。因為此刻的確不是和佟懷志交換看法或者發生爭論的場合，加上佟懷志難看的臉色和神秘的暗示，還有其他人撲朔迷離的神態中顯露出對他的輕蔑和嘲弄，他便端坐下來，什麼話也不想說了。
佟懷志又轉過臉去問其他幾位：「看看你們都還有什麼要說的？啊？都說說。
「其他人一個個心領神會地用恭維話敷衍一通，儘管話說得漫無邊際，言不達意，反倒使他的臉色漸漸活泛起來。
苗剛很乖巧，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垂手恭坐，一副洗耳恭聽狀。此刻，看到場面尷尬，他趕緊出來打圓場說：「下級見上級，哪有說完的事情？佟書記，你也別急着讓我們三天三夜就給你搞出個現代化來，等我們苦幹三年上個新台階，再給你交卷子吧！」佟懷志也站起身來，笑着說：「我總算聽到新縣長放了個響炮！好，咱們先談到這兒吧，我還想到醫院去看看衛部長！」走出會議室，孫浩拉住佟懷志，說：「佟書記，我還有件事想請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