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擊中要害

十一、擊中要害

赤裸的太陽--十一、擊中要害

十一、擊中要害

克勞麗莎說:「這不可能!天哪,絕對不可能!」

「不管天哪,地哪,你想怎麼說都行。你們這兒有沒有什麼動物,可以試驗一下嗎?隨便什麼動物抓一個來,用箭頭刺破它的皮膚,你就知道了。」

「但是,為什麼會要——」

白利厲聲說:「我知道為什麼。問題是誰?」

「沒有人。」

白利又感到頭昏眼花起來,並且心胸中開起了一股無名怒火。他把箭丟給克勞麗莎,後者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箭。

「把箭拾起來,」白利高聲說,「如果你不想試驗一下,那就把它毀了。如果讓它留在那兒,哪一個孩子拾到了會出事的!」

克勞麗莎急忙把箭拾起來,拿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間。

白利向房子最近的門口跑去,克勞麗莎跟在他後面迸了門,手裏仍戰戰兢兢地拿着那支箭。

一進入房子裏面,白利就感到鎮靜了一些。他問:「是誰把箭頭沾上毒藥的?」

「我怎麼也想不出來。」

「我想,這不會是孩子自己乾的。你有沒有辦法告訴我這孩子的父母是誰?」

「我們可以查一下記錄,」克勞麗莎憂鬱他說。

「那樣說來,你們有父母的記錄羅?」

「要作基因分析,就得有記錄。」

「那孩子知道自己的父母嗎?」

「從來都不知道,」克勞麗莎有力他說。

「那他有沒有辦法發現呢?」

「他只有闖入檔案室去。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假如一個成年人來參觀這個農莊,並想知道誰是他的孩子——」

克勞麗莎臉紅耳赤。「很少會有這種事。」

「我只是假設。如果他真問的話,會不會告訴他?」

「我不知道。這不是說,讓他知道誰是自己的孩子,一定是什麼不合法的事,而是這不符合我們的風俗習慣。」

「你會告訴他嗎?」

「我將儘可能不告訴他。德爾馬拉博士也不會告訴他。博士認為,知道親族關係,只是為了作基因分析。在他之前,控制也許不那麼嚴格……你問這些幹什麼?」

「因為我想,那年輕人自己不會有什麼動機要謀害我。我想,他的父母可能會有這種動機。」

「這一切太可怕了。」這時克勞麗莎顯得心煩意亂起來。她向白利走得更近了。她甚至朝他伸出一隻胳臂。「這一切怎麼會發生的呢?老闆被殺死了;你也險遭毒手。在索拉里亞,我們沒有行兇的動機。我們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因而也不會有什麼個人的野心。我們不知道相互間的親族關係,因而也不會有家族的野心。我們都有健康的基因。」

白利心裏很明白他現在應與誰聯絡——當然不是嘉迪婭。可是當他從口裏說出「與嘉迪婭·德爾馬拉聯絡」時,連自己都大吃一驚。

嘉迪婭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她坐在一張筆直的大椅子裏,因而更感到楚楚可憐,纖弱無依。她的頭髮梳到後面,盤成一個蓬鬆的小圓結。她還戴着鑲嵌著寶石的耳環,那寶石看上去象是鑽石。她穿的緊身衣一直拖到腰間。

她低聲細語他說,「看到你我很高興,我也正想找你。」

「早安,嘉迫婭。」白利不知道該說午安呢,還是晚安?因為他不知道嘉迪婭那兒是十么時候,而且,從她的穿着來看,也無法判斷是什麼時候。「你找我有什麼事?」

「想向你道歉,上次我發脾氣了,真對不起。奧利沃先生也不知道到哪兒去找你。」

這時,白利想到了達尼爾仍然被幾個機器看守在房間里動彈不得:不禁想笑出來。他說,「那沒關係。幾小時之後我就要來見你。」

「那當然,如果——什麼,要來見我?」

「是的,親自來見你,」白利鄭重其事他說。

她的眼睛睜得老大老大的,她雙手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連手指頭都陷進了柔軟的塑料扶手裏。「這有必要嗎?」

「完全必要。」

「我不認為——」

「你同意嗎?」

她把眼光移開了。「難道絕對必要嗎?」

「絕對必要。首先,我先得去見另一個人。你丈夫對機械人很感興趣。關於這一點,你對我講過,從其他人那兒我也聽說過了。但是,他不是一個機械人學家,是嗎?」

「那不是他的職業,艾利亞。」她仍然竭力避開白利的目光。

「但是,他與一位機械人學家共同工作,是嗎?」

「喬森·利比格,」她立即回答說。「他也是我的好朋友。」

「是嗎?」白利問,精神馬上振奮起來。

嘉迪姬看上去吃了一驚。「我不應該提到這件事嗎?」

「如果這是事實,為什麼不應該提呢?」

「我一直很害怕,如果我說錯了什麼,就會使我看起來似乎——你不知道,如果人人都以為你做了什麼錯事,你心裏會感到多難受啊!」

「別擔心。利比格怎麼會是你的朋友呢?」

「唔,我也不知道。首先,他是我們的鄰居,所以電視聯絡非常方便,我們隨時都可以通過立體活動電視見面。我們常常一起散步;我們以前常在一起散步。」

「我不知道你還會和其他人一起散步。」

嘉迪婭臉都紅了。「我是說通過電視一起散步。啊,對了,我老是忘記你是地球人。立體活動電視可使焦距對準我們自己后,我們要到哪兒就走到哪兒,而且能一直保持聯絡。我在我的農莊上散步,他在他的農莊上散步,但我們是在一起散步。」她抬起頭說,「這是非常愉快的。」

然後,她突然格格地笑起來。「唔,可憐的喬森!」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想到,你以為我們真的在一起散步。如果他知道有人這麼想的話,他會寧可去死的!」

「為什麼?」

「他是特別不能容忍直接接觸的。他告訴我,他5歲起就不再與其他人直接交往了。他堅持只通過電視聯絡。有些孩子就象他那樣。里凱恩——」她停頓了一下,感到惶惑不安;然後,又繼續說,「有一次,我提到喬森時,我丈夫里凱恩對我說,以後,越來越多的孩子將會象他那樣。我丈夫說,這是社會進化的一種表現,小孩會越來越提早喜歡電視聯絡。你認為是這樣嗎?」

「我是外行。」白利說。

「喬森甚至不願結婚。里凱恩因而對他很生氣。他對喬森說,這是反社會的行為,並且告訴他,他應把自己的基因貢獻出來。但是,喬森就是堅持不予考慮。」

「他有權拒絕嗎?」

「不,——不,」嘉迪婭顯得有點猶豫起來。「但是,你要知道,他是一位傑出的機械人學家,而在索拉里亞,機械人學家是十分寶貴的,我想,他們對他特別照顧。不過,里凱恩再也不願意同他合作了。他有一次對我說,喬森是個不道德的索拉里亞人。」

「這活他有沒有對喬森說過?」

「我不知道。但直到他被殺害前一直在與喬森一起研製機械人。」

「他認為喬森不道德是因為他不願意結婚嗎?」

「里凱恩曾經說過,結婚是生活中最難忍受的事,但還是必須忍受。」

「你的意思呢?」

「關於什麼,艾利亞?」

「關於結婚。你是否也認為這是生活中最難忍受的事?」

她慢慢顯出茫然若失的表情,好象在痛苦地擺脫自己的感情。她說,「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白利說:「你剛剛說,你常常與喬森·利比格一起散步,後來又糾正說,你以前常與他一起散步。那麼,你現在不再與他一起散步了嗎?」

嘉迪婭點了點頭,重又現出那種悲痛的表情。「是的,我們沒有在一起散過步了。我與他通過電視聯絡見了一、二次面,他好像很忙。」

「是不是自從你丈夫死之後才這樣的?」

「不,在那之前已有一段時間了,大約幾個月吧。」

「很好。我將儘快與你再聯絡。那時,我們好安排一下直接見面的事。」

這時,嘉迪婭又顯得猶豫起來。「難道真的絕對必要嗎?」

「絕對必要。」

她低聲說:「那好吧!」

與利比格聯絡的過程拖延了很長時間,白利就利用這段時間又吃了一塊夾肉麵包。這塊夾肉麵包端上來時包裝還沒拆開。但白利越發小心謹慎起來。在打開包裝前,他仔細地檢查了一下包裝的封口,再耐心地查看了麵包本身。

他拿來了一瓶裝在塑料瓶里的牛奶,這是一瓶冰牛奶。他用自己的牙齒打開了瓶蓋,直接從瓶子裏喝牛奶。他怏怏不樂地想到,可以用針刺破皮下組織,或用高壓噴射針,把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注入人體,使其毒性慢慢發作而置人於死地。但很快他就把這種想法丟開了,因為這種想法是十分幼稚可笑的。

到目前為止,所有謀殺事件或謀殺未遂事件,都是以最直接的方式進行的。打擊一個人的頭部使其致死;將毒藥放在杯子裏圖謀毒死格魯爾;公開用毒箭對準白利發射——在所有這些謀殺和謀殺未遂事件中,根本談不上什麼深謀遠慮或老謀深算。

同時,他也憂鬱地想到,只要他在不同的時區里來回奔波,他就無法安心地吃上一頓好飯,也無法睡上一個好覺。

機械人向他走來說:「利比格博士要你明天再聯絡。他正在從事一項重要的工作。」

白利跳了起來,怒不可遏,大叫道:「你告訴那個傢伙——」

他停了下來。他意識到,對一個機械人大吼大叫是毫無意義的;你想大吼大叫當然也可以,但所取得的效果無異於低聲細語的命令。

然後,白利以普通交談的口氣說:「你告訴利比格博士,或者告訴他的機械人——如果你只能與他的機械人聯絡的話——我正在偵查這件謀殺案,被謀殺的人是他業務上的合作者,是一個模範的索拉里亞人。你告訴他,我可不能等他工作幹完了再見我。你再告訴他,如果他5分鐘內不在電視上出現,我馬上乘飛機直接去他的農莊親自去見他,一小時內到達。你就說親自去見他,這樣他就不會有什麼誤解了。」

白利重新吃起夾肉麵包來。

不到5分鐘,利比格,或者說是白利認為可能是利比格的一個索拉里亞人,瞪着眼咄咄逼人地凝視着白利。

白利以眼還眼,也瞪起眼睛咄咄逼人地凝視着他。利比格身材瘦小,筆直地坐在那裏。他那凸出的黑眼睛裏,有着一種心不在焉的神色,而現在又夾雜着一種怒氣沖沖的凶光,一隻眼睛的眼瞼略微下垂。

他說:「你就是那個地球人?」

「艾利亞,白利,」白利說,「七級警官,偵探,負責偵查里凱恩·德爾馬拉的謀殺案。請問尊姓大名?」

「喬森·利比格博士。你為什麼要打擾我的工作?」

「這個問題很簡單,」白利平靜地說,「這是我的工作。」

「那你到其他地方去工作!」

「我先要問你幾個問題,博士。我想,你是德爾馬拉博士親密的合作者,對嗎?」

聽了這話,利比格一隻手握起了拳頭,快步向壁爐走去;在壁爐架上,有一隻鐘錶似的十分奇異的裝置,以複雜的周期運動走動着,看了使人昏昏欲睡。

電視的焦距一直對準了利比格,這樣他走來走去時,一直保持在圖像的中心。但在他走動時,看起來更好象是他背後房間在一上一下地向後倒退似的。

利比格說:「如果你就是格魯爾威脅說要叫來的外星人——」

「我就是。」

「那就是說,他們不聽我的勸告把你叫來了。會見結束!」

「慢慢,別關掉聯絡。」白利舉起了一隻手指厲聲高叫道。他直接指著機械人學家,後者向旁邊退縮,嘴唇做出十分厭惡的樣子。

白利說:「我說要親自見你,這不是嚇唬你,你應該懂得。」

「別給我來你們地球人那套污穢不堪的勾當!」

「我說的話是算數的。如果你不想聽我講的話,我就會親自來見你。我要抓住你的衣服領子叫你乖乖聽我說!」

利比格對白利瞪起了眼睛。「你這骯髒的畜牲!」

「你想怎麼罵就怎麼罵吧,我說過要親自來見你,我說到就會做到。」

「如果你想進入我的農莊,我要——我要——」

白利揚起了眉毛,「殺死我?你就經常這樣威脅人嗎?」

「我沒有威脅任何人。」

「那就好好談下去吧。你浪費了這麼多時間,本來好多問題都可以談好了。你是德爾馬拉博士親密的合作者,對嗎?」

這位機械人學家低下了頭。他慢慢地、有節奏地呼吸著,他的雙肩也隨之一起一伏。當他抬起頭來時,已完全鎮靜下來。他甚至想微笑一下,但笑得非常尷尬。

「是的。」

「就我所知,德爾馬拉對新型機械人很感興趣。」

「是的」

「什麼類型的機械人?」

「你是不是機械人學家?」

「不,請你給一個外行人解釋一下吧。」

「我懷疑我能解釋清楚。」

「試試看!譬如說,我想,他要研製一種能夠管教孩子的機械人。那應該怎麼辦呢?」

利比格略微一皺眉頭,說:「丟開一切細節不談,簡單他說,要加強C一65整體線路,因為它是控制西柯洛維奇串聯線路在w一65級上的反應能力的。」

「這是盲人說瞎話。」白利說。

「這是實話。」

「對我來說,這無異於對牛彈琴。換種說法行嗎?」

「這也可以說,對機械人第一條守則略作修正。」

「為什麼這樣說?管教孩子是為了他將來的利益,是不是這個理論?」

「啊,為了將來的利益!」利比格的眼睛裏突然閃耀着熱情的光芒,他似乎不大在意他的聽眾了,因而變得有點喋喋不休起來。「你認為這是一個十分簡單的想法吧。有多少人為了將來更重大的利益,寧願暫時忍受一點小小的不便?要使孩子懂得,現在好吃的東西,吃多了以後要鬧肚子疼的,這得花多長時間呢?何況我們是要讓一個機械人來理解它!」

「如果一個機械人弄痛了孩子,這就意味着他的正電子腦將受到極大的潛在的損傷。要抵消這種損傷,就要裝置能理解未來利益的反潛在損傷電路——這就需要有足夠的線路和支線路,從而要增加正電子腦百分之五十的線路。如果這樣就只好取消其他線路。」

白利說:「那就是說,你們製造這種機械人沒有成功?」

「沒有,看來我也不可能成功,任何人都不可能成功!」

「德爾馬拉博士死的時候,是否正在試驗這種類型的機械人呢?」

「不是這種類型的機械人。我們對其他更為實際的課題更感興趣。」

白利平心靜氣他說:「利比格博士,我得多學一點機械人學的知識,請你教教我吧。」

利比格用力地搖著頭,他那原來下垂的眼瞼現在難看地眨了眨。「很清楚,機械人學不是一天就能學會的。我沒有時間。」

「不管怎麼樣,你得表我。機械人的重要性在索拉里亞是壓倒一切的。如果這需要時間,那麼,我更有必要親自來見你。我是地球人,我不習慣通過這種電視聯絡進行工作和思考。」

白利以為,利比格已沒有退縮的餘地了,但白利錯了。利比格說:「你那種地球人對電視會見病態的厭惡感我可不管!直接見面絕對辦不到!」

「我想,如果你知道我想請教你的主要問題后,你會改變主意的。」

「不管什麼問題都一樣,什麼也不能改變我的主意。」

「是嗎?那你就聽着。我認為,在正電子機械人的全部歷史中,第一條守則一直被蓄意歪曲了。」

利比格痙攣地挪動了一下身子。「歪曲?蠢貨!瘋子!為什麼?」

「為了掩蓋這樣一個事實,」白利心平氣和他說,「機械人也能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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