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十一

星球大戰--十一

十一

精神有些恍惚的盧克,跌跌撞撞地向著飛船的前部走去。他幾乎沒有注意能量閃擊的聲音。它們不能穿透飛船的致偏盾,只在船外徒勞地爆炸著,眼下他已將自身的安全置之度外,淚眼朦朧地凝視着喬巴卡和索羅調節控制開夫。

「我希望老頭子已設法將引力源破壞掉了,」柯爾里安人說。「否則我們飛不出好遠。」

盧克沒有理會他的話,回到主艙,頹然跌坐到椅上,用雙手捧著頭。莉阿靜靜地看了他一會,脫下自己的斗篷,走到他跟前,把斗篷輕輕地披在他肩上。

「當時你是沒法救他的,」她柔聲安慰他說,「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

「我不能相信他離去了。」盧克的回答有氣無力,象幽靈的耳語一般,「我不能。」

索羅扳動了一下操縱桿,緊張地注視着前方,擔心艙門不開。但是,巨大艙門具有遇到飛船逼近就會自動開啟的結構。這個保安設計現在成了他們逃走的有利條件。還未等艙門完全打開,運貨飛船就一衝而出,飛入了自由空間。

「沒問題,」索羅鬆了口氣,以十分欣慰的心情注視着幾個顯示裝置。「連一爾格吸引力也沒有。他干成功了,太好了。」

喬巴卡咕嚕了幾句什麼,使駕駛員的注意力轉到另一系列儀錶上,「對了,喬衛。我一時忘了他們還有另一種勸我們回去的辦法。」他果決地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但他們只有在把我們炸成齏粉之後,才能夠把我們拉回到那個飛行的墳墓里去,你代我管一會。」

他旋風似地轉過身,跑出駕駛艙。「跟我來,孩子,」他走進主艙向盧克叫道,「我們還沒有完全擺脫他們。」

盧克沒有回答,也沒有動彈,莉阿把一張憤怒的臉轉向索羅,說:「讓他安靜一會兒。難道你看不出老人的死對他是多麼沉重的打擊嗎?」

一次爆炸使飛船劇烈地震動了一下,索羅險些摔倒在甲板上。

「什麼?老人犧牲了自己,給我們贏得了一個逃走的機會。你卻要把這機會浪費掉,盧克?你難道要讓克諾比白白犧牲么?」

盧克抬起頭,用茫然失神的眼睛凝視着索羅。不,他並不茫然,在他眼睛深處閃耀着蒼老而令人不安的光。他一聲不響,甩掉斗篷,站起身來。

索羅沖他和解地笑了,然後又朝一條窄狹的通道指了指。盧克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苦笑,就朝通道里奔去。索羅也走進對面的另一條通道。

盧克走到一個突出於飛船外側的旋轉大圓罩之中。這透明的半球形罩體的頂端向外伸出一個長筒,形狀十分可怕。它的作用即將表現出來。

盧克在座椅里坐下,迅速地查看了一下面前的各種控制開關,這是激勵器,那是開火手炳……這類武器他過去已經用過一千遍了——只不過是在夢中。

在飛船前部,喬巴卡和莉阿注視外面群星燦爛的太空,搜尋來襲的戰鬥機——屏幕上的那幾個光點就是代表它們的信號。喬巴卡突然沙啞地咆哮起來,馬上扳動了幾個開關,莉阿也大叫了一聲:「他們來了!」

星空在盧克眼前旋轉。一架帝國領結式戰鬥機向他衝來。飛船猛地一個俯衝,戰鬥機從它頭頂掠過,消失在遠方。

在領結式戰鬥機的小小駕駛艙里,帝國飛行員眼睜睜地看着這艘飛船衝到射程之外,他原先還以為它負了傷哩。他皺了皺眉,重新調節控制開關,向上爬開,在空中劃了一個巨大的弧形,繞飛回來,試圖從一條新的路線截擊這艘逃逸的飛船。

索羅向另一架戰鬥機開火。戰鬥機飛行員拚命躲避強大的能量閃擊,以致險些將發動機從其座架里甩出來。他匆匆地躲避到飛船下方的另一側。正當他把強光反射器拉下來保護眼睛時,盧克向他開火了。

喬巴卡輪流注視着飛行儀錶和示蹤顯示器,莉阿在旁邊努力地鑒別着遙遠的星星和近旁的刺客。

閃呆戰鬥仇同時間螺旋飛行的運貨飛船俯衝下未,千方百計將火器瞄準這艘靈活得出人意料的飛船,索羅向俯衝而下的兩個圓球開火。一秒鐘以後,盧克也跟着開火,兩架戰鬥譏對着飛船開火,然後一掠而過。

「它們俯衝得太快了!」盧克對着通信機叫道。

敵人的另一發炮火擊中了飛船前部,但被致偏看勉強擋開了。駕駛艙劇烈地戰慄著,儀錶發出哀鳴,似乎在抱怨讓他們支付監測和補償的能量太巨大。

喬巴卡向莉阿嘟嚷了幾句。她也小聲溫和地回答,好象她大致聽懂了似的。

另一架戰鬥機的密集火力向飛船傾瀉,這一次,炮火穿透了過載的致偏盾,真正擊中了飛船的側部。雖然有一部分能量被擋住了,穿透到船殼內來的功率還是燒壞了主過道的一個大的控制面板。一時,火花四濺,煙霧瀰漫。阿圖·迪圖不顧飛船的猛烈顛簸,穩步地向著變成一片地獄的主過道跑去,但重心較高的斯銳匹歐卻被摔在一個裝滿小元件的機櫃之中。

駕駛艙里的一個告警燈開始閃爍,提請人們注意。喬巴卡對莉阿嘟囔了一聲。她專心地盯着他,希望自己具備聽懂伍基語言的本領。

這時,一架戰鬥機向著受傷的飛船俯衝下來,正好落入盧克的瞄準器內。他的嘴不出聲地張合著,扳動了開火手柄。然而,小戰鬥機卻敏捷得令人難以置信,「唆」的一下飛出了盧克的射程。當它從飛船下方飛過時,索羅立即瞄上它,向它傾瀉出一陣連珠炮般的火力。猛然,這架戰鬥機爆發出五彩繽紛的閃光,將億萬片超熱的金屬碎片飛撒在字宙的許多個角落。

索羅疾轉過臉,向盧克勝利地揮揮手,盧克也高興地予以回應。然後,他們又轉回臉來掌握自己的武器,因為第二架戰鬥機已向飛船猛撲過來,向著它的發射機拋物面無線開火。

在主過道的中段,憤怒的火焰圍着一個粗短的圓柱形身影燃燒着。阿圖·迪圖從頭部噴射出一股白色細粉。白粉所到之處,火焰立刻退縮。

盧克竭力地放鬆自己,想和武器化為一體。他對一架撤退的帝國戰鬥機幾乎是不知不覺地開火了。他眨眨眼,看到在炮塔外面敵人飛機迸發出燃燒着的碎片,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光球。現在輪到他轉身送給柯爾里安人一個勝利的微笑。

在駕駛艙里,莉阿密切地注視着分散在各處的顯示器,並且仔細在天空搜尋是否還有新的戰鬥機來襲。她對着一個開放式話筒報告:

「外面還有兩架戰鬥機。我們似乎喪失了側向監視器和右舷致偏盾。」

「別擔心,」索羅對她說,一半出於信心,一半出於希望,「船不會裂開的。」他向船壁祈求地望了一眼。「你聽見了嗎,船呀?千萬不要裂開!喬衛,你千萬不能將右舷暴露給他們。如果我們——」

他被迫中斷了說話,因為一架領結式戰鬥機不知從什麼地方偷襲過來,向他發出能量閃擊。它的僚機出現在飛船的另一側。盧克下意識地朝它連連開火,毫不理會它向他傾瀉的極其強大的能量。就在敵機即將飛出射程之前的瞬間,盧克將武器的噴管準確地旋動了一下,用痙攣的手指緊扣火力控制開關。帝國戰鬥機頓時化作一堆由磷光閃閃的灰燼組成的雲團,迅速擴展開。另一架戰鬥機顯然考慮到它們的優勢已經減弱,慌忙扭轉機身逃之夭夭。

「我們勝利了!」莉阿歡呼起來,轉過身出其不意地把伍基擁抱了一下。伍基吃了一驚,對她嗷叫着——非常溫柔地嗷叫着。

達斯·瓦德大步走進控制室。塔爾京司令官正站在控制室里,注視着輝光閃耀的寬大屏幕,屏上顯示著繁星的海洋。但在此時此刻,使司令官陷入沉思的並不是屏上的壯麗圖景。當瓦德進來時,他幾乎沒有回頭看看。

「他們逃脫了?」黑勛爵問道。

「他們剛剛完成了向超宇宙的躍進。毫無疑問,他們此時正在慶賀自己的冒險取得成功。」說着,塔爾京轉過身面對瓦德,音調中隱含着警告的意味。

「由於你的堅持,我在進行一場命運的賭博,成功了就好。你確信他們船上的歸航信標靠得住?」

黑色反射面罩里傳出信心十足的聲音:「沒什麼可怕的。今天將是一個值得長久紀念的日子。它已成為傑迪騎士最後滅絕的見證。不一會,它還將看到叛亂同盟的滅亡。」

索羅和喬巴卡換了位置。喬巴卡很感激有這個機會把管理控制開關的任務讓與他人。當柯爾里安人走到船尾檢查破壞的程度時,表情堅毅的莉阿在走道里碰到他。

「你覺得怎樣,親愛的!」索羅洋洋自得地問道,「這次營救幹得不錯吧?你知道,有時候連我自己也感到驚異。」

「這話倒也不差,」她爽快地承認,「重要的不是我的安全,而是存儲在阿圖機械人里的信息仍然完整無損。」

「那個機械人帶了什麼信息,這麼重要?」這時,他們又回到了駕駛艙。莉阿凝視得飛船前方燦爛的星空,思考了一會兒,說:「關於戰鬥基地的整套技術資料。我只希望將這些數據分析之後能找到其弱點所在。在此之前,在戰鬥基地本身被摧毀之前,我們必須堅持不懈。這場戰鬥還沒有結束。」

「對我來說卻是結束了,」駕駛員表示異議,「我這趟差事並不是為了你們的革命。我的興趣是經濟,不是政治。反正在任何政府之下都有生意可做。而且我現在的所為也並不是為了你,公主。我拿自己的飛船和性命冒險,是為了能得到報酬。」

「你不必擔心你的報酬,」她失望地回答,讓他放心,轉身要走。「如果你愛的是金錢……你會得到它的。」

在離開駕駛艙時,她看到克盧迎面走來。在擦肩而過時,她對他柔聲說:「你的朋友確實是個雇傭兵。我真想知道他究竟是否喜愛任何別的東西——或者任何人。」

盧克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主艙里,然後輕聲說道:「我可喜愛……」他走進駕駛艙,坐在喬巴卡剛剛離去的坐椅上。

「你覺得她怎樣,漢恩?」

索羅毫不遲疑他說:「我努力使自己下去考慮。」盧克也許並不打算說出聲來,但索羅卻依然聽見他小聲說了聲「好」。

「不過,」索羅沉思地試探道,「她雖然說話潑辣,但很有志氣。我不知道,你覺得一位公主和象我這樣的人是否可能……?」

「不!」盧克厲聲打斷他的話,轉過身,看着其它地方。索羅對這個比他年輕的小夥子的嫉妒之情微微一笑。不過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剛才加上的一句話到底是為了逗逗他天真的朋友呢,還是講的實話。

耶文是顆不適於居住的星球。它是一個巨大的氣團,表面呈現出由高空雲層構成的輕淡柔和的圖案。柔光搖曳的大氣層里星羅棋佈地點綴著一些小暗點,那是氣旋風暴。每小時六十萬公里的旋風將滾滾氣體從那文的對流層翻騰上來。相對來說,它的核心體積很小,是由液體凍結而成的。對於任何膽敢試圖深入到核心的探險者來說,它是一個具有永恆之美的速死地獄。

然而,在這顆行星的許多衛星之中,有幾顆本身就具有行星規模,其中三顆還能維持類人生物的生命。最有吸引力的是被它的發現者們命名為,=四號」的衛星。在那文的衛星項鏈上,它是一枚閃閃發光的綠寶石。在它上面,動植物繁衍發達,生生不息。但是,它並不屬於適合人類定居的一類星球。而且,整個那文系離星系的人類定居區太遠。

也許是這后一個原因,或者是兩個原因,或者是許多其它未知因素綜合在一起,在4號衛星上一度發達過的生物種類竟在第一個人類探險家到達這顆小小星球之前很久就消聲匿跡了。人們對它所知甚少,只知道它留下了許多壯美的遺跡。留下這些遺跡的是許多渴望星際航行,但終於力不從心的種類中的一員。

昔日的繁榮已經蕩然無存。現在只剩下一座座土丘般的、叢林覆蓋着的建築群。建築物的主人雖然早已長眠地下,但他們留下的星球和建築卻仍在發揮一種重要作用。

從每一棵大樹和每一叢灌本里傳出怪異的嗷叫和微弱的呻吟。濃密草莽里潛伏着各種動物,有的發出貓頭鷹般的哀鳴,有的發出瘋狗般的狂吠,有的發出奇特的咕哦聲。每當黎明降臨在4號衛星。漫長白晝開始的時候,濃霧中總是回蕩著由各種怪誕凄厲的晦叫嘶鳴組成的粗獷的大合唱。

從一處獨特的場所不斷爆發出更為奇異的聲響。這裏聳立着那個業已絕跡的種類昔日構築的最為壯觀的摩天大樓。它是一棟廟字,類似金字塔結構。其規模之宏大,令人很難想像在沒有現代引力學建築技術可用的條件下它是如何建成的。然而,所有跡象都表明,當時依靠的只是簡單的機械和手工技巧——也許還有一些久已失傳的奇異工具吧。

雖然這顆衛星上的居民所掌握的科學在墾際航行方面將他們引入了死胡同,但他們有幾種發現在某些方面超過了帝國的同類成就——其中之一就是至今仍不能解釋的從地殼切取石塊和運輸龐大石塊的方法。

這棟宏偉的廟字就是用這些大得驚人的實心岩塊構成的。叢林鬱鬱蔥蔥地覆蓋着它,一直延伸到它那高聳的頂尖;只是在它的正面靠近基礎的地方,叢林才漸漸稀疏,露出由其建築者開出、爾後又由現在的佔據者根據需要予以擴大的又長又暗的入口。

森林裏出現了一部小小的機器,它的平滑的金屬側面和銀白色光澤跟周圍的一片綠色很不協調。它象一隻肥胖臃腫的甲蟲一樣發出嗡嗡的響聲,載着一組乘客向開曠的廟字基座駛來。它穿過相當大的一片空曠地,立刻消失在龐大建築物正面入口的黑暗之中。叢林又一次淪入潛藏在暗處的山林狂嘯物的銳爪之下。

原來的建造者們怎麼也不會認出這就是他們廟字的內部。接合金屬板代替了岩石,澆築嵌板代替了作為房間間壁的木材。在地下岩層開鑿出一層一層的機庫,用高效能電梯互相溝通,機庫里裝滿了各種飛船和戰鬥機。

陸上飛車在廟字裏緩緩剎住,平穩地落到地面上,發動機順從地停止了轉動。等候在旁邊的喧喧嚷嚷的人群立即變得鴉雀無聲,向著飛車蜂擁過來。

幸好莉阿自己迅速從飛車裏鑽出來,否則第一個衝上來的人因為見到她而欣喜若狂,也許會將她一把從車裏拖出來。他擁抱着她,使她透不過氣來。他的同伴叫喊著向她致意。「你安然無恙!我們還擔心你給殺害了哩!」他突然冷靜下來,向後退了兩步,正式鞠了一躬。「當我們獲悉阿爾德蘭事件后,我們擔心你已和其它的居民……同歸於盡了。」

「所有這些都已成為歷史了,威拉德司令官。」她說,「我們要為我們的未來而奮鬥。阿爾德蘭和它的人民被他們消滅了。」她的話音變得痛苦而嚴峻,發自這樣一個外貌纖弱的女子,令人肅然起敬。「我們決不能讓這個慘劇重演!」

「我們沒有時間悲傷,司令官,」她尖銳地繼續說。「帝國作戰基地無疑已經跟蹤我們了。」

索羅想表示異議,但她用邏輯的力量和嚴厲的目光止住了他。

「這就是我們之所以能輕易逃脫的唯一解釋。他們只派了四架領結式戰鬥機追擊我們。他們本來可以輕而易舉地派出一百架的。」

索羅對此無言以對,但仍生著悶氣,一言不發。

「你們必須利用存貯在這個阿圖機械人體內的情報,制定出一套攻擊計劃。這是我們的唯一希望。帝國戰鬥基地本身比任何人所設想的都要強大。」她的話音低沉下來。「如果從情報數據中找不出帝國戰鬥基地的弱點,那麼就沒法制止他們的暴行。」

接着,盧克欣賞到在他一生中第一次看到的景象,大多數人也都如此——幾名義軍的技術人員走到阿圖·迪圖跟前,在他四周站定,輕輕地把他抱舉起來。這是他第一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看到機械人這麼被人們推崇抬舉。

從理論上說,沒有任何武器能夠穿透這座古老廟字的特別細密的岩石。但盧克曾親眼見到過阿爾德蘭的殘骸,深知對於那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戰鬥基地中的人們來說,這整個衛星只不過是質量——能量轉換關係中又一個抽象課題而已。

矮小的阿圖·迪圖舒適地歇息在一個令人傾慕的地方,身上插著許多計算機和數據線的接線器,向外伸展着,就象一個金屬的髮型樣品。存貯在他頭腦內超微觀記錄帶上的技術情報正在旁邊的許多排列整齊的屏幕上和顯示器上顯示出來,內容多得要放許多小時一一儘是圖解、表格、統計數字等等。

數據材料如急流般湧出,人們不得不將它的流速降低,以便有條不紊地將這些數據送給更完善的電腦加以處理。然後,將關鍵信息轉送給人類分析人員作詳細鑒定。

在整個時間裏,斯銳匹歐一直站在阿圖身旁,驚嘆著這麼複雜的數據資料怎麼能存貯在如此簡單的一個機械人頭腦中。

中央戰令下達室位於廟宇的深處。它是一間長形會議廳,天花板很低。它的另一端是一個高台和巨大的電子顯示屏幕。坐椅里坐滿了駕駛員、領航員,其間還夾雜着一些阿圖裝置。不耐煩的索羅和喬巴卡感到坐在這裏十分彆扭,於是盡量遠離坐滿官員和參議員的講台站着。索羅掃視着人群,尋找盧克。這個發瘋的少年不顧常識性的勸阻,已經加入了常備飛行員的隊列。索羅沒有看到盧克,但他認出了公主,她面帶憂容,正主和一位胸佩勳章的長者交談著。

當一位神態莊嚴的高個子紳士——他的心靈為無數死亡者而痛苦——走到屏幕的一側站定時,索羅和會議廳的其它人都把注意力轉到他身上。人們懷着期待的心情沉靜下來。簡·多唐納將軍調整了一下胸前的小話筒,指着緊靠他坐着的一小組人,開始講話。他的話音安詳而又有力。

「你們都認識這些人吧,他們是公開或秘密地支持我們的星球的參議員和將軍們。在這個也許將被歷史證實是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時刻,他們來到這裏和我們在一起。」他的目光落到人群里的許多人身上。被他如此青睞的人中沒有一個不為之感動。

「你們都已聽說過,現在帝國戰鬥基地正從耶文及其太陽的另一面向我們進逼。這就給了我們稍許多一點的時間。但是在它到達這顆衛星之前,在它將其武器對準我們之前,就象它對阿爾德蘭做過的那樣——在此之前,我們一定要擊敗它,一勞永逸地擊敗它!」當他說到那顆被帝國如此殘酷無情地消滅掉的星球時,人群里響起喊喊喳喳的低語聲。

「這個帝國戰鬥基地,」多唐納繼續說,「擁有牢固的防護設施,其火力比半個帝國艦隊還要強大。但是它的防禦系統,根據設計,只能抵擋大規模的主力飛船的攻擊。一架小巧的單人或雙人飛機應能潛越它的防禦網。」

一個身材細長的人站起來。他很象索羅,只是年長一些。多唐納注意到他,問道:「有什麼事,紅隊長?」

這個人向著顯示屏幕作了個手勢,屏幕上顯示著由計算機描繪出來的戰鬥基地的圖象。「請允許我問個問題,將軍。和它相比,我們的獅子鼻戰鬥機有什麼長處呢?」

多唐納考慮了一會兒,說:「這個,帝國認為單人戰鬥機只能威脅另外的領結式戰鬥機之類的小飛船。否則,他們就會把防禦網做得更嚴密。很明顯,他們相信他們的防衛武器能擋住任何輕型攻擊。

「但是在分析了莉阿公主提供的情報之後,我們發現這個基地的設計存在着一個薄弱環節。一艘大型飛船不能逼近它,但一架x翼或Y翼戰鬥機卻是可能的。

「薄弱環節是它的排熱口。這個管道的尺寸並不大,但它極其重要,它似乎沒有屏蔽,直接通向為基地提供動力的主反應堆系統。由於它是反應堆發熱過剩時的廢熱排出口,所以不能採用粒子屏蔽,否則就失去其作用了。向它直接一擊可以引起連鎖反應,從而摧毀整個基地。」

房間里響起一片懷疑的嘀咕聲。越是富有經驗的飛行員表現得越不相信。

「我並沒說你們的進逼會一帆風順,」多唐納告誡道,他向屏幕作了個手勢,說:「你們必須用特技飛行垂直進入這個管道,在壕溝里平飛,然後掠過表面到達這一點。目標僅有兩米寬。只有從精確的90度直角攻擊才能擊中反應堆系統。而且只有這樣的直接攻擊才能引起連鎖反應。

「我說過這個排熱口沒有粒子屏蔽。然而,它卻具有完整的射線屏蔽。這意味着不能採用能量射束。你們得使用質子魚雷*。」

幾位飛行員缺乏幽默感地笑了。他們當中的一位是個不到二十歲的戰鬥機駕駛員,坐在盧克身旁。他有一個未必恰當的名字:威奇·安的列斯**。阿圖·迪圖也在那兒。它旁邊坐着*魚雷,在此處是一種遙控滑翔飛彈的俗稱。——譯者**安的列斯是地球上的一地名:安的列斯群島。威奇(Wedge),在英文可作「劈開」解。因此,此名可以理解成「劈開安的列斯,」故曰「未必恰當」。——譯者另一個阿圖裝置,正在發出絕望的長噓聲。

「在最高速度下攻擊一個兩米的目標——還得用魚雷,」安的列斯憤憤地哼著鼻子說,「即使計算機那麼精確也是不可能的。」

「並不是不可能的,」盧克發出異議,「我在家鄉就曾駕着我的T—16把旺姆普耗子打個正著。它並不比兩米大多少。」

「是嗎?」這個穿着漂亮制服的青年人嘲弄地答道,「告訴我,當你追擊你的特別獵物時,有沒有另外一千隻你稱為旺姆普耗子的東西裝備着能量槍朝你開火呢?」盧克難過地搖搖頭。

「相信我吧!當戰鬥基地上的全部火力都指向你時,鄉巴佬的那套射擊術是不大夠用的。」

好象要證實安的列斯的悲觀主義似的,多唐納指了指屏幕上不斷變幻的圖形中的一串亮光,說道:「要特別注意這些炮台。除了極地附近的若干稠密的炮群之外,在緯度軸線上也佈置了密集的火力。

「另外,它的場發生器也許會引起嚴重失真,尤其在壕溝之內和壕溝附近。我估計在那一段的機動度將小於零點三。」這句話引起聽眾更多的竊竊私議,還可以聽到少數人的呻吟聲。

「記住,」將軍繼續說,「你們必須直接擊中。第一輪由藍色中隊掩護紅色中隊,第二輪由綠色中隊掩護黃色中隊*。還有問題嗎?」*原文為「第一輪由黃色中隊掩護紅色中隊,第二輪由綠色中隊掩護藍色中隊」。——譯者

會議廳內充滿了壓抑的嗡嗡聲。一個人站了起來,是個瘦瘦的英俊的男子——似乎太英俊了,以致不願為象自由這類抽象的東西去送命。

「如果兩輪都失敗了,那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多唐納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不會再有什麼『那以後』了。」這個青年會意地點點頭,坐了下來。「誰還有問題?」一片沉默,孕育著期望的沉默。

「那麼,各就各位吧!願『力』與你們同在!」

就象油從淺壺裏漏走一樣,男人,婦女和機械人從一排排坐椅上站起,向出口涌去。

電梯繁忙地嗡嗡響着,將一架又一架戰鬥機從地下升到主機庫。盧克和阿圖·迪圖向著機庫入口走着。

盧克此刻注意的既不是忙忙碌碌、來回奔走的地勤人員,也不是在作飛前最後檢查的飛行員,也不是切斷功率耦合器時發出的巨大火花,他注意的是兩個熟人的活動。

索羅和喬巴卡正忙着把一堆小保險箱裝進一輛裝甲式陸上飛車。他們聚精會神地工作著,毫不理會在他們周圍進行的空戰準備活動。

當盧克和機械人走到他們跟前時,索羅抬頭看了一眼,又埋頭忙着裝箱子了。盧克在一旁默然地注視着,內心裏交織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感,互相衝突著。索羅一方面驕傲自大,自命不凡,魯莽妄動,偏狹急躁;另一方面,他又極其勇敢,富有經驗,而且愉快樂觀,從不沮喪。這些矛盾的性格使他成了一位難以相處的朋友——但依然是位朋友。

「你收到酬金了?」盧克終於說,指了指箱子。索羅點了點頭。「那麼你就要離開了?」

「對了,小夥子。我有些舊債要償還。而且即使沒有欠債。我也不想當傻瓜死守在這裏。」他打量盧克一眼,「你打起仗來還滿不錯的,小夥子。為什麼不跟我們走?我能派你的用場。」

索羅眼裏唯利是圖的閃光使盧克萬分氣憤。「你為什麼不瞧瞧周圍,把眼光離開自己一會兒?你可知道,這裏發生着什麼事情?他們在奮起反抗什麼?他們是需要優秀飛行員的。但是,你卻轉過身背對着他們。」

索羅似乎並未因盧克的激烈責難感到狼狽或者不安。「有了酬金卻不能活着去花費它,那酬金有什麼用?去攻擊那個戰鬥基地,我認為並不是勇敢——而是自殺。」

「好……你就好自為之吧,漢恩。」盧克平靜地說,轉身離去。「不過講到自殺,我想數你最內行了,不是嗎?」他向機庫深處走去,兩個機械人分別走在他的兩側。

索羅望着他的背影,遲疑了一下,然後叫道:「喂,盧克……願『力』與你同在!」盧克回過頭,見索羅正在朝他眨眼。他稍稍揮了揮手,隨後,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機械師和機械人之中。

索羅轉身繼續工作,抱起一隻箱子,卻又停住了。他看見喬巴卡在盯着他。

「你在盯什麼,怪貨!我心中有數,你只管幹活兒吧!」

伍基仍然瞧着他的同夥,慢慢地重新開始把沉重的保險糟往車上搬。

在剛授給盧克的戰鬥機旁站着一個嬌小苗條的身影。盧克一見,剛才因索羅引起的不快頓時煙消雲散。

「你確信這就是你所要的么?」莉阿公主問他,「這可能是個致人死命的獎賞。」

盧克看着戰鬥機溜滑、閃著凶光的金屬機身說:「它比什麼都寶貴。」

「那麼有什麼事使你不快!」

盧克的視線回到她身上。他聳了聳肩,說:「是漢恩。我以為他會改變主意的,我以為他會加入我們行列的。」

「一個人只能走他自己的路,」她對他說,現在的口氣象個參議員了。「別人是不能代他選擇的。索羅的志向愛好和我們不一樣。我希望他不是這樣,但在內心裏我不能譴責他。」她踮起腳,迅速地幾乎窘迫地吻了他一下,就轉身離去。「願『力』和你同在。」

「我只希望,從盧克一邊回頭盯着他的戰鬥機,一邊低聲自語,「貝恩在這裏該多好哇!」

他的思想專註在克諾比、公主和漢恩身上,以致沒有注意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身旁,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他轉過身,驚奇之下,認出了這人,不快的情緒頓消。

「盧克!」這個人的年歲比他稍許大一點,「我簡直不相信自己了。你怎麼到這裏來的?你和我們一起出發么?」

「比格斯!」盧克熱烈地擁抱他的朋友,「我當然是和你們一起起飛。」他笑容稍斂,「現在我別無選擇。」然後他又高興起來,「聽,我有好些故事告訴你……」

他倆的高聲談笑和機庫里其他男女從事工作的嚴肅莊重的氣氛形成明顯對照。他們的喧鬧引起了一位年歲較大、久經沙場的人的注意。年輕的飛行員只知道他叫藍隊長。

他向這兩個年輕人走來,皺紋縱橫的臉上洋溢着好奇的神情,這是一張燃燒着火焰的臉孔,一雙閃爍着火焰的眼睛。點燃這火焰的並非革命狂熱,而是多年身歷目睹的許多不乎。在他慈父般的面容之後有一個憤怒的復仇之神拚命要掙脫出來。再過片刻,他就能放縱這位復仇之神了。

現在,他對這兩個年輕人很感興趣。幾小時之後,他們也許會化成冰凍的肉泥懸浮在耶文的周圍。——他這麼想着。同時,認出了其中一個青年。

「你個就是天行者盧克嗎?你在因康姆T65上考試合格了嗎?」

「報告長官,」比格斯不等他朋友開口就代為回答,「盧克是外圈星球最優秀的荒野飛行員。」

當他們檢查盧克待命出征的戰鬥機時,老人慰勉地拍了拍盧克的後背:「這是值得驕傲的。我駕駛因康姆『天空跳蟲』飛行已經一千小時以上了。」他停頓了一會,又繼續說,「我還是小孩時,曾見過你父親一面,盧克。他是個了不起的飛行員。你也會飛得不錯的。如果你有了你父親技巧的一半,你就會飛得特別高明。」

「謝謝你,長官。我一定努力。」

「在控制操縱方面,X翼T65和『天空跳蟲』沒很多差別。」他的笑臉突然變得嚴峻起來,「只是有效負載的性能不大一樣。」

他離開他們,急急忙忙地向自己的戰鬥機走去。盧克有一百個問題要問他,但連問一個的時間也沒有。

「我得上自己的飛機去了,盧克。聽着,等我們返航后,你給我講故事,好嗎?」

「好的。我對你說過,有一天我會到這兒來的,比格斯。」

「你是說過。」他的朋友一邊向一群待命出發的飛機走去,一邊整著飛行服。「這將象過去那些日子一樣,盧克。我們是一對風馳電掣的流星,誰也阻擋不住我們!

盧克笑起來。當年他們在安克赫德德風化剝落、佈滿麻坑的建築物後面將沙丘和枯樹榦當飛船、作星際航行的遊戲時,曾經這麼叫嚷着為自己壯膽……這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盧克又一次轉向他的飛機,滿懷讚美之情地欣賞它那兇猛有力的線條。儘管藍隊長寬慰過他,但他仍不得不承認它的外形和「天空跳蟲」大相徑庭。阿圖·迪圖被人抱着安放在駕駛艙后的R—2坐椅里。一個形影孤單的金屬身影站在下面,看着上述作業,緊張地拖着腳步來回走動。

「抓牢呀,」斯銳匹歐囑咐小個子機械人,「你非得回來不可。如果你不回來,誰來聽我的叫罵呢?」對斯銳匹歐來說,這個設問相當於一次壓倒一切的感情的發泄。

然而,阿圖卻信心十足。他在盧克登機進入座艙時,嘟嘟地向他的朋友道別。在機庫的遠處,盧克看到藍隊長已經在加速椅上就座,並給地勤人員發出信號。戰鬥機一架一架地開動了發動機,本己喧囂的機庫區又增加了機器的轟鳴。在這個封閉的矩形廟宇里,這種不斷的雷鳴,威不可擋。

盧克在駕駛員坐椅里坐下,開始檢查各種控制儀錶。地勤人員動手用電纜和生命線將他與戰鬥機連接起來。他的信心逐步增強了。儀錶已作了必要的簡化,就象藍隊長指出的,和他昔日的「天空跳蟲」很相象。

有人輕拍了一下他的頭盔。他向左邊一瞧,原來是地勤組長。地勤組長彎腰向著他大聲叫喊著,勉強壓住了許多發動機」同時發出的震耳欲聾的吼叫。「你的那部R—3裝置看來年久失修了,你想換個新的嗎?」

盧克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機械人,見它端坐在那裏,就象戰鬥機的一個常備裝置。他回答說:「不用,不用,完全不用。這個機械人和我共過許多患難。準備就緒了嗎,阿圖?」機械人嘟嘟地回答了兩聲,似乎是讓他放心。

地勤組長跳下飛機。盧克立即動手,對全部儀錶作最後一次檢查。這時他漸漸想起他和其它人將要執行的使命,他發覺自己個人的情感不足以影響他參加戰鬥的決定,他已不再僅僅是聽憑私慾驅使的個人了;現在,某種東西把他和這個機庫的所有男女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了。

在他周圍,人們正在相互告別——有的嚴肅,有的開着玩笑,但此時此刻,大家簡練的話語里都飽含着真摯的情意。盧克看到一個飛行員深情地吻另一位機械師——可能是他妹妹或者妻子,或者只是一位朋友……盧克將視線移開。

他很想知道這些人中多少人有自己的私仇要和帝國清算。頭盔里什麼東西劈啪響了一下。他作出反應,推動了一下小操縱桿。戰鬥機開始向前移動,開頭很慢,逐漸加快,向著廟宇的出口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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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球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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