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當今武林,所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不是三年一次的論劍大會。

也不是那個南派的興起或滅亡。

更不是那幫那派換了新幫主或新掌門。

而是武林雙飛賊——「我來也」與「飛燕子李小小」的事迹。

賊能以「飛」名,一方面固能挾技自雄,另一方面,也必然具有過人的智計。

武林雙飛賊,便是這般藝高瞻大,驚世駭俗,當然均能當得「飛」名。

我來也,一向神出鬼沒,來去無蹤,單看這「我來也」三字,又是何等的有氣勢,他的「光臨」,真如狂風驟雨般的迅疾飄忽,不啻從天而降,專與豪門富戶為難,對於貧苦人家,卻不時予以救濟。

然而,卻沒有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

每當他做案后,總會在牆上寫下「我來也」三字。

而他的行事作風,更令天下所有豪富切齒痛恨!

只因他不只是偷,簡直就是「搬」。

就舉個例吧:我來也就曾在年前「光臨」過杭州城一家豪富。只因這家豪富太過鋪張炫耀,不但外衣皆是綾罹綢緞,竟連人衣褲內都是高級絲料所做,當然蓋被就更不用說了。

就在我來也「光顧」過後,這家豪富全家大大小小,上自員外,下至小廝,隔日皆出不得門,只因一切可供蔽體之物,均被我來也一掃而空,竟連一小片紙也未曾下,全部搬得清潔溜溜,只乘得一間華麗的空宅子。

真不知道,這些「貨物」,他又是怎麼「運」走的?

而另一個飛賊——飛燕子李小小,當然也有我來也那樣飛牆走壁,高來高去的本領。

他也有着跟我來也同樣的「嗜好」——便是在牆上「留名」。

只不過,每當他「光顧」之後,是在失主的牆壁上,書著一雙如生的燕子,下面再署個名——李小小。

真不知,他何以還有如許「空閑」,在人家的牆上「做畫」。

可當真是囂張透頂!有夠大牌!

但飛燕子的行事作風,卻跟我來也有點不同,他只是在「搜集」一些珠首飾之類的寶物。因此,有人推測這飛燕子李小小可能是個馬子,看他的名字,也還真有點像也。

雙飛賊均在這十年間崛起江湖,也不知是誰先誰后,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便在武林聞名。

兩人所犯下的案,也幾乎不分軒輊,難以勝數。

在這十年中,各處官府也不知動用了多少捕快、探子,甚至還請了一些武林高手來圍捕,卻始終讓雙飛賊逍遙法外,別說抓,就連兩人長得甚麼樣子,就無人見過。

由於官府越查越緊,每個城一到晚上,均猶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捕快到處巡邏個不停。

也因此,終將二飛賊激怒了。

他們均放出風聲,揚言在一年內,必盜得皇帝玉璽。

這下可緊張了!

玉璽就是皇帝的權威憑證,一旦失了它,昭書要怎麼發?搞不好,皇帝還得鬧雙胞。

朝廷當下便立即下了聖旨,限各地官府半年內,要逮得這倆個太過「囂張」的飛賊歸案,否則,失了玉璽,當皇帝的,還有何面目見人?

然而,整個武林卻無人不在翹首以待,「樂觀其成」。

畢竟,幸災樂禍的大有人在。

就在人人皆在談論雙飛賊之時。

杭州城南郊的一個小村子裏,土地廟邊,此時也有幾個少年正在那比手划腳的高談闊論著。

似乎是四個少年人,不過其中有一個還只是小孩,大概只有八九歲,其他三個均年約十四五,三少年中,竟還有一個是馬子。

兩個少年中,一個生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面如冠玉,非常俊俏,真是潘安再世,宋玉化身,以現代的說法就是「帥哥」,別人怎麼看是不曉得啦,至少他自己便是這麼認為。

他大概是四人的頭頭,只聽他激烈的高喊道:「大丈夫當如此也!」這是套用了漢王劉邦的話。

話落,另三個立即拍手歡呼。

只是另一個小孩隨後說道:「人家劉邦可是志當皇帝,你卻矢志當飛賊。」

美少年立即瞪他一眼,嚇得小孩趕緊閉上嘴巴。

那少女更是美麗絕倫,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皆難以形容她的美,簡直可說是傾城傾國之姿,遠慚西施,近愧王嬙,史上任何美女,均難以比得——當然比不得,現在挖出來都是一堆枯骨,怎麼比?

只見她笑容如花,美得冒泡,似想發表她的高論。

美少年手一揮,阻止她道:「要發表意見,請先舉手。」

她忙舉起手來,道:「朱貝戎,我有話要說。」

朱貝戎輕哼一聲,道:「蕭嬙,我說過幾次了,你們要稱呼我頭頭,哇噻!沒記性!」

蕭嬙吐吐舌頭,做個鬼臉,應聲「是」,隨後朗聲道:「彼可取而代也!」

一句話,足足嚇倒三個半。

朱貝戎大叫:「女霸王!」

蕭嬙立即打了他一個響頭,叱道:「古人俞,你是這裏的小不點,要有禮貌點,該叫我姐姐,知不知道?」

古人俞嘻嘻一笑,推一推另一個長得胖胖獃獃的少年,輕聲說道:「女霸王發雌威了。」

胖少年傻傻一笑,道:「我倒希望她是虞姬,我是項羽。」

蕭嬙聽了,叫道:「巴岱,你胡說甚麼?」

朱貝戎狠瞪着他,道:「做賊有甚麼不好?能揚名於世,劫富濟貧,又不俠義,兩全其美,世上何處再找得此種行業?」

古人俞道:「大頭病啊!要被抓了,可得去吃沒錢飯(坐苦窯)。」

朱貝戎哼一聲,問蕭嬙:「你做不做?」

蕭嬙楞了一下,又思索一會回道:「做」。

朱貝戎聽了,嘿嘿一笑,道:「好,那我們舉手錶決,贊成的舉手。」

他和蕭嬙都舉了。

朱貝戎叫道:「兩票,反對的舉手。」

古人俞和巴岱都忙舉起手來。

朱貝戎叫道:「一票半,贊成的得勝。」

古人俞和巴岱一楞,叫道:「我們也是倆人,怎得個一票半?」

朱貝戎凶霸霸的道:「古人俞是個小不點,我給他半票,已經很不錯啦,怎麼?敢說我不對?」

巴岱和古人俞互視一眼,一臉癟樣。

聲落,四人便各自離去。

夜,星月交輝,照着大地仿如白晝。

四人在約定的時刻,又交聚在土地廟旁。

只見蕭嬙穿着一件絲質寬袖白上衣,再配條黃絨長裙,秀髮飄逸,更是美艷。

但朱貝戎卻瞪起一雙大眼,叫道:「你是要去赴宴?或是去逛街?穿得這麼漂亮做甚麼,還穿長裙?」

蕭嬙一楞,問道:「那要穿甚麼?」

朱貝戎指指自己一身黑衣,這:「要穿這樣。」

巴岱道:「你家死人嗎?幹嘛穿黑衣?」

朱貝戎氣道:「你家才死人,那有做賊的像你們穿得這麼花?恐怕尚未入門,就被發覺打死了。」

蕭嬙嘴一嘟,說道:「那怎辦?」

朱貝戎叫道:「回去換啊!還怎辦?」

三人互望一眼,道:「但我們沒有黑衣服呢。」

朱貝戎道:「去借啊。」

三人同道:「向誰借?」

朱貝戎道:「我管你們向誰借,一個時辰后,還是這裏集合,到時,若不穿黑衣服來,嘿嘿,看我怎麼整你們。」

三人一聽,忙各以百米速度沖了回去。

半個時辰后,三人又沖了回來。

只見三人皆穿着一身黑衣,不過,古人俞的過大,袖子表褲管都捲起,看他那條褲子,大概還過得下三雙腿。

巴岱的卻太小,胸前扣子都沒法扣,只得露出個大肚皮;只有蕭嬙的還算合身一點,卻嫌寬鬆了些。

蕭嬙胸前雙峰挺聳,現在乎坦得成了飛機場。

三人還各著一雙草鞋,真不知他們這身「行裝」

是向那裏借來的。

朱貝戎眼一翻,手一拍額頭,說道:「你們要去奔喪?」

三人互望一眼,道:「沒法度!家裏沒黑衣服,只得去向葬儀社租。」

朱貝戎道:「好了,反正第一次,我就將就點,明天回家后,各去做一套黑衣服,要合身點的,象我這樣。」

三人乖寶寶似的點點頭,隨後便跟着朱貝戎望城裏去。

四人來到城內,躲了會,待至初更。

朱貝戎便領着三人閃閃掩掩的,遠煞有介事般的活像個「賊」。

不多時,他們來到一座大宅前。

朱貝戎向三人道:「便是這裏了。」

看了看大宅,又道:「這是杭州城最富有的人之一——黃金的住家。」

三人忙打量一番,贊道:「真是漂亮!」

朱貝戎向古人俞道:「你負責插旗,守在門口,一有動靜,就通知我們。」

對巴岱道:「你負責背東西。」

對蕭嬙道:「你負責動手。」

三人聽了,問道:「那你呢?你做甚麼?」

朱貝戎楞了一下,道:「我,……我負責指揮。」

三人六眼齊瞪着他。

朱貝戎吼道:「我是頭頭,你們就得聽我的,我怎麼說,你們就怎麼做,不準有異義!」

古人俞推了推蕭嬙,道:「女霸王,你怎麼不吭聲?」

蕭嬙嘟起小嘴,便要說話。

卻聽朱貝戎叫道:「你再嘟起嘴,我便吻下去。」

嚇得蕭嬙趕緊用手捂住小口。

朱貝戎一揮手,道:「我們進去。」

說着,他竟走向大門。

巴岱趕緊拉住,叫這:「那見做賊的從正門走?又不是來做客。」

朱貝戎眼一眯,道:「你頭頭還是我頭頭?我們是梁上君子,光明賊,當然得從正門進。」

三人一楞,問道:「光明賊?有做賊的是光明的嗎?」

朱戎道:「有,就是我們,別人做賊是暗的,我們就偏偏是光明的。」

古人俞道:「大頭病啊,從大門走要不一下就被抓住才怪。」

巴岱道:「那可真不幸。」

朱貝戎呸一聲,道:「你倆個少觸我的霉頭,我是頭頭,說從門進就從門進,要是你們行,給我翻牆看看。」

三人一聽,才曉得他為什麼非從門走不可了,只因牆太高,他爬不進嘛。

只見朱貝戎上前幾步,從身上取出一把短劍,呃!不,是短刀,插進門縫,將門閂削鞘……他意思是想削斷,只可惜,短刀不夠利,削了幾削,門閂不斷就硬是不斷,氣得他一腳將門踹開。

嚇得蕭嬙三人跌倒在地,均想:窯口來「橫」的這那還像賊?說強盜還差不多。

不過,這宅內的人,大概也睡死啦,「破」門的響聲那麼大,竟都沒吵醒半個?

或許,只能說,他四人「賊」星高照吧。

朱貝戎把門踹開后,回頭向三人道:「一切可得謹慎小心,千萬別弄出任何聲響。」

三人聽得一怔,又想:「你踹門聲音還不夠大嘛。」

只見朱貝戎又道:「古人俞,你就守在門旁。」

古人俞叫道:「我不敢,讓人看見,可第一個抓我。」

朱貝戎指指台階旁的暗處,道:「你躲在那,沒人看得見。」

古人俞順着他手指看去,見暗處可藏得住身子,便走了過去,蹲下身藏着。

朱貝戎手一招,叫道:「沖!」

幹嘛?打仗嗎?

只見他三人還真的就「沖」了進去,徑至大廳。

廳內一片黑暗,伸手難見五指。

蕭嬙緊張的道:「看不見,如何偷?」

朱貝戎四下一摸,抓到一根東西,說道:「我找到蠟燭了,點燃它,就可看見。」

卻聽巴岱道:「你抓錯了,那是我嚏喘的管道。」

朱貝戎忙將手放開,叱道:「死人嘿,不會早說。」

便又向前撲去,終於讓他摸到了燭台,上面還有半根蠟燭,他便取出打火石點燃了。

回頭一看,只見蕭嬙一臉蒼白,巴岱全身抖個不停,便道:「放輕鬆點,就把這當做自己家裏好了。」

巴岱一聽,便去搬了幾張桌子合在一起,倒上就睡。

朱貝戎一把將他扯起,叱道:「你幹麼?」

巴岳楞楞的道:「這個時候,我在家裏早就『拖條』(睡覺)了呀!」

朱貝戎眯了他一眼,道:「別忘記,先找值錢的東西,等搬光了,再去『拖條』。」

三人便在大廳里找了起來,但卻只是幾個古董花瓶較值錢,但每個花瓶都有一般人高,又怎搬得了這許多?

便又往內摸去,徑至書房。

朱貝戎又將房內蠟燭點了。

蕭嬙在書桌上找了找,順手拿起一本書,循了開來,便搖頭晃腦的念道: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嚇得朱貝戎和巴岱忙趴在地下。

蕭嬙左看看,右看看,楞道:「怎麼啦!」

巴岱爬起低聲叫道:「你想害死人?那有做賊的像你這樣?」

朱貝戎也悄聲道:「好你個頭,還天涼好個秋?要是被抓了,到秋後結算,砍了頭,頭脖子可真是夠涼的啦。」

蕭嬙嘟起嘴道:「人家晚上都有念書的習慣嘛。」

朱貝戎和巴岱便道:「那你不會念小聲點!那麼大聲,不怕被人聽到。」

蕭嬙道:「好嘛!」

說着,她竟坐下來念書了。

朱貝戎和巴岱互望一眼,這算甚麼?沒法度,她是馬子,打不得,二人只得分頭再找去。

過了會,卻又聽得蕭嬙又越念越大聲了。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她念完后,還大喊一句:「可憐!」

朱貝戎和巴岱也大叫道:「要被抓了,可就不知誰可憐了。」

就聽得屋角有人像說夢話:「乖囡!去睡吧!免讀了,明天再打拚吧!」

三人登時嚇得跑了出去。

又到大廳,順手抄起一個古董花瓶,徑奔到屋外。

朱貝戎喘了幾口氣,對蕭嬙道:「以後請先記得在家裏把書念過遍再出來。」卻見巴岱竟抱着一張椅子,便問道:「你偷椅子幹嘛?」

巴岱望椅子看了一眼,臉一紅,小聲道:「我抱錯了。」

朱貝戎瞪了他一眼,轉頭一看,卻見古人俞四平八穩的躺在地下睡覺,便走了過去,把腳一踢,叫道:「叫你把風,你卻把到夢周公。」

古人俞被他踢醒,揉揉眼睛,說道:「天亮啦?媽,我要尿尿。」

朱貝戎一楞,一把將他扯起,罵道:「尿個頭,我們差點被抓,你竟在這睡了。」

蕭嬙過來道:「好啦,別鬧了,快走吧。」

四人便望城門走去,走了幾步,朱貝戎突然住了腳,說道:「我們還忘了最後一道手續。」

三人一楞,問道:「做賊的還須要甚麼手續?」

朱貝戎道:「留下我們的大名啊。」

巴岱一聽,大叫道:「那全死啦,明天捕快就按名來捉,我們一個也逃不掉。」

朱貝戎道:「笨啊,那個我來也和飛燕子用的豈是真名。」

三人互望一眼,問道:「那我們要用甚麼假名?」

朱貝戎想了一下,說道:「我們各寫一個,我就叫『朱來也』。」

三人楞了一下,道:「豬?」

朱貝戎暗了一眼,道:「不是那個豬,不過音近似,也不好……我就用『賊來也』好了。」

古人俞道:「大頭病,竟讓人猜謎語,『賊』字一分開,便是『貝戎』,捕快便也逮得着你。」

朱貝戎臉上一瘟,又想了想,道:「那就用『我偷也』好了。」

古人俞大叫:「那更不行!『偷』字分開,便是『人俞』,你想害我?」

朱貝戎更癟,又想了一下,忽喜道:「就叫『我去也』怎樣?」

三人聽了,也高興道:「嗯,比我來也更神氣。」

朱貝戎登時狹起來,頭一揚,手一伸,道:「拿筆來。」

三人一楞,問重:「甚麼筆?」

朱貝戎肩一揚,道:「毛筆和硯台啊,沒這兩樣,叫我怎麼寫?」

三人臉一癟,道:「沒帶。」

朱貝戎狠狠蹬他們一眼,隨後想了一下,說道:「沒要緊!我投筆從戎,不拿筆改拿刀。」

說着,又取出那把小刀來,就在牆上刻了「我搬也」三個大字,還真大,每個字都跟常人一般高,寬嘛,就跟巴岱的肥身差不多。

他刻完后,還左瞧瞧,右看看,在那牆前直走過來,走過去,走過來又走過去,似乎非常欣賞自己「雕刻」的本領。

蕭嬙看得興起,取過小刀,想了一下,說道:「我就刻雙鳳凰。」

其他三人聽了,同道:「你會刻嗎?」

蕭嬙叫道:「別看不起人,我在學堂里,可是繪畫的高材生。」

三人又道:「但這是用刀子刻,不同的。」

蕭嬙大叫:「你們三個給我閉嘴,再說,我就刻到你們身上去。」

古人貪低聲道:「哇噻!女霸王生氣啦!」

蕭嬙看了看這面牆,轉頭向朱貝戎瞪一眼,道:「你幹嘛刻這麼大,叫我又往那裏下刀?」

巴岱道:「門的另一邊還有面牆。」

蕭嬙便走了過去,就牆上刻起鳳過來。

朱貝戎三人也跟了過來,看了會後,說道:「你腕力不夠,刻得太慢了。」

蕭嬙回頭道:「閉嘴,這叫慢工出細活,沒水準。」

好吧,「慢工出細活」就慢工出細活吧,不過,也實在有夠慢啦,她透一釉,竟就刻到天亮了,周圍早已圍滿了一大群好奇者,她才只刻了個鳳凰頭。

然而,那個鳳凰頭刻得的確像極了,栩栩如生,難怪她敢自吹是繪畫的高材生。

眾人在一旁指指點點,直讚美蕭嬙的「藝術造詣」。

蕭嬙聽得,不禁翹起她的「鳳凰尾」來,刻得更是起勁,而且更加仔細,越加的慢。

眾人評頒論足了會,突又轉向注意他們四人的「制服」來。

只見有人說道:「這年頭,年輕人都不一樣了,老是喜歡穿黑衣服;而這四個更怪,竟有三個連穿着草鞋,真不知他家裏是否死了人?」

另有的道:「或許他們參加了某一幫派,而這幫派的服色肯定是黑的。」

正說間,忽見一個員外氣沖沖的走來,後頭連跟着幾名像打手般的家丁,只見他分開圍觀的人群,徑走到蕭嬙身邊,大喝道:「你是那家的野丫頭?竟敢在我牆上亂塗鴉。」

蕭嬙刻得正聚神,被他這一喝,登時嚇了一大跳,急回頭過來,一雙大眼直盯着員外看。

員外見她是馬子,又出落得如此美,口氣登時軟了,笑呵呵的道:「你要畫就儘管畫吧,如牆不夠用,可到我家裏來,我房內四壁可供你畫得夠。」

蕭嬙聽得一楞,眾人卻聽得全倒。

這時,員外也看見了朱貝戎三個,見他們與蕭嬙穿同樣的黑色衣服,便把氣出到三人頭上,罵道:「你這三個沒爹沒娘的小混蛋,竟唆使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來做壞事,看我不打斷你們的狗腿。」

朱貝戎可認得這員外就是黃金,當下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忙與巴岱、古人俞害怕同道:「不干我們的事,我們是來看熱鬧的。」

蕭嬙又聽傻了,竟讓她一人背黑鍋,她臉色不禁全白了。

卻又見一名家丁指着地上的兩個古董花瓶,道:「這不是我們客廳上擺的嗎。」

黃金急忙看去,只見蕭嬙腳旁,放着兩個花瓶,竟還有一張椅子,不禁大怒道:「好啊!原來你們是四個小賊,竟偷到我家裏來了,竟連椅子也要?」

把手一揮,叫道:「給我拿下!」

話落,只見家丁們徑往蕭嬙撲去,黃金忙又叫重:「你們抓男的,這個女的,由我親自動手。」

朱貝戎見事情一下鬧大了,便急忙拉着蕭嬙就穿進人叢中去。

巴岱和古人俞也驚慌的跟着走了。

黃金見人圍得太多,要想抓住他四人可不容易,便喝道:「給我打!」

家丁們聽了,便往人群衝去。

圍觀的人,紛紛尖叫的散開了。

黃金忙帶人四下一尋,卻已不見朱貝戎四人,不禁氣得大發脾氣,問頭看到了那牆上的鳳凰,又不禁笑了起來,暗道:「真是好一隻美鳳凰!就不知是誰家丫頭,要不然……呵呵…」

隨即又一想:「此等美人,舉世難求,豈可放過?待我叫人尋來。」便吩咐眾家丁,四處去打探這個美人。

朱貝戎四人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才奔到那土地廟旁。

古人俞不埋怨道:「都是女霸王,刻雙鳥也刻得那麼慢。」

蕭嬙一聽,嫩臉登時氣鼓鼓的,兇殺殺的叫道:「不說我還不生氣,你三人甚麼意思?我們四人一起去,事發了,你們卻推得一乾二淨,叫我一人背黑鍋。」

巴岱忙向她背上看了一眼,楞道:「沒有啊,你那裏背甚麼黑鍋來?」

蕭嬙登時打了他一巴掌,還要罵。

朱貝戎卻已雙手高舉,喝道:「別吵!我有話說。」

蕭嬙沒好氣的道:「你還有甚麼說來?」

朱貝戎道:「這次失敗,不是我們偷技不行,而是忘了一些應帶之物;你們現在各自回去歇息,我們晚上仍在這會面,把一些應帶之物都帶齊,去偷另一家。」

蕭嬙三人一聽,叫進:「哇噻!還要去啊?」

朱貝戎老氣橫秋的「嗯」了一聲,道:「當然,失敗是成功的母親,我們應記取這次教訓。」

蕭嬙道:「原則我贊成,但是,我不願意去偷另一家。」

朱貝戎一楞道:「為什麼?」

蕭嬙道:「黃金是這裏的大凱子,哪裏去找比他更好的對象,就這樣放過他,豈不可惜。」

古人俞舉手道:「我贊成,他不僅是大凱子,而且是『掛了點的』死凱子,見凱不吃,我們算是白混了。」

巴岱附和道:「對,既然當上了斗『愛架子』(道上兄弟),見凱不吃,就是有罪。」

朱貝戎眼睛一翻道:「他媽的牛奶,是不是蕭嬙花錢,將你們買通了?」

古人俞不服道:「大頭病,這是什麼話?」

朱貝戎沒好氣道:「這是中國話,要不是蕭嬙花錢買通了你們,怎會跟她一鼻孔出氣?

古人俞道:『大頭病,你說這話,等於是抬高蕭嬙的身份了。』

『這話怎麼說?』

古人俞拍了拍自己的荷包:『蕭嬙跟我一樣,整天身上「柳毛挂念」(一個銅子也沒有)哪來「藍頭」(錢)買通我們。』

蕭嬙柳眉一豎,怒道:『小不點,你這不是落我,分明是在糗我!』

古人俞道:『我沒這個意思,只是實話實說。』

朱貝戎吼道:『他媽的牛奶,你們不談正事,盡耍嘴皮子,有玩沒完。』

古人俞臉一喪,不說了。

蕭嬙得理不讓人的道:『我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絕對不能放過這個「掛了點」的死凱子。』

巴岱再次附和道:『對,輕易放過這條肥豬,實在非常可惜!』

朱貝戎道:『可是我們已經失敗而歸,難道還想再蹈覆轍嗎?』

蕭嬙反駁道:『剛才你說過了,失敗是成功之母,我們怎可因此氣餒。』

朱貝戎道:『可是也得要有偷的技巧呀,矇著頭硬幹,怕不很快就被關進「苦窯」(牢房)才怪!』

『誰叫你矇著頭硬幹來着?』

朱貝戎神情一怔:『聽口氣,難道你已有了對付黃金的點子了不成?』

『當然。』

『說來聽聽。』

蕭嬙平了平氣,慢條斯理道:『不過,我所想出來的點子和你所想的不同,不能用大搬家的手法,將他家中搬得清清溜溜。』

那能搬些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都不能搬,只能『噓』(偷)到黃金身上的一塊小小玉佩。」

三人聽了這話,差點跌倒。

朱貝戎尤其感到來氣,沒好氣的這:「虧你想出這種發了霉的餿主意,一塊小小玉佩能值幾何,你不怕貶低了我們的身價。」

蕭嬙小嘴一撇,譏道:「不是我動餿點子,而是閣下孤陋寡聞,根本不曉得那塊玉佩的來頭。」

朱貝戎有點驚訝:「哦!……」

古人俞帶笑道:「大頭嬙,蕭嬙說你孤陋寡聞,我看還算對你客氣的。」

「不客氣又當如何?」

「說你是井底之蛙,我看也不為過。」

朱貝戎雙眼一瞪,怒道:「放你老母的七十二個連環屁,你竟拐彎抹角,趁著機會罵我?」

古人俞嚇的一時短了舌頭,又不說了。

朱貝戎將臉轉向蕭嬙道:「你倒說說那塊玉佩的來歷,難道還是皇上佩帶過的寶貝不成?」

蕭嬙點頭道:「差不多,那塊玉佩曾是武則天生前佩帶的飾物,你說寶貝不寶貝?」

哇噻!朱貝戎驚楞了。

古人俞和巴岱更是瞪大了跟珠子,猛朝肚內直咽口水。

蕭嬙帶着得意的笑容道:「聽了它的來歷,你該不會認為太過貶低你大頭病的身價了罷?」

朱貝戎只顧發楞,沒有吭聲。

巴岱插道:「蕭嬙,不管帶過那塊玉佩的人是武則天,還是秦始皇,我只想知道它值多少銀子?」

蕭嬙道:「現在它是無價之寶,只要能夠到手,隨隨便便也可以匱兩三萬兩銀子。」

「哇噻,這麼多!」

朱貝戎聽得心頭大動:「真的這樣值錢嗎?」

蕭嬙道:「當然,我會在你面前胡吹亂蓋呀。」

朱貝戎高興地一拍巴掌:「正點,這批『海藍』(鉕金)若能弄到手,我們可就抖了。」

「這樣說,你心動了。」

「當然。」

「準備怎樣下手呢?」

朱貝戎脫口道:「簡單,找個專門『跑老月』(扒手)的出馬,問題不就解決了。」

蕭嬙之以鼻道:「你這才是十足道地的餿主意,如果『跑老月』的能夠成事,不要說黃金身上只帶一塊玉佩、十塊、百塊早己被人扒光了,這會等你找人下手呀!『門』都沒有!」

朱貝戎一楞道:「聽你說的這樣神秘,難道黃金他有保護那塊玉佩的特別方法嗎?」

蕭嬙點頭道:「不錯,你猜對了。」

「什麼特別方法?」

蕭嬙道:「玉佩上面栓了一條筆桿粉的金練,扣在他的褲腰帶上,縱然扒到了那塊玉佩,也是無法將它拉斷,當場就會被他發現,怎能扒得成功。」

古人俞和巴岱相面而愕。

顯然,他們都想不出來能扒玉佩的點子。

朱貝戎也想不出,沒好氣的道:「既然扒不到手,說來說去,還不是白說。」

蕭嬙嗔道:「我看你是人頭豬腦,當什麼大頭病嘛,沒見笑!」

朱貝戎將眼一瞪:「你敢罵我!」

蕭嬙道:「該罵!現在只碰到這一點小小的難題,你就沒咒好念了,將來能成什麼大事嘛!」

古人俞道:「哇噻!口氣倒是不小,教訓我們的大頭病來了。」

朱貝戎道:「他媽的牛奶,既然你的口氣這樣硬,莫非你已想好動那塊玉佩的點子了?」

蕭嬙道:「當然,除非我不出馬,只要一出馬,就像探囊取物一樣的容易。」

「少吹牛,當心將屋頂吹破了。」

「你敢打賭?」

「敢,如果你能順利成功,我願爬在地上,讓你當馬騎。」

蕭嬙一聲輕啐道:「別拿我當凱子,我才不會跟你打這樣的賭呢。」

「為什麼?」

「我是女的,騎在你的身上,還不是讓你佔盡了便宜。」

巴岱嘻笑道:「對對對,要是我贏了,照樣願意讓你當馬騎。」

古人俞興趣道:「只是被你騎過以後,背後難免有點騷味而已。」

蕭嬙勃然大怒,玉手一揚:「小不點,如果你再說髒話,看我不把你的嘴巴打爛才怪!」

古人俞連忙搖手道:「好好好,我不說了。」

朱貝戎叱道:「你們別盡打岔,讓蕭嬙說說看,究竟她有什麼出奇的點子,能夠弄到黃金身上的那塊玉佩。」

眾人的目光,一律投到蕭嬙臉上。

蕭嬙道:「黃金和我們打交道時,你們可曾注意到他的眼神?」

朱貝戎道:「什麼眼神?」

蕭嬙道:「真是有夠笨!當然是指他對我的注意。」

朱貝戎搖了搖頭:「我沒注意。」

蕭嬙道:「這就是你粗心大意的地方,如果你也是馬子,你就會注意到了。」

朱貝戎道:「也許,馬子對這方面,生來就比『蕊子』(男的)敏感。」

突聽古人俞插口道:「大頭病,蕭嬙的意思我明白,一定指的是色眼。」

朱貝戎看了看古人俞,又將目光移到蕭嬙臉上,問道:「是嗎?」

蕭嬙道:「還是小不點聰明,他說對了。」

朱貝戎怒沖沖的站起身來,狠聲道:「他媽的牛奶,找黃金算帳去。」

「算什麼帳?」

「他的膽子不小,竟敢動我馬子的腦筋。」

蕭嬙大聲道:「坐下,太衝動了只會壞事,如果你去大吵大鬧一場,到手的玉佩會飛了。」

朱貝戎神情一楞:「這跟想偷他的玉佩也有關係?」

「當然。」

「我不懂?」

蕭嬙道:「就是因為他想動我的歪腦筋,所以才造成了我能跟他接近的機會;有了接近的機會,才有希望弄到那塊玉佩,現在你懂了罷?」

朱貝戎駭然道:「怎麼,你接近那個老凱子?」

蕭嬙點頭道:「是的,為了想讓玉佩順利到手,也就只好勉為其難了。」

古人俞驚叫道:「哇噻!大頭病,我看你快要戴綠帽子了。」

啪!一個「順風」(耳光),捆在了古人俞的臉上,打得他一楞一楞。

出手捆他耳光的人不是朱貝戎,是蕭嬙。

蕭嬙帶怒道:「小不點,我已經警告過你了,下次再若胡說八道,我就……」

她還要打,但被朱貝戎阻止了。

朱貝戎道:「蕭嬙,話要說清楚,你準備要用什麼方法去接近那個老凱子?」

蕭嬙理直氣壯道:「當然是用吊凱子的方法,這還用問。」

朱貝戎急道:「不行,我不能讓自己的馬子陪人上床,門都沒有。」

蕭嬙怒道:「放屁,你認為吊凱子,就一定要陪人上床呀?」

「那可沒準。」

「你在侮辱我,」蕭嬙的臉都氣紅了:「陪人上床『拉鴕』(做愛)的馬子,那是沒水準的下流馬,你太將我看扁了。」

朱貝戎道:「那你準備怎樣吊他?」

蕭嬙道:「縱然對他示好,也是『晃點』(戲弄)他,怎會真正的陪他『抱條』(睡覺)呢。」

「真的」?

「安啦!保險他連閃都閃不到,如果沒有這把刷子,我還憑什麼在外混太妹!」

朱貝戎的神色為之緩和,又道:「現在的老凱子也是很『花』的(精),不陪他『拖條』,能行嗎?」

「當然行,剛才我已聲明過了。」

「我還是有點不太放心。」

蕭嬙狠狠地給了他一個大白眼,然後對着他的耳朵,一陣喳哩咕嚕。

古人俞和巴岱相視而愕,不知她在說些什麼?

一陣耳語過後,朱貝戎的臉上有了笑容。

蕭嬙帶嗔道:「鼓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現在你該相信了罷?」

朱貝戎道:「但是我要替你『護舵』(擔任戒護),不然還是不太放心。」

蕭嬙道:「那是當然,凡事都要提防意外,才能萬無一失。」

古人俞和巴岱同聲道:「還有我們呢,難道讓我們站在一旁看戲不成?」

蕭嬙道:「當然你們不會閑着,不過,吊凱子的事你們幫不上忙,也只能擔負起『讓鴕』任務,遇有意外,隨時接應。」

「得令!」

古人俞回答得很高興,巴岱更是綻開笑容,臉蛋好像更胖了。

朱貝戎踐踐地道:「原則就這樣決定,什麼時候進行比較合適?」

蕭嬙道:「傍晚以後,那是吊凱子最合適的時間。」

朱貝戎點頭道:「好,我們觀在各自回家『拖條』(睡覺)去,養足精神,傍晚時再在這裏會合。」

寒鴉噪晚,卷鳥投林。

天色還沒黑透,四小又在原處集合了。

蕭嬙打扮得特別漂亮,露背裝,巴黎香水,蜜斯佛陀唇膏,裝扮得新潮而又大膽,混身散發着濃郁的青春氣息,令人着迷。

一見面,古人俞就大叫道:「哇噻,我們是不是掉進時空隧道了?」

蕭嬙說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古人俞指了指她的面孔:「看看你自己呀,打扮得這樣惹火,一百年後倫敦街頭的龐克族,也不過是如此罷?」

蕭嬙卟哧,笑道:「我也不喜歡這般妖形怪狀,這是為了任務,沒法度。」

巴岱將他的肥腦袋搖得好像貨郎鼓,嬉皮笑臉道:「看了你這火辣辣的裝扮,讓人好擔心。」

「擔心什麼」?

「不是我擔心,是替大頭病擔心。」

「你又替他擔心什麼?」

「擔心任務失敗,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那就糗了。」

朱貝戎叱道:「你他媽的牛,狗嘴裏面始終長不出象牙來,難道你就喜歡我戴綠帽子嘛?」

巴岱雙手連搖道:「不敢,不敢,我可沒有這種境災樂禍的心裏,只是提醒你一聲而已。」

蕭嬙看了看天色道:「現在時候不早,我要出發了。」

古人俞眼睛一翻:「你敢看不起我?」

蕭嬙轉臉又對朱貝戎道:「大頭病,『讓舵』的事,就由你來負責了。」

朱貝戎踐踐的道:「安啦!我會寸步不離,跟在你的左右。」

蕭嬙忙道:「不行,那不將老凱子嚇跑了才怪!」

「那你要我怎樣?」

「好,聽你的。」

蕭嬙在原地出發,起跑奔黃金的住處而去。

她的姿態十分悠閑,嘴裏吹着口哨,吹的曲子是「一支小雨傘」,這首曲子輕鬆活潑,十分悅耳。

她的這副新潮派打扮,的確十分惹眼,不斷引起過往行人的注目,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哇噻!這是何處來的馬子?」

「一定是阿比西尼亞來的,只差頭髮沒有染黃。」

「也許。」

「你能看出她的身份嗎?」

「可能是個賣唱的。」

「不對,身旁沒有樂師,手裏沒有樂器,唱個屁歌。」

「你看她是幹啥的呢?」

「一定是個『落翅仔』,準備街頭接客。」

說話的仁兄嗓門高了些,頓被蕭嬙聽在耳中,駐足瞪眼,十分震怒。

哇噻!說輕薄話的仁兄,居然還敢沖她眉來眼去,一個勁的咧嘴發笑哩!

邪笑!

那種心術不正的笑容,會讓蕭嬙感到噁心,恨不得衝到跟前,給他兩個「大順食」(大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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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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