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第17節

他不知自己為何要想到死亡,而且是那樣地強烈。

他心中不斷喊叫:晴子!你快出來,為了與你的結合,我甚麼也願意放棄。

他浮上湖面,深深吸了一口氣,玻璃屋在前方不遠處,在濃霧中若現若隱。

玻璃屋前的大露台,被炮火轟塌了一角,整座建築物卻出奇地完整。

他的心靈再次呼喚:晴子!晴子!我回來了,就像上次那樣,你到露台來見我,好嗎?

一點反應也沒有。

夢湖一片寂然。

沿湖的道路不斷傳來爆炸的聲響,敵人進行掃雷的工作,緩緩地向夢湖水庄推進。他們再沒有向水庄發動炮火,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佔領巴極餘下來的另外兩個飛彈發射站,以之反制巴極,發射站一日在巴極手上,他們就一刻不能安枕無憂。

在找不到晴子的失望下,凌渡宇從夢湖爬攀上玻璃屋的大露台上。

罷踏足露台上,凌渡宇渾身一震,好像看到最不該看到的物事。

玻璃屋的玻璃大多已碎破下來,可是露台的小圓台,兩張坐椅,依然故我。

圓台上還放了一瓶酒,兩隻酒杯。

巴極坐在右邊的椅子上,眼神雖裝滿落寂,卻是平靜至一種死寂的感覺。

他那可以毀滅夢湖水庄的電子感應儀器,四平八穩放在酒杯旁。

兩人的目光在濃霧中交系在一起。

巴極微微一笑,倒滿一杯酒,遞向凌渡宇道:「你若不想死,盡吧此杯后,請你重投湖內,否則這處還有一張空椅,可讓你死時安安樂樂坐在這裏,看夢湖的最後一眼。」

凌渡宇取酒一干而盡,坐到空椅上。

心中出奇地沮喪。

沒有晴子,日子怎樣過?

夢湖迷失在前所未有的大湖霧裏。

天地儘是白茫茫。

死!

是解決生命的最好方法。

生命只是一個孤獨的荒原。

人類可以相互愛撫、相互交談,可是這並不能改變他們孤立的本質。

只有心靈的結合,才能帶來本質上的改變。打破隔離和孤立。

沒有了晴子,一切也沒有了。

人類用虛假的言辭進行自我欺騙,可是他們的心靈在實質上,仍是在自己孤獨的荒原上失望和悲泣。

凌渡宇失去了活下去的意欲。

好吧!

這樣結束一切。

死在夢湖。

巴極倒滿兩杯美酒。

兩人一干而盡。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白理臣的聲音。

聲音通過擴音器,響徹夢湖,道:「博士!我是白理臣,現在向你發出最後警告!」

擴音器傳來數下急促的呼吸聲,顯示白理臣心內的緊張情緒,他長年處在巴極下,即管目下似乎穩操勝券,然而餘威猶在,冷靜的他亦不由失去常態。

白理臣的聲音繼續傳來道:「你手中的皇牌:四個導彈發射台,兩個被炸毀,餘下的兩個在我們掌握中,你已經絕無平反的機會,限你在五分鐘內,拋下所有武器,舉手走出來,否則發射台的每一顆導彈,都會射進水庄去。」

凌宇渡望向巴極,茫然道:「你的如意算盤打不響了,沒有了導彈台,怎樣和敵人同歸於盡?」

巴極淡淡道:「你太小覷巴某人了,要勝要敗,要留要離,豈會被他人操縱!來!讓我送他們一分大禮,做場好戲閣下欣賞。」伸手往台上的電子控制儀,修長的手指在那組按鈕上靈活地跳動。

凌渡宇心下不解,巴極還能幹些甚麼來?

時間一點一滴地漏走,五分鐘的期限只剩下十多秒了。

擴音器的沙沙聲再次響起,白理臣還末說出話來,驚天動地的強力爆炸,在夢湖的南方和西南方傳來,地動山搖,餘下的兩個發射站冒起濃濃的烈焰,騰升上半空,掩蓋了敵人的哀號,接着同一地點繼續更強烈的爆炸,把湖霧染得血紅一片。

凌渡宇駭然望巴極,後者神態從容,卻沒有勝利者應有的表情。這時他才恍然巴極剛才發出的電子訊號,啟動了餘下發射台的毀滅裝置,這一著,無疑會給邦達帶來嚴重的傷亡,進駐發射站的人將無一倖免,只不知邦達和白理臣是否其中兩個。

巴極搖頭嘆道:「低估敵人,是致命的因素。」跟着嚴肅地向凌渡宇道:「好了!現在到了最後時刻,你留下還是離去?」

凌宇渡漠不在乎地聳聳肩,道:「留下吧!」心中卻不明白,巴極似乎還有摧毀邦達大軍的力量,可是四個導彈台都被毀去,他憑恃甚麼呢?充其量他只可發動可能裝置於玻璃屋的自動毀滅系統吧!

巴極微笑道:「夢湖!永別了。」

右手緩緩伸往台上的電子控制儀。

凌渡宇閉上眼睛,利用死前的半刻空閑,心靈延伸往夢湖。

他再次感到晴子的無助和傍惶。面對死亡,使他的腦子突然靈活起來,醒悟到晴子的無助和傍惶,是他一手所造成。

昨天離開夢湖時,晴子哀求他留下時,他告訴了晴子事情的真相:她只是夢湖和人類精神的結晶品,一種不屬於人類的異物。便像一個在世為人的鬼魂,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突然間給人提醒自己早死去多時,魂魄一驚散去。

晴子是自然和人類精神產生的異物,既擁有人類思維的特質,又擁有遠超人類的靈異,她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知自己是甚麼東西?

所以從一開始接觸,凌渡宇已感到她的無助傍惶。

巴極的手愈來愈近台上的儀器。

愈接近死亡。

「轟」!

槍聲大鳴。

凌渡宇和巴極兩人跳了起來。

電子感應儀被槍彈擊中,跳了起來向外拋起,恰好碰在欄幹上,又倒掉回露台的地上。

電子感應儀是用非常堅硬約合金組成,子彈除了做成一個凹痕,並沒有絲毫損毀。

凌巴兩人一齊轉身望向後方。

一個嬌小的身形,一對縴手各握著一支槍,英姿凜凜。

凌渡宇失聲道:「是你!」他早應估計到是她,那天在玻璃屋偷聽巴極和白理臣對話的女子,可惜與晴子的事弄得他心神恍憾,失去平日的精到。

是夏太太。

巴極沉聲道:「我待你不好嗎?由你和晴子來到夢湖后,我待你如上賓,即管晴子死後,你要留下,我仍是那樣待你。」

夏太太冷笑道:「你待我當然好,否則如何補償你心中的內疚。」

巴極道:「你知道了?」

夏太太陰沉地道:「晴子的自殺,可以瞞過其他人,卻瞞不過我,甚至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巴極一呆道:「你知道甚麼?」

夏太太道:「晴子自殺的真正原因。」

旁觀的凌渡宇也給他們的對答引出興趣來,晴子的自殺,難道還另有內情?

夏太太績道:「你以為我真是晴子的下女嗎?不!你錯了,我是她同父異母的姊姊。」

巴極回復平靜,道:「那又怎樣?」

夏太太提高聲音道:「那又怎樣?哈哈……由一開始,你純潔無瑕的晴子,便在欺騙你。」

巴極沉喝道:「你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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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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