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是我們蒙古戰神的復活

第一章  你是我們蒙古戰神的復活

第一章你是我們蒙古戰神的復活

草原上的夜晚,靜謐而迷人。

月亮在雲層中遊走,星星在空中眨着眼睛,鳥兒早已入林歸巢,只有河水發出輕微的嘩嘩聲響。

在離斡難河不遠的一個蒙古包里,燈光閃爍,年近三十歲的光棍漢也速該,正把白天搶來的新娘子摟在懷裏,親親熱熱地溫存着。

草原上各部落都實行族外婚,年輕人找妻子總要經過一番周折,要走出很遠的路,到沒有血緣關係的其他部落去求婚。

一旦找不到合適的妻子,還不惜採取搶親的行動,用暴力搶來外部的女人做妻子。

有了這種搶親的遺俗,人們對搶親者也就見慣不怪,無人指責,被搶者也聽天由命,不以為是醜事。

也速該搶來的這個女人,名叫訶額侖,出生於弘吉剌部的斡勒忽訥氏,本來嫁給了蔑兒乞部的也客赤列都。

這天上午,也速該正在斡難河邊放鷹,忽見大道上馳來了兩匹馬,馬上坐着一男一女,那女人長得如花似玉,一頭烏黑的髮辮,雪白的皮膚,體形苗條,胸脯豐滿,她那溫柔賢淑的樣子,也速該看得呆了!

他急急忙忙跑回家,叫來了哥哥捏坤太石和弟弟答里台斡惕赤斤,準備搶婚。

一見這三條大漢如狼似虎地撲來,心知不妙的也客赤列都立即引著妻子拍馬逃去。

訶額侖知道逃不掉了,便勸丈夫道:「老天爺不想讓我做你的妻子,你趕快逃命去吧!天下漂亮的女人有的是,好男人還怕找不到好女人嗎?」

但是丈夫戀戀不捨,還想帶着妻子一起逃跑,她慌忙脫下襯衫,作為臨別贈品送給他,並深情地說道:「當你聞到我的氣味時,就能想起我了!」

說完,她對丈夫的馬背上就是一鞭,那馬突然受到驚嚇,便飛一般地平治而去。

訶額侖跟着也速該回家之後,起先想着也客赤列都對自己十分疼愛,還哭個不停,後來見到也速該高大魁梧的身材,性格寬厚,說話和氣,也就止住了哭泣。

當晚,也速該一遍遍地吻着她那雪白的玉體,輕輕地摩挲她那豐滿而富有韌性的乳房,問道:「你看,我哪一點比你那又矮又瘦的也客赤列都差?」

是呀,眼前的這個男人是位勇武的神射手,全身的肌肉飽滿,既有一身的好氣力,又有一副好脾氣,作為一個女人,還要什麼呢?

一夜的性愛使她感到異常的興奮和滿足,她像一朵怒放的花兒,經過雨露滋潤之後,更加美麗、嬌艷了。

這位搶來的新婚女子,就是成吉思汗的母親,大名鼎鼎的月倫夫人。

半年後,訶額侖懷孕了,也速該撫摸著妻子隆起的腹部,問道:「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

訶額侖聽后,忙說道:「該是一個男孩吧?數月前的一天午後,我只覺得精神倦怠,瞌睡得厲害,就去床上休息。剛一睡下,便覺得神思恍恍惚惚,彷彿迷迷糊糊地來到一座山下,只見滿山林木,蔥籠秀麗,野花點綴草叢之中,百鳥和鳴,景色太美了!

後來,沿着一條山路向前走去,路兩邊的草地十分柔軟,踩在上面如同踩着一床綠毯一般,四周清靜幽雅。

前面不遠處有一個山洞,洞裏又深又寬,從洞裏走出一個兩眼閃著金光的大漢,對我說:『我乃天狼星下凡!與你有一段緣份。』說罷,只見他一頭撞進我的懷裏,當時只覺得肚子裏像有一團火球在蠕動,頓時嚇得我出一身冷汗,醒了,懷上這孩子。」

也速該聽后,興奮得笑起來,說道:「這太好了!我們蒙古人的祖先就是由青狼和白鹿交合而生的,你肚裏的這孩子絕不是凡夫俗子了,天狼星下界,我們孛兒只斤家族將要出一個大人物了!」

說完,也速該反覆撫摸著妻子豐滿的小腹,深情地叮囑道:「從明天開始,你要保重身體,珍重肚裏的孩子,他將是我們蒙古人的希望啊!」

幾天後,也速該在與塔塔兒人的一次交戰中,擄來一名標緻的少女,名叫速赤。丈夫要速赤做奴僕,在家侍奉訶額侖,但訶額侖心裏想:自己身懷有孕,擔心也速該空房寂寞,便勸告丈夫把速赤收下,當作小妾。

也速該見速赤面貌好看,人也老實,便接受妻子的建議,收下速赤為次妻了。

公元一一六二年,這一年是宋高宗紹興三十二年,金世宗大定二年,在斡難河畔帖里溫陀山的山腳下一座蒙古包里,傳出了一陣陣宏亮的嬰兒啼哭聲。

伴隨着嬰兒的哭聲,空中春雷滾滾,電閃雷鳴,在紛紛揚揚的雪花之中,又夾着一陣傾盆大雨。

不久,雨過天晴,空中一片明鏡一般,朝陽從草原的盡頭冉冉升起,大半個天空被燒得彤紅、彤紅……

成吉思汗生於四月十六日凌晨,這天正巧是他父親也速該凱旋而歸的日子。

也速該作為忽圖拉汗的主將,與塔塔兒人打了十三次仗,都未能報仇,只是在這次戰鬥中,也速該率軍與塔塔兒部展開激戰,用巧計俘虜了塔塔兒部首領鐵木真、兀格和豁里不花。

當也速該滿面笑容地回到家裏,一見剛出世的兒子,他不由得伸手把孩子抱在懷裏,見兒子兩眼炯炯有神、容顏紅潤放光,又見孩子右手裏還拽著一塊殷紅的凝血,堅如玉石,也速該心中十分歡喜。

按照蒙古族的風俗,都認為這嬰兒的誕生是吉祥的徵兆,這孩子有朝一日,必然大富大貴,將要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此時,月倫夫人便請丈夫給新生兒取一個響亮的名字,也速該覺得這新生的兒子給自己帶來了好運氣,說道:「我們家今天是雙喜臨門,一來是我領兵打了勝仗,二來是你幸運地生下了健壯的兒子,為了慶賀戰鬥勝利和喜得長子,永遠記住這個好日子,就叫鐵木真吧!」

訶額侖聽后,嘴裏不停地念道:「鐵木真,鐵木真!好,有鐵一般的體魄,鐵一般的毅力,太好了!」

這時候,她忽然想到懷孕之時,在那山洞裏遇到的那個兩眼閃著金光的大漢——天狼星下凡,興奮地對丈夫說:「剛才生他時,我清楚地聽到一陣雷雨之後,在音樂聲中有人大喊:『天狼星出世了!』我只覺腹中一陣疼痛,便昏迷過去。」

也速該聽后,哈哈大笑后說:「好啊!天狼星下界,孩子手拽凝血,這是手拽『蘇魯錠』的蒙古戰神的形象!自今而後,我們蒙古族後繼有人了!」

接着,也速該向妻子訴說了本族自曾祖父合不勒汗以來,連續三代遭受金朝馬塔塔兒人的侵略與欺侮。

當他講到叔祖俺巴孩汗送女兒出嫁到塔塔兒部,塔塔兒人都以怨報德,將俺巴孩汗綁送金朝,被金朝人用殘酷的「釘木驢」刑殺害時,心地善良的訶額侖竟傷心地落下淚來。也速該越說越激動,看着剛出世的兒子道:「這下子可好了!感謝老天爺給了我一個勇武神奇的鐵木真!我要讓他記住家族的仇恨,永遠牢記我們先人的木驢之仇!」

成吉思汗誕生的年代,是一個戰爭頻繁的亂世。由於新上台的金世宗忙於穩定內部,鎮壓起義,對付南宋,對於部落林立的漠北地區,無力過問。於是,蒙古、塔塔兒、乃蠻、克烈、蔑兒乞等五大部落各自為政,草原牧場、奴隸、牛羊都變成了互相爭奪的對象。一時之間,血族復仇,爭霸稱雄的戰爭此伏彼起,整個漠北大草原處於一個紛爭不已的混亂年代。

在鐵木真之後,訶額侖又生下了三子一女,他們是:哈撒兒、哈赤溫、帖木格,以及女兒帖木侖。也速該的第二個妻子速赤,也生了兩個兒子:別克帖兒、別勒古台。

一天,兄弟六人在林子裏玩耍,直到天黑了才回來,小妹妹帖木侖對母親道:「大哥鐵木真的兩眼放光,好像他眼中隱藏着兩個火球似的。」

那幾個弟弟聽了小妹的話,也都爭着、搶著向母親證實,哈撒兒的聲音更大:「小妹說得對,大哥雙目發光,眼中像有火團在燃燒。」

聽了兒女們的話,訶額侖只得告訴他們:「知道嗎?你們的大哥鐵木真是天狼星下界,這位天神已兩次與我蒙面,他的眼中放光,正是星光燦爛的表現。」

這些話傳到族人們中間去,不少人說:「鐵木真兩目發光,聰敏機警,身材魁梧,絕不是一個等閑之輩!」

也有人聽了不以為然,他們說:「鐵木真兩眼有光,這是我們蒙古族的遠祖之光,當年這光的精靈曾使我們的祖先阿蘭豁阿受孕,不足為奇。」

光陰似箭,一晃眼,鐵木真已經成長為一個英俊的少年了。他身材高大,四肢發達,前額寬闊,鬍鬚又黑又長,那雙灰綠色的「狼眼睛」,時時放出逼人的亮光。

因為蒙古的青年訂婚都是很早的,也速該和訶額侖也希望早點為兒子訂下一門親事。

當時的蒙古乞顏部與弘吉剌部是兩個世通婚姻的部落,在公元一一七六年的秋天,是也速該選定的「九九吉數」之年,趁著「金秋打籽」之季,帶着鐵木真到弘吉剌部去看望舅父,同時為兒子物色一位合適的媳婦。

弘吉剌部居住在呼倫貝爾湖東面,從乞顏部居住的三河源頭到那裏,要走很遠的路程,中間還要經過塔塔兒部駐牧的呼倫貝爾草原。這一天正是秋高氣爽、天高雲淡的好日子,也速該與鐵木真父子二人,走到扯克徹兒和赤忽爾古兩山中間時,恰巧遇到了弘吉剌部的貴族德薛禪。

「德薛禪」即名字叫「德」的智慧老人。他主動而親切地向也速該打招呼:「你們一老一少,這是到哪裏去呀?」

也速該聽了,便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老人家,我想帶兒子去他母舅家弘吉剌部去看看,順便替他訂一門親事。」

德薛禪老人仔細地上下打量著鐵木真一會兒,神秘地說道:「你這孩子眼神如火,容顏生光,正應驗了我昨夜裏做的一個夢。我夢見一隻白色的鷹抓住日月飛奔過來,落在我的手上。我想,白色的鷹是吉祥的象徵,原來這個吉兆正應驗在你的兒子身上。」

盛情難卻,也速該接受老人的邀請,領着鐵木真來到德薛禪家裏。

那孛兒帖姑娘,儘管她比鐵木真大一歲,卻生得花容月貌,苗條俊美,十分可愛,與鐵木真配起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也速該對這門親事十分滿意,第二天早上便正式提出求婚。德薛禪老人自然一口應允。

按照蒙古人的婚俗,求婚要進行三次,頭兩次女方家庭都要故意推辭,然後才會答應。但是德薛禪卻說道:「多求而與之不見得崇敬,少求而與之不見得低賤。女子之命,不可老於生身之門,就將這孩子嫁給你兒子吧,因為這是命中注定的一樁好姻緣!」

按照當時的習俗,兒女定親以後,要先把男孩留在未婚妻家,並贈送禮物作聘禮。

於是也速該便留下一匹馬當作聘禮,並「留贅鐵木真而去」。也速該臨走時,特意向德薛禪老人叮囑:「我的兒子怕狗,請不要讓狗嚇着他了!」也速該的話說得十分幽默。

事實上是狗怕鐵木真,也速該擔心鐵木真頑皮,弄得人家雞犬不寧,才故意如此說。

也速該順利地為兒子定下了一門親事,便高高興興地踏上了歸途。

當他走到扯克徹兒山附近的草甸時,忽見塔塔兒人正在那片荒草遍地的草原上舉行宴會。

這時,也速該風塵僕僕,一路飢餐渴飲,十分勞累,心裏自然也想乘機去喝幾杯。

根據蒙古人的習慣,騎馬經過正在進餐者之旁時,要下馬,不用等主人許可就應一同就餐。主人也不應拒絕,而應以飲食相待,這既是客人對主人表示應有的敬意,也是主人殷勤待客的一種表現。於是,也速該未加多想,遂下馬入筵求飽。由於他生性粗豪,缺少防人之心,早已把塔塔兒人對他家的仇恨拋於九霄雲外。

大概是冤家路窄,事有巧合吧,舉行宴會的塔塔兒人,正是九年前與也速該作戰的那個氏族。其中有幾個年長的人曾經見過也速該,並親眼見到也速該把兀格等人捉去。

他們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昔日的仇敵,經過一番密議之後,塔塔兒人佯作歡迎,暗中在馬奶酒中放下毒藥。這是一種慢性毒藥,飲下之時並不立即生效,須隔一段時間才能發作。

也速該酒酣起身告辭,上馬回家,行至半途,漸覺腹中隱隱作痛,三天後剛一到家,藥性愈烈,他已明白受塔塔兒人所害,但後悔莫及,遂找來察剌合老人之子蒙力克,對他說道:「我的兒子們幼小,我去為鐵木真求親,回來的路上被塔塔兒人毒害了。我知道自己活不長了,留下孤兒寡母,請你多多關照。我那妻子訶額侖是你的寡嫂,將來有什麼困難還求你幫忙。眼下,請你趕快到弘吉剌部去,將鐵木真帶回來。」也速該說完,就含恨死去了。

蒙力克按照也速該的臨終遺囑,立即動身前往德薛禪家去領鐵木真。這位蒙力克年齡雖不大,卻具有草原獵人所特有的謹慎與細心。他懂得辦事要三思而後行,在途中他心裏想道:「若是說出也速該被害之事來,他不放鐵木真回來怎麼辦?凡事多長個心眼吧!」

於是蒙力克機靈地對德薛禪說道:「我家老爺想念鐵木真心情太切,讓他回家過一陣子再回來吧?」老人不好阻攔,只得放行,蒙力克遂領着鐵木真日夜往家裏趕路。快到家時,蒙力克才將其父遇害情形細說於鐵木真聽,並將也速該在臨終前囑咐兒子長大以後,要向塔塔兒人討還血債,為父報仇的話轉告他。

小小年紀的鐵木真聽后痛哭失聲,他萬萬沒有想到,父親為了他的親事,竟在年富力強的英壯之年遭人暗算。

從此以後,愛和恨的種子已在鐵木真心中生根、發芽,使他認識到了解人、識別人的重要性,這對他以後的成長發生了重大影響。

鐵木真與蒙力克回到家裏時,母子二人擁抱在一起哭得死去活來,也速該的第二個妻子速赤與孩子們也都圍着他們在哭泣。

也速該遇難之後,族內人反應很冷淡,孤兒寡母的哭聲與眼淚,並沒有喚起他們的同情,沒有人來撫慰他們。

彷彿一下子長大了許多的鐵木真,跪在母親的腳下,哭着立下誓言:「無論前途多艱險,我一定克服一切困難,披荊斬棘,矢志不渝,把自己鍛煉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用自己的雙手和智慧,誓殺父祖輩的世代仇人——塔塔兒人和金人!」

聽了鐵木真的誓言,訶額侖走上前去,扶起兒子,緊緊地摟住鐵木真,堅定地說道:「鷹的兒子不會變成山雀,光孕育出來的後代也不會成為氓賊,你是天狼星轉世,一定要成為全蒙的首領,各部的汗王!」

聽了母親的話,鐵木真及其弟弟們,一齊上前伸出手來,簇擁在訶額侖周圍。他們知道面臨的形勢很嚴峻。

也速該生前憑着他的威望和自己的力量,把同族的許多氏族部落團結起來,集合在乞顏氏的旗幟下面。特別是泰赤烏氏中的諸頭目,都擁立他為指揮征戰和狩獵的首領,只是沒有被推舉為全蒙古人的汗王。

當時沒有爭奪到指揮權的蒙古貴族,對也速該便懷有忌恨之心,只是由於當時沒有實力來反抗他,便在心頭種下仇恨和報復的種子。如今機會來了,也速該一死,長子鐵木真年紀弱小,該是報復這孤兒寡母的時候了。

泰赤烏部中的兩個首領塔兒忽台和脫朵延吉兒帖,經過多次密商,決定藉機會奪取也速該生前乞顏部的部眾、牛羊等牲畜,完全拋棄鐵木真母子。

就在也速該死後的第二年春天,時間僅僅過了幾個月,死者屍骨未寒,生者淚痕未乾,本族內部就出現了眾叛親離的局面。

這一天,蒙古部舉行祭祖典禮時,主持祭祀的是泰赤烏氏的兩個長輩,俺巴孩汗的兩個夫人斡兒伯和莎合台。

依照蒙古習慣,祭祀之後,那些供品要分給所有的同族人,即使沒有參加儀式的人,也有權獲得應有的一份。那些供品被稱為「祚物、余祚、供酒」,包括牛羊馬肉、馬奶等。當時的蒙古人信神敬祖,祭祀祖先對他們來說,是件大事,誰分不到祭祀的供品,就等於不承認他是蒙古的同族人,等於被開除了族籍,可見分得供品相當重要。

由於主持祭祀的兩個夫人早與泰赤烏部的兩個首領塔兒忽台與脫朵延吉兒帖商議妥當,有意不通知訶額侖,故意不分給她們母子供品。訶額侖以為這是奇恥大辱,便向兩位主持祭祀的夫人質問道:「你們好沒道理!也速該死了,難道他的兒子們長不大了?先人的肉祚分了,為什麼不分給我們一份?」

聽了訶額侖的問話,兩位夫人惱羞成怒:「你們母子遇飯就吃、遇水就喝,祭祀祖先卻遲遲不到,難道還要我們去邀請你們?非給你們供品不可么?你們眼裏既然沒有祖先,何必還要分享祭祖的供呢?」訶額侖仍然據理力爭,她又說道:「也速該屍骨未寒,你們就如此對待我們孤兒寡母,這不僅有違祖訓,也是天理不容的!想想看,你們這樣做,是何居心?」在場的族中人,聽了訶額侖的話連連點頭,都覺得她講得有理,但是,怯於兩位夫人的淫威,特別是泰赤烏部的兩個首領塔兒忽台和脫朵廷吉兒帖的事前警告,誰也不敢說一句向著鐵木真母子的話語。

接着,訶額侖又說道:「今天,你們不分給我們供品,不給茶飯,他日轉移營地時,是不是想拋棄我們呢?」訶額侖越說越氣,她已預感到泰赤烏人的險惡用心,最終這一家人將被他們拋棄!

第二天一早,自恃力量強大的泰赤烏人,果然拋棄了他們母子,悄悄地遷移到斡難河的上游去了。

這時,蒙力克的父親察剌合老人對泰赤烏氏的分裂行為十分不滿,冒着生命危險前去勸解,他拉住脫朵延吉兒帖的戰馬,勸他回心轉意,不要背叛鐵木真母子。誰知惹惱了脫朵延吉兒帖,他竟喪心病狂地向老人刺了一槍,然後急急如喪家之犬般地跑了。

察剌合老人背上受傷,在家裏卧床不起。

鐵木真得到這個不幸的消息,急急忙忙前去探望,老人非常難過地說道:「想當年,令父辛辛苦苦收攏來的部民百姓,全被這些沒有良心的泰赤烏人帶走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鐵木真聽了,又氣又恨,禁不住流下了眼淚,失聲痛哭起來。

在泰赤烏人拋棄了自己及孩子之後,生性剛強的訶額侖沒有沉湎於絕望和悲哀之中,卻表現出異乎尋常的鎮定。

原來由丈夫曾經挑過的那面系有氂牛毛和馬尾的九尾大纛,被稱為「禿黑」的大旗,本是這個氏族的權威的象徵。訶額侖立即跨上駿馬,手持那面大纛,拍馬前去追趕那些拔營而去的部眾。

泰赤烏人的兩個首領塔兒忽台與脫朵延吉兒帖志得意滿地騎着高頭大馬,走在隊伍的前面,後面是車輛,牛羊牲畜和牧民部眾,亂糟糟地往前走着。

這時候,訶額侖飛馬趕到隊前,把手中的大纛一揮,義正辭嚴地斥責道:「我的丈夫、勇士也速該保護了你們好多年,如今,他屍骨未寒,你們就忘恩負義,拋棄了他的孤兒寡婦,你們若是還有良知的話,就應該立即勒轉馬頭,隨着這面大纛,回到原地駐營!」

面對眼前突然發生的情況,尤其是聽了訶額侖的一番話后,正在行進的遷徙隊伍立刻亂成一堆,人們議論紛紛,有人大聲喊道:

「我們忘不了也速該的好處,我們願意回去,我們沒有拋棄你們母子的想法!」

「我們是被騙,被逼着遷徙的。」

……

在一片混亂之中,有半數的牧民已掉轉車頭,順原路返回了。可是,這一下可把塔兒忽台和脫朵延吉兒帖急壞了,兩人慌忙一邊大喊,一邊拍馬攔住回去的部民,聲嘶力竭地叫喊:

「你們別聽這女人的謊話,她沒有力量保護你們!」

「別忘記你們昨晚的保證,誰若是堅持跟她回去,誰就是我們的仇敵,一切後果由你們自己負責!」

在他們的恫嚇之下,本來已掉轉車頭往回走的人們,不得不停了下來,又重新跟着塔兒忽台和脫朵延吉兒帖,順着斡難河走了。

如今,空空蕩蕩的大草原上,只剩下孤零零的兩座蒙古帳篷,一座是訶額侖和鐵木真兄妹所居住,另一座是也速該第二個妻子速赤和她的兩個兒子住的。

這位二十七歲的年輕寡婦,領着七個年幼的孩子,處境是多麼艱難!他們被原來忠於自己的人們所拋棄,轉瞬之間由部民首領的妻子,一下子淪為四處流浪的難民。

可是,訶額侖牢記「艱難困苦,玉汝於成」的道理,她挺起腰桿,竭盡全力,發誓要把孩子們撫育成人。

當天晚上,等到孩子們熟睡之後,她找來了也速該的第二個妻子速赤,二人坐在月光下的草原上,通過一番交心的談話之後,訶額侖首先提議道:「我二十七歲,你二十五歲,從今晚以後,我們就是親姐妹了,在二十年之內,絕不改嫁,一心一意把七個孩子撫養成人!」速赤聽后,一頭撲進訶額侖的懷裏,說道:「我速赤能有今天,全賴姐姐之力,縱然我沒有姐姐的智慧和能力,但是,我一定把姐姐要求於我的話牢記心間,認真去做!」

「好!人心齊,大山移!有了我們姐妹倆的同心同德,七個孩子的成長就有了保證!」說完,兩個年輕寡婦,緊緊地摟抱在一起,兩顆火熱的心靠得更近了。

為了不讓七個孩子餓死,訶額侖放下曾經是部族首領妻子的架子,束起腰帶,緊裹衣裙,頭上頂一塊粗布頭巾,穿一雙麻織的布鞋,奔走在斡難河邊,穿行於不兒罕山下,她采山梨、摘野草,甚至拔野菜、挖草根,來撫養孩子們。

一天,正當她在不兒罕山上採摘野果時,忽聽身後草叢中傳來吼聲,她扭頭一看,見是一頭滿身是血的野豬在地上翻滾著,不一會兒,四肢腿兒一蹬,竟然死了。

訶額侖走近一看,見那野豬脖子上有一個大洞,血從那裏汩汩往外流,它可能是被山上的豹子、狼等野獸咬傷以後,跑到這裏來的。她見野豬已死,就準備把它背回家,便解下帶子,連背帶拖地拉下山,直到夕陽西下,才把野豬運回去。

鐵木真兄弟們高高興興地嚼著香噴噴的野豬肉,又開心,又滿足,訶額侖看在眼裏,心裏卻在流着淚水,不由得想道:「這是長生天賞給孩子們的美味啊。」

泰赤烏人太險惡了,他們遷走時,把鐵木真家的牛羊畜群也趕走了,連一粒穀物糧食都不給留下,只剩下了他們乘坐的九匹銀合馬。自從泰赤烏人走後,孩子們一直以母親採摘來的野果、草根等充饑,這次能有野豬肉吃,怎能不歡喜?

這工夫,看着母親勞累的樣子,鐵木真說:「我們也有兩隻手,不能在家裏蹲著吃閑飯,從明天開始,我們也要盡自己所能,為母親分憂。」

次日,鐵木真早早地起了床,把弟弟、妹妹喊起來,領着他們一起到山上去採摘杜梨等野果,直到傍晚才回來。

母親看着孩子們,深情地對他們說:「生活重擔不要你們承擔,何況山上野獸眾多,你們年齡太小,還是在家裏罷!」

第二天,鐵木真用針製成魚鈎,帶着弟弟妹妹到斡難河邊去釣魚,有時也能釣到大魚,但往往釣到一些類似鮭魚的茴魚,以及其他小魚。他們把釣來的魚奉獻給自己的母親,報答母親的撫養之恩。

鐵木真曾有一個小朋友,他是住在附近的札只剌惕部落的青年札木合。

當時,鐵木真十一歲,札木合十二歲,他贈給鐵木真一塊公狍髀石,鐵木真也回贈給他一塊銅獾髀石,從此,兩人結為「安答」——意思是同盟者、盟友。

平日,他們用自製的木弓箭練習騎射,用彈弓打鳥,在斡難河岸上使槍弄棒,習練武藝。

札木合自製一種響箭,稱為鳴鏑,用小牛角尖磨製而成,鋒利無比,不僅能射殺飛鳥,人畜野獸若被射中,也要斃命。鐵木真則用柏木或是用槐木削制一種木箭,也鋒利異常,且製作簡便易行,只要帶着一把匕首,往樹上一爬,削根樹枝即可製成。二人互贈自製之箭,友誼日漸深厚,在騎射之外,常常仰卧於河灘之上,暢談各人的理想抱負,相互許諾將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做一對生死不渝的好朋友。

為了提高射技,鐵木真每天老早起床,把一塊圓形的樺樹皮吊在樹下,然後遠遠地站住,瞄準樺樹皮上的不同標記,逐一射擊。或是仰卧於一棵大樹下面,瞄準樹上枝幹,用自製的彈弓,一一射去。那彈丸雖是用泥巴捏成,曬乾后,硬實得很。

有一次,鐵木真與札木合在草原上練習騎馬,恰巧一隻兔子從馬前竄過。

札木合忙對鐵木真說道:「你的彈弓呢?」

鐵木真不慌不忙,從懷裏掏出他那用樹杈製成的彈弓,對準那奔跑的兔子一彈打去,只見兔子一頭撲倒,連翻了兩個跟頭,死了。札木合拍馬前去,撿起來一看,兔子的頭骨被鐵木真的泥丸打碎了!他回頭看着鐵木真,有些驚訝地說道:「你的泥彈威力如此之大,即使人畜野獸,一旦被你擊中,他也難逃活命!」

鐵木真聽了,只是笑了笑,然後問道:「札木合大哥,有朝一日,我去向仇人討還血債時,你能幫助我嗎?」

札木合聽后,當即回答道:「當然,只要你讓我去,我一定親領札只剌惕部的兵馬,去助你一臂之力!」

鐵木真聽后,興奮地走上前去,把札木合舉起來,在頭頂上連續旋轉了好幾圈子,又輕輕地放下來,激動地說:「你真是我的好大哥!」

札木合仔細地看着他,十分吃驚地說道:「鐵木真,你的力氣真大!剛才,你把我舉在頭頂,連轉了幾圈子,卻臉不變色,呼吸正常,真是神力啊!」

鐵木真聽了他的話,嘿嘿笑着說:「古人能力舉千斤,我還差得遠呢!」

札木合沉思了一下,突然問道:「鐵木真兄弟,你每天吃些什麼食物?」

他聽了,只得如實相告:「老實告訴你,札木合大哥!我的食物既不是牛羊馬肉和乳酪,也沒有糧食穀物,只是由母親從山上採摘來的野果、草根來充饑。」

接着,鐵木真又說道:「泰赤烏人擄走了我家的牛羊畜獸,一粒糧食也未給我們留下,母親沒有掘地的工具,只用自己削制的檜木劍去挖草根、采野果撫養我們兄弟妹七人!」

札木合聽了,十分同情地說道:「這些泰赤烏人對你們一家也太狠了!」

這時候,他見到鐵木真面對不兒罕山的那邊注視良久,只聽他恨恨地說:「泰赤烏人拋棄了我們,塔塔兒人和金朝人殺害了我的父、祖一代,此仇不服,我鐵木真誓不為人!」

札木合聽后,也深受感染,忙說道:「鐵木真好兄弟,將來你報仇時,我一定竭盡全力地幫助你。」

自此以後,兩人的友誼更加深厚。

泰赤烏人拋棄了鐵木真一家,遷徙到不兒罕山那邊的草原上之後,首領脫朵延吉兒帖在也速該生前,曾當過他的近侍,對訶額侖的美貌早已垂涎三尺了。

這兩年來,在脫朵延吉兒帖看來,鐵木真一家在斡難河上游無依無靠,必定凍死、餓死,除此不會有其他出路。

也許那些年幼的孩子都早已死了,他們的母親訶額侖也許還活着吧?於是,脫朵延吉兒帖抱着試探心理,騎上快馬,經過一天的奔波,至晚才到達他當年的宿營地——斡難河上游。

藉著夜色,他摸到訶額侖的帳篷前,不禁使他大吃一驚:「這孤兒寡母非但沒有凍死、餓死,反而活得十分健壯,尤其是訶額侖,這女人身體強健而豐滿,面容美麗而尊嚴,依然是嫵媚動人,美貌不減當年!」

脫朵延吉兒帖看到這裏,頓時一股邪念萌生腦際,他伸手摸了下身上的佩劍,便一聲不響地伏在帳篷外面。

直到二更多天,估計訶額侖與孩子們該睡熟了,脫朵延吉兒帖悄悄走近帳篷,慢慢地摸了進去。

脫朵延吉兒帖聽到熟睡的酣聲,膽子更大了,遂將帳篷里的燈火點着了。

他仔細一看,訶額侖與孩子們都在沉睡,心裏萬分得意:「這真是天賜良機!今夜,我若能佔有了這女人,明早就將她帶走……」

他見訶額侖躺在床邊上,孩子們全睡在裏邊,這對自己更為有利!篷帳裏面的燈光雖然不太亮,訶額侖的容貌卻十分清晰,一頭烏雲般的黑髮,雪白如玉的肌膚,眉清目秀,胸脯豐滿,那高聳而又圓潤的乳房隨着勻稱的呼息,在微微的上下起伏,他一時熱血沸騰,真想猛撲去——

但是,脫朵延吉兒帖控制住自己猛升上來的欲焰,又看她下身的裙子已經脫了,只穿一條短褲,心裏一陣狂喜:「真是天助我也!只要扯去她那件短褲,我向她身上一壓,不怕她不答應了!」

脫朵延吉兒帖越想越得意,便站起身來解開腰帶,正準備脫下長褲之時,他那佩劍突然掉到地上,立刻發出「噹啷」一聲。訶額侖整日奔跑於斡難河上下,身兼嚴父和慈母兩種責任,怎能不心神疲累?以致酣睡若此。

可是,這「噹啷」一聲已把她驚醒,她立即翻身坐起,驚奇地睜大眼睛,猛見一個男人站在床前,正在脫自己的褲子,她一下子明白過來,頭腦清醒了!

未等脫朵延吉兒帖撲過來,她便喊道:「鐵木真快起來!家裏……有賊了!」

她這一喊,脫朵延吉兒帖愣了一下,忙說:「你喊什麼!是我,脫朵延吉兒帖,來看看你,我……也實在太……太想你了!」說完,便向訶額侖撲了過去。

這時,她才看清來人正是仇人脫朵延吉兒帖,心裏猛生一腔怒火,急忙將身子一閃,站了起來,伸手去拿丈夫也速該留下的那把佩劍。

那脫朵延吉兒帖動作敏捷,撲她未著,便一轉身伸手將她攬入懷內,嘴裏說道:「快給我老實點!不然,我掐死你!」

一邊說着,一邊用右手掐着她的脖子,同時,把頭俯下去,要親吻她的臉頰。

訶額侖奮力掙扎,大聲叱責道:「滾開!你這忘恩……」

脫朵延吉兒帖右手一使勁,緊掐她的脖子,然後就把她連推帶壓地按在床上,正想伸手去扯她的短褲時,忽聽「唰」地一聲響,他見到一個人從床裏邊躥下來,大聲喝道:「住手!不然,我就刺死你!」

脫朵延吉兒帖嚇得急忙站起來,睜眼向那人看去,只見他兩目放光如炬,手裏握住自己墜落地上的佩劍,那劍頭快要戳到自己的胸脯了……

「鐵木真,別殺他,讓他滾!」

這時候,脫朵延吉兒帖才恍然想起:他是訶額侖的兒子鐵木真!於是,自搬梯子自下台地說道:「啊!這孩子長這麼大了。」

說着,他就準備往外走,不料鐵木真在他身後厲聲喊道:「這樣放他走,也太便宜了他!必須給他留下一個教訓才行!」鐵木真話到劍到,突然一劍刺去,正中脫朵延吉兒帖的小腿肚子。只聽那傢伙「哎喲」一聲,差一點仆倒在地,鐵木真又大聲喝道:「快滾!別讓你那污血弄髒了我家的帳篷!」

脫朵延吉兒帖連滾帶爬地逃出帳篷,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那馬匹前面,大話抹天地說:「走着瞧!老子不會放過你們。」

鐵木真怒氣沖沖地站在帳篷外面,不聽猶可,聽了他的話后,頓時怒火滿胸膛,迅速將手中那把脫朵延吉兒帖的佩劍,猛然向那匹駿馬甩去,不偏不倚,正中馬的心臟。只見那匹馬突然竄起約有五尺多,「咴咴咴」地連叫幾聲,倒地便死了。當時,把個脫朵延吉兒帖嚇得魂不附體,再也不敢吐半個不字,急急如喪家之犬,跌跌爬爬地逃走了……苦難,能使人堅強,也容易使人暴烈;能令人容忍,也容易讓人殘酷無情。

經過脫朵延吉兒帖的這次騷擾,訶額侖感到鐵木真已經長大了,但是很不成熟。

在當時的蒙古草原,類似這樣的性騷擾是時有發生的,別說是一個年輕的孀婦,即使未出嫁的黃花閨女,被人強暴也是不足為奇。

訶額侖在事隔幾天之後,告誡鐵木真道:「遇事要冷靜,所謂三思而後行!你刺傷了他,又刺殺他的坐騎,這等於傷了他半條命,讓他如何不恨你?他養好傷,準會伺機前來報復,對我們能有利么?何況你的羽翼未豐,能夠一飛衝天,翱翔萬里嗎?」

訶額侖對兒子既嚴格要求,又鼓勵鞭策,常常對鐵木真提醒道:「你是天神的後裔,天狼星下界,應該有與眾不同的品格與風度,更要有容人之量,不能遇事莽撞,因為你將來要成為全蒙古族的汗王呀!」

為了在鐵木真兄弟們心中樹立崇拜的偶像,她常常對他們講述祖先的英雄業跡,啟發他們樹立家族自豪感,鼓勵他們繼承祖業,發揚家族的優良傳統。

聽了母親的諄諄教導,鐵木真在心中暗暗向母親發誓道:「我長大以後,一定要成為先祖那樣的勇士,成為全蒙古的君主,當一個超過先人的英雄!」

訶額侖還特別注意教育孩子們要搞好團結,由於孩子多,加上艱難的生活,鐵木真兄弟們之間常常為生活瑣事發生爭執,特別是異母兄弟之間鬧矛盾的時候更多。

一天,鐵木真、合撒兒、別克帖兒和別勒古台兄弟四人在斡難河畔釣魚。

他們釣著一條非常漂亮的小魚,名叫金色石魚,雙方爭了起來,鐵木真和合撒兒為一方,別克帖兒和別勒古台為另一方。爭來爭去,別克帖兒、別勒古台力氣大,把魚奪了過去,鐵木真與合撒兒氣得立眉怒目,也奈何他們不得。

別克帖兒與別勒古台兄弟二人身材特別高大,兩膀臂力過人,他們到山林里拾柴,無需使用柴刀,碗口粗細的樹枝,他們只要用力一折,便「咔喳」一聲斷為兩截。

有一次,鐵木真與札木合兩人聯合起來,想把別克帖兒摔倒,都沒有成功。

這次,他們又憑藉武力奪走了金色石鯨魚。鐵木真和合撒兒便向母親告狀道:「別克帖兒和別勒古台欺人太甚!我們好不容易釣到一條金色石鯨魚,卻被他們強行奪去,請母親替我們做主!」

可是,他們的生身之母不但不說他們有理,反而袒護他們的異母兄弟別克帖兒、別勒古台。

因為訶額侖現在是一家之長,她說道:「算了罷!你們兄弟之間為什麼要爭爭吵吵呢?這就很不好了。」

接着,她又對兩個兒子說道:「我們如今正面臨着『影外無其友,尾外無其纓』的境地,真正是無依無靠,形單影隻了!」

訶額侖又說道:「你們必須同心同德,懷着一個目的——如何才能向泰赤烏人復仇?你們可不能忘了當年那位阿蘭老母親用折箭的教訓,希望她的五個兒子能和睦相處的往事了?這件事,你們就算了吧!」

聽了母親的訓導,鐵木真與合撒兒沒有往心裏去,很不以為然地說道:「這太不公平了!」

他們認為,別克帖兒恃強凌弱,並非偶然,實在是已成習慣了。前不久,鐵木真、合撒兒射下一隻雲雀,也被別克帖兒奪去,像這樣任其發展下去,能在一起共患難么?兄弟二人一肚子不高興,心情極壞。

也許是苦難的生活使他們養成了恣睢暴戾的性格,鐵木真與合撒兒一怒之下,居然用他們自製的木箭,射死了他們的異母兄弟別克帖兒!

悲劇發生之後,訶額侖十分惱火,對鐵木真與合撒兒嚴厲責罵道:「你們簡直是敗家子!居然能親手殺死你們同父異母的弟弟,就如同兇猛的野獸、吞食動物的毒蛇、害人的虎豹豺狼一樣!」

說到這裏,她狠狠地瞪住兩個兒子,氣得渾身顫抖著向他們質問道:「你們為什麼要自相殘害呢?眼下,你父親的仇人時刻都會來偷襲我們,你們連自己的兄弟都不能團結,今後又怎麼去對付敵人?」鐵木真、哈撒兒低頭不語,見母親氣成這樣,不免感到後悔,認為自己辦了一件蠢事。

在母親的訓斥之中,使鐵木真明白了如何處理弟兄之間的關係,也懂得對自己人要愛,要親,要和。只有團結起來才有力量,在自己人之間搞分裂,就會分散力量,就會被敵人各個擊破,這是「親痛仇快」的蠢事!

由於訶額侖苦口婆心地尋舊事,引古語,面對嚴酷現實的耐心教育,鐵木真記住這次慘痛教訓,以後兄弟之間和睦相處。在斡難河邊捕魚打獵,習射練武,渡過了一個又一個難關,使家中的境況在逐步好轉。

正當鐵木真及其弟妹們在母親的精心撫育之下,一天天地長大成人,不料那些曾經奪去了他們的百姓和牛羊、穀物的泰赤烏人,又在醞釀着對鐵木真一家進行一次新的打擊。

原來那位想掠取訶額侖的美色的脫朵延吉兒帖回到住地之後,泰赤烏人一見他那狼狽形象,吃驚不小,便一齊問道:

「你是被什麼人打劫了?馬沒了、腿上還負了傷,連佩劍也被人搶走了?」

脫朵延吉兒帖卻大扯其謊地回答:「本想去窺伺一下訶額侖及其兒子們可凍死,餓死乾淨么?不料他們一個個長得牛高馬大的,就一起上來揪着我。」

聽了他的話之後,很多人都吃驚不小,未曾想他們母子居然能在荒涼的斡難河上,熬過了一個又一個冬天和夏天!

忽然,被稱作「胖子」首領塔兒忽台的妻子兀吉速牙的女人尖叫着問道:「你怎麼能被一群孤兒寡母折騰成這般凄慘狀?莫非你去想討訶額侖年輕寡婦的便宜,被他們關門打狗,才這麼狼狽著逃跑回來的吧?」

兀吉速牙的這一句戲問引來眾人的鬨笑聲,脫朵延吉兒帖在大家嘲笑聲中,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家裏。

泰赤烏人深知他們的這位首領是個好色之徒,俺巴孩汗的那兩個遺孀——斡兒伯和莎合台,按輩份應是脫朵延吉兒帖的祖母哩,他卻明目張膽地與他們私通,整日在一塊左攬右抱,三人光着身子滾在一團,不堪入目。

當脫朵延吉兒帖一拐一瘸地剛進家門,其妻哈兒伯台當面奚落道:「為什麼訶額侖這條母狗不把你閹了?那才老實呢!」

脫朵延吉兒帖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地聽着,反而涎著厚臉皮對哈兒伯台道:「我若是真沒有那東西,你還不急瘋了?」

「我才不急呢,天下的男人有的是,我可以領來屋裏一群。」

經過兩個月的治療,脫朵延吉兒帖的腿傷才痊癒,便急着與胖子塔兒忽台商議道:「趁那個二目發光的鐵木真羽毛未豐,還不能高飛的時候,就把他除掉,以免留下一個禍患,我們立即帶兵前去。」

「沒有不透風的牆」。泰赤烏人要來偷襲鐵木真母子的消息,很快傳出來了,蒙力克首先前來通報。

鐵木真一聽,直氣得二目圓睜,那灼灼閃光的眸子,宛如空中的寒星。

只見他握緊拳頭,怒氣沖沖地說道:「讓泰赤烏人來吧!我一定要親手殺死他們!」

訶額侖氣得渾身顫抖著,自言自語地說:

「這些喪盡天良的泰赤烏人!為什麼對我們一定要趕盡殺絕呢?」蒙力克見他們母子只顧生氣,遂說道:「當務之急,是先躲開為妙,何況泰赤烏人已經兵馬出動,說到就到呀!」

訶額侖聽了覺得有理,便與蒙力克商議道:「讓哈赤溫、鐵木格、鐵木輪隨母親到林子深處的山洞裏住着;鐵木真與哈撒兒、別勒古台三兄弟先躲進林子再說。」

氣勢洶洶的泰赤烏人,在他們的首領塔爾忽台與脫朵延吉兒帖的引領下,先趕到鐵木真家的兩座帳篷前,一無所獲,只有速赤一人守着空空洞洞的兩座帳篷。

當他們趕到山林時,鐵木真早已指揮他的兩個弟弟哈撒兒、別勒古台,砍了一些樹木,做成了柵籬,彷彿一個寨子一般。兄弟三人躲在那柵寨裏面,苦待着泰赤烏人進林搜查,乘勢射殺他們。

泰赤烏人明知鐵木真母子躲進山林,很想追趕進去,卻找不到入山的道路,便把這片林先包圍起來。

脫朵延吉兒帖前次已知道鐵木真的厲害了,便對塔兒忽台慫恿道:「你帶一部分人進林子裏搜查,鐵木真必然逃出來,我就趁勢捉住他!」

塔兒忽台甚覺有理,便領着二十名泰赤烏的勇士,進到林子裏便大喊大叫起來:「鐵木真,快些投降吧,你逃不了啦,林子已被我們包圍了。」

鐵木真對兩個弟弟說道:「別急着放箭,要爭取一箭射殺他們一個!」

突然,有一個泰赤烏勇士發現了他們的木寨,立即大聲向他的首領塔兒忽台報告道:「這裏新紮了一個木寨,鐵木真就躲在裏面,大家快來——」他的這句話還未說完,便被哈撒兒的木箭射穿了喉管,撲倒地上,氣絕而死。

塔兒忽台不敢上前,命令他的勇士們把木寨包圍起來,那些勇士們剛才向木寨靠近,便聽到「嗖!嗖!嗖!」連續三箭飛來。又有三人被射中,誰也不敢再動了。

從中午一直僵持到傍晚,泰赤烏人也沒有打進那木寨,塔兒忽台靈機一動,喊道:「我們只要鐵木真,其他全都放行!」

「天黑前鐵木真再不出來投降,天一黑我們就放火燒林子了。」

兄弟三人聽到以後,都很緊張,鐵木真道:「他們是來捉我的,只要我跑了,你們便沒事了。這樣堅持下去,他們真是放火燒林子,我們豈不被他們活活燒死!」

說罷,先讓哈撒兒、別勒古台收拾東西去山洞裏與母親等一起居住,等到泰赤烏人走後,再搬遷!最好找一塊距離泰赤烏人遠的地方居住。

鐵木真囑咐之後,讓兩個弟弟先走,然後自己也收拾好行裝,翻身上馬,以閃電般的速度,縱馬衝出林子,呼嘯著從泰赤烏人的身邊飛馳而過。過了好一會兒,塔兒忽台與脫朵延吉兒帖才恍然大悟似地追趕,並命令向鐵木真放箭。

鐵木真飛馬疾馳,往前面的古拉兒山奔去,泰赤烏人隨後追趕,他們向鐵木真連續施放毒箭,但是距離拉得越來越遠,不到兩個時辰,鐵木真已鑽進古拉兒山裏,連影子也看不到了。泰赤烏人趕到古拉兒山,天已黑了,由於山大林深,又擔心遭到鐵木真的暗箭,更不敢貿然進入林子。

塔兒忽台很快收兵回去,脫朵延吉兒帖道:「我估計,鐵木真在林子裏呆不長的,他無吃無喝,能堅持長久么?只要我們在這裏守住,鐵木真遲早會出來引頸受縛。」

塔兒忽台不再提出退兵,就取出乾糧食品,各自大嚼大咽起來。脫朵延吉兒帖又趁機給大家打氣道:「我們人多勢眾,有吃又有喝;鐵木真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孤零零地一個人躲在林子裏面,他能不餓、不渴、不害怕?」

此時,鐵木真在林子深處,果真是又餓、又渴,又覺得孤單,正如他的仇人估計的那樣。

但是,鐵木真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經過這幾年艱苦生活的磨礪,尤其是在母親那循循善誘的教導下,已變成一個意志十分堅強的男子漢了!在林子裏面,他飢餓時,就找野果子充饑解渴,疲勞時就爬到樹上去休息。鐵木真反反覆復地提醒自己說:「我一定要活着出去,去見我那慈愛、善良而又頑強、多智的母親,還有我的可愛的兄弟!」

夜裏,他在一棵大樹上睡得很香,似乎是在夢中,迷迷糊糊地地走在斡難河邊,忽然聽到父親在喊他:「我兒鐵木真快來!這兩天你有時間,我有閑空,教你一些武藝吧!」

他聽了,心裏十分高興,忙對父親說道:「那太好了,我正想學習武藝哩!」

只見父親站在河灘上,威風凜凜地,手拿一把亮光閃閃的大刀,對鐵木真說道:「我先教你使刀吧!」

父親先是把大刀揮舞一遍,讓他看清了,告訴他面對強敵,如何用刀砍殺敵人,怎樣保護自己;又教他在馬上如何用馬……後來,教完了刀法,又教他使槍,使棍,十八般兵器全教了一遍,正當他學會了十八般兵器在興奮得意之時,父親卻對他說道:「這些武藝只是一般的功夫,打起仗來,不過能敵一人、兩人、十人、二十人,至多能敵百十人而已。下面,我要教你能敵千人、萬人的本領!」

鐵木真聽后,更加高興,便要父親立即教他這力敵萬人的武藝。原來這本領便是行軍佈陣、用計謀打敗敵人的方法,父親耐心地向他講述聲東擊西、將計就計、調虎離山、避實擊虛,還有強攻、佯攻、水攻、火攻等。

父親向他強調指出:打仗要用計謀,不但善於用兵,還要善於用將!後來,父親讓鐵木真牢記一句話:「手下無勇者,難以言強!」

他聽后,似懂非懂,忙向父親問道:「這話是什麼意思?請父親……」

未等他說完,忽聽周圍喊聲四起,不由一驚,睜開眼睛一看,原來天已大亮,他見到脫朵延吉兒帖手持一把大刀,跟在十多個泰赤烏勇士後面,一邊四處查看,一邊喊道:「鐵木真,趕快出來投降吧。」

這時候,鐵木真顧不得再想夢中的事情,急忙在樹上坐穩身子,先掏出他那彈弓,心想:「今天,讓這幫壞蛋先嘗嘗我的泥彈吧!」

等到領頭的那個身高馬大的泰赤烏人走近時,鐵木真慢慢舉起那自製的木杈彈弓,從袋中取出一個鴿蛋大小的泥丸,稍一瞄準,「唰」的一聲射去,不偏不倚,那泥彈正擊在他的額門上!那位領頭走的大個子,「哎喲」一聲,立即撲在地上,再也沒有爬起來,竟然死了。

脫朵延吉兒帖嚇得急忙轉身,大喊道:「快撤!鐵木真躲在暗處,我們走在明處,會上他的當,吃虧的。」

見仇人退去,鐵木真嘴裏喃喃祈禱著:「父親啊!先祖啊!你們一定要保佑我活着,讓我活着出去,將來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

於是,他這才回憶起夢中的事情,不知怎的,鐵木真好像真的感覺到父親教他武藝的經歷,他從頭至尾認真回憶一遍,才想起父親教他牢記的那句話,什麼「手下無勇者,難以言強」,經他反覆誦讀,咀嚼之後,終於悟出了一些道理。

提到這個「勇者」,鐵木真忽然想起被自己親手射殺的異母兄弟別克帖兒!

這個別克帖兒身材高大,力大無比,跑起來一陣風似的,一般馬都跟不上他。

他那隻大手,如鉗子一樣有力。有一天,他們兄弟四人在不兒罕山觜上狩獵,突然衝出來一頭不甚大的野豬,別克帖兒飛一樣追上去,伸手抓住野豬的一條後腿,把那頭野豬提了起來,向一塊大石頭猛地一下扔去,那畜牲便被摔死了!

現在想起來,真後悔啊!若是不忌妒他,不把他射死,不是自己的一個好助手么?

想到這裏,才覺得母親教育得對,母親向兄弟多次講的那個豁蘭祖母講過的折箭故事。確實應該牢牢記住,想要報仇,一個人單槍匹馬,能有多少威力?

在林子裏,鐵木真想了很多事情,他準備走出林子之後,首先要與自己的兄弟們團結好,要與札木合加深友誼,成為真正的安答。猛然間,鐵木真想起了孛兒帖,想起了德薛禪老人,雖然他這時成親還嫌早了些,但是朦朧之間,鐵木真已對異性有了萌動的追求,他回憶著孛兒帖那玉一樣白的臉頰,兩眼如天上的星星一樣晶亮、閃灼,紅紅的嘴唇微微張著,露出兩排糯米牙齒。尤其是孛兒帖那苗條的體形,站在那裏,真像一株出水的荷花,亭亭玉立,美不可言!

想到這裏,鐵木真覺得人生是多麼美好,而自己才這麼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要做的事還很多——振興家族,統一蒙古,報父、祖之仇,做整個草原上的汗王……

在古拉兒山的密林中,鐵木真隱藏着,用野果充饑,以草根解渴,為了能活着出去,什麼艱苦都能忍受啊!

三天三夜過去了,鐵木真太想念母親和那些兄弟們了,多想一步跨出林子,與他們——惟一的親人見面啊!鐵木真認為,泰赤烏人也該走了吧?便想到林子邊上看一看,伸手解下馬韁繩,但是,那匹銀灰色的騸馬卻把頭高高地昂着,發出蕭蕭的馬鳴聲,整個身子向後墜著,顯示不願走的樣子。

鐵木真心中不由得詫異起來,自言自語道:

「俗話說:『馬通人性』,而且『馬救主人』的佳話古今流傳,難道是這銀騸馬已預感到出林有危險?以不願走來阻止我出林?」

這時候,幾年前的一件往事又忽然閃現於眼前。

那年,鐵木真與哈撒兒殺別克帖兒的時候。這位異母弟,正坐在一座小山上,放牧和看守全家僅有的九匹馬,其中有一匹騸馬,銀灰色,膘肥體壯,煞是漂亮。

平日,兄弟幾人都歡喜這匹馬,都想騎它,但是,只有身高體壯、力大無比的別克帖兒才能馴服它,騎上它。有一次,鐵木真拉着韁繩,翻身跨上馬背,只見它揚頭振鬃,「咴咴」連吼幾聲,突然兩隻前腿一收,直立起來,身子一晃,便把鐵木真甩了下來。

兄弟們鬨笑聲中,哈撒兒、別勒古台也都跳上馬背,一心想馴服它,可是,兩人全被它亂蹦亂跳,翹蹄子掀了下來。別克帖兒走過去,摟住馬頭,輕輕地撫弄着它的鬃毛,拍了拍它的脊背,然後翻身騎上,那馬兒頭一昂,蕭蕭叫了幾聲,竟奮蹄疾馳而去,如閃電一般,又飛速地跑回來。

當時,心高氣傲的鐵木真由忌恨那匹銀騸馬,到忌恨別克帖兒,加上奪魚等事件發生之後,心中產生一種逆反認識,以為:「既然處處不合,就是敵人!」

後來,別克帖兒死後就埋在他常來放馬的那座小山上,那匹銀騸馬得知消息后,居然掙斷韁繩,跳出馬欄,馳到別克帖兒墳前,蕭蕭嘶鳴不止,大家分明地看出,淚水從馬眼裏嘩嘩地流出來,煞是感人!

受母親斥責之後,已知後悔的鐵木真,也來到墳前長跪不起,哭得聲傳山野,喊道:「別克帖兒兄弟!我對不起你,我被邪惡蒙住了眼睛,鬼魂迷住了心竅,鑄成了大錯,我將後悔終生。」

說罷,他伏到別克帖兒的墳上失聲慟哭,直到訶額侖與速赤領着他的兄弟們來了,鐵木真走到速赤面前,跪下來說道:「請速赤姨媽放心,別克帖兒該盡的孝道,全由我鐵木真承擔,從今以後,你也是我的母親,別勒古台也是我的親兄弟!此話說出,有天地為證,我鐵木真一言九鼎,決不失信!」

這時候,那匹銀騸馬立刻揚頭擺尾,蕭蕭長鳴,向著遠方,好似向他的主人別克帖兒報信似的。鐵木真見了,心中一動,遂走到馬前,摟住馬頭,像別克帖兒生前那樣,用手輕輕地撫摸着它的鬃毛,拍拍它的厚背,喃喃說道:「從今天起,我也像別克帖兒那樣關愛你,與你結為安答,望你能接受我的好意!」

說罷,他翻身上馬,只見它頭一搖,仰天長嘯一聲,縱身向前,四蹄翻花般地飛馳著,絕塵而去。自此,這匹銀騸馬便屬於鐵木真了。

這工夫,那馬兒躑躅不前,鐵木真知道林外的泰赤烏人還未走,於是,他又牽着馬轉回了密林之中。又過了三天三夜,鐵木真牽着馬,悄悄地來到山林邊緣,向外一看:泰赤烏人為了能夠捉住鐵木真,居然在山腳下扎了營帳,準備做長期廝守哩。

鐵木真清晰地望着那一團團紅色的燈火,一頂頂白色的帳篷,他心裏覺得,現在衝出去太危險,不等於自投羅網么?

鐵木真又回到密林深處,過起了野獵生活,但是他太想念母親和兄弟們了,又躲了三天三夜,前後共住了九天,他心裏說道:與其這般默默無聞地被困死在這密林中,還不如冒險出去,說不定能逃脫了他們的圍追。鐵木真牽着馬,又悄悄地來到林子邊上。突然一大塊白色岩石,約有一頂帳篷大小,從山上崩塌下來,滾到他面前,擋住了去路。毫無疑問,眼前奔來的這塊大石表明,如果不是十分巧合的話,必定是老天爺不讓他出林,鐵木真正要牽馬轉回去,他又想道:「再看看泰赤烏人的帳篷可在了?」

誰知狡猾的泰赤烏人把帳篷重新換了紮營地方,以此引誘鐵木真出林。

果然,鐵木真一見那些帳篷不在,誤以為那些泰赤烏人堅持不住,終於撤回去了。便興高采烈地牽着銀騸馬,繞過那塊飛來的大白石,正要出林時,只聽一聲忽哨,埋伏在林口的泰赤烏人,便一窩蜂地撲來,眨眼之間,鐵木真被捆綁起來,成了俘虜。

那匹銀騸馬倒真有些神奇,它一見勢頭不對,扭頭就跑,泰赤烏人隨後便追,又連續放箭也無濟於事,它早已跑進林子深處,不見了蹤影,泰赤烏人有些喪氣地嘆道:「訶額侖這女人真不簡單,我們在這裏整整守了九天九夜,才抓住她的兒子鐵木真;那匹馬也像有了靈性,總是捉不住它。」

其實,那匹銀騸馬倒真的通了人性似的,對鐵木真一家有了感情了,它見鐵木真被捉之後,扭身逃進林子,直奔訶額侖等藏匿的山洞跑去,把追趕的泰赤烏人遠遠地拋在後面。

兩個時辰之後,銀騸馬來到主人的隱藏的山洞外面,連聲蕭蕭長鳴,哈撒兒、別勒古台、訶額侖等一齊跑出來,一看鐵木真沒有回來,哈撒兒抱住馬頭放聲哭道:「不好了!我們的鐵木真大哥被泰赤烏人捉去了!他將性命難保!」

此時,別勒古台立即對哈撒兒提議道:「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救他,一定要把鐵木真大哥救回來!即使拼上性命,也值得!」

哈撒兒聽罷,立刻同意,二人正要行動之時,被母親訶額侖喚住,她親切地說道:「我的好孩子!你們不必冒這個險,我已經丟失了一個兒子,怎麼能夠再丟失你們兩個?何況你們的大哥鐵木真,並非庸夫俗子,相信他會用自己的機智、勇敢,衝破仇人的牢籠,逃脫出來的。放心吧,鐵木真一定會回到我們的身邊來的!」

不久,訶額侖接受蒙力克的建議,母子們立刻轉移,從山洞裏搬出來,遷移到孤山去建立新的營地,等待着鐵木真的歸來。泰赤烏人捉住鐵木真以後,遵照首領塔兒忽台的命令,給鐵木真上了枷,輪流交給各營人看守,不得讓他逃跑了。

次日,塔兒忽台讓人把鐵木真押來,他態度驕橫地看了鐵木真一眼,大聲問道:「我們派人去捉你,為什麼躲進深山密林?」

聽了這問話,鐵木真說:「因為你是長輩,我才不得不提醒你幾句話:當年,我父親生前待你不錯,之間並無怨尤,為何在他屍骨未寒之時,就拋棄了他的孀妻孤子!你們搶走了我家的牛羊、穀物,把父親生前的部屬全帶走了,這且不算,如今又要來迫害於我,這到底是為了什麼?請你說給我這當晚輩的人聽聽其中的原因吧?」

這有理有據的問話,使這位泰赤烏人的首領張口結舌,不好回答。其實,塔兒忽台是在另一位首領脫朵延吉兒帖的一再慫恿之下,才決定派人去捉鐵木真的。他只是想藉此教訓他一番,並沒有殺他的意思。

正如鐵木真所說,也速該生前對塔兒忽台不薄,每次遠征總是讓他留守營帳,回來時分戰利品時,給他的也很豐厚。塔兒忽台從內心深處也是記得也速該的這段情義。這時候聽了鐵木真的反問,塔兒忽台正想解釋時,脫朵延吉兒帖來了,他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鐵木真,坐下后,厲聲喝道:「你這小畜牲!這一箭之仇,老子現在可要報了!」

脫朵延吉兒帖手指著小腿肚子上的箭傷,口裏不停地罵着,便要站起來去打鐵木真。

鐵木真看到塔兒忽台把他按在凳子上,不讓這傢伙站起來,鐵木真便說道:「你才是老畜牲!父親生前你是他的近侍,他待你情同兄弟,恩義有加;可是,他死後你卻鼓動部族人拋棄我們,掠走了我家的牛羊糧食,這是忘恩負義的行為!不僅如此,你趁我們無依無靠之時,又來企圖強暴我的母親,這是人乾的事么?當時沒有殺你,只是在你腿上刺了一箭,讓你記取這個教訓,不想你又喪盡天良地來捉我,似你這般無情無義之徒誰敢與你結交?」

脫朵延吉兒帖被罵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十分惱怒,不是塔兒忽台按住他,早就發作了。

只聽「唰啦」一聲響,脫朵延吉兒帖推開塔兒忽台,手提佩劍就要去殺死鐵木真。

「你給我站住!」

塔兒忽台大喊一聲,接着向他說道:「即使要殺鐵木真,現在也不能殺。」

「為什麼?」

「四月十六日不是快到了么?到那時,用這孩子的人頭去祭天,不是更好嗎?」

聽了塔兒忽台的這個計劃之後,脫朵延吉兒帖覺得有理,也就把佩劍重又插入鞘中,惡狠狠地瞪住帶着木枷的鐵木真說道:「好罷!讓你再多活幾天!」之後,便悻悻地揚長而去。

鐵木真看了一眼脫朵延吉兒帖的背影,不失時機地對塔兒忽台說道:「這種少廉寡恥、忘恩負義之徒,誰用他,終會反受其害。」

塔兒忽台聽了,覺得這孩子小小年紀,果然有心計,將來必成大器,便產生了救他的念頭,遂道:「別胡說八道!還是老老實實地回去罷!」

說完,就命令看管人員把鐵木真帶回去,大聲地向那人吩咐道:「要看管好,別讓他逃跑了!」

次日早上,脫朵延吉兒帖命令手下人,押著帶枷的鐵木真,從這個蒙古帳篷到另一個帳篷,去遊行示眾,炫耀自己的勝利。按照蒙古人的傳說,每年陰曆四月十六日,是青草復生、天氣變暖的日子,草原上的牧民在這一天之後都要開始移營。

泰赤烏部的人,每年的這一天都要在斡難河畔舉行一次大聚會,請來薩蠻教主祭天、祭山,這次他們想用鐵木真的人頭舉行活祭。祭祀前的一天,總是先在河邊舉行一次很大的宴會,所有泰赤烏部的人都參加,因此,這次宴會很隆重。

塔兒忽台自與鐵木真見面之後,對他有極深的印象,見脫朵延吉兒帖想公報私仇,殺死鐵木真,便用祭天、祭山之話搪塞,阻止了他立即處死鐵木真的企圖。

經過幾天的思考,終於想出了救鐵木真的計策,那天宴會之後,正當夕陽西下的時候,泰赤烏人酒足飯飽之後,「家家扶得醉人歸」了。塔兒忽台故意走去監禁鐵木真之處,見是一個年輕人在看管他,便從懷中掏出一塊牛肉遞給那人說道:「你未能參加宴會,太辛苦了,賞你一塊肉吃罷!」然後又從懷中抱出一塊牛肉,對鐵木真道:「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也賞給你一塊肉吃!」說着,就把那塊肉塞給鐵木真,順勢在他的手脖子上輕輕地捏了兩下子,便走了。當時,天色已晚,兩人各自吃着手裏的牛肉,鐵木真手脖子被捏時,便有了想法,他在吃牛肉時特別細心。

剛咬了兩口,鐵木真就發覺肉里藏着物件,便走到暗處仔細查看,發現裏面有一把很小的匕首,急忙把它取出藏於懷內,心裏想道:「這是讓我殺死看守人,立即逃跑,不然,明天就要被殺頭祭天了!」

當天交二更之後,鐵木真對年輕人道:「幾天不吃暈腥,剛才吃了大塊肉,肚子受不住,要拉稀屎,請給我個方便吧!」

那個年輕人心裏說:你明天就要死了,反正也跑不了,就給你個方便吧。於是,也不答話,就過來幫他打開監門。

鐵木真趁他轉身之機,雙手舉起木枷,用枷角猛擊那年輕人的後腦,把他打昏,帶着木枷逃入斡難河邊的樹林中。

鐵木真轉念一想,林中肯定會有人來搜查,容易被發現,於是又轉身跳入斡難河的水流中,讓那副木枷漂在水面,自己仰卧於水裏,只露出一張臉來。

不久,那個被打昏的年輕看守並沒有受致命傷害,他很快便清醒過來,立即大聲呼叫道:「鐵木真逃跑了!」

泰赤烏人聽到了喊聲,陸陸續續從自己的帳房裏走了出來,尤其是脫朵延吉兒帖高聲喊著,催促人們趕快追捕、搜查!

那天夜裏月明如晝,微風吹拂著婆娑的樹影,映射到地上,斑駁陸離,清晰極了。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在明亮的月光照射下,看得清清楚楚,連一個人影兒也沒有!

這時候,在脫朵延吉兒帖督促下,泰赤烏人一個接着一個,挨排搜索斡難河邊的樹林。

幸運的是,只有鎖兒罕失剌向斡難河邊走來,在明亮的月光下,他順着河邊搜尋,意外地發現鐵木真藏在水裏。看到那年輕的面孔,回憶起當年他父親也速該為部落勇猛拼殺的往事,不禁產生了憐憫心,決定救援這個有出息的年輕人。他慢慢走近鐵木真,用低得只有鐵木真才能聽得見的聲音,對他說道:「因為你目光如火,容顏閃亮,又智慧過人,所以泰赤烏人才嫉恨你。你只管小心地藏着吧,我不會去報告任何人的。」

說完,這位好心的鎖兒罕失剌便佯裝繼續向前搜去。

泰赤烏人在樹林里搜查一遍之後,沒有發現鐵木真的蹤跡,脫朵延吉兒帖堅持還要人們到其他地方尋找,鎖兒罕失剌便趁機勸道:「白天跑了人,夜裏怎麼能找得到呢?還是等天亮以後再找吧!反正帶着枷的人是不可能跑遠的。」

大家聽了,都覺得有理,脫朵延吉兒帖也只好讓眾人停止搜查,各自回去睡覺了。

等人們走完之後,鎖兒罕失剌再一次來到河沿,對鐵木真說道:「他們都散了,明天早晨還要來這裏搜查,趁這機會,趕快找你母親去罷,如果遇到人,可不能說見過我呀,切記切記!」

在這樣情況下,如果是一般的年輕人,很可能就真照鎖兒罕失剌的指點,立即去找他母親去了,不會再有進一步的打算。但是,鐵木真非比尋常之輩,他此時想的是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好人,怎麼能讓他失之交臂呢?何況單身陷入仇人窩裏,還有塔兒忽台的「肉中藏刀」的饋贈,說明本是父親生前部屬的這些人中,並不全是仇視自己的人,若能抓住機會,這些人還會回到自己身邊來的。

想到這裏,鐵木真又聯想到幾天前,自己被各營輪流看管時,曾被監護在鎖兒罕失剌家。

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叫沉白,一個叫赤老溫,兩人對自己的遭遇都十分同情,晚上竟然偷偷地幫自己打開木枷,讓自己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夜,這是多麼好的一家人啊!

鐵木真決定到鎖兒罕失剌家去,認為他一家人准能幫助自己渡過難關,便順着斡難河往他家走去。

原來鎖兒罕失剌一家是泰赤烏人的部落奴隸,他們全家的任務是幫泰赤烏部的貴族制馬奶,即把生馬奶製成熟馬奶,做飲料,往往需要通宵達旦地忙碌。

鐵木真找到鎖兒罕失剌家時,鎖兒罕失剌也才回到家裏,猛然見到鐵木真,一時又驚又怒,說道:「我讓你回家去找你的母親和弟弟,你怎麼跑到我家來了?」

未等鐵木真答話,他的兩個兒子出來勸道:「小鳥兒被鷹隼追逐,逃進草叢躲避,草叢還能救它的性命,難道我們還不如草叢仁慈嗎?」

鎖兒罕失剌一想,兒子說得對,「救人救到底,好人當到底」,便不再說什麼,與兩個兒子一起,幫助鐵木真打碎木枷,丟進火里燒掉,然後把他藏在房后盛羊毛的車裏。

沉白和赤老溫又叫妹妹合答安認真照顧他,不許告訴任何人。少女合答安十五歲,按照父親與兩位兄長的吩咐,要她照料鐵木真。這在當時內蒙古人風俗中,是一種遇客婚,讓客人與自己的女兒住在一起,以示對客人的好意。生在奴隸家庭,勞動出身的小姑娘合答安,在前次見到鐵木真以後,就對他產生了良好印象。她認為:小小的年紀被仇人圍在山林里九天九夜,又安然走出林子,這經曆本身就充滿了神奇色彩。如今,被仇人捉住,戴着木枷,仍然不哭不叫,不聲不響,保持着沉穩平靜的心態,這表現令人吃驚,並非一般年輕人所具備。在合答安看來,鐵木真將來必定有所作為,在歷經磨難之後,終成大器!

少女的心裏由敬重而生愛慕,對鐵木真的照料備加細心了。當晚,她燒了一大鍋熱水,倒入大澡盆中讓鐵木真洗澡,把他身上的又爛又髒的衣服全洗了,拿來兩位哥哥的衣服讓他換上。見到鐵木真的滿頭蓬亂的頭髮很臟,便走到水盆前為他親自搓洗乾淨,替他擦背,幫他把又長又不幹凈的手、足指甲,也修剪得整潔新齊……

在少女合答安真摯純潔的愛心撫慰下,鐵木真緊張的心鬆弛了。他心裏反覆地想着,在自己生死攸關的緊要時刻,遇到了這麼一家人,還有這麼一位紅顏知己,我鐵木真總算是三生有幸啊!鐵木真張開兩臂,把合答安摟在懷裏,兩顆年輕稚嫩的心靠近了……十六歲的鐵木真是早熟的大人,性竇初開的少女合答安,正是那含苞待放的花朵,兩人歡愛異常,初試雲雨之後,姑娘嬌聲說道:「我已把處女的貞操奉獻給你,望你永遠記住這一夜,尤其是剛才你曾使我感覺灼痛難忍的那一刻!」

鐵木真聽了,緊緊地摟住她,撫摸她渾身光滑結實的皮膚,情不能抑地對她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把你最寶貴的貞操也給了我,我鐵木真絕不是無情無義之人!等到我在草原上有出頭之日時,我一定要把你接到身邊,長相廝守,像天上的大雁那樣,永不分離!」

二人緊緊地摟在一起,整整纏綿了一個後半夜,直到東方發亮,才相互依戀着起來,合答安又把鐵木真藏在那輛堆放羊毛的大車裏。連續三天的野外搜查,始終找不到鐵木真的下落,泰赤烏人感到十分奇怪。

那個對鐵木真一家懷着刻骨仇恨的脫朵延吉兒帖氣急敗壞地發着脾氣道:「一個帶枷的人能走多遠?說不定被誰家藏起來了!不過,我先要聲明,誰若是窩藏逃犯,那可是滅門之罪喲!」

說完,他命令泰赤烏人挨家進行搜查,那些人依次搜查到鎖兒罕失剌家中,開始翻箱倒櫃地搜起來,室內、車中、床下,所有的角落都不放過。

最後,他們來到房后,發現有一輛羊毛車,便要上去扒車中的羊毛。鎖兒罕失剌站在一旁,心中急得像火燒的一樣,忽然腦子一亮,情急計生,只見他不動聲色地笑哈哈地道:

「像這麼熱的天氣,誰藏在羊毛車裏,豈不熱死了!」他這句話果然起了作用,泰赤烏人一聽此話有理,便停止了搜查,走了。

搜查的那些泰赤烏人一走,他慌忙關上大門,先對兩個兒子與女兒說道:「我們全家算是絕處逢生,好險啊,再也不能留他了,趕快打發他走吧!」

聽了父親的話,沉白與赤老溫也未來得及表態,合答安卻說道:「就是讓他走,也要替他準備停當,不能像對待叫花子那樣吧!」說着,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滾了下來,鎖兒罕失剌與兩個哥哥早已明白了,知道她已把少女的心奉獻給這位大難不死的鐵木真了。

鎖兒罕失剌又安慰了女兒一會兒,經過準備之後,他對鐵木真說道:「因為救你,我們全家差一點灰飛煙滅,你趕快離開這裏,去找你的母親和弟弟們吧!」

鐵木真臨走時,鎖兒罕失剌送給他一匹草黃色、白嘴唇、不生駒的騍馬,煮了一隻肥壯、肉美的羔羊,盛在一隻皮桶中,又用一隻背壺裝滿了馬奶,馬上沒有備鞍,也沒有給他火鐮,只給了一張弓,兩隻箭,然後打發鐵木真上路。

鎖兒罕失剌是一位飽經風霜,富於生活經驗的人,這從他送給鐵木真的東西中就可以看得出來。既送了馬,為什麼不送馬鞍?他是怕別人認出鞍子的主人,將來招惹是非。

他不給鐵木真打火的火鐮,是希望鐵木真不要投宿,不要打火做飯,應該日夜兼程,快馬加鞭,脫離險境,才是上策。只給鐵木真兩支箭,鎖兒罕失剌是為了讓他用來保護自己,萬一遇到險情,兩支箭足夠用以自衛,箭多了反能惹出是非來。此時,面對吃的、喝的,路上騎的,自衛的兵器,全都準備停當,真是萬事俱備,精心周到,鐵木真只覺一股熱流傳遍全身,眼淚不停地嘩嘩流了下來,立刻俯身跪下,說道:「救命之恩,我鐵木真當永記心間!」

他抬頭看了看站在外面的合答安,見她雙眼已哭得又紅又腫,鐵木真急忙站起來,走到合答安面前,緊緊摟住她,吻著說道:「等着我!到時候我會來接你的!」

鐵木真再次與鎖兒罕失剌一家灑淚而別,遵照老人的囑咐,馬不停蹄地離開了險境,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時,鎖兒罕失剌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帶枷的鐵木真終於逃走了,泰赤烏部的兩個首領塔兒忽台與脫朵延吉兒帖之間產生了裂痕。

從那位看管鐵木真的年輕人那裏,脫朵延吉兒帖得知那天宴會之後,塔兒忽台曾經饋贈一塊牛肉給鐵木真。後來,他向塔兒忽台詢問此事時,問道:「那天晚上,你確實賞給鐵木真一塊牛肉么?」

塔兒忽台很不耐煩地反問道:「即使賞給他一塊牛肉,這與他後來的逃跑有什麼牽連嗎?你太多心了吧!」

脫朵延吉兒帖抓不住把柄,只得旁敲道:「我們不應背叛當初的誓言,一定要徹底拋棄鐵木真一家。」

塔兒忽台立即反駁道:「鐵木真母子已被我們徹底拋棄,是你自己背着全部落人私自前往,想去掠取論額侖的美色,差一點枉送了一條性命,這能怨恨誰呢?你在對待鐵木真母子的態度上,加進個人的不良意圖,為什麼不加以反省呢?」

脫朵延吉兒帖無話可說,只得悻悻地走了。

自此,兩人之間便有了芥蒂,泰赤烏人當中也逐漸產生了傾向性,有了分裂成兩個派別的苗頭。

那天,逃出險境的鐵木真,竟然十分幸運地沒有撞見仇人,馬不停蹄地回到了斡難河邊自己家原先的住地。

但是,這裏已是物在人空了,他的母親和弟妹們早已不知去向。後來,鐵木真從蒙力克那裏才知道母親他們已另尋棲身之所,搬到孤山那裏去了。

於是,鐵木真按照蒙力克的指點,順着人畜在草地上留下的蹤跡,一路沿斡難河方向尋去,終於來到乞沐兒合河的河口,在孤山附近與母親和兄弟們重逢了。鐵木真死裏逃生,母子兄弟久別重逢,其喜出望外之情,自不必說了。

為了防止泰赤烏人再來偷襲,他們多次遷徙,在貧困的煎熬中生活。最後,從斡難河上游地區遷到了克魯倫河上游地區的桑沽兒河,它是克魯倫河上游左邊的支流之一。這裏有山有水,草木茂盛,風景秀麗,環境幽美。只是鐵木真母子們的生活仍很艱苦,平日,全家除以野果、野菜充饑外,專靠捕捉土撥鼠、野鼠來維持生活。

安穩的日子只過了幾個月,新的不幸又向鐵木真一家襲來!一天,他家的九匹馬正在家前牧場上吃草,一群草原盜賊突然潛來,把那九匹馬全部劫掠而去。

在這九匹馬中,有一匹銀灰色的騸馬,雄駿異常,曾經隨着鐵木真躲在密林中九天九夜。

還有一匹草黃色、白嘴唇的騍馬,它是鎖兒罕失剌老人在鐵木真臨走時,送給他的。

馬匹是蒙古人的命脈,不但遷徙、牧獵、戰爭,全要靠馬,而且馬乳可飲,馬肉、馬血可食,馬皮還可做帳幕及各種皮製品,馬毛、馬鬢又可制繩索。因此,馬是游牧民的主要夥伴,男、女孩子們從小就在馬上練出一身縱馬馳騁、彎弓射箭的好本領。

馬被盜走以後,鐵木真兄弟幾人急得團團亂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九匹馬被賊人搶走,毫無一點辦法。因為當時家中僅有一匹劣馬,又被別勒古台騎去獵取旱獺去了,兄弟幾個在搶馬賊後面徒步追了一段路程之後,根本追趕不上,只得掃興而回。

直到傍晚時,別勒古台才狩獵歸來,他一聽說馬匹被盜,當即要去追趕,哈撒兒也爭着要去,後來,鐵木真對兩個弟弟說道:「你們都不要去,還是讓我去罷!」

說罷,鐵木真翻身上馬,沿着馬蹄的痕迹,縱馬追去,一連追了三天三夜,也不見那九匹馬的影子。

直到第四天凌晨,東方發白之時,在晨光曦微之中,忽然發現前面有一群馬,鐵木真原以為是自家丟失的馬匹,走到馬匹前一看,才知不是。

他看到有一個年輕人正在馬匹中間擠馬奶,遂上前問道:「請問小兄弟,你是否見過有人趕九匹馬從這裏經過?」

那小青年聽后,立即告訴他:「今早日未出時,有人趕着九匹馬從這裏過去了,不知你問這做什麼?」

鐵木真見這年輕人聰明老實,遂說道:「是這樣,我家的九匹馬全被馬賊盜走了,我是來尋找的,多謝小兄弟指點。」

年輕人見來人氣度不凡,兩眼炯炯放光,又問:「大哥家住哪裏?姓啥名誰?能否告訴小弟。」

鐵木真立即笑道:「實在不想瞞小兄弟,我家剛從斡難河上游搬到孤山來,本人名叫鐵木真。」

「啊!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小弟名叫博爾術,早就聽說你的大名,未想到今日有幸得見,請到家裏喝杯奶茶。」

這位名叫博爾術的小青年直率真誠、熱情好客的態度使鐵木真十分感激,忙辭謝道:「謝謝博爾術兄弟,因為我找馬心切,改日再去府上告擾吧!這就告辭了。」

博爾術一聽,急忙說道:「你來到這裏,人生地不熟的,困難肯定不少。這樣吧,馬賊去的路徑,你肯定難尋,還是由我陪你一起去罷!」鐵木真聽后,真是大喜過望,只得說道:「你能陪我去,當然是好,不知你家裏人可會有意見,我看,還是由我自己去吧!」

博爾術立即答道:「沒事,你還不知道哩!我父親名叫納忽伯顏,常常提到你們家,敘起來,我們都是一個老祖宗——海都的子孫!」

其實,博爾術說得一點不假,納忽伯顏確是蒙古——阿魯剌惕氏的首領。

說起來,阿魯剌惕氏與孛兒只斤——乞顏氏的血緣關係還挺近,他們不僅同為孛端察兒的後代,而且還都是海都的子孫。海都生了三個兒子,長子的後代繼續稱孛兒只斤氏,即鐵木真所在的氏族。

他的次子即次剌合領忽,是泰赤烏部的祖先;第三子生了六個兒子,其中老三名叫阿魯剌惕,他的子孫就組成了阿魯剌惕氏,因此,納忽與也速該是同輩人,這裏的「伯顏」指富裕的貴族,所以納忽伯顏在蒙古貴族中也佔有一席地位。

二人敘起來,正是兄弟關係,博爾術當時年僅十三歲,比鐵木真小四歲,算作小弟了。

鐵木真見到這位同宗小弟一片真情,而且機警豪爽,又沒有倒向泰赤烏一邊,因此很樂意獲得他的無私援助,便高興地與他一道打馬前進,踏着盜馬賊逃去的蹤跡,一直又追趕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六天,正當夕陽西下時候,他們追到一個名叫古列延的營地旁邊,這裏正是盜馬賊的駐地。

鐵木真老遠就看到了自己家裏的那九匹馬正在大營旁邊吃草哩!原來這群盜馬賊,也是海都的子孫。

當時,在泰赤烏部眾中,有一群主兒乞人,他們是合不勒汗的長子斡勒巴兒合里的後代。

合不勒汗從自己的百姓中,挑選了一些有膽量、有氣力的,剛勇能騎射的漢子給了他們,使其形成了一個獨立的姓氏。

這些人慓悍善戰,偷盜和搶劫是他們的主要職業,當時他們站在泰赤烏部一邊,共同對付鐵木真一家。

二人看見那九匹馬正在營房旁邊吃草,估計主兒乞的盜馬賊可能也是剛才回來,連日趕路勞累,也許都回帳里休息去了。鐵木真看清楚情況之後,對博爾術道:「好兄弟,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把馬匹趕出來,我們一起回去。」

博爾術聽了,卻不示弱,立即說道:「大哥說哪裏話,我本是為了幫你而來,怎能在此袖手旁觀?我也要去!」

二人悄悄逼近營地,把九匹馬全趕了出來,離開主兒乞營地一段距離之後,那些盜馬賊方才發現,接着便三人一群,五人一夥地相繼追來。

鐵木真見賊人追來,忙對博爾術說道:「兄弟,你趕着馬繼續前走,我在後面掩護!」

博爾術伸手取出背後弓箭,搶著說:「我有現成的弓箭,你趕着馬先走吧!這斷後掩護的任務就交給我罷!」

鐵木真立即嚴肅地向他說道:「別爭了!要服從命令聽指揮,快些趕着馬往前走。」說着,鐵木真先從懷裏掏出木杈彈弓來。

這時,搶馬賊中有一個騎白馬的人,手拿套馬竿,跑在最前頭,並在指揮身後的那些人,要他們前來包抄鐵木真他們。顯然,手持套馬竿的那個騎白馬的人,可能是個首領,鐵木真以為,「打蛇先打頭」,才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只見他勒轉馬頭,舉起彈弓,見那人長著滿臉鬍鬚,面孔猙獰,正猖狂地拍馬前沖之時,鐵木真大喝一聲:「照打!」

一顆泥丸「嗖」的一聲飛去,正中那人腦門,他「啊」的一聲,一頭栽下馬來,那長長的套馬竿扔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響。後面的賊人見頭人落馬,立即發出一陣驚奇的狂喊:「好小子!出手好厲害!」

鐵木真立馬路中央,不緊不慢地又連發幾顆泥丸,打得一窩蜂撲上來的賊人紛紛落馬,嚇得那些盜馬賊膽戰心驚,再不敢輕敵了。見賊人猶疑不敢追來,又見博爾術已跑出一段路程,便收了彈弓,扭頭追上來。

此時,天色已晚,盜馬賊擔心前來會遭伏擊,便紛紛拍馬而回,無可奈何地讓到嘴的食物成為泡影。

鐵木真與博爾術快馬熟路,日夜兼程,在返回的路上,鐵木真對博爾術說:「這次沒有你的幫助,我怎麼能找回這些馬?我要把馬分給你一半!」

博爾術聽了之後,誠懇地說:「鐵木真大哥你誤會了!我幫助你找回馬匹,不是為了要報酬,只是因為朋友遇到了困難。我父親的財產足夠我用了,我什麼都不要,不然的話,我幫助你就沒有意義了。」

於是,同心協力奪回馬匹的這件事,把兩個年輕人的心緊緊地連結在一起,使他們結成了終生心心相印、完全信賴的莫逆之交。

又經過三天三夜的奔波,終於回來了,兩人說着話,向博爾術家的蒙古包走去。

自博爾術隨鐵木真去追馬之後,已經過去六天了,納忽伯顏正為丟失兒子在傷心難過哩!

現在,一見博爾術回來了,自然高興異常,禁不住淚水「唰唰」地流下來了,責備兒子說:「你走時也不向我招呼一下,怎不讓我焦心?」

博爾術慌忙跪在父親面前,承認了錯誤,請求原諒自己的莽撞行為,然後解釋道:「那天,我遇見鐵木真大哥,同情他丟馬的不幸遭遇,人地生疏,他兩眼一抹黑,不識路徑,便與他作伴一起去追趕盜馬賊了。走時實在倉促,未能告訴父親,望你老原諒。」說完后,博爾術指著鐵木真對父親說道:「他,就是你曾經講過的那位雙目放光的天狼星下界的鐵木真大哥!」

納忽伯顏立刻轉怒為喜,走上前,摟住鐵木真,上下打量著,親切地說道:「是的,長得多像你的父親也速該!想當年,我和你父親也速該是兄弟,也是好朋友。在家裏,我們是酒友;在殺敵的戰場上,我倆是並肩戰鬥的戰友。別人都說我們倆是蒙古人中最好的一對安答!」

第三天早晨,博爾術用皮桶、皮斗裝好了食物和牛乳,放在馬背上,為鐵木真送行,兩人戀戀不捨地擁抱在一起……

臨行前,納忽伯顏從懷裏掏出一大塊雪白的銀子,送到鐵木真手裏,說道:「這銀子還是當年我隨你生父與塔塔兒人拼殺時,由他分予我的戰利品,你拿回去買些牛羊牲畜,多招徠一些部落百姓,要記住,沒有人是幹不了大事的!」

鐵木真又翻身跪於老人面前,再三表示謝忱,起來后,翻身上馬,深情地說道:「請老人家保重身體,祝願您福壽綿長!」又轉身與博爾術灑淚而別,說道:「好兄弟,後會有期!」

又經過三天三夜的奔波,鐵木真才回到桑詁兒河邊的家中,母親和弟弟、妹妹正在為他焦急不安,見他趕着馬順利歸來了,大家真是喜不自禁。

後來,聽鐵木真介紹了博爾術父子的情況,母子們更加開心,訶額侖幽默地說道:「這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大家聽了,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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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私秘生活全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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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是我們蒙古戰神的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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