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渡情在情傷之際,所能想到的也只有師父,可惜師父遠在敦煌,遠水救不了近火,於是她只好找就近的一間尼庵住下,以療心底的傷痛。

尼庵內的道姑似乎知道她會到來,在她尚未開口時,她便說話了:「吾徒,為師等汝久矣。」

道姑的嗓音似帶着慰撫般,令她的心情頓時平靜清靈下來,「道長,你知道我會前來?」

「利慾熾然,即是火坑;貪愛沉溺,便是苦海。一念清凈,烈焰成池;一念驚覺,航登彼岸。念頭稍異,境界頓殊,不可不慎也。」

渡情聽不懂道姑所說的話,她只是覺得頓時心中失去憑依,心頭有着無比的窒息與旁徨之感,就像是被大海所遺棄的貝殼一般,極目遠望,天涯盡處竟是一片蒼茫。

思及與石磊的每一段過往,那些快樂的回憶皆幻化為悲凄與愁苦,她真想大哭一場,盡情的、痛快的宣洩心底的哀傷。

「哭吧!等汝飽嘗人世間的冷漠與凄涼后,汝便能明白人間原是諸多苦難,這本不該是汝駐足之所,汝乃我界之仙,應舍凡塵與我速速回庭,以免再受苦痛纏縛.」

渡情停止哭泣,圓睜著一雙碧眼直瞪着眼前的道姑。道姑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是指我原是仙女嗎?咦!活了這麼多年,怎麼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仙女?

道姑也就是王母娘娘,見渡情一臉迷糊樣,不禁失笑道:「汝有何疑問?」

渡情眨了眨眼眸,問道:「道長是說我是仙女?會飛來飛去的那種?」

王母娘娘感覺頭暈眩了下,這孽徒怎麼愈來愈不長進了?

「隨我來……」

隨即長袖一揮,尼庵消失了,道姑不見了,渡情也不知哪去了……

石磊追出來后,便再也找不到渡情,他在林中找了許久仍不見她的蹤跡,於是他又回到原來的住處,希望渡情會再回來。

就在他回到屋子不久,即聽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靠近,看來這次來的人不少,他沉靜地等待着,心想,還好情兒此時不在屋內,可免受波及……

倏地,他聞到一陣嗆鼻的焦煙味心覺不妙,才一起身,火苗便快速地蔓延開來,包圍整個住屋,瞬間將整個大廳染成一片火海。

石磊奮身想要突破火舌,然而數萬枝飛箭夾帶着火把直射入內,他嘴角泛起冷冷的笑意,看來他們這回是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此時,屋外傳來陣陣得意的笑聲,「石磊,想不到吧?風光一時的靖遠大將軍,居然會被困在一間小屋內,無法逃生。」

石磊的身子在眾多的飛箭中閃躲,擋開一次又一次的射擊,然而這時火勢也愈來愈熾烈了,整座屋子火光漫天,交織成一片炫目的火紅。

「聖旨到!」

屋外傳來一陣騷動,飛箭停止攻擊,然而石磊這時也因吸入過多的黑煙,而體力不支地頹倒在地,耳邊依稀聽到有人在念著:

「查,靖遠將軍意圖謀反一事,乃受人設計誣陷,日前回王耶律和已降誠我朝,且表明不識得靖遠將軍,並言渡情乃是耶律和於江南拾獲之棄嬰,自小交由慈心師太教養,不參政事,故靖遠大將軍謀反一詞,罪證不成立,特赦無罪開釋。」

無罪嗎?

石磊在昏迷前最後的想法是——還好,情兒不在屋裏!

在一處峰巒疊翠瀑布飛瀉、桃紅綠柳雲霧繚繞之境,有位仙子就坐在那兒發獃。

那就是渡情了,現在她終於明白自個兒是誰,也知曉她為幫婕妍而觸天規被貶凡間之事。

前塵以往,歷歷在目,她這會兒不胡塗了,然而心口的煩悶卻依舊紓解不開,人間的七情六慾,她是註定拋不下、忘不了了……

突然,心口一陣灼熱絞痛,她手撫著胸前想止住疼痛,卻像被燙著般急甩開手,低頭一瞧,胸前那塊玉佩正散發着灼人的燙!

這……

她取下玉佩,這是當初石磊交給她的玉佩,沒想到它竟隨着她來到這處不該屬於它的地方。

細細地撫摸著玉佩上的每一條刻紋,灼熱令那龍騰圖案栩栩如生,彷佛石磊正在她的眼前般。一時悲傷的情緒令她難以克制,淚就這般撲簌簌地滾下來,滴上那灼燙的玉……

啪的一聲,當淚滴落至玉佩上,它就這麼斷裂成兩半。

渡情一驚,這代表着什麼?

難道大石頭有難?

一股不好的預感猛襲上心頭,她再也坐不住,這時她哪管得着什麼天規戒律的,想都沒想她就再度私下凡塵去了……

王母娘娘自她身後走出來,搖頭嘆息道:「想不開、悟不透、渡不化,這也該是你的命數了。」

當渡情趕到時,她所見到的是一片火海,屋前站滿許許多多的官兵,然後她看到小石頭與狄艮,他們在哭泣著、嘶喊著……石磊!

她的身子暈眩了下,不!她不能讓他就這麼死去……

當她要衝進火場時,眾人拉住她,制止她的舉動。

小石頭哭喊著:「別去了,屋子塌了,少主不可能存活,我們全部都來晚了。」

「不!」她瞪視着小石頭,然後轉身注視着火場,她的唇角漾著笑,喃喃地道:「我是仙子啊!我可以救活他的,要不,我也可以追他至地府,與他來個千世情纏!」

她掙開眾人的拉扯,往火場衝去。愛可以壯烈、愛可以恆久、愛可以令人義無反顧、愛可以讓人徹底毀滅而後浴火重生……

她奮不顧身地奔進火場,不畏身旁的灼熱高溫,不懼牆垣倒下而引發的火苗,固執地往裏頭奔去……

「大石頭!回答我,你人在哪裏?」

她的衣衫開始着火,燙灼着她的身子,痛得她流下淚。

「大石頭!說話,回答我!」

火燒的樑柱頹倒打上她的背脊,灼熱與疼痛令她倒下,她咬着唇瓣沒發出申吟,在火光中她終於瞧見熟悉的身形,忍着全身的痛楚她在高熱的地上爬行,全身是灼熱的火,她忍着痛,流着淚,一步一步地緩緩接近他。

「磊!」她終於爬到他的身邊,握住他的手,親吻昏迷中的他,她滿足地壓在他的身上,唇瓣漾著一抹絕美的笑容。「大石頭,我回來了!你看見了嗎?我回來陪你了!」

四周依舊冒着火花,火一樣在蔓延,灼熱刺痛的感覺愈來愈強烈,她知道他們是逃不出去了。可是她不怕,死何足懼?

今生無法共度,可期來世!

她決定與他一起輪迴!

祁連山上,玉女仙子的冰宮處來了二位客人,忙得玉女仙子在這冰寒之地,仍是一身香汗淋漓。

「可真是累死我了!」好不容易有了歇息的片刻,玉女仙子急急地喝下了一口茶。

白馬嘶叫一聲,生氣地瞪視着她,「我的馬尾都燙焦了,看你怎麼賠我!」它心疼地舔著自己已然焦黑的尾巴。

「哎呀!別那麼小氣嘛,你不也是被他們的真愛所感動,才去救人的嗎?」

白馬打死不承認它是自告奮勇去的。「若不是你整日在我耳邊啰啰唆唆,我怎麼會管這檔閑事?」

「是、是,你是最守紀律的天馬,這一切全是我多管閑事,行了吧!」玉女仙子笑說。

白馬一聽不禁擔憂了起來。「你在生死簿上任意更改石磊的壽命,這事若被玉帝發現了,可怎麼辦好?」

「放心啦!我在判官上班時間找他飲酒,他總不好意思告訴父皇吧?那罪可不輕,況且當時他喝醉,又怎知是我動的手腳,無憑無據,能奈我何?」

「你呀……」

「噓!別說話,他們就要醒了。」玉女仙子發現石磊的身子動了下。

「那還不趕緊將他們送走,你真想惹禍上身呀?」

「可是他們的身子尚未康復啊!」

「你是胡塗了嗎?他們飲下這祁連山上的天水,還怕他們不康復嗎?快點送走他們,別再耽擱了。」

「好吧!」

玉女仙子依依不捨地揮下衣袖,送走了石磊與渡情。

一個月後石家堡

「情兒,你當時不該貿然進入火場的。」石磊溫柔的語音低低在渡情耳畔響起。

渡情枕在石磊的身上,她輕輕嘆了一聲,「當時,我只想到要與你同生共死,哪還能顧及其他。」

「真傻!」

石磊愛戀地低頭輕啄她的額,食指愛撫地劃過她紅潤的臉頰,他的神情顯得嚴肅而專註。

「情兒,我要你承諾再也不會有下次了,我不要你冒任何的危險,你能明白嗎?」

石磊從小石頭與狄艮口中得知整個事件的經過,一想起當時火場的情形,他就無法止住那份心痛。

他不要她為他而送命,即使那句「同生共死」令他震撼莫名,他也自私地希望她能活着,好好的活着。

他灼熱的注視令她的心口發燙,一股暖流瞬間湧上心口,未經思考,她伸臂勾住他的頸項。

「如果……如果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我依然不會改變我的決定。」如細蚊般的聲音輕輕吐出,語氣卻是萬分堅定。

他回抱她,他的額觸着她的,眸里蕩漾著濃得化不開的情意,「你這又是何苦?」

「苦?」她搖著頭,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享受着他懷裏的溫度。

「一點也不!」

他的心震了一下,輕撫着她背脊的手停下來,嘆一口氣,不由得更加眷戀地攬緊她,貪婪地吸取她的甜蜜馨香。

他輕咬她的耳垂,在她耳畔輕輕吐吶,似乎對着她耳語着。

「什麼?」她有些迷糊地問。

「我愛你。」低沉而厚實的嗓音迴繞在她的耳畔、長駐在她的心頭。

淚水瞬間模糊她的眸,滑下她的眼眶。她眨動着一雙淚眼,心緒激動地哽咽道:

「怎麼等了那麼久,才短短三個字,你就不能再說得長一些嗎?」

他怔愣了會兒,而後失笑,他怎麼會忘了他的情兒是不按牌理出牌的?

她盯着他窘迫的神情、苦惱的模樣,忍不住破涕為笑。「我也愛你,我的大石頭!」

知道自己又被她捉弄了一次,他舉起長臂將大掌輕柔地按在她的頸后,就要對她下手……

見他鬆了一口氣的模樣,令她忍不住地又想逗弄他,只見她忽而噘起嘴來,佯怒道:「不行,咱們還有一件事情沒說清楚!」

「還有?」他有些按捺不住地抱怨:「今天晚上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沒錯吧?」

「是沒錯啊!但帳還是算清楚些比較好吧?」她狡黠地閃動着碧眸。

「那又是什麼帳?」他有些無辜地問。

「你為何對我隱瞞太子妃的事?」她兩手淘氣地圈住他的脖子,惡作劇地眨了眨碧眸。

哼!還說她,天才曉得!

石磊搖搖頭,原來他娶了個愛吃醋的嬌妻哪。

「我覺得她不值得我再提起,這麼說行了嗎?」他索性抱住她的纖腰,深邃的眸中帶着火焰般的灼熱,湊近她的臉深凝着她。

「行,那你與她有沒有……」瞧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的眼神,她的臉頰一陣燥熱,心跳得又急又快。

「什麼?」他更加地貼近她。

「有沒有……呃!到底有沒有嘛?」她有些迷亂地舔舔唇,由心底升起一股奇異的熱氣。

他誘惑地將她的手放在他的身上,挑逗地問:「唔……讓你驗明正身如何?」

「……」

屋外關心狀況的兩條人影耳根通紅地後退一步,小石頭面紅耳赤地盯着自個兒的褲檔瞧了下,愣愣地道:「男人也能驗明正身的嗎?」

狄艮臉色潮紅地假意瞧了下月色。「這我可不清楚,不過天色已晚,咱們還是回房吧!」

而屋內,渡情俏皮的聲音響起:「走了嗎?」她已有些呼吸急促。

「走了!」石磊低沉的悶笑聲回答。

「那……男人可以驗明正身的嗎?」她好奇地閃動靈黠的碧眸問。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哎呀!大石頭,別急呀……」ˉ

滿室的春光映照出兩人的幸福,此生夫復何求?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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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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