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我們大家都活着,因為活着所以歌唱……我們大家都活着,因為活着所以悲傷……哼、哼哼……」下課時間,寶珠支着手,眼前放着練慣用樂譜。

「小秀你去問啦,寶珠那個樣子好詭異喔,三天了耶、三天,之前花御堂不是說寶珠因為校慶要到了,所以心情不好嗎?」

千照抓過一旁正在幫戲劇社做小道具的秀喜,一臉可怕地低語。

「為什麼是我去問啊?是妳自己好奇的呀。」秀喜忙搖頭,手中剪刀動個不停。

因為有朋友在戲劇社活動的關係,所以秀喜偶爾也被抓去幫忙,校慶演出還被分到一個只有兩句話的長老角色。演技如何不是重點,重要的是長老必須要「光頭」。

「不是也有男性同志才能說的話題嗎?」千照想起自家爸爸與伯伯們,喝個啤酒聊天時,都會把媽媽趕開,還說什麼「現在是男性同志時間,女人不要過來」,雖然這時媽媽就會叉著腰威脅不弄下酒菜就是了。

「這又不是非得男生才能講的事……」秀喜還要叨念,卻被千照下一句話嚇了跳。

「說不定是因為寶珠他『戀愛』了。」千照豎起手指,在秀喜面前晃晃,兩邊的長馬尾也跟着晃。

「啊?」雖然很想說「鯉魚」這個老笑話,但想着萬一說出來一定會被千照打頭,所以秀喜還是選擇閉嘴。

「唯一能使人瞬間轉變這麼大的,果然還是只有戀愛了吧!」

「千、千照……」嗚啊,千照的眼裏閃著好燦爛的光!「我們才國二耶。」秀喜低聲道。

「我們學校不是也有人在交往嗎?像戲劇社的副社,也有男朋友吧。」千照無所謂地道。

「欸?」秀喜張大嘴。

「你不知道嗎?她跟月高〈月之丘高中〉的男生在交往喔。」千照說,「常跑戲劇社,消息卻這麼不靈通,這可不行哪。」

只是不知道而已,有什麼好不行的嘛……秀喜在心中念道。

「而且……寶珠本來就比我們大吧?以真身來看的話。」千照往寶珠座位的方向瞟了眼。

「這個……」的確,雖然寶珠以學生身分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十足是個稚氣孩童模樣,不過一旦單獨相處或出了校門,馬上就會變成青年。若是穿上月高的白立領制服,保證誰也不會懷疑。

聽說原本一開始要讓寶珠去念月高的,但一年前里寶珠才來到人類的世界,要他一下子應付高中課業跟人際關係,大概負荷不了,所以才來星中的。

「上次不是聽說,一年級有學妹喜歡寶珠嗎?該不會是趁我們不知道的時候告白了吧?」

「妳這種毫無根據的推測是怎麼來的啊?」

「別這麼說嘛,不是挺好玩的嗎?」千照露出整齊的白牙笑道,「如果是真的,我們可就錯過一次偷看告白現場的機會了!」

「不要偷看啦!」

「真是的,小秀就是太死板了。」千照不滿意地噘起粉唇,「去問一下有什麼關係,去嘛,去嘛。」

秀喜最拿做出這種表情的千照沒辦法了,「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有點不情願地放下剪刀跟紙板,朝寶珠走去。

「寶珠……」

「哼……哼哼……」看樣子完全沒聽到。

「寶珠。」秀喜只得伸手往對方的肩上拍下。

「嗚咿!」

好像一瞬間看見猛然豎起的耳朵跟尾巴。

「是、是秀喜啊!嚇我一跳。」寶珠搔著臉望着秀喜,「有什麼事嗎?」

「喔,千照有事想……呃啊。」秀喜還沒說完,一個橡皮擦砸向他後腦,只得忙改口,「是……是我有事想問你……」嗚嗚……

「怎麼了,戲劇社也想要我幫忙嗎?如果不是合唱團練習的時間就可以喔,啊、不過園藝社的小栗問我後天下午有沒有空,去幫他們整理三樓的溫室……」

「不,不,戲劇社目前人手看起來應該還夠,如果真的有需要再拜託你……」秀喜搖著頭,「那個……欸,總之就是有點難開口……不要再拿橡皮擦丟我了啦!」

「啊?」

「沒事沒事……」秀喜有些想哭的低聲,「你最近心情是不是不錯啊?」

「有嗎?」寶珠笑着反問。

有!絕對有!那個笑容閃亮到連對面教室都看得見了。

「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嗎?」秀喜試探。

「……嗯,好事?唔,算是有一點點吧?」

「呃,是什麼事呢?」

「那個啊……」原本正要全盤托出的寶珠,突然想到秀喜跟千照,都沒對自己講去年校慶其實父親最後有趕來的事,所以這回換他故意先不說,「秘密。」

「……別這樣啦,不是朋友嗎?要是我不問出來的話,腦袋就……不,沒事,總之拜託你說吧,說一點點也好。」秀喜合掌拜託。

「那就說一點吧,我呢,最近的心情就跟火腿蛋炒飯一樣!不過好像也有點像味噌鯖魚……唔?還是土瓶蒸好呢……」

「……我看你是在煩惱晚餐吧!」就算自己能吃也無法了解那是什麼心情啊!

「不是啦,就是很美味的心情,很好吃不就很開心嗎?」

「在微妙之處還真的有具體形容的感覺……是關於『喜歡』的人的事情嗎?」第二句秀喜明顯降低音量。

「……你怎麼知道?」寶珠也跟着小小聲。秀喜真厲害,一下就猜到是父親的事了。

「咦咦咦——」秀喜發出難得的驚訝聲,莫、莫非真的跟千照說的一樣……

「為什麼是你嚇一跳?」寶珠歪頭問,「被猜中我才要嚇一跳吧。」

「……是哪一班的?」秀喜不知不覺的認真卯起來問,雙手還往寶珠桌上一放。

「嗯?」哪一班?是從槙堂大哥那裏知道,父親很久以前管過寺里的伙食班啦,不過現在沒有啦……「沒有班啊。」

「沒有班……莫、莫非是校外人士嗎?」

「當然是校外人士啊。」寶珠一臉奇怪。

為什麼秀喜要明知故問這種問題,父親不是學生,當然算是校外人士。

「好、好厲害啊!」連秀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佩服什麼勁,但腦中已經清楚浮現圖像:青年版本的寶珠挽著一位身着紅色小禮服,開着保時捷的金髮美女的手。

「是,是啊,很厲害的。」父親。

還有多虧水色告訴自己。

「小秀,來一下!」秀喜還想繼續追問,身後卻聽見千照的聲音,只得跟寶珠說聲抱歉,轉過身走回千照身邊。

千照一把將秀喜抓出教室外,滿臉興奮地逼問,「說了吧?是怎麼樣?」

「是、是金髮美女!開着跑車!」

「欸欸!」因為跳接式扭曲的情報出乎千照預料,反而出現了錯愕的表情。

「金髮?外國人嗎?」

「我不知道,不過應該是比我們大很多的女生!」秀喜握著兩隻拳頭回答。

「這樣啊……那你去打聽他們什麼時候會約會,我們來跟蹤!」千照幹勁十足的道。

「可是,這樣不好吧?」

「這代表我們關心他嘛,萬一他給壞女人騙了怎麼辦?最近的周三連續劇不是在演嗎,怎麼騙男人的錢之類的……」

「到底是什麼連續劇……」秀喜低喃。而且他內心隱隱知道,千照只是覺得這樣很有趣而已,不過自己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好奇心就是。

「快去啦。」千照用力又將秀喜推回教室。

秀喜沒辦法,只好又走回寶珠身邊。

「那個……寶珠。」

寶珠抬頭看着友人。

「你、最近、嗯、最近啊……有沒有要跟那個人約會?」秀喜鼓起勇氣問。

「哎、哎呀,約會……是見面的意思吧?」寶珠有點慌張。哇,哇,好久沒有去找父親了,要準備什麼禮物好呢?以前送過干青蛙,不過馬上就被斥責「快去埋起來超渡」!

「對對,何時見面?」秀喜忙改口。

「這個……我還沒想到,他也很忙的嘛,啊,等我找到好禮物之後再去吧。」

「禮物!」秀喜這時腦中馬上憶起前一分鐘千照才說過的:「最近的周三連續劇在演怎麼騙男人的錢……」這可不行,果然還是得親眼看看那個金髮〈?〉女人是什麼人物才行!

「那、下次你約……跟那個人見面的時候,我、我可以跟去看看嗎?啊,不是,這個……」糟糕、一時不慎說溜嘴……

「好啊,千照也一起來吧。」寶珠想都不想的直接答應。

反正秀喜只是回天空寺而已,也不會很麻煩。

「……真、真的可以?」

「嗯。」寶珠點頭。

秀喜原本還想再多說些什麼,這時上課鐘聲響起,下一堂剛好是水色的歷史課,才轉頭,便看見這位班導正好從前門進入教室,手上拿着課本跟一迭上周小考的試卷。

千照這時也乖乖坐到位置上,目不轉睛地盯着那迭考卷,似乎很期待它發下的模樣。

「起立,立正,敬禮。」班長櫻澤響亮的少女聲回蕩在整個教室中。

所有學生行完禮后,紛紛安靜地坐下了。

水色站到講台前,翻了下自己那本被彩色標籤註明的五顏六色的課本。

「各位同學好,前天的進度應該是……到第三章了,『幕府政治的動搖』這邊,『歐美諸國的接近』講到一半對吧?你們先把手上的課本闔起來。

「稍微複習一下,關於歐美捕鯨船的活動繁盛,這些船接近日本的太平洋岸,並需求水跟燃料。不過幕府這時還是決定鞏固海岸繼續鎖國方針,並且在文政八年發出了異國船隻的驅逐令。

「隨後幕府對漂流到浦賀〈今神奈川縣〉的美國船發動了炮擊……大家還記得這是哪一個事件嗎?」

「墨里森號事件!」全班一齊用力回答。

「很好,看來你們沒有因為要校慶了而怠惰溫習嘛。」水色笑道,「那再出一題,荷蘭學者高野長英跟渡邊華山,因為知道西洋巨大的軍事力量,故此批評幕府的行為,但是,幕府卻嚴厲的懲罰了他們,並且將他們關在……」

千照高高舉起手。

「那就千照回答吧。」水色點道。

「蠻社監獄。」

「很好,學期成績加一分。」

***

已經過了放學時間,水色提着上面寫着2C水桶跟抹布,拉開教室的門……「寶珠?」

寶珠正以青年的姿態坐在桌上,膝上一塊大紅布條,手捏著針,嘴裏咬着線。

「今天合唱團沒練習啊?」

「練習是昨天跟明天,今天讓喉嚨休息。」寶珠把嘴上的線拿下。

「在做什麼呢?」水色邊問,邊將水桶提到講桌旁,先把浸濕的抹布擰乾,探頭進入講桌面向黑板,中空的那一面。

「把破掉的地方補起來,因為這個是從回收場撿來的,之前聽說是收在倉庫里,結果被老鼠咬了,不能用只好丟掉,是我跟秀喜去拿回來的,應該可以拿來作招牌,掛在教室門口……」

「嗯……聽起來不錯啊,這麼說你們已經決定店名了?」水色隨口問,抓着抹布就開始清潔著講桌內側。果然每天打掃的時候很少注意到這裏的,難怪一堆灰塵。

「對啊,是『好吃的壽司屋』。」

「好吃的……」還真是圖謀明顯的名稱。

「因為,其它都被班長否決嘛。『怪怪的壽司屋』或是『閃閃發光的壽司屋』,班長都說不行啊,長島跟西堀原本說要在壽司裏面放棉花糖跟巧克力的,所以才叫『怪怪的壽司屋』……」寶珠一下咬斷線,手指靈巧的在線尾端打了個結。

「惡……」水色毫不掩飾自己對於非正統壽司料的厭惡感,「我也投反對票。」

「說不定很好吃嘛。」寶珠將已經剪成小塊的同色布蓋在**上,再開始將邊緣縫起。

「一定不會好吃的啦,今天回去我做河童卷給你吃吧?學長買了很好的手工海苔。」

「河童卷……裏麵包了河童嗎?」寶珠發出可怕的聲音。

「咦?」

「不要吃那個啦!老師你把牠關在哪裏,已經切成一塊一塊放在冰箱裏了嗎?」寶珠忙追問。

「不不,不是真的包河童啊……」水色解釋的聲音從空洞的講桌下傳來,「河童卷是壽司卷裏麵包瓢瓜乾的意思。」真的包了河童肉他自己也不敢吃。

「欸?」寶珠一愣,紅了紅臉,好在水色沒看見。忙換話題,「那、那老師在幹嘛?已經過了打掃時間啦。」

「我在擦講桌裏面,真的不太乾淨呢。昨天晚上去看了齣電影……」

「就是很大的電視那個嗎?」

寶珠自從離開山裏之後,就一直待在町上,對人類世界的認知範圍也以町上的東西為主,一般生活機能來看都算方便,但要說娛樂設施,還是得搭車到鄰近都市區才有。町上沒有電影院,所以寶珠也沒有看過電影。

「嗯,對,就像很大的電視,下次帶你一起去吧,每年暑假都會演超級英雄的故事,你很喜歡吧?」

寶珠是每個禮拜天早上都會準時起床轉開電視,看超級英雄這次又將如何拯救地球的忠實觀眾。

「好!」寶珠開心地點頭,「難怪老師昨天沒回去吃飯……電影怎麼了嗎?」

「是愛情片,男主角是老師,女主角是他的學生,有一次兩個人在學校里吵架,女主角生著氣跑走了,因為不想給男主角找到,所以躲在講桌下。」水色仔細抹過講桌接縫的角落。

「那男主角找到她了沒?」寶珠因為想聽接下來的劇情,一時停下手。

「為什麼是你在縫?千照是手工藝社的,給她縫不是比較快嗎?」水色故意不講了,改問其它事。

「後來怎麼樣了嘛!」寶珠抗議。

「你不回答我就不說了。」水色因為覺得寶珠很可愛所以低笑。

「因為……千照其實手指很鈍啦,她參加手工藝社是想多練習,本來是烹飪社的,但好像弄壞太多東西了……啊,剛剛我一直看她戳到手,很可憐的嘛,現在她去社團教室拿緞帶,一會兒就回來了。」寶珠只好說。

「這樣啊……」果然是個會拚命針對弱點補強的女孩。

「所以快點說,後面怎麼了?」寶珠催促着。

「找到了喔,男主角找了很久,終於在講桌下找到她,然後說:『不及格。』」

「為什麼?」

「『太簡單了,我一下子就找到了。』當然是騙人的,他其實找得很辛苦,可是還是要裝成很帥的樣子。然後……」

「然後……」

「接吻了喲,在講桌下,女主角的眼睛紅紅的像小兔子,很可愛呢。」

「老師……」

忽聞聲音從頭頂上傳來,水色從桌下將頭拉出抬起,發現寶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趴到講桌面上,低頭望着自己。

「有血味喔。」寶珠看來有點難過的樣子。

「我嗎?」

「嗯。」

「稍微……擦傷了,不太嚴重。」虧自己昨天半夜一回去,還洗澡洗了一個小時,結果還是被聞出來了吶。

「老師出町去,不只是為了看電影吧?」寶珠這回問話的方式跟平時有點孩子氣不同,現在倒是個標準的「男人」。

「這個嘛……是我自己的事,你好好練習合唱團的歌就好了。」水色微笑。

完全將寶珠「拒絕」的微笑。

「我可以幫忙喔……打架的話。」寶珠垂頭,細細的發出聲音。

聽槙堂大哥說過,老師以前過得相當辛苦,而且當時大哥說的一句話,讓他至今一直很在意:「那個傢伙是個只懂得孤軍奮戰,到遍體鱗傷也不懂得停下來的人。會跟我求救,實際上相當出人意料,不過這也代表……有些事情已經難以挽回了。」

難以挽回的……

「會被我記過喔,打架的話。」花御堂失笑。

「我可以……變得很大喔,火球什麼的,一個兩個也做得出來……」

「力量要用在保護人身上才有意義。」

「那我要保護老師。」

「別做無謂的事。」

「為什麼要這麼說!」寶珠咬着下唇,抓在講台上的指甲幾乎戳進桌面。明明幾天前跟自己說着父親的事時,感覺是如此貼近,為什麼現在卻被嚴肅的排斥了?

「我的事怎麼樣都無所謂,事到如今,雖然感覺一直在意過往的自己一點進步也沒有,但因為是自己想做的,所以就這樣下去也無妨。你跟不斷在原地打圈子的我不同,一旦來干涉,只會讓人不舒服而已。」

寶珠放開講桌,讓身體縮到水色看不到的對面之處。

「別讓我覺得……自己更沒用好不好?」水色深吸口氣,繼續進行擦拭工作,「一直到現在,我還有點後悔給學長打那通電話。」

話還沒說完,感覺有個溫暖的東西正觸碰自己的背,聽見吸氣聲,原來寶珠將鼻尖抵在他背上嗅着,親昵得不像剛才被水色的話所傷。

「老師也有屍體味,你是不是快死了?」

「沒關係。」水色捏著抹布隨口道。

「不要出町了,我們會想辦法的,大哥也會想辦法。」寶珠現在才感覺到,眼前的人一定是打從初次見面起,體內的什麼就不斷崩毀著,但對方卻完全不加以阻止,甚至還獰笑着對這種潰散推波助瀾。

寶珠未嘗到水色給予的關懷時還不懂,現在不自覺地想貼近時,卻能輕易接收這種流動的不安定狀況。有些悲涼地,對身邊的人,釋放一種漏洞百出的溫柔。

如果讓槙堂來評斷的話,一定會說水色是個極度不穩定的存在,總是戰戰兢兢地披着正常人的糖衣行動,卻又總是邊走邊剝落。打從一開始就「異常」的人生,現在更是像一面倒的骨牌,朝着更深淵演化為……怪物。

「沒關係。」水色重複。

「這樣又會……受傷的不是嗎?」為什麼花御堂家的人要追殺老師?明明就是重要的親人……

「沒關係。」

寶珠抓住水色的手臂,硬是將對方的臉轉過來,表情像是要跟敵人打架似的,卻突然將唇壓了下去。

「……」

哎?

與其說是被吻了,還不如說像被用力咬了一口。

「這樣……是不是不太妙吶?」水色喃喃道。在這之前,從來沒想過有關喜歡誰,或是被誰喜歡這種事。

「換我說了……『沒關係。』」

***

夕陽已經完全沒入地平線另一端。

「千照,妳不回去嗎?」寶珠望着到了校門口就停下腳步的千照。

「嗯,我等小秀,他的社團練習也該結束了吧?最近都練得好晚喔。」

「不過還是要早點回家比較好,萬一被誘拐就糟了。」水色也對千照叮嚀。

「才不想被你這個冒牌教師這麼說呢。」千照噘著嘴。

「老師,該擔心的不是千照,而是想誘拐她的人啦。」

秀喜的聲音突然出現在眾人背後。天氣漸熱,他已經不戴毛線帽了,露出閃閃發亮的光腦袋,手上提着用腰帶捆綁好的白色道服甩了圈。

「梅染秀喜……最近越來越敢了嘛……」千照鼻子裏傳出低低的哼聲,嚇得秀喜反射性的縮到水色身後。

「你們感情可真好,要繼續保持啊。」水色笑道。

「你看像嗎?」千照手叉著腰,「快點走啦,我想看的電視都要演了。」

秀喜這才走出,跟水色與寶珠說聲明天見后,忙追着千照而去,隱隱還能聽見「那以後就別等我嘛……」

「牽手。」寶珠對水色伸出手。

「為什麼?」

「不然老師會跑掉。」寶珠壓了下自己的胸口,總覺得好像有哪個地方變得不太一樣了。

「我能跑哪去?」水色笑道,但還是握住寶珠伸出來的手,「對了,『那件事』不可以跟槙堂學長說,不然我會挨罵的。」

「為什麼?」

「嗯……因為我們太好,他會嫉妒。」水色隨口說着玩笑。

「真的嗎?」沒想到寶珠居然認真地問。

「真的真的。」

「……現在聽起來倒像假的了。」寶珠歪頭。

「下次去親女孩子吧,不過在那之前,先去研究一下怎麼親才不會像咬人,不然會被討厭的。」水色吐了半截舌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被咬的地方好像還麻麻的。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親女孩子?」

「……一般都是那樣吧?」

「什麼叫做『一般』?」

「……算了。」

「有被敷衍過去的感覺,有點生氣。」寶珠從喉嚨嗚了聲。

「我才應該要生氣,不可以突然親別人,雖然課本上沒有寫,但這是常識。幕府也是因為隨便炮擊別國的船,所以後來才被黑船叩關的。」

「……我知道了,對不起,下次會先問。」

「還來啊?」

「老師以前也做過嗎?接吻之類的。」寶珠突然問。

「想都沒想過,交女朋友啦、戀愛啦、甚至結婚……因為很忙啊,疲於奔命許多事……」水色氣才嘆沒半口,卻倏地停下腳步。

迎面而來一個身着白色連身洋裝,體態纖弱,肌膚白皙近乎透明的女人。她微微晃動着身軀,動作僵硬,像被絲線操縱的拙劣人偶,表情哀怨地朝水色靠近。

「老……師?」寶珠轉頭望着水色。

「……青……姐,怎麼可能嘛!」水色提起一隻手,表情瞬間變得駭人,那抹唇邊的笑容裂開,化為怨念與猛毒,五指張開間,甩出圓月輪。

「老師!」寶珠緊握藏在胸前衣下的護身符,如果需要自己的力量的話,要解開封印也行!

「別讓他過來。」

從水色身體中分裂出的死灰屍兵器,猛然朝寶珠直衝,木棒似細瘦的雙臂,將未曾防備的寶珠牢牢禁錮。

「老師,你要做什麼?放開我!讓我幫忙!」寶珠雙腿亂踢,雖然是妖,但跟已經被邪靈、腐屍與逆咒淬鍊出的最強屍兵器相比,層次實在差太多了,根本無法掙脫。

「來約會吧,仿冒品。」

水色的圓月輪劃過女人的頸項,在鮮血四濺時分,他知道自己,又往混沌之處更深入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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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小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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