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回 凌波去匪多指尼港口護船幫

第一百四十四回 凌波去匪多指尼港口護船幫

繼續又上來這一隊官兵,因為已跟闖出的幫匪混殺了一陣,官兵已傷了不少人,更知道這凈業山莊還藏着不少匪人,所以闖上來的這一隊官兵,才到小山上,已經有四桿火槍手,先奔到草亭子兩旁,躲著可以避雨的地方,火繩容易著,轟轟的連打兩排槍,震起緝私營的威力。可是鷹爪王和上官雲彤,全險些被這火槍所傷,仗着身手快,縱橫閃避。活報應上官雲彤,更不令鷹爪王往前闖,隨着自己身後;自己憑着這掌中的子母離魂圈,舞動着躲閃著兩人的身軀,以防打出來的鐵沙子傷著自己,就這樣,也不敢猛然緊往上沖。可是假山上的官兵,火把很多,雖是不時被雨澆得熄滅,但是官兵已用兩支油松合在一處點燃起來,倒還依然在風雨中閃出熊熊的火焰。

上官雲彤和鷹爪王就離開這山坡七八丈遠,上邊那老道已然現身動手,把幫匪打下假山。不過緝私營因為這班幫匪愍不畏法,在十二連環塢被剿之下,竟敢殺傷官兵,逞凶拒捕,實在是無法無天。所以後上來的這名幫帶,已經認定了裏面殘餘的幫匪一名不能留。不過官兵剿山,早是在有人賣了底,出其不意的衝進十二連環塢,只是動手時,依然是仗着火槍營的威力,若不然雖有緝私營、水師營這麼大隊的官兵,只怕依然不能得手了。所以這時七八桿火槍,相繼的一聲一聲的往下轟著。淮陽派掌門人和活報應上官雲彤竟自不能再往前闖,這時緝私營新上來這名幫帶劉守中,見着統領受傷,搶奔草亭,原有上面一班的官弁,見這老道救了自己不少的人,更救了統領,已有人趕到這老道的面前問道:「這位道長,你一個出家人,怎麼竟會闖進匪窟?不顧性命的救我們大人,道長!你不要走,我們倒很感謝你呢!」

這位老道很坦然的向小武職官稽首為禮,說道:「貧道正因為這班幫匪過於凶頑,竟敢戕官拒捕,所以冒昧的闖上來,把他們打退,但是統領大人怎麼樣?我還有事求見。」這時幫帶劉守中已經在草亭子中查看統領的傷勢,更聽明白了手下的官弁報告,這窮道人相求的情形,也是十分驚異。這時看了統領的傷勢,在這裏是無法救護,喝令手下官兵,趕緊找木板或是抬床,把統領搭走。一面叫手下弁勇把那老道叫進來,自己問話,弁勇們向這位老道一點手道:「這位道人,我們幫帶大人,傳你問話呢。」這老道隨着走進草亭,向迎面站的這位幫帶劉守中稽首為禮,卻不等幫帶問話,向上面說道:「貧道的出身來歷,少時定要報告大人,只是統領受傷,流血過多,性命就難保了。大人若肯相信,貧道這裏有一點丹砂,請先給統領大人服下去,貧道以這性命擔保,不致再有妨礙,大人可相信嗎?」

這位幫帶察顏觀色,更因為這老道救的完全是緝私營,哪能再不信任,點頭說道:「道長完全是一種仁慈的善念,仗義救人,本幫帶哪有不信任之理?請賜丹砂,好救統領的性命。」這老道一邊從身邊摸出一個三寸大的小葫蘆,把蓋兒拔開,向自己掌心中倒出三粒丹砂,向幫帶身旁站立的弁勇送過去,那幫帶趕緊令那弁勇給統領納入口中。只見這丹砂小小的粒子,赤紅的顏色,卻有極大的香氣散滿草亭里,那弁勇又趕緊給統領納入口中。幫帶卻問道:「這裏沒有水,恐怕他咽不下去吧?」老道說道:「不妨事,只要他入了口中,自能散化。」

當時這位幫帶才問道:「這位道長沒領教你道號?在哪座寶觀清修,因何來到此地?本幫帶聽他們說,道長頗具好身手,本幫帶願聞一切。」這位窮老道卻又稽首說道:「貧道門下一班人,已陷身在匪窟中,恐怕要落個玉石不分,與這鳳尾幫同歸於盡呢!」

這位幫帶劉守中愕然問道:「這十二連環塢中,還有安然良民在內嗎?」這位老道答道:「不錯,淮上清風堡綠竹塘淮陽派門人鷹爪王道隆,領率著一門弟子,被幫匪誘入十二連環塢,現在無法脫身。請大人體好生之德,無論如何現時令手下火槍營停止攻擊,保全他們這班人的蟻命,貧道永感宏恩。這凈業山莊中,只要大人肯開恩,保全他們的安全,尚可替大人肅清這凈業山莊的幫匪。」

這一幫帶劉守中略一思索,點頭說道:「你既然是一個出家人,又懷着這種善念而來,本幫帶量你不會說謊話,好吧!我現在叫他們停止用火槍來攻擊。」這位幫帶劉守中,遂傳下令去,立刻火槍手全停止了攻擊。更打發一名哨官,傳令給南北兩邊攻進來的水師營、火槍營各守原地,不得再隨意攻擊,以免把一班良善,全毀在這凈業山莊內。果然是軍令如山,這道命令一傳下去,不大的工夫,兩邊的火槍手,也全停止了。

這時老道卻回身向下招呼:「淮陽派掌門人王道隆和西嶽碧竹庵主慈雲大師,現在蒙緝私營幫帶大人開大恩,保全你們性命,還不趕緊前來,叩謝大人活命之恩!」這老道的聲音,非常嘹亮。這時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和活報應已經全離假山不遠,早看清了一切,見火槍手突然這一停止,假山上更跑下一名武職官,用令旗傳令,南北兩面攻進來的官兵,也同時停止轟擊。鷹爪王十分感嘆,錯非山上現身的這位道人,自己這一班同門師友全難脫大劫。趕到一聲招呼,活報應上官雲彤向鷹爪王說道:「王老師,你這淮陽派還有幾天幹頭,那窮老道,大約是你們淮陽派中僅有的人物鐵蓑道人到了。雖然現在把官軍阻擋着,能夠不向我們攻打,可是王老師你不要忘了,那老猴兒崽子武維揚等,是否全逃出凈業山莊,防他作困獸之鬥,那就壞了。這裏沒有我這一份,你趕緊上去,向幫帶述明一切之先,這裏可顧不得什麼叫嫌疑。你得自告奮勇,叫你們手下的人,就領官兵去把後面搜一下。在我們沒出凈業山莊之前,不要再叫他們生出事故來。我去招呼那老尼,叫她也得來,見見人家這個帶頂子的,你們這叫僧、道、俗三教會呢!」這活報應上官雲彤話一落聲,飛身縱起,他去找慈雲庵主。

鷹爪王趕緊撲奔假山前,還不敢立刻往上闖,雖然官兵不往下沖,火槍暫時停止了攻擊,但是戒備的很嚴,自己忙報名道:「淮陽清風堡綠竹塘王道隆遵命叩見大人,可允許小民上去嗎?」

這時上面的官兵將火把,已經順着幾條小水道全排下來,照耀得下面很亮,看見下面說話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亦手空拳。更因為那老道向上招呼他們,幫帶也沒阻攔,遂喝令鷹爪王自管上假山回話,鷹爪王遂順着假山的小道,上得山頭,看出果然正是淮陽派已經退隱的第二代師伯鐵蓑道人。那位幫帶在草亭子口站着,正望着下面,兩旁的營官哨官提刀守衛著,手下軍兵在草亭子旁列成兩隊,弓箭刀槍,齊整的預備着,如臨大敵,在火把照耀下,頗顯得格外的威風。鷹爪王到了近前,向上說道:「民子王道隆叩謝大人的天恩,保全民子所率領的一班同門師友,民子這裏先謝謝大人。」這種地方,別看鷹爪王是淮上清風堡綠竹塘的掌門人,門下已有兩代的門人,更領率著清風堡十一村的團練鄉勇,到了這種地方可不敢稍存驕傲之心。官家是不客氣的,禮節最重,言語一個失當,關係着全局,也只好跪在地上叩頭行禮。

這位幫帶看到鷹爪王這種年歲,這種氣魄,看出是一個安善的武師,遂也很客氣地說道:「不必多禮,起來講話。」王道隆這才站起來,復向鐵蓑道人恭身拜見道:「師伯救了弟子等性命,弟子等措置失當,險些斷送了一班門下和助拳的朋友,弟子實在惶恐之至。」鐵蓑道人說了聲道:「我們先不必敘談,大人公事要緊,沒有多少的耽擱。」鷹爪王答了聲:「是!」忙的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聽候幫帶的問話。

這位幫帶劉守中很帶着驚異的神色,向鷹爪王問道:「王道隆,怎麼你和這位道長還是師徒嗎?我看你們年歲倒相差無幾呢!」鷹爪王忙答道:「這位道長,是我們淮陽派中長一輩的老師,他已得道家的修為,現在已經九十多歲呢!大人還不知道我這位師伯的來歷嗎?民子在大人面前,說句放肆話,我這位師伯,在江湖上很有些俠義之名。他現在隱居在泰山金霞觀,不再到清風堡綠竹塘,卻是一生嫉惡如仇。雖然皈依玄門,依然做些有益人群的事,全稱他做鐵蓑道人,仗一柄雷音劍,卻為江湖上除去不少害。」

這位幫帶聽了鷹爪王這些話,很驚異地問道:「這就是劍俠鐵蓑道人嗎?本幫帶早聞大名,因為我四年前曾在山東沿海一帶,做着緝私營的營官,很聽我們緝私營中人傳說過。這位道長已是劍俠一流人物,不想今夜幸會的很,竟得在此相遇,這倒很難得呢!」幫帶說到這,竟向鐵蓑道人拱拱手道:「失敬的很!我久仰道長你仗劍走江湖,專管人間不平事,我劉守中雖然被這功名絆著,但是我還不是勢利場中人,我還很羨慕你們這班風塵異人呢!我聽得道長你那雷音劍,是一柄寶刃,道長你肯叫我開開眼嗎?」

鐵蓑道人忙稽首答道:「貧道不過是個玄門技擊的庸流,哪敢當大人那麼過獎。雷音劍倒是一口利刃,不過沒有傳聞的那麼神奇,飛仙劍俠在世界上不會有的。我們不過是多練了幾年功夫,手腳上稍微利落而已。大人要看這柄雷音劍,這倒現成。」一抬手,軋劍柄一按崩簧,往起一抬腕子,「蹭」的一聲,雷音劍出鞘,隨着劍身出鞘,在燈籠火把照耀之下,閃起一溜青光。鐵蓑道人把雷音劍在自己面前一橫,幫帶劉守中看這劍身閃出一縷藍光,劍身的光華,如同一泓秋水,果然與平常所見的寶劍不同,沒有能發出這麼攝人二目的光華。這時鐵蓑道人卻捏著這雷音劍的劍尖,把寶劍的劍柄向那劉守中送了過去。這種地方就看出來,任憑什麼人也得通權達變,不能固執自己的意思。鐵蓑道人這柄雷音劍,三十多年就不肯叫別人動它,旁人也不敢擅動它。這還說是江湖同道,或是同門師友;若是敵對的人,那你錯非拿着性命來嘗試這雷音劍的犀利,休想沾它一指了。今日鐵蓑道人竟為了搭救淮陽派的門下四十餘人,只得遷就一時,把雷音劍獻到緝私營幫帶的手中,叫他賞識,這叫無可如何。

幫帶把雷音劍接過去,道路不同,他總是個武官,對於武器還不十分外行,自己可不敢象鐵蓑道人那樣去捏劍尖,他右手握劍柄,左手用拇指中指用力往劍尖下的劍身上彈了一下,立刻發出一陣龍吟之聲,幫帶點頭讚歎道:「果然是一口寶刃,這種稀世之珍,實在是難得之寶物,本幫帶倒得開開眼界了。」可是說完之後,復一抬頭看了看鐵蓑道人,跟着含笑問道:「觀主這口雷音劍,看這種光華閃爍,鋒利可知,本幫帶想向道長作一次無厭之求,這口雷音劍倒是怎樣的鋒利,可能讓我們這門外漢一開眼界?我們也算不枉這一番遇合了。觀主能夠一顯身手么?」說着話,他把雷音劍遞過來。可是幫帶這遞劍,也不敢象鐵蓑道人那樣捏著劍尖,把劍柄送給道家,他卻遞著劍柄向鐵蓑道人來接。

鐵蓑道人暗暗笑這位幫帶膽小,他是深伯這劍鋒太利,傷了他的手指。自己可是在這種地方依然不敢放肆,輕輕用手指捏著劍尖,接了過來,躬身說道:「幫帶大人要一試此劍的鋒利,那是極容易的事。貧道請大人先把淮陽派門下調集到假山前,使貧道不再懸念他們。只要大人不嫌貧道的輕狂,願在大人前一試身手,藉可看出這柄雷音劍神妙之處。」才說到這,下面那傳令的官兵,已然返回來,更帶來一名老尼,正是西嶽俠尼慈雲庵主。這名傳令的官兵,上得假山來,向幫帶報告:「所有南北兩面攻進來的水師營,已經入了凈業山莊。所有淮陽派的武師們,也全謹遵大人的命令,往這裏集合候命,現有西嶽碧竹庵主慈雲求見大人。」鷹爪王忙答話,向幫帶道:「這也是隨着小民一同來的,請大人恩典叫她前來,自己聲訴一切。」幫帶劉守中點點頭,向那名傳令官說了聲:「領她上來。」

慈雲庵主隨着這名官兵來到假山上,向幫帶行過禮,又看到鐵蓑道人,也肅然致敬。這位幫帶劉守中一看慈雲庵主這種相貌,這種氣魄,雖然是年歲很大,但是精神矍爍,道貌儼然,兩隻眸子閃爍著異光,一件灰道袍,束着絲絛,背後背着寶劍,白襪僧鞋,真如靜鶴閑雲。「仙風道骨」四個字那不過是想像之辭,真箇的神仙誰又見過?不過象庵主這種人,掩飾不住那種清高、那種嚴肅,無形中帶着一種出塵絕俗的風範,令人不禁不由得不對她起一種肅穆敬仰之心。庵主向幫帶行禮后,自己報名道:「西嶽盤龍嶺上天梯碧竹庵,沙門女弟子慈雲求幫帶的恩典。」

幫帶劉守中藹然說道:「你就是碧竹庵的庵主,慈雲大師么?」今夜十二連環塢的事,倒也真奇怪。你們是佛門弟子、玄門的法師,有修為的人,自然能知道這裏邊有什麼因果,或者是我劉守中和你們有什麼緣法。我這個作緝私營幫帶的,對你們這班人,竟自全知道的很清楚,這不也是很難得的事么?你們莫以為本幫帶這個話說得不倫不類,我一說明你們就口服心服了。從這位鐵蓑道長在這裏一現身,我已經不用他再費多少言語,我就深信不疑,因為我已知道他實是當代大俠。鐵蓑道人四字,早已入我之耳,如今這位庵主又前來,只憑你自報姓名,本幫帶也能深信不疑,正為得我對於你這西嶽碧竹庵更是深知,武林中正大的門戶,歷代出了很多俠義的僧人,作了不少驚人的事業。這一來省卻許多麻煩,免卻許多誤會。因為現在的時候,實在是太以危險。我們緝私營、水師營這次冒者奇險,剿辦了十二連環塢。上邊的命令很緊,我們動手也不敢稍有疏忽。致干未便,在一攻打進來,絕投想到裏面尚有善良的武林中人混在這裏。並且這一剿進來,我們這方面不能再對於幫匪們有什麼顧忌,只有放手去作,任憑殺戮逮捕,定要把他一舉肅清,不留後患。倘若不是我深知這位觀主,和這位庵主的來歷,現在我們也處在萬分危險之地,哪肯輕信別人的話?你們想,所有你們被幫匪誘入十二連環塢的數十人豈不危險?一個處置不當,就要把這一班良善的當作幫匪看待,那一來得多死多少人?這位碧竹庵主為什麼也和這幫匪結仇,本幫帶願意略聞一二。」

慈雲庵主遂把自己的徒弟鳳梅被幫匪搶掠的情形向幫帶一一陳明。幫帶聽着點點頭,慈雲庵主又向這位幫帶劉守中請求道:「貧尼這次被事勢所迫,只得身入十二連環塢,只是我碧竹庵中並沒有多人前來,只有貧尼領着幾個女弟子;只是有我碧竹庵長一輩的師伯,他在黃澤關鐵佛寺人稱多指大師,他在鐵佛寺擁有一部分漁業作他廟中的香火,有一隊飛鷲漁船,此次送貧尼和淮陽派一班人入十二連環塢,這一撥漁船已經被鳳尾幫引入腹地。貧尼忝為碧竹庵掌門人,此次貧尼師伯把鐵佛寺養眾的香火、產業,四十多隻飛鷲船教貧尼帶來,我師伯原打算一半為我們壯聲勢,一半也防他這十二連環塢中巢穴深邃,不敢過於信任他們,以自己的船隻護送我們入十二連環塢。不想這次發生意外,官家竟在這時查剿十二連環塢。這種飛鷲船全在內港停泊,上面還有好幾個受傷的人,到觀在生死不明。求大人體諒上天好生之德,看在活菩薩面上,慨發仁慈,為弟子保全這一隊船隊,教他們能退出十二連環塢。貧尼三代同門,定然為大人祝福,大人能恩典貧尼么?」

這幫帶劉守中聽庵主說出這一番話來,很驚訝地說道:「啊呀!怎麼還有這種事?這可真糟糕!我們這次攻十二連環塢,把浙南的兵力全調動,連外面佈防的算起來,有八營人,各自統率一隊,整整分五路攻進來的,全是齊按着地圖各自算著時候,同時要到他匪巢腹心之地。我們進來的不是一路,這內港的情形如何,本幫帶尚不得知。啊呀!這可危險了!你想,不論是我們緝私營或是水師營,往裏面攻打全是用力來對付,因為這幫匪的聲勢也過大了,我們真不敢輕視他。不論哪一隊人攻到內港,哪就能分出來什麼船是被困裏面的,哪一隊是幫匪的?玉石難分,你叫官兵也無可如何吧。官兵雖然是奉命剿辦幫匪,但是誰也不願意殺戮良民,倘然你們人有什麼受傷,船隻若有不能保全的地方,那也無可如何,只好付諸命運而已,好吧,本幫帶這就派人前去查問,就是你們的人被尋反扣,船隻失散,只要沒被燒毀,沒被打沉的,倒還容易查尋。」說到這遂派身旁的一名哨官叫他趕奔金雕堂,向那裏駐守的營官仔細問問。好在這時那裏已經佔據多時,若有這麼大隊的船幫倒也易查問,這名哨官領命而去。

這時下面有淮陽派一般武師,已經奉命集合在假山下聽候命令。這位幫帶一面調撥著山莊外陸續進來的隊伍,叫他們全開入凈業山莊,一隊隊只站到抱月迴廊。幫帶劉守中容官兵佈置好,向下面傳話,令淮陽派一般武師全走上假山,挨次的查看,這一來算是把淮陽派這班人保全住。隨向鷹爪王道:「王道隆,論你們現在的情形,入十二連環塢遇上這種事,你們再撤身走全不是容易事了。因為官家的情形,公事有公事的手續,你們進來容易再出去就難了。何況你們也是大幫結隊而來,按公事上說絕不會容容易易就教你們逃出去,必須等事完之後,你們全找了保證,擔保你們實在是好人,確是被幫匪所累,不得已的被困在這裏,就這樣也不是一兩天能辦理清楚的。誰教你們遇上我這個幫帶,我是十分喜歡你們這班人,沒法子我得想法子,候着把你們飛鷲船隊調查清楚了,能夠把你們的人完完全全從幫匪中摘露出來,在天亮以後,我必設法教你們退出十二連環塢。本幫帶也算是佛門中略進一點心意,贖我這作武官的殺孽。」

這僧道俗三位風塵中異人,齊向這幫帶劉守中虔誠致謝,表示絕不忘幫帶大恩之意。這位幫帶對於這班人絕沒有絲毫疑心,倒十分的來安慰鷹爪王等,這時鐵蓑道人看到自己本門下不致再生其他的危險,幫帶身旁正有幾個人上來回話,鐵蓑道人趁這個工夫向西嶽俠尼低聲說道:「庵主不必擔心,多指已入十二連環塢了。」

鐵蓑道人隨向鷹爪王低低說:「雖蒙這位慨發宏慈,容我門下出十二連環塢,但是武維揚已然脫身逃走,後患方殷。此處當早抽身,連浙南也不準停留,速回淮上清風堡為是。武維揚這次雖遭慘敗,絕不甘心,定要把這浙江省內掀起絕大的風波,更要提防他懷仇報復,不肯罷休。武維揚和他手下有力的一班人,這一漏網,實是江湖上無窮大害。並且這次剿山剿得十分離奇,連我也還不知道這其中的緣故,在官家面前,口頭還要謹慎些。這裏我也不能耽擱,我還要看看武維揚怎麼出十二連環塢。」鷹爪王靜靜地聽着,這時幫帶劉守中已然把他的事交派完了。鷹爪王便說道:「請幫帶大人趕緊派人把凈業山莊抱月迴廊后檢查一下,小民願效綿薄,令我門下人跟隨過去,以免有潛伏的幫匪他們或者再耍凶逞頑,與人人的部下頗為不利。」幫帶劉守中點點頭,明白鷹爪王所說這分意思,捕拿這班匪黨,若非仗着火槍營的威力,真不易剿他們。遂趕緊派一位營官,帶着一隊緝私營的官兵,由鷹爪王淮陽派門下八人,隨同到後面搜查。

這裏鐵蓑道人也大事已了,遂向幫帶劉守中說道:「大人要看看這口雷音劍,如何的鋒利?貧道在大人面前只好放肆了。」說到這,把雷音劍撤在手中,向幫帶稽首一拜,一轉身,已經騰身而起,就在這假山上高矮不平的地方,施展三十六路天罡劍。這種劍術運用開,有駭電驚霆之勢,起落進退,劍勢展動開,這一片寒光,隨着道人的巧捷身形,電閃星斷,上下飛舞,寒光耀目,劍術變化神奇。臨到劍招施展到緊妙處,這位鐵蓑道人,身軀竟飛縱上假山上的樹梢,隨着他身形往上一縱時,那雷音劍一片的寒光,把那樹帽子上的枝葉,已經削的如同被狂風擺落的一樣。他身形倏起倏落,劍到處,一片折枝斷木的聲音。往返之間,凡是假山上半截的樹木,向裏面這一面,無論大小的樹帽兒,完全被劍掃平。幫帶以及手下一班官弁,看得目瞪神呆。忽然間見這鐵蓑道人往這山坡上一落,雷音劍猛砍向假山上一塊玲瓏透剔的山石上,一揮之下,寶劍發出一陣龍吟之聲,一溜火花,迸出有二尺去,斗大的一塊山石,滾在山坡上。那鐵蓑道人卻不再往草亭前,按著劍向幫帶劉守中稽首一拜,說了聲:「謝大人的宏恩,貧道有事不能耽擱,大人的宏思,貧道沒世不敢忘。願人人前途珍重,貧道告辭。」這個話一落聲,雷音劍已納入背後的劍鞘中,一斜身,飛縱上樹梢,再一騰身,已沒入黑影中,頓失蹤跡。

幫帶劉守中見這位鐵蓑道人,竟有這般好身手,有來去無蹤之勢,遂問鷹爪王:「這位道長真劍俠一流了,你們淮陽派中有這種世外高人,令人可敬。本幫帶能為你們儘力之處,定要多幫你們一些忙呢!」鷹爪王忙向幫帶劉守中謝過大人成全之意,這時派到凈業山莊後面去的官兵,已經有人回來報告,後面幫匪已經逃得乾乾淨淨,只有十幾名受傷不能走動的,已經看管起來,請大人示下。幫帶劉守中點點頭。鷹爪王和西嶽俠尼在這時乘勢請求幫帶的允許,立刻退出凈業山莊,和前面內港飛鷲船隊聚合一處,以便退出十二連環塢。幫帶劉守中點點頭道:「好吧,你們站在這裏稍侯片刻,候本幫帶進駐凈業山莊,派人護送你們出去。」

這時所有進凈業山莊的官兵,已經有兩隊人,分佈各處。鷹爪王看到這種情形,這是官家的勢力,不能輕視。各處的燈籠火把、亮子油松,凡是重要的地方,各處的路口,完全把守着。這時幫帶已經帶着一隊人走下假山。火把照耀着,如同兩條火龍,奔了抱月迴廊,在那裏略行耽擱,跟着見抱月迴廊上,已經置了一支官兵,在那裏駐守,大隊的人,跟着幫帶轉向後面。西嶽俠尼慈雲庵主,此時對於西嶽派的飛鷲船隊的安危,不能釋懷。泗水漁家簡雲彤也是十分焦灼,自己是奉多指大師的慈諭,領着泗水船隊入十二連環塢,為本幫應援,雖說是倘若全毀在十二連環塢中,有掌門人庵主在頭裏,力不能敵,不能為大師保全這點實力,是無可如何的事。究竟算自己身為門下的,辜負師恩,不能儘力,所以現在心裏萬分難過,恨不得立刻可以得到了內港,倒是看看飛鷲船隊怎麼樣?掌門人等這時是等待這位幫帶劉守中的命令,趁勢在凈業山莊外一看,這時情形是真叫人驚心動魄。

只見這一座十二連環塢在這時陰沉晦暗中,有三四處火光矗天,已經燃燒起幾把大火。在天空中的一片雨氣中,這種火光尤其是刺目,各處還不斷一陣陣喊殺的聲音,看情形重要的地方是已被官兵佔領。凡是略高的地方,目光所及,全有紅燈搖擺在風雨中,不問可知,全是官兵駐防的地方。往下看那軍容十分偉壯,雖是細雨——,這凈業山莊門口,兩旁的號燈和飛油松的火把,有二十多對,分佈在山莊的兩旁;兩隊官兵,有兩位小武職官率領着,把守在山莊門外。刀光閃爍著,一個個全是十分矯健的體格,順着凈業山莊的大路上,也湧起一片紅光,正是奔賓館和天鳳堂那條道路,全有大隊的官兵分佈在這路上。可是天鳳堂一路,也是紅光照天,火勢燃得很旺,大約已經被焚,再往遠處就看不見了。

慈雲庵主嘆息道:「天南逸叟武維揚據十二連環塢,擁有一百餘舵,在江湖道中,他也算足以雄視儕輩了。可是剛愎自用,貪心過重,更兼他這種狂傲無人,內外結仇也多,造成了這種局面。他分明認為這十二連環塢巢穴隱匿,佈置成鐵筒相似,哪想到一旦間,瓦解冰消,立刻是一敗塗地。這還算便宜了他,竟得逃出網羅,沒被官家捕獲,倘然他已被成擒,認真追究起來,不僅是一個梟匪的行為,他簡直有些謀反的舉動了。鋒芒過露這真是起禍之由,只這短短一日的工夫,我們全是有目共睹,十二連環塢竟落到這種凄慘的情形。可是論起來,還是禍福無門,唯人自招。我們看到這種情形,更應該深為警惕,得意莫忘失意時。武維揚更是那一意孤行的性情,恐怕他未必能懸崖勒馬就此回頭,那麼將來難免仍做階下囚。」慈雲庵主才說到這,鷹爪王忽然說道:「庵主,怎麼我們到這裏見幫帶,上官老師為什麼沒隨上來,他到哪裏去了?」庵主道:「我因為有緝私營的跟官弁隨一同往假山來,也沒理會他,倒不知他到哪裏去了?」

說話間,後面幫帶劉守中已經派了一名營官和八名護勇擎着火把,帶着跟隨搜查後面淮陽派門下,來到假山上,說是:「奉幫帶的命令,送大家到內港,將你們查點查點所帶來的人,到了賓館那水師營統領那裏,也得詳細報告一下,並且也須要把你們的名單留下。」

鷹爪王和慈雲庵主一面答應着,可就留神到自己這邊所有的人,哪還有那活報應上官雲彤在內?這可不敢言語了,若是稍露口風,自己的人不全,倘有在山莊內沒找回來的,那非找了麻煩不可。官家現在剿山,這十二連環塢,人家得徹底搜尋肅清。現在已經是這緝私營的幫帶恩施格外,允許淮陽、西嶽兩派踐約赴會的人退出十二連環塢,不至被鳳尾幫匪幫連上,這已經是很難得的。一來是淮上清風堡淮陽派門戶,在江湖上頗有一點威名,西嶽碧竹庵掌西嶽派更是以沙門正義,江湖上修積善功,差不多誰也有一些好的認識;更兼鐵蓑道人挾絕技入凈業山莊,救了緝私營統領,山頭試劍,鎮住了這緝私營的官人,他們尤其不敢再稍有刁難,各別的留了情面。不過這次淮陽、西嶽兩派入十二連環塢,在本身看,是江湖上尋仇報復;可是在官方看來,從公事上說,就有許多說不下去的地方,稍一認真,恐怕赴會的想再脫身,只怕不那麼容易。所以對於這位活報應上官雲彤,突然的行跡隱去,這種人對於他任憑誰也無法干涉他的去留。幸而是緝私營這邊,對於他沒十分注意,更兼在黑暗中,一切的面貌全辨不清。倘若在白天,象他這種面貌,這種打扮,特別的扎眼,這十二連環塢是一個多麼兇險的匪巢,在這班人中,象他那種形如窮酸的裝束,和那種面貌,就是在幾百人中,也要特別受到注意。他的形跡如已經落到人家眼內,突然失蹤,倘若問起來,拿何言答對。

鷹爪王遂向這傳令的營官說道:「我們的人,按現在說全在這。因為有受傷的人,已經全送出內港,現在手底下太不方便,我們到水師營統隊里掛號時,把名單交上,請老師們多關照吧!」這名營官,把這兩派人查點了查點人數,現在在凈業山莊里連掌門人在內,一共是二十二名。這裏計有: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西嶽派掌門人慈雲庵主、續命神醫萬柳堂、魯南老鏢師侯泰、北路鏢師蔣恩波、飛刀盧建堂、神拳紀筱川、鏢客鄧謙、太極拳柳逢春,十八盤嶺武師賈玉堂、雙刀金和、臨城趙龍的門下孫玉昆、孫玉崗、江南鏢客三才劍司馬壽昌、一條桿棒走江南武宗義、韋壽尼、金讓、馮毓秀、甘孝、夏侯英、祝龍驤、江傑、華雲峰、泗水漁家簡雲彤、西嶽派門弟子修性、修禪、修緣、修慧、修明,這是在凈業山莊的人。可是內中卻有受傷的,因為在幫匪混戰之下,官兵往裏攻打之時,被火槍飛起的鐵砂子傷著了馮毓文、修性、甘孝、武宗義這四個人,孫玉崗、柳逢春金被幫匪所傷,不過傷痛還不很重,尚還可以行動。現在這是在營官面前所點清的人數,鷹爪王趁勢報告赴會的人,在船隊中尚有武師九名,其餘的全是泗水漁船的水手。

營官點頭說道:「好吧,因為這次入十二連環塢,是緝私營、水師營兩位統領主持,劉幫帶頗有對你們幫忙之意,這你們可不能不感激他。這真是難得的事,憑你們這些人落在這種匪巢內,能夠保全著退出十二連環塢,這種事實不容易。大約劉幫帶還另外派人去向水師營統領那裏報告。一來是為我們的統領受傷,暫由幫帶全權代理著事;二來也為得是你們的船幫,正是水師營官兵攻取的地方,完全在他手內。你們隨我走吧,大約不至於有什麼留難。」鷹爪王和慈雲庵主向這位營官,竭力申謝關照。這一班社會的群雄,在官兵引領監視之下,一同出了凈業山莊。沿路上一看這種情形,已然是寸步難行,全有官兵把守着,隔幾步路就有盤查的;更在暗中伏着強弓硬弩,提防著一切。沿着這條通天鳳堂的大路,往前走着,已經看出:果然把天鳳堂已經付之一炬,火光尚在著得很旺,那裏更有大隊官兵把守着。離開天鳳堂火勢稍遠的地方,官兵已經在那裏札起營帳,佈置了不少官兵監視着各處。鷹爪王等莫不驚異官家這種辦法是一種非常的舉動,沒有見過剿辦一個匪會有這麼嚴重的情形。從這天鳳堂過去,路上是尤其緊,步步有官兵,各處全有卡子,大約知道這裏是鳳尾幫內三堂重要之地,也正是鳳尾幫命脈所在。並且這次剿山,實具了斬草除根的手段,凡是要緊所在,差不多全給立刻燒毀。他們才走進天鳳堂,跟着聽身旁隨着走的官兵說道:「你們看,幫帶大人方才就說幫匪們逃得情形可疑,恐怕他凈業山莊內還有甚麼隱匿的巢穴,不能再給他存留什麼,要縱火燒焚。只要和別處能隔斷得開,連後面能容易潛伏匪徒的深林荒草索性全要給他燒凈,免得再有意外的情形,反倒給自己留後患。你看幫帶倒是辦事乾脆,火已經燒來了,後面沒有別的去處。這一來鳳尾幫算是連根全給刨了,看他們還怎樣再興風作浪!」

鷹爪王等聽到官兵這樣說,回頭看了看,果然凈業山莊那邊已經火煙衝天,大約是從後面給燒起。俠尼不住連聲嘆息。眾人看到鳳尾幫落到這樣結果,沒有不觸目驚心的,隨着往前直奔賓館。遠遠的望着那賓館一帶,原來是地勢極其荒曠,這時的情形可不同了,從賓館門前起,往裏走是奔天鳳堂的這條大道;往外走,是奔青鸞堂金雕堂那條松蔭夾道,全有大隊的官兵分佈在路上,燈籠火把照耀着。這種聲勢,任憑你是多麼膽大的人,也全驚心。在賓館門前,是兩隊緝私營,大氣死風燈戳在門左右;更在賓館的牆角,札著兩座帳篷,這裏是兩哨官兵守衛著。緊靠賓館門前,兩位哨官在那裏守護著。從外面往裏望去,裏面是燈光照耀得非常觸目。現在是清一色的沒有兩樣人,除了軍首,就是官弁。

鷹爪王和慈雲庵主率領眾人,隨着緝私營的營官來到近前,這位營官先過去,跟守護賓館的兩位哨官打了招呼。這裏似乎已經早得了信息,囑咐鷹爪王和慈雲庵主,要約束著所帶來的人,靜靜的等侯著。他們進去給回話,有一名哨兵,帶着緝私營這名營官一同走進賓館。等了工夫不大,那位營官從門裏出來,臉上卻帶着笑,向西嶽俠尼慈雲庵主道:「這位大師父,你們的運氣真好,泗水船幫敢情全是你們碧竹庵的,現在你們放心吧,船隻損失了有限,大部分全給你們保全著了。統領這裏正要派人去傳喚你們,這來了正好,隨我進去。其餘的人,仍然的在這裏等侯,聽候大人的命令。你們這班師父們,真有能人呢,說起來是真險,我這才聽那哨官匆匆的告訴我,你們那撥船隊膽子也太大了!一個辦漁業的船幫,竟敢這麼冒昧的闖進十二連環塢,這件事你們太懸虛了。水師營的官兵,若是從水面上打進來,哪還容的開入緩手?這次大部分的官兵完全從陸地進來的,所以給幫匪一個措手不及,不容他再緩手,可是你們船隊,就在那種情形下,險些個和幫匪的二十八宿隊裹在一處。若不是你們真有能人,只怕現在剩不了什麼。走,跟我到裏邊見統領,這裏大約還有你們的熟人呢!」

這位營官一邊低聲說着,一邊引領着兩位掌門人往裏走。聽到營官這些話,十分驚異,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個情形,和這水師營、緝私營沒有一點認識,哪裏又來的熟人,這不是怪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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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俠隱鷹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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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回 凌波去匪多指尼港口護船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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