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北駝」點點頭道:

「有志氣,但玩藝如何,必須動手才能知道,來來來,駝子先接你八招!」

「北駝」說打就打,左臂一圈,右臂自左臂下穿出,似掌非掌,似拳非拳,「鳳凰三點頭」,改為「沿門托缽」,然後再變為「倒拽九尾」,猛抓岳家宇的左肩。

這三招快逾電光石火,內功雄深無儔,岳家宇叫聲「好!」「鶴形八掌」第一式立告出手,身子微挫,單臂一撩,有如巨鶴剔翅,猛切對方脈門。

「北駝」「嗬」地一聲,收招變式,改為「攪雀尾」,反扣岳家宇的肘部。

岳家宇施出第二式,道;

「原來是太極門的……」

「北駝」急閃身讓過三掌道:

「好小子!你是哪一門的?」

岳家宇道:

「我是揍人門下的!看這一招——」

第四招施出一半,第五招又告出手,一片掌影,就象狂風搖落竹葉似的,把「北駝」裹定。

突聞「南雞」沉聲道:

「駝子,我看你要歸位!」

「北駝」道:

「正是這句話!這小子有點邪門……」

岳家宇施出第六招,「肘底看錘」「開門見山」迎面劈出一掌,「北駝」不進反退,似乎打出真火,兩臂作摟抱之狀。

岳家宇沉喝一聲:「找死!」兩臂一張,眨眼功夫踢出七腿,招式一變,第七式又告施出。

這幾月來,他的功力又精進不少,與第一次和左世保交手時下可同日而語,也就是說現在他施出第五式,比那時第一式威力還大。

「北駝」突感壓力大增,到處都是掌影,不由大駭,突聞「南雞」沉聲道:

「小子,你若是傷了駝子,你會遺憾終生……」

岳家宇急忙卸了三成力道,「蓬」地一聲,接實一掌,「北駝」被震退三大步,呼呼牛喘。但岳家宇卻僅退了半步。

岳家宇不知道自己的功力進境奇速,不由冷笑道:

「任世度把此樓視為絕地,依我看來,也不過爾爾!」

「南雞」大力震怒,道:

「小子,別發狂!你再接我幾招——」

他踏着迥旋步,左三右四首七后八,活象戲台上踏跤的花旦,有如弱風舞柳,但都十分輕靈飄逸。

岳家宇冷笑道:

「原來是八卦門的!看掌——」

他一上手就是「鶴形八掌」第七式,而且又用了十成真力。「南雞」雙掌劃了三個圈子,力推而出。

這正是八卦門的「雙推手」,不到十二萬分,不輕易使用,雙方暗勁一接,「忽」地一聲,「南雞」的袈裟都卷了上來,抱肘疾退三大步,道:

「小子,你是哪一門的武功?」

岳家宇暗暗吃驚,心道:

「這兩個怪物的身手,較之左世保又高一籌,設若剛才不是全力施為,可能要施出第八式才能得手……」

岳家宇道:

「在下不是說過,這是『揍人門』的武功么,反抗越大,挨揍愈重,現在相信了吧?」

「北駝」抓抓光頭,道:

「揍爺也好,揍人門也好,且不管他,你冒充金一航,企圖何在?」

岳家宇肅然道:

「實不相瞞,擒拿左世保,施以應得之罪,為武林除害!」

「好!」「南雞」「北駝」同聲誇讚,道:

「可是左世保押在幫主身邊,你要想見他,必須……」

突聞樓上有人冷冷地道:

「你們兩個老鬼要想出賣太華幫,必須通過老身這一關!」

岳家宇不由一震,「南雞」「北駝」也同時一怔,「北駝」道:

「『一枝花』,你不是閉關了么?」

樓上的女人冷冷地道:

「老身本想坐關,可是你們二人在下面吵吵鬧鬧,老身如何坐關?不知那小子是何許人物,竟將你們二位挫敗?」

「南雞」道:

「據說是『揍人門』下之徒,這話也不假,老衲畢生見過的高手何止萬千,可沒見過這等年齡,能有這等造詣的年輕人……」

樓上之人道:

「老身不信,上來讓我看看!」

岳家宇知道,這「南雞」和「北駝」心地不壞,設若他們聯手,他絕對接不下來,而他們負責守護藏珍樓,責任重大。都隱隱看出,他們並無敵意而只有相助之意。立即低聲道:

「樓上是哪一位?」

「北駝」道:

「天下第一美人!身手比我倆高出多多,只是昔年練功走火,下身不能動彈,小子,你上去見見她吧?」

岳家宇立即向第六層樓梯走去,哪知走到一半,突感腳下搖搖晃晃,心頭一震,立即騰身而起。

只聞「錚」地一聲,樓梯上鑽出數百柄匕首刀刃向上,有如竹筍一般,他身懸半空,雙臂一抖,想落在樓梯上端。

哪知身子剛剛要落,突感頭上金風乍起,壓了下來,抬頭一看,一把巨大的鋤刀,當頭壓下,在此同時,地上鑽出一柄相同的鋤刀。

此刻他已力盡,只聞「南雞」和「北駝」拍手道:

「揍人門的這下也要歸位了……」

岳家宇吸一口氣,兩臂一抖,前掠一丈,正想站在八仙桌上,哪知桌上大花瓶一陣軋軋之聲,突然射出一蓬銀針。

岳家宇不由大駭,這才知道藏珍樓的厲害,急切中雙腿一卷,斜掠五尺,堪堪讓過一蓬銀針,卻發現面前一丈之處,有一個白髮如銀的老嫗,盤膝坐在蒲團之上。

此刻他實在不敢落在地板上,心道:

「不管此樓上機關如何之多,那老嫗頭上可不會有機關吧?此刻危急,只得從權了……」

他弓了一弓身子,到了老嫗頭頂,左足尖向上輕輕一點突聞老嫗髮髻中「嗡」地一聲,射出三支黑色小箭。

他聽說過,善用暗器之人,全身都可以藏着各種暗器,這三支小箭分明是彈簧射出來的。

這不過是眨眼間的事,岳家宇聞聲一彈而起,雙足距老嫗頭部不過兩隻多高,三支小箭向上猛射,距他的足心已不過半尺。其中二支在前,一支在後。

他兩足疾踢,踢飛了兩支,第三支又到,只得頭下腳上伸手去抓。

就在他堪堪抓住小箭之時,只見老嫗說聲「躺下」!身子突然直升而起,伸手一按岳家宇的臀部,岳家宇未料到她會連蒲團升起,只以為她下身不能動彈,頂多可以發掌,一時措手不及,「咚」地一聲,倒摜而下,栽在地板上,眼前直冒金星。

在此同時,老嫗已落在一丈之外地板上,冷冷地道:

「不錯!若論輕功之高,已算是上上之選,可惜反應仍不夠快!」

此刻「南雞」「北駝」已經上了樓,「北駝」調侃道:

「揍人門的高足,畢竟不凡,這一手有個名堂,叫着『石烏龜』硬碰硬!」

「南雞」道:

「你別小視人家!人家頭下腳上,倒栽下來,地板未損,頭頂未傷,顯然對於栽斛斗頗有研究……」

岳家宇爬起來,甚為尷尬,但卻不服氣,冷冷地道:

「二位不必消遣於我,這等鬼域技倆,也算不了什麼?」

他向老嫗望去,她雙目緊閉,白髮蕭蕭,但面孔都十分白嫩,柳葉眉,丹凰眼,瓊鼻,小口,別具風儀,看來不過三十許人。

岳家宇不由大感奇怪,若說此婦駐頗有術,頭髮為何會白了?若說她確也老了,臉上為何不見皺紋?看起來「一枝花」之名,果然不虛,年青時定是傾城傾國,艷蓋群芳了……。

只聞老嫗沉聲道;

「老身說你反應極慢,你可能心有未服,這樣吧!老身坐在這裏,絕不在移動蒲團,只憑上身搖晃閃避,你可以全力施為,若能拍中老身臍部以上任何穴道,老身也和『南雞』『北駝』一樣,代你守秘,直到你擒住左世保,離開此幫為止!」

岳家宇深信,這三人和副幫主及「鼓叟」等人相同,似乎隱在此幫之中另有目的,絕非同流合污之輩。

但他認為老嫗口氣太大,以「南雞」「北駝」的身手,就算二人聯手,也未必能沾到太大的便宜,此婦端坐不動,僅憑上身搖晃閃避,能接下他的「鶴形八掌」,他絕對不信。

岳家宇肅然道:

「前輩大名可否賜告,若與師門有淵源,晚輩不敢以上犯上!」

老嫗哂然道:

「好!先試試看吧!不論勝敗,老身必定告訴你!」

岳家宇肅然道:

「前輩注意了!晚輩以三四力道拍中前輩的穴道,不知前輩是否受傷了!」

老嫗哼了一聲沒有回答,岳家宇心道:

「這不能怪我,你未免太小視我岳家宇了……。」

他突然橫閃一步,斜斜出掌,拍向老嫗的肩井穴,老嫗身子一仰,立即讓過一掌,但岳家宇這一掌虛招,身子一挫,掌勢左移,拍的一擊,擊在老嫗儒臂穴上。

但他卻被震退兩大步,手腕奇痛如裂,不覺駭然。

老嫗冷冷地道:

「這能算你勝了么?」

岳家宇道:

「不算!因前輩的穴道被拍中,絲毫未傷,但晚輩的手腕卻十分疼痛……」

老嫗道:

「你還誠實!下次若不用全力,吃的苦頭更大!」

岳家宇更是不服,心道:

「設若我岳家宇連一個坐地不動之人都制不了,豈不殆笑武林……」

他提足八成內功,一上手就施出「鶴形八掌」第五式,兩臂一翻,別人看不出他要先出哪一掌?

但老嫗似乎成竹在胸,身子紋風不動,岳家宇一出即收,左掌切向老嫗的結喉穴,老嫗仍是不動,岳家宇不由駭然,因為老嫗猜透了他的心意,知道他這一手仍是虛張聲勢。

由此推斷,這老嫗的身手不但高於「南雞」「北駝」,而且對「鶴形八掌」的招式也頗熟練,不然的話,絕不敢如此冒險。

因此,更引岳家宇好勝之心,乾脆最後一掌也不拍實,又施出第六招,化拍為截,指向老嫗左腋下的拈心穴。

此穴與心脈相通,傷則血迷心竅,重者立刻死亡。但老嫗仍不閃避,岳家宇更是心驚不已,因他此掌仍是虛的,連拍七八掌,沒有一掌是實,老嫗的身子卻微微晃動。

第六招已完,再施出第一招,岳家宇下了全心,必須拍中她的穴道,不然的話,「鶴形八掌」還算什麼當世絕學?

三掌虛實過去,「嘿」地一聲,似乎全力拍向老嫗的「眉心穴」,但老嫗僅微微偏頭,就閃了開去,然而,岳家宇這一掌才是實的,向老嫗左腰上的氣海囊力拍而下。

老嫗似乎閃避不及,「啪」地一聲擊個正著,老嫗的身子終於離開蒲團,飛出一丈多遠。

岳家宇大為後悔,心道:

「岳家宇呵,你為了好強鬥勝,竟下此毒手傷了一位殘廢之人,而此人又可能是白道的前輩……」

他一掠而至,正要上前去扶老嫗,突聞「北駝」厲聲道:

「別動她!」

岳家宇悚然收手,向「北駝」茫然望去,只見他二人面色肅然,神凝凝著老嫗。

岳家宇回頭望着老嫗,只見她身子不停地抽搐,面色赤紅,呼吸迫促,卻不象是穴道被拍中應有的現象。

但他心中終感不忍。大聲道:

「請問二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南雞」「北駝」根本不理,只聞「南雞」低聲道:

「看起來,這小子的內力果然厲害!」

「北駝」點頭肅然道:

「不錯,從今以後,她是完了……」

岳家宇心如刀刃,疾撲而上。「南雞」和「北駝」厲聲道:

「你要幹什麼?」

岳家宇道:

「我害了她,必須設法救她!」

「北駝」道:

「你若想救她,就老實站着,她此刻正是緊要關頭……」

此老嫗滿頭大汗,面孔越來越紅,混身顫慄,顯然痛苦己極,岳家宇低聲道:

「前輩,前輩……是否需要晚輩助你一臂之力?『

老嫗不答,正在咬牙強忍,不一會全身衣衫都已濕透,把板上顯出一個人形濕印。

時間在焦灼中過去,大約半個時辰,老嫗面上赤紅之色已褪,呼吸漸逐平順,竟緩緩坐了起來。

岳家宇不由大為激動。道:

「前輩……你……你不礙事了嗎?」

老嫗閉目調息,面呈微笑,卻不答話,又過了約盞茶工夫,老嫗才睜開眼來,道:

「小友,老身鄭重向你道謝愈我痼疾,老身發誓,以有生之年,必定為你做一件大事,以報此恩……」

說着以手支地,緩緩站了起來。

「南雞」「北駝」大為興奮,道:

「『一枝花』,你好了!恭喜恭喜!」

「一枝花」悲喜交集,道:

「我……好了!噢!天哪!我真的好了……。」

她的語氣既興奮又蒼涼,興奮的是從此可以與常人一樣,蒼涼的,是數十年歲月,就在這蒲團虛擲而過。

岳家宇目蘊淚光,道:

「想不到晚輩一次失誤,反而救了前輩,實非所料所及,但晚輩絕不敢居功!」

「一枝花」緩緩走了幾步,已和常人一樣,終於興奮的淌下淚水,道:

』小友,你錯了,老身就是要你打我一掌,若非這一掌,老身怎能霍然而愈?」

「什麼?」岳家宇不由愕住,道:

「前輩故意中掌的?」

「一枝花」道:

「是的,老身之疾,必須內功奇佳的少年人,以十成內力拍中我的血氣囊,才能使下身積塞的血氣暢通,但光是少年人還不行,必須童貞,而內功也必須『混元罡』一類心法才行……」

岳家宇道:

「但晚輩內功是『一元罡』——」

「一枝花」道:

「這就是了!『一元罡』與『混元罡』相同,非童身及心術光明之人無法大成!」

岳家宇茫然道:

「可是……前輩怎知晚輩會『一元罡』?又怎知晚輩是童身?」

「一枝花」拍着他的肩胛道:

「剛才你在下面與他們動手,老身就在樓梯口處偷看,就發現了你的功力,類似『混元罡』,也看出你一臉正氣,童身未破,才引你上樓……」

岳家宇仍是不解,肅然道:

「可是晚輩並未出全力,僅是八成內力拍中一掌,設若以十二成真力拍出,前輩你豈不……」

「一枝花」微笑道;

「小友,關於這一點,我必須告訴你,八成真力,恰好醫好我的痼疾,老身知道你心地善良,咱們沒有深仇大恨,你不肯全力施為,但少年人心高氣傲,好勝心強,又不肯失弱,所以老身估計你必定施出七八成真力……」

「呵……」岳家宇十分欽佩她的心機,道:

「前輩的大名可以賜告了吧?」

「一枝花」微微一嘆,道:

「老身石蘭,小友你呢?」

岳家宇道:

「實不相瞞,晚輩姓岳名家宇,此番冒充……」

「什麼?你姓岳?」

「是的!你叫……?」

「宜家的家,宇宙的宇……」

「一枝花」面色一寒,說:

「岳家驥是你的什麼人?」

岳家宇突然一震說:

「乃是家父……」

「一枝花」面色大變,冷峻地道:

「去吧!咱們恩仇兩抵,從今以後,老身不欠你的,你也不欠老身的!但今後遇上,是敵是友,實難逆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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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形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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