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自缺耳魔薛越到場后,靈真生馬上鳴炮數響,不一會兒,酒菜陸續送出,靈真生也誠懇請客痛飲。

大家吃了這麼一頓飯菜,全不明白今日靈真生請客聚集全派的用意何在。尤其是窮儒等四人,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壓根就不知道靈真生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就連舉杯動筷之時,也猶豫不決,深怕中毒,梅花神劍王堯弦更是如此。他自那次中毒之後,已謹銘著一件事,那就是:「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這個年頭,你不防人就得隨時出危險,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時候,本來江湖狡詐詭計多端,以前如此,今日更甚。

可是,值得安心的,檢查結果,酒菜無毒。這一來,更使得幾位高人墜入霧裏雲中,不明靈真生此舉究竟是何用意?

酒過三巡,忽見靈真生立起身來,高舉著酒杯,向全場諸人,說道:「今日召集各位來此,乃本派開派以來,第二次盛典,在還沒說出是什麼盛典之前,讓貧道先敬各位一杯。」

說罷,徑自一口吞下杯中酒,然後繼續說道:「本派由今日起,正式加入飛龍幫……」

說至此,全場道士「嘩!」的一聲驚叫,頓時全場騷動,霎時傳來了竊竊私議之聲,彼起此落,秩序大敵。

崆峒掌門人靈真生睹狀,大聲喝止,道:「停!請安靜!」

但場內所有崆峒弟子,一時之間並未能安靜下來,這個消息太突然了,他們怎麼能夠靜下心來?

靈真生見聲音已較靜寂,始緩緩說道:「承飛龍幫蔡幫主的寵愛,俯允本派加盟,這是本派的光榮,想各位必能了解,且樂於接受。特設宴以示慶祝,又蒙幾俠高人光臨參加加幫大典,貧道在此謹祝謝意。」

說着又喝了一口酒,然後繼續發表厥詞,道:「在此大典中,貧道特請了幾位高人,前來觀禮作證,並使全江湖能知道崆峒派有此決心,和這種殊榮,想各俠不會反對貧道的此意吧。」

說到這裏,底下馬上傳來追雲神乞越哲的掌聲,只見他說道;「贊成,贊成,我老要飯的第一個贊成。牛鼻子見識不凡,竟能識應時務,隨波逐流,附庸飛龍大幫,同流合污,誠令人讚賞。這個趣人的見識,老要飯的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哈哈!來來來,咱們干一杯,慶祝慶祝吧!」

說着咕嚕一口喝下大口陳酒,狀極滑稽,引得少數幾個暗暗捧腹不已。

靈真生冷冷地瞥了追雲神乞一眼,切齒說道:「臭叫化子那來這麼多廢話,等一下就是你登天之期,還那麼得意。」

說着轉向在座諸人說道:「等一下酒罷,本幫將在此向幾位自命清流之士,領教絕藝,其中特別向諸位介紹的,就是這位追雲神乞趙哲前輩。」

追雲神乞聞言起身,抱拳向全場施一個大禮,道:「嘻嘻!老要飯的早就想葬身此地了。枯骨有幸葬名山,實亦人生一大快事也!」

靈真生對這位遊戲風塵的宇內三奇,感到頭痛,見狀狠毒的瞪了一眼,不再理他,向全場說出了一件事來:

「昨夜,本派接到一樁消息,有位本派前輩師叔,將於今夜現身,阻止貧道加入飛龍幫。貧道接警之後,思之再三,為今之計,決以全派生命與之周旋到底。」

說至此,全場又是一陣騷動,聲音比剛才還要驚擾。這時,忽見在座立起一位年輕的道士,高聲反對,道:

「敬稟掌門師祖,崆峒派在當今武林聲譽正隆,弟子認為加入飛龍幫乃一大憾事。今夜掌門師祖此舉,無異反叛本派,愧對歷代祖師爺,弟子不願因你而使本派蒙羞,成為萬代罪人,所以堅決反對。願掌門師祖斟酌損益,衡量輕重,三思而行。」

說至此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弟子此舉如不能見諒於師祖,決心以死為諫,死為鬼魂,亦不做叛派罪人。」

義正嚴詞,正氣凜然,窮儒點點頭,深被這位年輕忠貞的道士所感動,回頭一瞥,正見那道士舉劍割頭,這一急非同小可。

只見場內黑影一閃,繼聞「啪!」的一聲,窮儒業已掠身將那道士手中長劍奪下,並給了他一個巴掌,道:

「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者,年紀輕輕的就這般膿包,為什麼不敢面對現實,繼續奮鬥下去?」

說着,將那年輕道士抓起,掠飛到這邊桌旁,說道:「有事窮酸一力承擔,這樣就死,豈不太冤枉?」

那少年還拚命的掙扎,窮儒一氣之下,右手一揮,點中了他的「睡穴」,口裏說道:「沒用的傢伙,早知如此,我才不救你哩!」

這幾個動作,說來甚長,其實都在閃電般快捷中完成,靈真生被晚輩這一奚落,氣得長須豎立,怒發沖氣,喝罵道:

「姓萬的!這是咱們崆峒派的事,外人無權干涉,將人送來,否則今夜崆峒就是你等四人葬身之所。」

說着,大聲叫道;「來人!快將四人捉下。」

這一叫,馬上有十幾位中年道士,飛也似的跑來將窮儒等四人圍住,各人手中全握著閃閃發光的長劍。

追雲神乞趙哲睹狀,仰天豈聲長嘯,連正眼也不看那十幾位道人一眼。

這時全場又是一陣騷亂,沒稍片刻,太乙宮前的宴席已被掃除乾淨,飛龍幫高手以及靈真生全向窮儒等四人圍來。

一時雙方劍拔弩張,情勢一觸即發,這時,場內竟靜得死氣沉沉,連落葉聲均可清晰的聽到,各人心房的跳動,也隱約可聞。

就在這種危機一發,緊張到極點的時候。

驀聞一聲長嘯,由林中發出,聲音宛若龍吟虎嘯,高亢清越,震得全場數十位高手的耳膜嗡嗡直響。

陸玉華乍聞嘯聲,驚叫道:「咦!是他!……」

追雲神乞趙哲亦為嘯聲所惑,明明這是一種非常熟識的聲音,好像那裏聽過般,莫非是空空叟蕭一逸出現?

否則,單憑這嘯聲,足可證明來人的內功已經到達仙俠之流,如非有百年以上修為,不能臻此!

在場所有高手,更加吃驚,尤其崆峒派掌門人靈真生,更是臉色鐵青。

前日方聲示警,今夜再聞此聲,心中已預感著不幸即將來臨,這無疑的是崆峒派前輩高人出現的前奏。

正當嘯聲甫起不久,赤面鬼卓三亞發現一條人影,疾逾電光火石,由林內向這邊射來,連忙喝止眾人,道:「暫停!今夜本幫來了高人。」

敢情他看到來人的身法快捷,故有此言,他之聽以稱本幫,即是已承認崆峒派已入了飛龍幫而言。

赤面鬼卓三亞話剛落,一條白影風馳電掣般,「颼」的一聲,躍落前當。

月里嫦娥陸玉華一見來人,脫口叫道:「峰弟!」

說着人也跟着撲了過去,即使來人是鬼魂,她也失去了驚恐之心,因為她所要尋找的心上人,竟在她面臨一場生死決鬥時,及時出現,並且恢復了本來的面目。

不錯,來人正是失蹤三日,眾俠懷念的病書生羅俊峰。

他,去得太玄了,來得何嘗又不玄呢?

正如窮儒所料,他所遭遇的不是惡運,而是機緣,看樣子不但他的傷勢在三日中已痊癒,而且武功也似乎多少得到了點益處。

只見他一落地,感激地瞥了窮儒等四人一眼,似乎有多少蘊藏的話要說出來,卻苦於他人在場似的。

不過,從他雙眼蘊蓄的淚水,以及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窮儒等人心裏雪亮,何必一定要他說出來呢?這不是更來得真摯嗎?

當月里嫦娥撲到他懷裏時,他感動得撫着陸玉華的肩,一時說不出話來。

赤面鬼卓三亞,毒蜈蚣湯景雄,紅掌羅剎薛容以及沙漠飛雕姬人慶,一瞥這位名震天下的病書生出現在場中,不禁全身猛震。

尤其那曾經吃過苦頭的毒蜈蚣湯景雄,心中更泛起了一層寒意,幾乎不敢正視,不過,當他看到自己已失的右臂,仇恨又在心中燃起一把怒焰。

抬起頭,狠毒地望着羅俊峰,暗暗咬牙切,赤面鬼亦在同時記起了史村之恥。

只見病書生羅俊峰,緩緩地放開撫在陸玉華肩上的手,然後一步步的向窮儒這邊從容的走過來。

圍在四周的崆峒弟子,為他超凡的風度震駭,不由自主的紛紛讓出了一條道路。

這是非常自然的現象,從這位白衣儒生的出現,以及他的儀態風度,已足以震懾崆峒派二、三代弟子。

羅俊峰沒有說半句話,他用不着說,雙眼放射出來的懾人的神光,已足告訴人家:「請讓道!」了。

再從全場死寂的氣氛看,這個年輕病黃的少年,必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否則高手如雲的崆峒派,竟沒有人挺身而出。

病書生羅俊峰走進了包圍圈時,掃視了全場一遍,雙眼瞪住在掌門人靈真生臉上,良久,說道:「你是掌門人?」

靈真生被瞪得全身一栗,聞言答道:「正是貧道,敢情你就是病書生了。」

羅俊峰「嗯」的一聲,道:「在下正是羅俊峰。」

說着移目注視赤面鬼及缺耳魔,眼,說道:「正如他所料,你們全來了。」

赤面鬼卓三亞不明白他所說的「他」是誰,詫異地望着羅俊峰,冷冷說道:「病小了,你別狂妄!此是何地?豈容你撒野?」

病書生羅俊峰聞言,不禁哈哈長笑,隨即冷冷說道:「姓卓的,羅某今夜來此,目的不在你們,少羅嗦,免討無趣!」

說罷轉臉向靈真生說道:「身為一派掌門,竟昏庸無能,縱徒為惡,這尚情有可原,不料為自身利益,不惜出賣整個崆峒派,甘心投靠飛龍幫,怎可令人原諒?羅某看不慣這種卑鄙的行為,今夜偏不令你趁心如願。」

這一說,頓使在座諸人疑惑,唯有靈真生心裏明白這位少年的來意,如今聽了這話,心中猛地一怔,但當他又注視眼前這位白衣少年儒生時,他的心霎時安靜下來。

因為他目前擁有着飛龍幫幾位高人在此,而且崆峒派本身也有不少心腹在場,區區一個年未弱冠的病小子,能有多大能耐?

儘管外間傳說病書生武功如何了得,他並未親眼目睹,靈真生這一衡量,頓時放心不少,陰惻惻的乾笑數聲,說道:「病小子,你也配管這閑事?」

病書生羅俊峰並不回答靈真生的話,更不見他有生氣的樣子,只見他向全場崆峒派弟子,發言道:「諸位,崆峒派開派至今已逾六十年之久,其間經幾位前輩慘淡經營,名聲蒸蒸日上,江湖上只要提起崆峒這個名字,莫不豎指稱好,沒有想到今天竟將自毀聲譽,淪為匪幫,這真是天大的不幸。」

說至此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悟真生的殘廢,已證明了他的狠毒,為一己之利竟殘殺同門足,這豈是一派掌門的行為?諸位如果愛惜以往的聲名,要光大崆峒,須當機立斷,堅定的反對下去。」

說時手指靈真生,聲音雖然不高,但字字傳進每個人的心房裏,追雲神乞及梅花神劍等人,不禁為病書生這些話所迷惑。

他們覺得奇怪,為什麼病書生羅俊峰凈談崆峒派家內事,反而將他自己的事一字不提,窮儒萬念祖是一位較心細的老者,竟給他聽出端兒來。

靈真生被罵得體無完膚,一文不值,尤其連他師弟悟真生的事,也被這病小子公諸於外,真是天大的恥辱,叫他如何下得了台。

陡聞他一聲暴叱,越眾掠到病書生羅俊峰面前,戟指罵道:「病小子,崆峒派之事向不許外人干涉,你是何人?竟也在此撒野,嘿嘿!今夜你可來得去不得。」

說着注目飛龍幫缺耳魔薛一眼,竟欲缺耳魔能有所行動。病書生羅俊峰三日之間,變化太大了,人家這般指鼻而罵,竟未能引怒他半點,只見他根本不理靈真生,繼續說道:

「陝西漁河堡蛟吼潭所起前輩異人銀鈎秘笈銀釣七式,實點蒼掌門人梅花神劍前輩所有,若非王老前輩派徒遠赴少林,取得觀音降龍珠,豈能挖取,此寶有德者居之,靈真生無德無能,豈能得此寶?」

說至此歇了一會兒,然後接着說道:「羅某今夜來此的目的有二,一是代掌管銀釣竿及秘笈,二是……」

底下的話尚未說出,只聽缺耳魔薛越陰森森地一聲冷哼,說道:「病小子,虧你說得出口,也不照照鏡子,憑你也配,嘿嘿!今夜老夫在此,偏不叫你稱心如願。」

病書生羅俊峰聞言神光一射,瞪了缺耳魔一眼,說道:「崆峒派至現在為止,尚未正式列入飛龍幫,凡今夜在場飛龍幫人員,不準許參與此事,否則……哼……羅某就要大開殺戒了。」

此語一出,精光暴射,好不威猛懾人,單從這一放射出來的光芒,在場諸人凡知道他受傷的,心裏全感一震,暗叫!「好厲害的神光,看來這位少年的重傷已痊癒了。」

追雲神乞及梅花神劍待等人莫不暗暗的慶幸,暫別三日,懸念的人回來了,他終於無恙的回來了!

缺耳魔薛越雖亦懾於對方昔日的聲名,但,亦忍不住這種狂妄欺人的態度,遂怒罵道:「臭小子,老夫偏要管,看你奈何我!」

話剛出,人竟一閃而至,單掌運動向羅俊峰劈下。缺耳魔出手,何等兇猛?掌風加呼呼之聲,向病書生罩來。

再觀病書生羅俊峰,竟一如故態,絲毫不為所動,相反的,那態度壓根兒就未曾瞧到對方打來一般,閑庭散步似地靜立場中,臉色不變,氣定神閑,及至缺耳魔薛越掌風撲至,才見他微微一晃肩,倏見白光一閃,人竟行雲流水般閃了過去。

缺耳魔一招落空,霍然轉身再度攻出一掌,驀聞,病書生羅俊峰,瞪目一聲暴喝,道:「爾敢!」

這一暴喝,與佛門「獅子吼」一般,缺耳魔運動欲劈的右臂,竟然被唬得停在半空,沒有劈下來。

病書生羅俊峰冷冷說道:「姓薛的,昔日家師割耳示警,意望你洗心革面,回頭是岸,沒想到你竟變本加利,為惡更甚,難道連所余那隻耳朵也不想要了不成?」

說着,神光迸射,含極大的威力,震懾著名震綠林道上的老魔頭。薛越不聽此語猶可,一聽對方竟在這麼多高人面前提短損人,態度倨傲狂猖,言含教訓二他怎能受得了?只見他凶光暴射,鬚眉齊飛,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這同時,骨骼也起了一陣猛響。

病書生羅俊峰知道對方又想要施展「陰風透骨掌」傷人,遂冷冷說道:「姓薛的,你也想施展魔功害人了不成?哈哈!別人怕你雕蟲小技,可嚇不了羅某,趕快放下你的惡念,免自誤誤人。」

羅俊峰此語一出,在場所有的人全紛紛向外退避,就連窮儒等人也往後遠遠退出,他們知道高手硬拼,余勁將傷及無辜,誰願意無端的找來苦頭。

這時,各人業已退到場外,場中靜靜地站立着兩個人,面對面相距七八步遠。

一個是綠林道上成名六十多年,舉世無匹的老魔頭,一個是年僅十七,名震武林,所向無敵的少年俠士病書生羅俊峰。

這是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決鬥,這個決鬥近百年才睹一次,眾人心中緊張得不敢喘一口氣,好些人為那少年擔心,因為那看來病弱的少年,簡直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獃子,怎能與眼前那個凶神惡魔一較長短?

擔心儘管擔心吧!誰也不願說出這個結果來。

缺耳魔薛越,瞥見眾人遠避,心中掠起了一種得意的感覺,這等於說他們懾於自己的陰風透骨掌風,只見他嘴角掛着冷笑,緩緩地盤膝坐在地上,那一對惡睛,直直的瞪着靜立在七八步遠的病書生。

病書生羅俊峰見對方坐好,微微一哂,道:「成名不易,願你懸崖勒馬,退隱名山!」

缺耳魔一聽對方竟這般自命不凡,死在臨頭猶以長者姿態,教訓自己,不禁怒髮衝冠,罵道:「小子廢話少說,昔日你臭師父割耳之仇,一併由你這小子償還!快坐下,好早點去陰間報到!」

病書生羅俊峰聞言,微搖搖頭,苦笑一下,喃喃說道,「自作孽不可活!真是可憐!」

說着也緩緩地盤膝坐在地上,只見他抱元守一,靜若山嶽,安詳在坐在那裏,但是臉上猶掛着笑意。

這時,全場四十位武林人物的心,又往上猛提,一顆顆跳動的心臟,幾乎跳出口外來,這裏頭最關心的,應該是月里嫦娥陸玉華。

你沒見她雙眸一瞬不瞬,眉頭緊蹙,張口凝神,手心沁汗!

是的!她擔心,但當你再看其他的人,就可知最關心的不止是她,還有崆峒派掌門人靈真生,這時你不見他的冷汗已如淋雨般,將長發濕透了,那大鼻頭晶結的汗珠,也沿着鼻腫處,流到嘴角,而他卻連抹拭的心都沒有哩!

病書生羅俊峰安坐就緒,微笑問道:「怎麼比法?」

缺耳魔薛越凶眉一挑,怒喝道:「三掌定勝負如何?小子。」

病書生羅俊峰笑意吟吟地回答道:「太浪費時間了,一掌如何?」

缺耳魔薛越嘿嘿乾笑,道:「甚好!甚好,小子你不後悔?」病書生羅俊峰哈哈笑道:「後悔,非常後悔,因為將有一位成名多年的老魔頭,為干涉別人而死亡。」

羅俊峰說話間,缺耳魔業已將全身所有勁力提在丹田之處,一見他說完,霍然,一聲暴叱:「小子看掌!」

雙臂與說話聲同時推出,將數十年來苦練的「陰風透骨掌風」運至十二成功力,立意一掌將對方劈死。

缺耳魔薛越雙掌推出,兩股狂飈混而為一,呼呼勁響,排捲起漫天飛塵,向七八步遠的病書生攻去。

在場諸人那曾見過這般兇猛懾人心魂的掌風,全被驚得「啊!」的叫出聲來。

羅俊峰今日來此,身負重責,見缺耳魔乃對方領袖人物,也就暗下決心,殺一儆百,以利爾後的工作。

故見對方一掌攻來,那股蓄聚在丹田很久的「先天無極雷電氣功」竟誦臂而出,頓時空中偉來「隆隆」之聲,宛若睛天悶雷,那股掌風,竟似閃電般,夾着雷聲,向缺耳魔薛越迎劈而去。

剎時,兩股巨大的氣體,在空中一遇,驀然,傳來「轟隆,轟隆」驚天動地的巨響。

病書生羅俊峰被震退後一尺多遠,還保持着剛才那種坐姿,嘴角笑意猶濃,一點兒也沒見他皺過半點眉頭。

眾人再移目注視缺耳魔薛越時,不禁傳來幾聲驚叫:「啊!」

地上已消失了缺耳魔的人影,這時飛沙尚漫場場中上空,眾人以為他走了。這時窮儒萬念祖,長嘆一聲,說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眾人不明他此言何意,順着他的眼睛望去,不禁又傳來全場震天驚叫:「啊!」

只見二丈遠處一棵大樹上,赤裸裸的釘著一具人形肉餅,仔細一瞥,那具人形肉餅不是別人,正是厲山雙鷹之一缺耳魔薛越。

這時血肉模糊,衣服破碎得一點不剩,整個人大字分開,像西洋耶和華被釘十字架上一般,缺耳魔被釘在那株大樹上。那株大樹竟經受不起重壓,樹榦腰部也凹了下去,那凹進去的部位,正容填著缺耳魔的身體。

一代魔王死了,死狀是那麼慘!

任誰也不敢想像,一代魔王會死在一位十七八歲少年的手下,除了少數明白病書生羅俊峰武功的人。

靈真生黯然地地低下頭,哭喪著臉命令弟子趕快將那具屍體收下,否則他將暈倒在場,缺耳魔武功是他所敬畏的,也是他賴以揚威的好靠山,現在靠山倒塌了,雖然赤面鬼之流還在身旁,但他們能做些什麼?

崆峒派再次面臨着浩劫,這場浩劫是他自己帶來的,身為一派掌門人,遇到這種場面,他該如何處置?

靈真生又再度面臨考驗了,這個心猿意馬,莫棱兩可的庸才,叫他如何選擇擺在他面前的兩條路。

病書生羅俊峰緩緩立起,抱拳說道:「薛老頭的死,固然是咎由自取,羅某也過分重手了些,在此謹致歉意。」

說着停了一下,轉臉向靈真生說道:「剛才羅某說過,第二件事就是清理崆峒門戶,你聽清楚沒有?」

這句話一出,全場騷動,就連窮儒等也被驚異得怔在那裏,這時崆峒二代弟子「崆峒四子」越眾而出,指著病書生說道:

「清理門戶是本派的事,外人憑什麼資格干涉?這是武林人物最起碼的常識,即使你武功再高也無權作主,否則,全派誓死抵抗!」

說話的正是四子之首純悟子,羅俊蜂望了他一眼,笑道:「對!這是崆峒派的事,別人根本無權管這件事,但是,我卻例外。」

崆峒四子聞言一楞,隨即異口同聲,問道:「為什麼?你又憑什麼?」

病書生羅俊峰緩緩說道:「憑藉着忠誠的心,和正義之感,夠不夠?」

崆峒四子純悟子冷冷說道:「謝謝你的關心,崆峒派再不濟,也不需要你來清理門戶。」

這時病書生羅俊峰由懷裏取出一樣東西,向在場諸人亮了一下,說道:「那麼憑這塊牌子夠不夠?」

眾人一瞥他手中那塊木牌,驚叫一聲「啊!」隨着紛紛下跪,最先是崆峒四子,接着就是在場二三代崆峒弟子,唯獨靈真生一個人見牌不跪。

羅俊峰見狀,冷冷說道:「好倔強的掌門人,既然你決心背叛到底,羅某並不勉強,從此崆峒派沒有你這個人,限你將所奪銀釣竿及銀竿七式秘笈,以及少林鎮山寶觀音降龍珠送上,你可以與這干飛龍幫惡徒離開,反正總有一天要你好看,只是時間的問題。」

靈真生聞言仰天一陣喝喝狂笑,道:「病小子你也太狂妄了,憑這個木牌就想搶奪崆峒派,休想!」

說着,宛如一隻瘋狂的狗,向羅俊峰撲來,靈真生已氣暈了頭,這時他那顧慮到厲害,竟想做困獸斗。

病書生羅俊峰見他執迷不悟,臉上不禁又掠起了殺機,一見靈真生撲到身前,旋身一轉,揚掌拍下。

這時,窮儒萬念祖連忙喝道:「峰兒手下留情!」

羅俊峰聞言,長身掠開,收起煞手,但那股業已發出的掌風,竟將靈真生推后了幾步,臉色發白,駭然望着羅俊峰。

羅俊峰不理他,轉過身托然問道:「前輩有何教言?」

窮儒萬念祖說道:「他一死,事情更加棘手,何況銀釣竿藏於何處,你怎能知道?」

病書生一想很對,深怨自己差點魯莽下手,歉意的向窮儒點了點頭,一道:「謝謝前輩提醒。」

說着轉臉告訴靈真生道:「快將那些東西送上來,這並非羅某所要,羅某隻不過受人之託,代為行事而已,至於崆峒派今後掌門一職,由殘廢的悟真生掌管,此乃你們師叔祖凈善長老的命令,誰敢反對?」

眾人乍聞這位病書生羅俊峰竟是受崆峒派長輩凈善長老之託,不禁驚異萬分。崆峒四子又起身說道:「容我再問一句,凈善師叔祖早已仙化,怎會命令你?」

病書生說道:「誰說他仙去?三日前羅某蒙他救命療傷,並面授機宜,代崆峒派清理門戶,這是事實,這塊木牌即是明證。」

純悟子說道:「不錯,那正是敝派掌門印令牌,它代表着前一輩師祖的命令,但凈善師叔祖的不幸已被江湖所公認,還有人親眼目睹他老人家仙逝,怎會死而復活?」

病書生羅俊峰搖頭問道:「這件事羅某並不知悉,他老人家目前猶健在世間,這是事實,羅某不需作任何解釋,在悟真生掌管開典之日,他老人家必會現身致訓,到時候就可以證明。」

說畢,一直瞪着靈真生的臉,他不願靈真生死於自己手下,這當然並不因為他是掌門的緣故,在羅俊峰離開凈善長老的時候,凈善長老亦曾暗示機宜,望他能體上天好生之德挽救崆峒派於水深火熱之中,最好以不影響現狀為主。

話雖如此,病書生羅俊峰卻被靈真生牛鼻子的執迷不悟所氣,竟毫不考慮地想毀他,以期重立讓人恢復崆峒舊觀。

靈真生心中早泛起了寒意,剛才若不是窮儒萬念祖及時阻止,自己一條老命,就嗚呼哀哉,死於那病小子的掌下了。

赤面鬼卓三亞自缺耳魔死後,早打算退去,這並非他是貪生怕死,而是倘若再呆下去,連自己這條命也同樣步上缺耳魔薛越的後塵。赤面鬼剛想抽腿離開,可是,追雲神乞卻不願這個老魔頭再離開,四十年前一掌恥猶在他腦海中無法洗脫,只見他裝模作樣,一搖三擺地走了出來,口裏嚷道:

「卓老爺,你不能走呀!待一會兒,老要飯的還想向你討教一番,以便了卻昔年的那筆舊債。」

卓三亞赤紅的臉上頓時掠起了一層殺意,冷森森地說道:「這可好,老夫正愁沒找到對手,只要你劃出道來,老夫樂意接着就是。」

病書生羅俊峰轉臉過來,抱拳向追雲神乞趙哲,說道,「大哥,你倆的事能否稍待片刻,讓愚弟先辦完這裏的事再說如何?」

說着復對赤面鬼卓三亞說道:「想你不會忘記史村那件事吧!羅某決不皺眉,但有一個要求請別干預崆峒之事。」

赤面鬼卓三亞聞言冷冷一聲,說道:「病小子,總有一天要叫你碎屍萬段,方泄老夫之恨。」

病書生羅俊峰微微一笑,滿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是嗎?好!我等待着那麼一天!」

兩人談話間,靈真生竟偷偷地退到太乙宮殿上台階處,意欲溜掉,病書生羅俊峰睹狀暗暗好笑,敢情靈真生已懾於他的神威之下,想溜之大吉。

可是,羅俊峰偏不叫他如願,只見羅小俠冷冷說道:「事到如今,逃也無用,身為一派之主,畏頭畏尾,不怕人笑掉大牙。」

靈真生乍聞此言,知心意已露,乾脆一不作二干休,逃了再說,倏見他兩腳沾地,凌空掠起,向太乙宮殿飛去。

驀聞,病書生一聲長笑,一條白光宛如閃電般,在眾人面前一閃即逝,眾人方目驚時,太乙宮殿前業已落下兩個人來,眾人一瞥,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嘆為觀止。

原來落地兩人不是別人,正是羅俊峰和靈真生兩人,而靈真生卻萎縮地被摔在地上,暈了過去。

這時空中尚搖曳著,方才病書生髮出的笑聲,這種快速的輕功,怎能不令所有在場正邪兩方高手震駭。

病書生羅俊峰能在一個笑聲中,來回二十丈遠距離,並將靈真生捉回,這種舉世無雙的神功,當今武林尚未見過。

就連窮儒萬念祖也深深地被這種超人的輕功驚住,追雲神乞搖搖頭說道:「酸鬼,咱們老了,老要飯的一向對自己的輕功自命不凡,如今跟人家一比,唉!差得遠了。」

說着又是幾聲細小的嘆息,當然啦!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固步自封的應該是被淘汰的時候了。

羅俊峰剛剛放下靈真生,陡聞一聲長嘯,悠長地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羅俊峰聽到嘯聲,連忙發嘯相應,然後說道:「諸位,凈善長老已到!」

話方落出口,太乙宮殿屋頂上掠來十條黑影,那黑影竟停止在瓦上而不落地,眾人仰望來人,借昏黃的月光,看到一位清瘦長須的老者,全身土布粗衣,手中拿着一包裹,一落弋面,向全場說道:

「這裏大小諸事,老夫托羅小俠代勞,前輩異俠銀釣客所留各物,均在老夫手中,留贈有緣,少林鎮寺寶珠,請王大俠代我原壁歸趙,靈真生逆徒,死有餘辜,留着貽害江湖甚邪終無法抗正,留善行之。」

說着,微見手腕一動,一條白光向羅俊峰面上射來,病書生一見白光射來,揚手一接,竟是一顆拳頭般大小的晶體寶珠,那正是少林派鎮寺法寶「觀音降龍珠。」

隨着將手中寶珠交與梅花神劍王堯弦,王堯弦惶恐地接在手中,感激地納入懷裏。

這時,瓦面上站立的老者,說道:「羅小俠,靈真由老夫帶走,請送上來。」

眾人一見來人,自現身至今,始終立於屋頂而不與眾人見面,不禁狐疑滿腹,尤其峒崆四子,更是急於知道來人廬山真面目。

只見崆峒四子純悟子,合計一揖,向老者說道:「弟子純悟,恭請師叔祖賜睹尊顏。」

那老者聞言,哈哈笑道:「老夫山野之人,怎能當得起你們的師叔祖,崆峒與我無緣,不見也罷?」

說罷又催著病書生羅俊峰將靈真交給他,這時,純悟子再恭請,道:「崆峒派面臨噩運,請示機宜教益!」

老者看到這個樣子,不禁心中一酸,喃喃念道:「罷了,幾十年發誓不理崆峒,看來今夜又將自毀誓言了。」

念罷人也跟着流星瀉地般,由十丈遠太乙宮殿頂飛落地上,落地無聲,塵灰不揚,這份輕功又傳來全場一陣讚歎。

純悟子一瞥老者,心有餘愧,乍望威儀,不由自主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恭叫道;「師叔祖……」

底下的話竟然說不出來,這時其餘三子以及崆峒派上下弟子,全都跪在地上,低頭不敢正視。

老者睹狀,心中一酸,挾起地下昏了過去的靈真生,一聲:「老夫去矣!望爾等好自為之!」

話落又是一聲長嘯,跪在地上的人聞嘯抬頭看時,地上業已消失了凈善長老的身影,再詳細注視,連靈真生也消失在眾人面前。

凈善長老走後,病書生重擔已卸,掌門人靈真生業已被凈善帶走,銀釣等七式秘笈,也由凈善帶去,此地事了,留此無益,遂向崆峒四子道:

「令師叔悟真現尚被關在牢裏,願你們今後為重振崆峒聲威而努力,不可重蹈覆轍,貽害江湖,目前在座諸人中,有犯案累累,為非作歹者,羅某是既往不咎,但是,今後如果被我發現違法行為,到時就別怪羅某不講情理了。」

說着頓了一下,指著純悟子說道:「在令師叔療傷期間,暫時由你代理掌門,唯不準再為邪惡。」

羅俊峰說這話似乎稍嫌過份了些,一個年僅十七八歲的少年,竟老氣橫秋地教訓起別人來,情理上太說不過去,不過,因是奉命行事,又當別論。

純悟子受教之後,連忙起身,向在座崆峒弟子發言,道:「這裏無事,諸位請返回崗位吧。」

說畢轉臉抱拳一拱,向赤面鬼卓三亞說道:「煩請回命貴幫主,今日之事前輩亦在場目睹,崆峒派入飛龍幫之事,已經不可能了,薛前輩之死,謹在此致最高的歉意,此地已無事了,各位請回。」

純悟子不愧為四子之長,談吐舉止非常合禮得體,一方面拒絕入幫,再方面又不願得罪他們,羅俊峰一旁靜聽,暗暗欽佩不已。

這時,沙漠飛雕姬人慶,說道:「姓羅的小子,群英樓畏首畏尾,今日耀武揚威,原來是仗了那個老不死的勢,別人服你,大爺可要領教一下名震江湖的空空拳法。」

羅俊峰一看姬人慶指名叫戰,馬上聯想到群英樓那段往事,那時他忍受了譏嘲,以及內心的痛苦,有若被困淺水蛤戲的龍,處處需人保護,就連十歲小孩,都可以戲弄他,那種滋味,如今回味起來,臉上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層羞暉。

姬人慶當時那種狂妄的態度,追魂鬼賈筠的侮辱,銀月師太的救援,一幕幕湧上了心臉,時苦,時悲,只見他病弱的臉上掠起了一陣怒色,良久,才向姬人慶說道:

「不錯!羅某是假借凈善長老的威,如果你不服氣,盡可沖着羅某算帳,但是……我望你先自問配不配?」

配字出口的同時,姬人慶的人也跟着撲來,右臂已運勁向羅俊峰當頭劈下。

羅俊峰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就連對方掌風撲面觸及身體時,他也不移動半步。

剎時,「砰」的一聲,姬人慶右掌結結實實的劈在羅俊峰的身上,但,奇怪的!那條右臂竟被吸住一般,粘貼在羅俊峰胸上。

沒有哼聲,沒有痛叫,但卻看到沙漠飛雕姬人慶的面頰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落下。

由深蹙的眉頭以及牙關緊咬的面容看來,這種痛苦並不亞於被重擊,許多剛想離開的崆峒弟子,竟被這一幕所吸引,紛紛停足注目這邊。

陡聞,病書生羅俊峰微笑說道:「姓姬的!你還不配。」

說畢,勁力一放,沙漠飛姬人慶整個身軀,竟不由自主的踉蹌了數步,臉色青白,冷汗直流,羞慚得不敢抬頭,他什麼都完了,一種被征服踐踏的悲哀,湧進了心胸,他知道自己武力簡直不能再跟人家相比下去。

只見他訕訕地抬起頭,眼布血絲,向羅俊峰狠瞪一眼,說道:「記住,有一天我要尋回失去的尊嚴,小子,記着,你將是我最大的仇人。」

說畢連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崆峒太乙官前,他沒有回到群英摟,也沒有去飛龍幫,從此江湖上失去了他的人,直到……

沙漠飛雕姬人慶這一走,崆峒派弟子也紛紛返回崗位,留在場中的,只有崆峒四子,赤面鬼卓三亞,毒蜈蚣湯景雄,紅掌羅剎等人。

這一邊除病書生與窮儒等四人外,尚有一個被點穴的崆峒弟子,這時,崆峒派業已恢復原狀,窮儒萬念祖才將他穴道解開。

其實剛才發生諸事,那少年道士全部目睹,這一醒來,第一眼喜望着場中的病書生,他心裏對那位年紀與他相若的儒生,佩服到了極點。

這時,追雲神乞趙哲見事情告了一段落,正是自己洗雪昔日一掌之耳的機會,遂緩步場中,說道:「峰弟,你沒事了吧?沒事請歇一會兒,下一場該換老要飯的獻醜了。」

羅俊峰聞言退出場中,與陸玉華談情去了,追雲神乞一到場中,向赤面鬼說道:「卓爺,你不會吝嗇吧?相當年老要飯的差點喪命在卓爺那手『蟒血功』下,不會健忘吧?來來來,今日大家有緣再聚,不妨再送老要飯的一掌歸天,否則老要飯的終年纏着你。」

赤面鬼畏懼的是病書生羅俊峰,如追雲神乞這般手下敗將,他那曾放在心上,看到對方竟指名叫戰,心中暗暗發笑,連忙說道:「很好,要死何難,老夫照辦就是。」

追雲神乞哈哈長笑,狀極滑稽,笑畢嘻嘻說道:「謝謝卓爺,老要飯的死而為鬼魂,也必感激你一輩子。」

赤面鬼冷森森地問道:「廢話少說,怎麼個經法?」追雲神氣說道:「昔日怎麼比,今日也依樣畫葫蘆,照比一番如何?」

赤面鬼聞言,不禁一陣桀桀狂笑,道:「依你就是,老夫也非常想念你那手追雲手,時候不早,請發招。」

追雲神乞可不再客套,一聲:「要飯的有招了!」

說着,身子欺近,一招「蒼龍入海」,只見他那右臂快逾電光石火,向赤面鬼胸前「中庭穴」點到。

「追雲手」顧名思義,以快為主,追雲神乞經營此套神功達數十年之久,昔日若非對方施展「蟒血功」,以追雲手身法,決無失手之理,事隔多年,追雲神乞痛定思痛,埋首荒山,隔絕風塵,目的還不是為了洗雪那一掌之恥。

赤面鬼見對方右臂攻來,以點穴手法為主,不禁暗笑,要知道赤面鬼卓三亞本身也擅長點穴,陡見他冷哼一聲,不慌不忙。

看看追雲神乞手指已射至胸前半尺距離,霍然一個橫移半步,左臂一格,右臂盤空拍出,手出中途,化掌為指,身體跟着前跨一步,手指疾若飛矢,向追雲神乞「腹結穴」點去。

他快追雲神乞更快,老叫花子向以輕功獨步武林,一見對方手指點來,也不等對方攻至,倏地旋身閃過,接着一招「橫斷巫山」化指為掌向赤面先頭頂劈下。

這一下,倘若被劈個結實,則赤面鬼非腦袋開花不可,可是赤面鬼何許人,身列天山七鬼,武功在黑道上是屈指可數的人物。

見狀又是陰惻惻一聲冷哼,偏頭挪移下腿,左臂「舉火燎天」右臂「風斷老松」同時拍出,一架一攻,配合得恰到好處。

兩人一上手,就分不出高低來,這時在場黑白兩道人物,全注目欣賞這一場罕見的拚斗,羅俊峰也無心去談舊情話了,與月里嫦娥兩人並肩靜觀戰場。

酣戰中兩人業已交換過三十來個回合,猶不分勝負,追雲神乞那手賴以成名的「追雲手」入至施定地步,但依然無法取勝對力半招。

這一來不由這位玩世不恭的風塵奇俠,暗暗心驚。

赤面鬼何嘗不也同樣心驚肉跳,以他預料,何須費這麼大的勁,昔日與追雲神乞那一戰,也沒今日這般苦鬥呀!這時,追雲神氣邊攻邊說道:「卓爺,咱們這一場算平手怎樣?」

赤面鬼卓三亞開言覺得奇怪,怎麼勝負未分就談平手之議?遂詫然問道:「為什麼?」

追雲神乞趙哲說道:「沒為什麼?這樣下去何時方了,咱們乾脆來個硬碰硬,不是來得爽快嗎?」

卓三亞一聽對方舍此求彼,心中大喜,追雲神乞這一舉動,何異自找死路。赤面鬼擔心的是這一場,得意的是那一場硬碰硬。

因為昔年追雲神乞就是失手在他的「蟒血功」下,怎麼他竟一反常態,放棄可勝之機,而求失敗之路呢?

難道他理智消失,神經錯亂?

赤面鬼卓三亞,第二句話也沒說,連聲答應道:「好好!也算平手好了。」

說時臉色呈現出一陣喜色,勝券在手,怎不令他歡喜若狂。

病書生羅俊峰聽到追雲神乞舍彼求此,不禁一愣,低聲向窮儒萬念祖問道;「萬前輩,我大哥怎麼會想比內功呢?這不是自討沒趣嗎!卓鬼的蟒血功歹毒無比,我看……」

窮儒萬念祖搖頭說道:「峰兒,你顧慮得對,可是老叫化子已不是吳下阿蒙了,前三天還打敗過缺耳魔哩。」

病書生聞言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驚問道:「當真!怎麼勝法?」

月里嫦娥陸玉華悄聲地將那天發生的事告訴了病書生,這一來羅俊峰不得不相信了,不過,赤面鬼的蟒血功也是非常霸道的呀!

此時,追雲神乞與赤面鬼兩人來已分開,全場噤若寒蟬,沒有絲毫聲音,顯然大家內心裏都非常緊張。

崆峒派今夜可真熱鬧,方才病書生掌斃缺耳魔薛越,已是難得一睹的盛狀,再那段釋功擒靈直的把戲,更是空前絕後,如今又有一場生死的決鬥,即將上場。

雖然每人心中都不願放過,爭睹這場刺激驚險的拚斗,但依然免不掉那心底的緊張。生與死拿生命作為賭注的決鬥,是人生的悲劇,這裏頭包含着血和淚。

赤面鬼卓三亞臉色是赤紅的,這時愈顯得發紫,幾近於「豬肝」的顏色。

追雲神乞早將嬉笑的臉收起來,這時臉罩寒霜,完全變了樣。

夜,本來是寂靜的,這時更顯得死寂,山風徐徐吹來,樹葉飄蕩搖曳,好像幢幢鬼影,密佈四周,等候着一方的死,勾魂使者這時來到場外,死神的鐘聲,也在寂靜的黑夜響徹四野。

驀然,由赤面鬼卓三亞口裏傳來的一聲怪嘯,陡見場內兩條人影閃飛而過,接着傳來「砰」的一聲巨鳴。

追雲神乞與赤面鬼兩人來已交過了一掌,這時,兩人易了位,方才追雲神乞所站的地方,已被赤面鬼所佔。

這一掌雙方竟分不出輸贏來,赤面鬼心中猛吃一驚,大出意料之外,只見他臉色愈泛起紅紫濃色,雙眼大睜,凶光暴射,恨不得一口咬掉面前的追雲神乞趙哲。

這時,追雲神乞竟一反常態,緊皺的眉頭,乍然舒開,微微一笑,道:「卓爺,你怎不多用點力,老要飯的可等不得了。」

卓三亞聞言,陰惻惻地哼了一聲,倏見他一聲暴叱:「老鬼看掌!」

說着,長身撲進,一掌往追雲神乞門面劈下,這一掌,赤面鬼用足了十成功力,昏黑的空中,竟呈現一股紅色的氣體。

這正是蟒血功發出的現象,氣體滾滾卷塵,呼呼直響,追雲神乞趙哲一瞥這一情形,心中也不免微微一怔,連忙將全身緊聚的「玄天氣功」拍出。

剎時,空中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只見追雲神乞越哲踉蹌地退了幾步,才勉強的拿樁站好。

再看赤面鬼卓三亞,也往後退了數步,身體晃動了好幾下,但,並不像追雲神乞那般的吃虧。

這一來,不得不使一旁靜觀的病書生吃驚,事實已經非常明顯的擺在眼前,追雲神乞是稍遜半籌。

病書生羅俊峰正想開口詢問月里嫦娥陸玉華時,突見窮儒萬念祖臉藏笑意更濃,不禁一怔,問道:「不要緊嗎?」

窮儒萬念祖點點頭,說道:「不要緊,就是要緊也好,反正不叫那個叫化子吃點苦,也不行。」

病書生羅俊峰詫然說道:「這怎麼可以,總不能拿生命當兒戲呀!用生命換取教訓,這個代價太大了。」

窮儒萬念祖哈哈笑道:「孩子,放一百個心吧!要飯的滿肚子詭計多端,還愁他會吃上苦頭?」

說着,示目羅俊峰注視戰場。這時,追雲神乞趙哲正向赤面鬼卓三亞說道:「卓爺,你慈悲老飯的一次吧!幹麼拖泥帶水的令人討厭。」

赤面鬼卓三亞聞言,得意地獰笑道:「要死還嫌遲了嗎?老鬼!大爺就成全你。」

說着將十二成真氣由丹田提出,數十年苦修蟒血功一併運出,只聽一聲短叱,向追雲神乞劈來。

追雲神乞趙哲再也不客氣了,竟也將玄天氣功運足十二成力,遠遠地推迎而去。

追雲神乞存心一較強弱,以此證明一年來自己到底進步到某種程度。

兩個狂烈的氣體,在空中一碰,頓時傳來比剛才還要厲害百倍的震天暴響。

全場高手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一瞥結果,只見追雲神乞被掌風震退半丈,一屁股坐在地上,熱汗直流,似乎微受內傷。

赤面鬼,卓三亞更慘,整個身軀震出了一丈遠外,「叭噠」一聲,伏扒地上,口吐濃血,赤紅的臉色,已變得像紙似的慘白。

毒蜈蚣湯景雄一瞥天山七鬼赤面鬼重傷不起,雙足點地凌空撲了過去,一手挾著赤面鬼,狠毒地回瞥眾人一眼,說道:「血債血還,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說着,竟落荒而去,飛龍幫又是一次慘敗,今夜來人中,兩個魔頭一死一傷,毒蜈蚣回去,不知千面人魔作何感想?

這時,惟獨紅裳羅剎薛容一人沒有走,病書生羅俊峰向她說道:「你也該走了,回去寄言蔡松忻,明歲呂梁之約,羅某必手刃親仇,掃蕩呂梁山。」

紅裳羅剎薛容聞言,幽怨地望了羅俊峰一眼,期期說不出話來,很久才說道:「羅小俠,你也太狂了,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林人材輩出,飛龍幫高手如雲,如卓前輩之流,在敝幫亦算不得什麼,簡直是車載斗量,別太自滿,否則只有自取災禍而已。」

這個心如蠍蛇的女人,竟說出這席像教訓又似關心警告的話,令病書生訕訕地臉紅了起來,一時訥訥地無法回答。

追雲神乞趙哲見狀,心中好笑,覺得這個小妮子有點反常,追問道:「喂!你那個白頭師父怎麼啦?」

紅裳羅剎薛容見追雲神乞提起她師父白髮妖婆,頓時臉色黯然,哀傷地回說道「家師在一月前逝世。」

說着望了羅俊峰,說道:「是死在他的手中。」

羅俊峰一聽紅掌羅剎這麼說,霍然立起,驚問道:「誰說的!你可不要含血噴人,羅某在一月前……」

紅裳羅剎薛容連忙阻止他再說下去,搶著說道:「我知道,雖然不是你親手殺死,但間接是死於你的手。」

病書生羅俊峰詫然問道:「這話怎麼說?」

紅裳羅剎說道:「自龍門山歸去,內傷複發,一病不起,一直拖到一月前不治身死,你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難道不是死於你手?」

羅俊峰猛然想起龍門山那段事,白髮妖婆淫笑功傷人時,被自己一聲獅子吼震傷,沒想到竟因而喪命,她雖死有餘辜,但殺人的感覺是不好受的。

尤其羅俊峰別師下山以來,所造的殺孽太重了,多少成名魔頭毀在他手下,在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來說,卻是一件痛苦的事。

羅俊峰聽了這話,「喔」的一聲,慚愧地低下頭,然後歉然說道:「那件事你也在場,總不能完全責怪我吧?」

紅裳羅剎薛容一想到龍門山自己赤裸半身,醜態暴露,不禁羞得臉紅到耳根後面,尤其聽到羅俊峰那句「你也在場」的話,更是羞得恨不得鑽進土裏。

紅裳羅剎雖然淫蕩,但到現在為止還保持處女之身,她之所以被人稱之為「淫」是她的外表放蕩而已。

這是她心裏的一種變態,她驕傲,倔強,好勝,但並不邪淫。

可是,不幸的,她所處的環境是惡劣的,所學的功夫是邪魔的,因此她被認為淫娃。

病書生羅俊峰不明白少女的心理變化,見薛容臉紅誤為生氣,連忙說道:「望你回幫之後,亦將今日之事詳告幫內之人,如今這裏事情已了,至於以後的前途,望你三思而行。」

紅裳羅剎薛容頓時眼眶一紅,幽怨地長嘆一聲,說道:「從今起已無意爭鬥風塵虛名,將尋名山終老,飛龍幫我不回去了,謝謝你的忠告,來日有緣再見!」

說畢低着頭,猛一沾地,掠空飛起,向林內掠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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