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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的獵場--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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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戰盔意識到樓道拐彎後面和其他地方一定有強大的力量在埋伏着,但樓道里確實沒人,只有一個穿便衣的人站在那裏,似在迎接。這人看起來像是個街頭的冷麵頑主,上衣未繫上扣於,讓大家瞥見腰帶上的手槍。

這人見到戰盔手裏拎着斧頭,眼睛裏一定眨了一下,但不動聲色的臉孔毫無改變。他說:「不介意對我說說發發了什麼事了嗎?」

吉爾勃然大怒。「見鬼,你是誰?」

這人用左手抽出他的工作證一晃,對戰盔來說太快,來不及看清。不過吉爾看來已毫無困難地看清楚了。

吉爾說話時,端起了架於。「你沒聽我說了嗎,英德利凱托偵探?我命令樓道里不許有人。」

英德利凱托聳聳肩。「我聽到了。不過我也聽到我們部門的人在電話中說,『有個人拿着斧子』。我也看到了有個人拿着斧子。我必須看到這個人扔掉斧子,以證明你沒有受到挾制。」

每個人都僵在那裏了。戰盔內心在鬥爭。他扔下了斧子。

吉爾用一隻重得出奇、極其有力的手臂摟住戰盔的肩頭。「偵探很開心,是不是?」

英德利凱托看起來既不開心也不是不開心。「你不會懂的,吉爾先生。不過我是喜歡找點樂趣的。」

吉爾向他射去冷酷無情的一眼。「我會記住你的話的,偵探。現在,客人們同我要去會議室了。」

英德利凱托把斧子滑到樓道另一頭去,客氣地揮揮手說:「做我的客人。」

吉爾把他們引進一問標明「會議室」的房間。戰盔一進屋,就把房門關好。

英德利凱托並沒有走開。他還在樓道里站着,不動聲色地注意着他們,仍是那麼冷冷的、漫不經心的。

戰盔把他以及世界的其餘部分都關在了房門以外。

然後,戰鬥小組同吉爾坐了下來談事,雙方都精神抖擻。一張大桌子,報紙和筆都擺得整整齊齊,玻璃瓶里有冰水,有喝水用的玻璃杯。碗櫥里有一把大號咖啡壺,有瓷杯和瓷碟,有銀匙和放奶油的銀碟與奶油代用品銀碟,有盛糖的銀碗與代用糖的銀碗,有瓷碟盛的丹麥點心,還有緞料餐巾。每件物品上都帶着一個注目的粗體字母「Z」,這是吉爾企業集團的標誌。

吉爾向他們作手勢,請他們隨便享用。

戰盔向他們使了一個眼色告誡他們誰也不要動手。

吉爾極輕微地聳了聳肩,自斟了一杯,讓人瞧瞧是真東西,加了不少糖讓人相信是真東西,又揀了兩塊看來很饞人的點心,坐在了桌子的首席座位上。

戰盔使了一個眼色,別人如釋重負。四個人都為自己弄了吃的、喝的,分兩對坐在了吉爾的兩旁——戰盔和雙影在他右邊,強弓和雨雲在他左邊。

戰盔又使了一個眼色,不讓眾人開吃。眾人都服從他的領導,先把眼睛看着吉爾。

吉爾微笑,向他們掃視一遍,喝了一大口咖啡,咬了一大口點心。

戰盔描著白粉的臉又紅起來了,雖然對自己的偏執並不感到有罪。同那些背信棄義的、惡魔似的白人打交道,扁執是必要的。偏執有它歷史性的原因。美國上著民正囚為不夠偏執才吃了虧。

過了一會,吉爾既未睡着也未死去,戰盔輕輕點了點頭,納法茲戰鬥組便專心致志地幹了起來。他們食慾大振,畢竟,半天的工作已使他們胃口大開。

吉爾瞧着他們,微微笑笑。他用餐巾擦擦嘴,把瓷盤推開,像是要清理出桌子來行動了。他看看手腕,做了個鬼臉,說:「我忘了我的勞力士做了你們的犧牲品了。沒什麼。」他打開一個椅臂,現出一個鑲嵌在臂里的控制板。

他按了一個鈕。在他面前的牆上出現一幅畫,畫面是一塊土地,既不是種的玉米也不是種的小麥,而是一排排武士出現又淡出,接着右下角出現一個計算機屏幕顯示出日子和時問,這個畫面逐漸放大。「你們吃着點心,我們可以開始談話。你們姓什麼?屬於哪個部族?」

戰盔以自豪的、挑戰的聲音替大家作了回答。

吉爾把聲明錄了下來,然後按了一下「問號」鍵。

銀幕上滾出一段資料:

納法茲保留地,12,543英畝,位於馬薩諸塞州西北,沿莫霍克小徑。人口(截至1991年3月3日)1,201。領導人為銀鷹,系女性,寡婦,無子女,年紀75,稱呼:斯誇——賽謝。倫道夫·戰盔,21歲;瑪麗·雙影,18歲;湯姆·雨雲,17歲;菲利斯·強弓19歲,均系納法茲部族(見上述)成員。據有關部門稱,他們曾參與多項環境保護活動以及美國土著民大遊行;被指控多項破壞和平罪與非法集會罪。因不交贖金被捕關押,判處有期徒刑。

戰盔儘力掩蓋他的驚訝,故作鎮靜地說:「你們還有些資料。」

吉爾揮了揮手。「你們對我的資料源泉是不會清楚的。

那麼,一個新的波士頓茶葉集會,是你們最大的惡作劇羅?」

戰盔裝出一副袖子裏藏着核炸彈的樣子。「就算是吧」吉爾狠狠地看着他。「幄,我不會低估你的。不過,你們也應當禮尚往來——或者謙虛一些——也不要低估了我。」

戰盔未講話。

吉爾聽憑片刻的沉默創造出一種凍結思緒的氛圍。然後按了一個鈕,銀幕上出現了地球的畫面。按了另一個鈕,畫面放大變為北美洲、美國,最後成了馬薩諸塞州。

鏡頭再轉到了本州西北角。

戰盔儘管意識到下面會有什麼,但當他見到一些黑點長成了自家的村莊時仍不免大吃一驚。他從未在空中見到自己的家鄉。

吉爾的計算機聯接着一顆與地球軌跡同步的衛星,離地面大約兩萬兩千英里。

他接着又把計算機轉接到一顆間諜衛星上去。

攝影機鏡頭在搜索,戰盔身子前傾,鏡頭鎖住一個正在行走的人影。這個人影正從銀鷹的小屋子走出來,往開會的地方走去。

戰盔的雙眼未離屏幕,問:「這個時間是對的嗎?」

「是對的,」吉爾說,「我們見到的人就是那個人現在的樣子。」

戰盔用眼睛的餘光見到吉爾也正朝着屏幕傾身細看,彷彿在想要是有個箭頭能指出來就好了。

圖像電子放大停止,已不能更清晰,吉爾嘆了一口氣,身子朝後靠。

「對不起,就目前工藝水平而言,這已是最佳效果。

即使這樣,你們能認出這個人是誰嗎?」

「是的,」戰盔直截了當地說。

人影停在那裏不動了,好像發覺頭頂上有人在朝下看。一張模糊的面孔在朝上望。

「會是銀鷹嗎?」吉爾很有信心地說,幾乎是勝利在握的神氣。

如果肯定這人的猜測,無疑成了銀鷹的背叛者。侵犯者。「也許吧,」戰盔勉強地說。

他們瞧著銀鷹不一會兒便低下頭來繼續走路,到了會議房的門口。她在踏進門檻前,又朝上望了望。

銀鷹進屋后,吉爾接了鈕。天空中的那隻眼睛縮回去了。

戰盔笑了。「怎麼回事?你沒法看見裏面的情況?」

吉爾也笑了。「哦,我可以的。」他按鈕。

天空中的那隻眼又重新對準會議房。但畫面變了顏色,實在的物體都失去了具體的輪廓,成為波動的形狀。

銀鷹進到成為綠色輪廓線的會議房裏便成為一個紅色的輝光。紅色的輝光從門口穿過一個藍色的空間,向一圈紅色輝光移動,並加入其間,就像是一顆念珠加入一串念珠項練。

「紅外線,」戰盔哺哺地說。「見到的是人體的熱度。」

「對,」吉爾說,「我們見到了內部,而且我們還可以對我們所見到的作一個猜測。看起來像是銀鷹在召集一次會議。你們有沒有想到有可能同你們這次行動有關?消息准在無線電台廣播出去了。我有沒有猜中,你們玩這個茶葉集會並沒有得到她的批准?」

戰盔不說話。

吉爾按了鈕。會議室縮成一個村莊里的一個黑點,然後村莊縮成納法茲保留地的一個黑點。「現在回到茶葉集會上來。你說我們的一家子公司在你們的土地上做了某些事,給你們造成了損害?」

戰盔重新振作起來。「『某些』說得太輕了。」

「等我們指出哪家子公司再來判斷所說的損害的程度吧。」吉爾按了幾個鈕。

戰盔摸摸下巴,又在桌於下面猛拽自己的手指。他不願讓吉爾看見他越來越神經緊張,猜出他越來越覺得不是滋味。他偷偷地看一眼曾經掌握著主動權的手。白粉落下來,沾到手指上去了。他向吉爾瞥了一眼。

吉爾看來集中注意力於屏幕,戰盔也把目光轉向屏幕。

有幾個跳動的點圍着納法茲保留地。

「那些,」吉爾說,「是最靠近你們土地的子公司。」他把一個連着線的控制器滑過來遞給戰盔。「你知道怎樣操縱這隻老鼠嗎?」

「當然。」

「那就讓箭頭在土地上跑,找出你們所說的破壞的區域時就捏老鼠。」

戰盔在桌上操縱老鼠,讓箭頭指出受污染的地方。

吉爾按鈕。紅外線再次啟動。箭頭內的區域,以及某些溢出箭頭外的區域,一些點上發出紅光,其餘的點發出黃光。

吉爾抬起一條眉毛。「我們的確有問題。那塊土地上許多地方看來很熱。看起來是這家子公司造成的。」他按了幾個鈕。最靠近受熱區的跳動的點放大了。有幾個字很快標明它的名稱:

HHG化學品吉爾皺眉頭。「HHG化學品?」然後,眉毛又舒展了。

「喔,是的。『HHG化學品』是我的一家工廠。等一等,在我們自己的密集體大叢林里,我也要迷路了。現在放到HHG化學品這裏來。吉爾企業集團擁有一家控股公司名叫杜納費克斯,杜納費克斯有一個控股公司名叫庫貝克斯,庫貝克斯有一個控股公司名叫芬斯特,芬斯特有一個控股公司名叫帕威,帕威有一個控股公司就是『HHG化學品』。據我記憶,剛開始盈利。」他雙眼閃光,一隻眼向戰盔眨了一下。「事實上,如果你把折舊和投資債權也算利潤的話,那就算相當賺錢了。」

他的眼神逐漸凝重,舉起一隻手來制止自己。「請原諒,我要做一點筆記。」

他從背心口袋中掏出一隻備忘記錄器,對它說:「檢查一下『HHG化學品』是怎樣成為吉爾企業集團的控股公司的。將會引起環境保護組織的關注,可能派行家來予以禁止。謹記此事。」他把備忘記錄器放回口袋。「我說到哪兒啦?」

「迷失在你的密集體大叢林里了。」戰盔說。

吉爾微笑。「那麼,讓我們來找個出路吧。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我想我有了個解決我們的問題的辦法了。」

「那麼你承認你有責任賠償損失?」

「多從積極方面考慮而不要從消極方面來考慮,你的思考機器應當改一改。不要再去想賠償損失,開始想想投資的可能。為什麼讓地空着,那是沒用的。恢復成原始森林將花費數百億元,也許要一千億。那是不划算的。」

「從你們的觀點來說。」

吉爾現出驚訝的神色。「當然,你以為我說話還能是從誰的觀點來說?」

「那麼,你剛才怎麼說是『我們的問題』呢?」

「假如你稍有耐心,我就來說說我們的解決辦法。」

戰盔做了個鬼臉,又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說下去。

吉爾把肘擱在桌上,雙掌相向,指尖挨緊朝上,他從兩掌間的空間望出去,看着戰盔。「我再重複一句,你們的土地是沒有用處的。從記錄上看,HHG化學品公司有可能泄漏一些放射性物質,和含有聚氯聯苯的物質,滲透進土壤中去了,對錶土層與蓄水層有消極影響——」

「『可能』有!」戰盔氣炸了。

「知道這件事是一回事;證明它是另一回事。我們公司高薪聘用的律師,以及他們僱用的專家證人,可以使案子在法庭上拖許多年,直到銀鷹——甚至你們這批孩子——都去了你們的快樂獵場之後。擱置。除了律師和專家,我們雙方誰也不會得益。」吉爾把指尖分開,攤開雙手。「一方面,你們的土地白白地撂在那裏;另一方面,我們的有毒廢料無法處理。」他又把雙手合攏。「如果我們把茶葉集會的事忘掉,把打官司的事忘掉,達成一個協議,那麼大家都高興。」

戰盔朝強弓、雨雲和雙影瞥了一眼。他們沒有主意。

他感到他們已被驚呆,不知所措。他回頭又見到吉爾一副誠懇的笑臉,他的前胸覺得發緊。「什麼樣的協議?」

吉爾把兩個手掌壓緊,手腕上下擺動。「我向你開誠佈公。把廢料運走處理掉,每年要花費我們像HHG那樣的子公司數百萬美元。直到最近我們才找到一些較便宜的辦法。我們同人家簽訂協議,至於如何處置廢料由簽約單位自行解決。通常的辦法是傾倒在空地上,倒進河裏,甚至傾倒在大街上。可是如今環境保護單位要我們負責到底,因此我們只有支出巨大費用領取執照去指定地點處置廢料。這樣的地點是很難找到的,因為社區部拒絕再發新的執照,而現有的地點也很快就要堆滿。全國——全世界——都缺少這種堆置廢料的地方。所以說,你們納法茲處於一個十分有利的地位。你們無用的土地值一大筆錢——

作為堆放有毒廢料的地方。」吉爾打開雙手像在打開一本書。「就這麼簡單。」

戰盔不打算滾倒在地,服服帖帖,他也不想讓吉爾佔盡主動。「等等。我們要求賠償損失。」

「沒有問題。把這個因素估計在內。當然,對雙方都是公平的,你也要給我賠償。」

「為什麼?」

「『為什麼』?」吉爾指指窗外。「你的記憶這麼差嗎?

『T行動』過去了嗎?你砸毀了我的拉斐爾名畫,還不說我的勞力士和辦公設備呢!」

「哦。」

「哦,是的。我-們。告訴你吧。就說是我們污染了你們的土地,我欠你一億美元,你砸了我的拉斐爾和雜物也欠我一億美元。互相抵消,重新開始。」

吉爾又把備忘記錄器取出來。「我要口述一份諒解備忘錄。」他對着它說:

「『只要太陽仍將升起,河水仍在流淌,等等等等,吉爾企業集團將每年付給納法茲部族至少一億美金,以換取納法茲的土地作為吉爾企業集團及其控股公司准置廢料之用。協議人:簡·B·吉爾代表吉爾企業集團;倫道夫·戰盔代表納法茲部族。』這樣對你公平嗎?

如果你認為公平,那麼我們簽上時間與姓名,再研究好細節,寫成正式合約,在你們的部族會議上投票通過。」

他接了一個鈕,備忘記錄器把上述協議印出一式三份。他在三份文本上都簽了日期簽了名,然後把文本同筆都推給戰盔。

戰盔朝同伴們瞥一眼,希望自己不要看起來像一條出水的魚,翻着眼睛,大口吸氣。他從未想到要做這樣大規模、這樣長時間、並有法律約束力的事情。他本來只想以一個戲劇性的行動引起人們注意到納法茲人的悲慘處境。

是他組織起這個戰鬥小組,不是憑權力而是憑他的正義感、憑他的憤怒情緒去領導這次行動。但如果這個有威力的工業家認為戰盔有權威,那麼戰盔就應當有權威。權力屬於能掌握它的人。

戰盔閉緊嘴唇,用笨拙的書法簽了自己的名字。

吉爾把一份給了戰盔,兩份放進口袋。吉爾立起身來,大家也都立起身來。吉爾同戰盔握手。吉爾的手很有勁,戰盔也得使出勁來才能與之匹敵。

從吉爾瞼上的笑容,戰盔方知老傢伙獲勝了。

也許正是因為突然感覺有可能吃虧,便說:「這事還得要銀鷹認賬。」

吉爾搖搖頭。「我信任你。你是一個天生的領袖。」他走到窗前,朝下面大街俯瞰。他把頭朝右邊伸出去。「也許你還有另一個更緊急的問題。」

戰盜立即走過去同他一起朝下看。「什麼樣的問題?」

「回保留地的交通。我估計你們的貨車用來擋道了,是不是?就是擋板已經生鏽、輪胎已經磨平的那輛吧?」

戰盔不得不承認吉爾說的那些細節。這老人的眼睛比戰盔的眼睛更銳利。戰盔點點頭。

吉爾抬了抬肩膀。「喔,有一輛拖車正在把它拖開。」

戰盔自己也可以看到這場面。他的心同貨車引擎一樣停火了。一年一億美金閃過他的腦際。他同夥伴們回保留地,怎麼去對銀鷹說,怎麼來償還失去的小貨車呢?

吉爾拍了拍戰盔的肩頭。「不用擔心。我會親自把你們送回保留地的。如果你們現在就走,趁亂子鬧起來以前,我們就走。」

戰盔朝夥伴們看看,夥伴們的笑容似乎在說:白人的允諾都靠不住的。吉爾的豪華轎車需要走多長時間?部族會議要等很久了——不過也不會太久。

吉爾領他們從會議室出來,迎頭看見英德利凱托偵探正守候在專用電梯旁,他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英德利凱托作了一個難懂的手勢,嘴裏也咕噥些好像是抗議的話。

吉爾說:「站到一邊去吧,偵探。我不打算指控什麼人。我無保留地讓這幾位年輕的納法茲人回去——實在說是幫助他們回去。我們談得很好,達成了諒解。所有的事都已經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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