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這一結果在柯的預料之中……當然,她所料到的正是這個結果。要不然她為什麼如此心急火燎地趕到這裏,這麼憂心忡忡地為老收藏家擔心呢?

「對不起,爸爸。」柯說道。

似乎,如果她早一些趕到的話,收藏家就能保住一條命,至今還活着。

教授是被手槍擊斃的——前額中央的一個黑色圓潤和被燒灼的皮膚證明了子彈射人點。

真愚蠢,她甚至不知道,怎麼報警,怎麼叫救護車——電話旁邊也沒有記事簿。

柯站在電話旁邊,望着黑色的熒光屏,思索著怎樣讓它工作起來。

就在這時,她聽到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進了走廊,是從廚房那頭走過來的,她熟悉這條路。

柯轉過身去。

她預料到隨便看見什麼人——阿爾杜爾、大公和大力士,以及她還不知道的匪徒們——卻沒有料到偏偏看見兩個女人。一個是胖胖的高個子,穿黑色長連衣裙,戴黑色寬邊帽子,一隻手緊抓着一隻黑色手提包。惟一不同的顏色是緊扣的白色襯領,這女人帶一副大墨鏡,因此,儘管她明白,她讓她想起什麼人,河還是沒有馬上認出她來。第二個女人穿着一件老式的藍色立領連衣裙,蓬鬆的黑色捲髮在頭上盤成一個圈,像個帽蓋似地襯托著臉龐……

大塊頭女人哈哈大笑起來。

她的笑聲中透著男性的粗野。

隨後,她扯下帽子和黃色的假髮套,原來是大公先生。

穿藍色連衣裙的女人也仿照着大公的樣子,脫去自己頭上蓬鬆的黑色發套,原來是阿爾杜爾。只亮着一盞枱燈的房間的昏暗,也掩蓋不住這兩個喬裝打扮的傢伙的眼神中那份無恥與得意。

「怎麼回事?」柯六神無主地驚叫道,「怎麼是你們倆在這裏,你們幹嗎這身打扮啊?」

大公本想扯下身上的連衣裙,然而阿爾杜爾制止了他:

「您別忘了,我和您還要從這裏出去,最好不要讓別人認出我們來。」

「說得對,我的孩子。」大公誇獎了他一句。

「你們還沒有回答我的問話呢!」柯要求道。

「我親愛的夫人,」阿爾杜爾說道,「你這樣機靈真是我的福氣,難道你不明白,這個守財奴、老滑頭、這個可憐的膽小鬼晚上不會讓我跟大公進屋?他寧可自殺。瞧,這身行頭可是他跟你和阿爾托寧太太約定好的。」

「你們是怎麼知道的?」柯問道,話剛出口她就明白,這個問題問得太愚蠢了。

「我知道你們說的每一個字和每一聲呼吸。」大公答道,他撩起裙子,從褲子口袋中摸出一根長形薄荷糖。他揭開糖紙,開始吮吸起糖棒來。

「在讓你進入那個膽小的老母雞的房間之前,」阿爾杜爾說,「我們在房間外面安排了一隻看門狗,與此同時還監聽電話……」

「可是這太卑鄙了!」

「這個觀點有問題,」大公說道,「在你看來是卑鄙的行為,對我們而言都是光明正大的事情。這就叫做兵不厭詐。全部生活如同一場戰爭,而我同阿爾杜爾正在戰鬥。」,

「你們知道了我們同教授的約定嗎?」柯驚恐萬狀地低聲問道。

「是啊,你可以認為自己對這個似乎是你爸爸的人負有責任,柯。」

「什麼?您怎麼能叫出我的名字?」

「別越說越蠢了,比你實際上還要愚蠢,」大公說道,「院長在你們說話的開頭就把你的底漏出來了。我們現在十分清楚,你不是薇羅尼卡,而是柯。你不過是那個膽小的米洛達爾一個可憐的走卒而已,他甚至連自己的全息圖像都不打算派過來。我們對這一切都了如指掌。」

阿爾杜爾奉承地笑了。

接着他說道:

「我倒是不知道,我現在算是結婚了還是沒有。要知道我結婚娶的是薇羅尼卡,可是得到的妻子卻是柯。也許,現在給我把這個差別說清楚?」

「不,很遺憾,你說晚了,」大公說道,「不過別泄氣,我的孩子,我們會為你找到真正的薇羅尼卡,從所有的證件看來,她才是你真正的妻子。也許,這樣更好——這位柯已經在張牙舞爪,她要撕破你。」

「她哪有這麼厲害!」阿爾杜爾答道,「你瞧這張臉,不知道她在哪裏學會了自我毀容的方法。」

柯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臉。還真有點疼,沾了一手血——旅館發生爆炸時她的臉被劃破了。

不過可別示弱,別表現出你怕他們……

「你們何必化裝成這副樣子,為什麼?」

「你看,她依然伶牙俐齒,」大公說道,「但是她不懂得一件簡單的事情:因為她同教授商量妥了,他將為兩位女士打開大門——一位肥胖,穿黑色連衣裙,另一位年輕,穿藍色連衣裙。就是說,如果我們掌握了充分的情報,我們只消從『聖蘇西』號上的甜妞們手上借來相應的連衣裙,就到這裏來了。」

「還下達了一條命令,讓那邊先纏住你和女院長。」阿爾杜爾補充道。

「恐怕他們鬧過頭了,」柯憂鬱地說道,「他們炸塌了半個旅館。」

「瞧,真有這種事!」大公氣憤地說道,「我同我的助手辦事時,一直擔心出這種事。」

「那我們得趕緊走。」阿爾杜爾說。

「沒錯,你說得對,我的孩子。」

大公咂了咂嘴,看來薄荷糖的味道相當好——挑剔地看着柯。

「太髒了,血跡斑斑,不合我的口味。但是我也不能把你交給阿爾杜爾,」他嘆了一口氣說,「要不就不能實現我們周密的計劃。」

「什麼計劃?」柯問道。

大公的情緒平和不驚。

「得到教授遺產的計劃。我太需要這筆遺產了!沒有它我就發動不了反對我的鄰居的正義解放戰爭。我需要教授的億萬家財。」

「您怎麼能得到這些財產?」柯沒聽懂,「要知道教授已經被打死了。」

「我們並不是要從他的手上得到,」大公輕聲說道,「從一開始,我的天才計劃就預定通過消滅教授本人來得到他的收藏。」

「但是為什麼?」

「為了讓你,他的女兒,以合法的方式繼承全部收藏品和金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柯激動地叫道。

「可在實際上一切都很簡單。」阿爾杜爾說道。

大公贊同地點點頭,繼續說道:

「當我們得知教授同女兒失散的消息時,我們就明白,如果我們還給她一個女兒,那麼,他的錢就歸我們所有了。第一張餅沒有烙成。克拉倫斯各方面都很好,但是沒有經受住遺傳測試的考驗,馬上就招供了。我只好把她……」大公笑了起來,「製成了標本!這得怪她自己。」

柯沒有吭聲。

「於是,我們開始認真地尋找她的女兒,往後的事情你都清楚了,」大公繼續往下說道,「我們找到了薇羅尼卡,發現她就是教授的女兒,而且,我認出來阿爾托寧院長就是我過去的甜妞。你知道,柯,這種有教養的豎琴演奏家最容易落入我的圈套之中。」

大公得意忘形,開始咯吱咯吱嚼起薄荷糖來。阿爾杜爾替他繼續講完故事,他講得又快又平靜,彷彿是在講課。

「我們知道,教授把收藏品都存在銀行里,連我們也拿不出來,就是說,不僅需要為他找到女兒,而且還要保證她能同他聯繫上。我們的運氣還不錯。薇羅尼卡愛上了體育教師阿爾焦姆。我們把阿爾焦姆收抬掉了,由我來頂替他。起先薇羅尼卡對我產生了懷疑,但是後來我們舉行了婚禮……」

「但是是跟我,」柯說道,「是跟我,而不是薇羅尼卡。」

「遺憾,我們沒有馬上認出來。雖然現在已經沒有關係了。」

「您為什麼這麼說?」柯突然害怕了。

「因為我們都是聰明人,而你,如果是一個聰明的姑娘的話,應該猜得到,我們遊戲的第一階段進展順利。給薇羅尼卡指婚嫁給了我們的人。第二階段也還順利——在阿爾托寧太太的幫助下,我們向教授證明,他找回了自己真正的女兒,然後應該由他去同自己的孩子建立起父女感情。這一步也成功做到了。而到了第三階段,事情弄砸了。」

「雖然我們對此有所準備,」大公說道,他在辦公室里來回走動,拿起各種東西,在手指縫間轉動着,或者放回原處,或者裝進綴在連衣裙上的大口袋裏。

「沒有不值錢的東西,」他截住柯敵視的目光說道,「而你在這裏只是一個繼承人。」於是他接着搜尋。

「我以為,」阿爾杜爾說道,「你的收藏家爸爸,吵鬧一陣就罷了,但是不至於將你趕出家門。而且我們會談妥,為他的女兒向他讓步到何種程度,以及他應該為我離婚支付多少錢。我們什麼都不需要,但是我們需要收回開銷。」

「正是這樣!」大公說道,於是柯明白,他和阿爾杜爾又在撒謊。他們就沒打算放教授到外面去。出嫁的女兒應該成為一隻拴牢他的全部財產的錨。「遺憾的是,他說早晨要叫律師來,解除父女關係並把你趕出家門。也許,我們輸掉了這個回合,但是這個回合的代價太昂貴了,還需要若干年……這樣一來,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

「除了殺死我的父親。」柯把話挑明。

「就是現在看見的這樣——不過不是你的父親。」

「你和女院長幫了我們的忙,是你們提醒了我們換什麼衣服,讓那個老傻瓜把我們當成前來投奔他的親人,剩下的就是技術細節了。」大公一邊說着一邊咯吱咯吱嚼著嘴裏的薄荷糖。

「我們建議他自願把全部財產過到女兒的名下,」阿爾杜爾說道,「我們給了他生存的機會。」

「既然他當年不肯為了幼小的女兒犧牲自己的收藏品,那麼今天再跟他談這個也是枉然了。」柯說道。

「的確是枉然,」大公贊同地說,「於是談話以教授之死而告接束。」

「但是為什麼這麼殘忍啊!」柯真想痛哭一場。

「因為我們想讓一切都合法,」大公說道,他的口氣彷彿在同一個頭腦遲鈍的孩子說話,「因為一旦教授死去,所有的遺產都將轉歸他的女兒,歸你。」

「這就是你們失算之處了!」柯感到一陣高興,儘管有致命的危險在威脅着她,「只要檢查一下我的遺傳密碼就夠了,大家都會知道你,阿爾杜爾,娶的並不是教授的女兒。」

「正因為如此,」大公悲哀地說道,「我們應該就在今天夜裏連你也消滅掉。再過幾分鐘,這幢房子將被一片大火吞沒,你將葬身火海之中。你明白這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柯低沉地重複道。

「因為由於你的死,按照法律,你懂嗎,按照法律,所有的收藏品將轉到你的丈夫,我的侄子的名下。」

而阿爾杜爾則為大公的這番話鞠了一躬,那付滑稽的樣子就像歷史影片中的火槍手鞠躬一樣,把插著羽毛的帽子在地板上來迴轉圈。

「你們什麼也撈不到,」柯大聲叫道,「米洛達爾局長明天就到這裏來!」

「我們知道,我們聽見了,說話的是一個叛徒——滿嘴糞臭的黑皮蒼蠅!而且我相信,她還在愛着我!」大公氣得發瘋,「我們捻死她就像捻死一隻臭蟲一樣。」

「你們把她殺死了?」柯知道,大公在說謊,但是她還是害怕。

「現在我們趕快來毀掉你們的家。趁所有的消防隊員正在旅館里忙活,我們在這裏點上一把火。」大公裝做沒有聽見她的問題的樣子。

「但是你們來不及了……」

「這是我們的事情,」大公微笑了一下,「我會運用我的關係施加壓力,明天早晨在半小時之內通過計算機快速搞定遺產案件。等大家都醒過來,等米洛達爾匆忙趕到時,我們已經進入茫茫宇宙之中。無論什麼人,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什麼也證明不了了。」

柯相信他會說到做到。

早在去年就開始策劃的行動,如今終於得逞,一如沃爾夫岡大公希望的那樣,而且神不知鬼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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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入火星謀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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