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乾爹拖着蒼煢和孔孔逃到了市區的破屋子,蒼煢不知道怎麼到達的,反正就感覺整個人在天上飛,飛得七葷八素就到家了。其中的技術性問題就是乾爹的機密了……

蒼煢翻出自己受傷時乾爹給的藥膏,輕輕地給孔孔的傷口上藥。這是被黑無常弄傷的,傷口很深,孔孔白白的粉肩上多了五個礙眼的洞洞,蒼煢看了很是惱火,「孔孔,痛不痛?」

孔孔強忍着火辣辣的疼痛說:「不痛,不痛!」

乾爹看着可憐的孔孔,也連連唉聲嘆氣:「哎……我以為我可以吸引他們的眼球,讓他們忽略孔孔,沒想到……這個小黑,二十年不見,下手怎麼變這麼狠,孔孔只是個小鬼嘛!」

蒼煢把孔孔摟進懷裏,他知道孔孔很疼,可是也沒有辦法,只能摟着他,拍拍他,分散他的注意力。蒼煢又問乾爹:「乾爹,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在冥界到底是幹什麼的?」

「我?我啊……」乾爹想了一下,還是告訴蒼煢吧!「我是冥界的可憐沒人愛的小判判!」

什麼小判判?蒼煢突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盯着乾爹:「難道是幫着閻王判定生死的判官?」

「不,我不是掌生死簿的判官,我是冥界四大判官之上的總判官。」

「那我可不可以把這個官職理解為冥界的第二把手?」

「可、可以這麼說……」

「你不是說你是冥界的小官嗎?混蛋乾爹!」

「唔……煢煢罵我……」乾爹假哭。

蒼煢轉個身,不理睬那個秀逗的乾爹!堂堂一個冥界判官,莫名其妙翹班到陽間,隱居二十載,平白無故多了個兒子,活該被通緝!可憐那黑白無常被耍的團團轉……

「煢煢,我不是故意隱瞞那麼久的……」

「要不是東窗事發,我看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我的乾爹是判官!」

「煢煢,我現在不是判官了嘛……」乾爹開始撒嬌。

「去,買點吃的去!我的孔孔餓了……」

蒼煢好凶哦!乾爹只好乖乖出去找吃的……

「煢煢,總判官很大嗎?」孔孔小聲問道。

「唔……應該吧,閻王不管的事情都是總判官管着,有點像皇帝之於宰相吧……」

「那乾爹可不可以不讓我去投胎啊?我要一直一直陪着你。」

「我不知道,他現在可能是泥菩薩過江了……」

***

沙灘上。

「小白,你玩夠了沒有?」小黑坐在岩石上,兩眼發直地看着沙灘上那道白色的身影。他知道小白是故意的,八成是和那個死判說好的!他要追,可是小白卻說,此地風景甚佳,要在這裏玩一會兒,難得兩人來海邊,吹吹海風放鬆一下。還撿起了死判的小桶,也抓起螃蟹來……

「小黑,我沒有玩夠!你也下來嘛!」

「要漲潮了!快點上來!」

「不要!」小白還搖搖晃晃的往深處走了幾步,突然一個浪頭打來,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小白!」小黑立刻縱身飛下去,在小白消失的地方胡亂尋找!

「小白!小白!」

「嘩——!」小白突然從黑無常身後的海水裏冒出來,調皮地掀起層層水花,黑無常變成了落湯無常……

「哈哈哈……」

「小白,你真調皮。」

兩個人就這樣在沙灘上打起了水仗,暫時把捉拿通緝犯的事情擱在了腦後。

***

第二天,睡在沙發上的蒼煢睜開眼睛就看到孔孔滿屋子亂飛……我還在做夢啊?再睡一會兒,一定是把床讓給乾爹和孔孔,睡沙發不習慣……

「煢!煢!我會飛啦!乾爹教我的!」孔孔砰的着陸在蒼煢的身上,嚇得蒼煢差點兒沒叫起來!

「什麼什麼?你說什麼?」蒼煢還是迷迷糊糊的,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我會飛了,乾爹教我的!我飛給你看!」孔孔立刻上竄下跳,飛出陽台,又飛進來,穩穩噹噹地坐到蒼煢的腿上。

「唔,唔……會飛了……」蒼煢還沒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兒,乾爹從廚房弄好早餐出來了。

「孔孔怎麼說都是十二年的老鬼了,應該會用念力飛行,我昨晚上只是點撥了一下,孔孔一下子就學會了!真聰明!」

「嗯!嗯!」孔孔拚命點頭。

好、好!兩個人都會飛了,就我不會!某人心裏開始不平衡了……蒼煢拉過孔孔,「孔孔,你的傷口還疼不疼?」

「不疼,現在真的不疼了!乾爹的葯真的很靈的!」孔孔還拉下領子給蒼煢看,那五個洞洞都快消失了。

「那當然,我的葯可是某位大仙的獨家秘方噢!」乾爹洋洋得意,招呼小鬼們吃早餐了。

他們三個人現在是走一步算一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想躲也不能躲,躲也躲不掉!一到日落西山,一家三口在馬路上溜達溜達,小黑就拉着小白前來找碴兒了……

「喲,石大人,又見面了!晚飯吃了什麼啊?」小白一見面就溫柔地問候,親切得像鄰里街坊,弄得小黑氣血翻湧。

這邊,乾爹也很熱情,「晚飯啊?有絲瓜、毛豆、茄子、還有滷雞肉!都是我自己做的噢!」

蒼煢的感覺比黑無常好不到哪兒去……

「石大人真是能幹……」小白又熱呼地贊道。

「小白,別跟他打哈哈!」小黑朝着小白大吼,「再不抓他們回去,受罰的可是我們!」

「知道了啦,」小白甩了甩袖子,朝乾爹一鞠躬,「石大人,對不起,我要打你了……」

乾爹倒也搞笑,回敬一鞠躬,「沒有關係,友誼第一,打架第二。」

於是,乾爹和白無常開打了,氣氛輕鬆,動作緩慢,像三流武俠片里的花架子,蒼煢和黑無常實在看不下去了,雙雙鬥起來!邊斗還邊罵……

「你的白無常簡直就是個白痴!」

「你的乾爹更白痴!」

「冥界沒一個好東西!」

「陽間也全是壞東西!」

沒錯,就是陽間全是壞東西,死了以後全都到冥界,冥界才會沒有一個好東西。

幸好黑白無常早先就布下結界,要不然打的「乒乒乓乓」,不引來電視台才怪呢!

蒼煢發現今天黑無常手裏拿的兵器很厲害,是一把三叉戟,怎麼說破魂劍是很厲害的兵器了,但是劍戟交鋒,不敵的是劍,上面已經有好幾個小口子了……

小白突然在旁解說起來:「小黑的爪手要三天才能修好,多管閑事的二郎神昨晚自告奮勇把三叉戟借給了他!很厲害,要當心噢!」

哦……原來如此!蒼煢非常感謝白無常的倒戈,指著黑色的那隻罵道:「你作弊!用的兵器不是自己的!」

「你以為破魂劍是你的嗎?」

「乾爹把他的所用權轉讓給我就是我的了!」

「哼!死判判擅離職守,盜走冥界寶物,還與凡人私通生下孽種!幾條罪名非讓他下十八層地獄不可!」

「我靠!你借的就是仙凡孽種的三叉戟!在你手裏就像個大叉子,拿着去吃泡麵吧!」

「哐當——!」大叉子把劍給劈斷了!真不愧是二郎神的兵器!

蒼煢的劍斷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被黑無常一腳踢中腹部,彈出十幾米。孔孔發急,抱起路邊的垃圾桶飛到黑無常身後砸向他的後腦勺……

不鏽鋼的垃圾桶是扁了,可是黑無常的腦袋卻沒扁。他惡狠狠地轉過頭,光是看到黑無常兇惡的眼神,孔孔就嚇傻了……

黑無常伸出鬼爪,輕而易舉地掐住孔孔的脖子!「死判判!你再不乖乖束手就擒,我就讓這個小鬼魂飛魄散!」

「不要啊——!」蒼煢從地上爬起來,無奈地看孔孔在那裏掙扎……傻瓜!叫你躲在後面不要出來的!

乾爹和小白的比劃突然定格,兩人都猶豫着……

該來的終究會來,乾爹剛要投降,白無常突然「唉呀」一聲慘叫,倒向乾爹的懷裏,立刻做小動作,把乾爹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緊接着就大叫:「啊!石大人!你好陰險啊!居然用迷幻術這種卑鄙手段對付我!枉我與你有千年之交,平日待你如親娘……嗚嗚……小黑,我好怕怕……救我……」

乾爹一臉無辜,心中發誓:我什麼都沒做!我是冤枉的!

小、白!你是故意的!黑無常恨得咬牙切齒,掐著孔孔的手不自覺加大了力氣,孔孔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見此,乾爹端正好自己的神情,掐了掐白無常的脖子:「快放手!不然別怪我翻臉無情!」

蒼煢像個局外人一樣看着這一票人的鬧劇,他可以確定,他的孔孔應該不會有事,只是現在受點苦而已……

小白見小黑還在猶豫,突然嘆了口氣:「哎……小黑,算了……我死了沒有關係,只要你可以回冥界向閻王復命就行了,前仆後繼,很快就會有新的無常鬼頂我的班……」小白說着說着流下了煽情的眼淚,笑容不見了,神色幽怨,話語凄涼,「我有件事一直憋在心裏,藏了好久好久……一直都沒有敢對你說,我怕告訴你,你會拒絕……我也怕會造成對你的困擾……」大大的眼睛猶如一個蓄水池般蓄滿了眼淚,讓人同情的眼淚一滴接着一滴往外流,小黑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現在我要死了,我想我還是帶着這個心結永遠消失吧……」

小白楚楚可憐的眼神終於擊敗了小黑。「算了算了!我今天就再放過你們一次!快把小白放了!」

小黑把孔孔狠狠地扔了回來,蒼煢早就準備好了,接了個正著。

小白自己把乾爹的手拉掉,擦擦眼淚,歡快地跑回去了。乾爹、蒼煢和孔孔趁機溜之大吉……

小黑被小白搞的思緒大亂,心裏像揣了一隻小鹿一樣「怦怦」的亂跳,再也沒有心思去追逃犯了。看着小白在自己身邊溫柔地笑着,小黑結結巴巴地問:「小、小白,你剛剛要……對我、對我說的事情……是什麼?」

小白眨眨眼睛問:「我說出來你不會介意嗎?」

小黑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溫柔表情,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我說了……」

小黑立刻緊張的豎起耳朵!

「兩年前在桂林找石大人的時候,你借了我五百塊錢……到現在還沒有還,你準備什麼時候還給我?」

「……」

某隻無常吐血三升,可憐的小黑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氣絕身亡了……

小白還多問了一句:「你……不會拒絕還錢給我吧?」

「拒絕!我永遠拒絕!我一輩子都不還了——!」

「餓不餓?我請你吃夜市!」

小黑任由小白拉着自己,有力氣走路已經算是不錯了,對於小白的「慷慨請客」他根本就做不出反應……兩人化成普通人,在夜市坐下。

直到端上來兩碗清水小餛飩,小黑才有反應。「不會吧?你就請我吃這個兩塊錢一碗的餛飩啊?」——小白不應該是無常鬼,吝嗇鬼還差不多!

「哎呀!月底嘛!還沒到發薪水的日子!剩下的冥幣都快不夠兌換陽幣了,有餛飩吃已經不錯啦!」

兩人剛想開吃,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熟悉而又憤怒的聲音:「有空在這裏吃東西怎麼不去給我捉人?你們是不是不想活了?」

冰冷的聲音如一盆冷水把黑白無常從頭澆到底。賣餛飩的老闆只看到坐着的兩個年輕人突然打了個寒顫,沒命似的跑了……

「付錢!喂!你們還沒付錢哪!」轉眼間,這兩個吃霸王餐的傢伙消失的無影無蹤……

***

「煢煢,你的肚子痛不痛?」

「不痛,只是被他踢到了一點點而已!」——死撐!

乾爹使了個障眼法,讓三個人可以在黑夜中肆無忌憚地飛行——應該是兩個不是人的拖着一個人在飛行。

飛累了,就下來歇歇腳。

「煢煢,這裏是哪裏?」孔孔是路痴。

「不知道,反正還是市區……」帶路的又不是他。

乾爹似乎有點不安,左看看,右看看,還用鼻子嗅嗅……

「乾爹,你在幹嘛?黑白無常會很快追來嗎?」

「我覺得好像那個人來了……」

「哪個人?」

「就是那個沒品味,沒思想,沒感情,沒人性,沒頭腦,沒心沒肝的大鬼頭!」

「大鬼頭?」孔孔覺得這個稱呼很可愛哦。

「是啊,眾鬼的頭頭就是鬼頭啊!」

就在這時,黑白無常又出現了——「石大人!」

「哎喲我的媽呀!你們怎麼又來了?你們一天要工作幾小時啊?有沒有人發你們加班費啊?」乾爹剛說完話立刻發現有點不對,小白亮出了他的白骨鞭?還擺了一個要戰鬥的pose?小白的白骨鬼鞭是由超級兇惡的厲鬼的右手中指的第一節白骨串成,怨氣非常重,小白每殺一隻厲鬼,就多一節鞭子,不過,畢竟讓白無常動手的厲鬼在歷史上也不多見……傳說只有黑無常搞不定的傢伙,才會由白無常出手。

小白拿着鞭子,嘴巴還不停的「咻咻」的往上噘。乾爹心想:小白,你在幹嘛啊?

乾爹慢慢的順着小白嘴巴指示的方向往上看,是路燈嘛。再看看清楚,路燈上面有黑影!

「啊——!鬼啊!」乾爹大叫!

孔孔和蒼煢被乾爹嚇了一跳,只見路燈上的黑影慢慢地垂下來,穩穩地站在黑白無常的前面。黑色的長袍,黑色的披風,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溫度,挺像西方的吸血鬼!

蒼煢納悶兒這冥界出來的人怎麼不是白的就是黑的?沒一個像乾爹那樣喜歡穿鮮艷可愛的顏色!「乾爹,這個是誰啊?」

「閻王老子……」

孔孔很驚奇地看看閻王,又看看蒼煢,「煢煢,我怎麼覺得你長的和他有點像啊?」

「靠!我哪有那麼難看啊?」

黑白無常臉上佈滿了黑線,平時在冥界沒有人敢說閻王大人長的難看?

「石卿,你到底還要逃多久?」閻王站了半天,終於開了金口。

乾爹站在原地支支吾吾,沒給出個答案來,倒是孔孔「撲通」一下跪下來,對着閻王磕了個響頭。「閻王大人,我叫孔儒。雖然我陽壽已盡,可是,我可不可以請您開恩,不要讓我回冥界?我不要投胎,我想陪着自己的愛人。」

閻王冷冰冰地盯着蒼煢看了一會兒,吐出兩個字:「荒唐!」隨後又盯着乾爹問道:「你到底回不回去?」

乾爹似乎生氣了,白了他兩眼,還給他兩個字:「荒唐!」

閻王一下子生氣地瞪大了眼睛,周圍陰風四起,連蒼蠅蚊子都紛紛逃走。乾爹突然扔過去一個光球,在閻王腳邊爆炸,散出滾滾濃煙。乾爹拉起孔孔和蒼煢向夜幕里逃竄……

「不行,乾爹啊,我飛不動了……」孔孔沒力氣了,乾爹也覺得自己手中的重量是越來越重……

「我們用跑的吧!」蒼煢真的不忍心讓自己的小寶貝抱着自己飛那麼久。

「也好。」

三個人剛剛着地,氣都沒喘一口,就聽到那個冷冰冰的聲音:「怎麼?才這麼點點距離就累成這樣了?」——閻王正站在他們身後一百米處冷冷地嘲笑……大鬼頭果然不是蓋的!

乾爹收起障眼法,讓自己和蒼煢暴露在現實世界中!馬路上雖然人已不多,但是混在人群中閻王還不至於那麼放肆!

「走啊!」乾爹拖着孔孔和蒼煢拔腿就跑,孔孔已經沒有力氣了,剛才他已經用儘力氣帶着煢煢飛了,被乾爹拖着跑了幾步就跌倒在地。

「孔孔!」蒼煢也不顧有沒有人看着他,背起孔孔繼續跑。反正自己剛才沒浪費什麼體力,孔孔又很輕!

「快上車!」乾爹看到一輛巴士正好停靠在車站上,就拉着蒼煢坐上了車。車上有人,閻王應該不會亂來吧?大家也休息休息……

三個人一上車,車門就關了。

乾爹好慶幸趕上了,靠在杆子上大口喘氣,「煢煢,有沒有零錢?」

「噢,讓我找找……」蒼煢低頭翻口袋,這時孔孔突然扯了扯蒼煢的衣服。

「煢煢……」孔孔的聲音很驚恐……

「等一下!」蒼煢找不到自己的零錢袋。

「煢煢,你看呀……嗚嗚……」孔孔指著售票員,禁不住哭了……

「怎麼回事啊?」乾爹和蒼煢同時看那個售票員……

「哇啊——!她沒有臉啊——!」

沒錯,這個售票員,不,不只是售票員,整個車上的人都是沒有臉的!只有慘白的「面」,沒有「孔」。光溜溜的,連顆小豆豆都沒有!孔孔嚇得不停地發抖。蒼煢也是,從小到大沒受過這麼大的驚嚇,至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這時,車輛開始報站:「車輛起步,請拉好扶手。下一站,冥河碼頭。」

乾爹想撞開車門,但是怎麼撞都沒用。用法術攻擊,全都被車身吸了進去……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車子駛進了一個黑洞,然後消失了……

「嗚……嗚……」孔孔躲在蒼煢的懷裏哭,「煢煢,我們還要不要賣票?」

乾爹垂頭喪氣地蹲坐在地上,「煢煢,這下我真的要和你告別了……不過,我一定會盡全力保住孔孔的。」

車子還在行駛,沒有發動機的聲音,非常安靜。車窗外是黑色的山丘,到處飄着點點鬼火……一車的無面鬼像擺設一樣動都不動。

蒼煢和孔孔突然很驚異的看着乾爹:「咦?乾爹,你的頭髮……」

「噢!」乾爹的頭髮突然變得很長很長,比白無常的還要長。

「一到冥界,就打回原型了……」他站起來,望着車窗外,長長的黑髮一直垂到膝蓋,憂鬱的側臉,輕微的嘆氣……

「乾爹真的好漂亮哦……煢煢,有機會的話,我也要留長頭髮……」孔孔發自內心地感嘆,蒼煢怎麼會愛上自己而不是愛上乾爹呢?

「你?少來了!你會有心思留長發?」

「幹嘛?小看我?」

「一天到晚像只貪吃的豬,只怕留長頭髮還要我來打理!」

「哼!你看着……」突然,孔孔不說話了……別說這次回不了陽間了,就算可以回去,頭髮也不會再長一絲一毫……

蒼煢看到孔孔的沉默,揣摩一下小寶貝的心思后,立刻把他貼緊自己的胸前,「孔孔短頭髮也很好看啊,又活潑,又可愛,每次看到你都想狠狠地咬你一口呢!」

孔孔默默地感受蒼煢的體溫,也許這一次真的要和煢煢永別了……煢煢,你的心思細膩,你的善解人意,我都會永遠記得……就算喝了孟婆湯,我也不要把你忘記。

乾爹看着車子還在行駛,開始無聊了……他把幾個坐在位子上的無面鬼一腳踢開,自己一屁股坐上去,還招呼孔孔和煢煢過去坐。「反正逃不出去了,喏,我現在為你們介紹一下冥界的風土人情!」這人還有心思做起導遊來了!

沒錯,何必這麼消極呢?換個心態輕鬆輕鬆嘛!孔孔和煢煢苦笑了一下,在乾爹身邊坐下,看着車窗外的「景物」,聽「石導遊」講解……

「遠處的那群山呢,就是背陰山,是很危險的地方!山石崎嶇,荊棘叢生,裏面藏了許多邪魔鬼怪!其實這裏還不算是真正的冥界。要過了冥河進了鬼門關才算是真正到了冥界了……」

幾團鬼火忽然出現在車窗外,似乎正在朝他們三個看……

「看什麼看?沒見過本官啊?」乾爹還真兇!那幾團鬼火就灰溜溜地飄走了。接着,他又指著車窗外的野鬼開始介紹形形色色的鬼……

「乘客們,終點站到了,請依次下車,帶好隨身物品……」

三個人遠遠就看到一群骷髏兵手持兵器,在閻王和黑白無常的帶領下等在冥河邊上。車門一開,乾爹掏出一張紙巾做投降旗,一邊揮一邊走了下去,一群骷髏兵立刻圍了上來。

乾爹向閻王跪下,低頭認錯:「閻王大人,我願意束手就擒,但請大人放了孔孔……」

「你認為還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你現在是階下囚。」

「有,冥界的許多寶貝都被我藏起來了,只要大人放了孔孔,我立刻供出藏匿的地點。」

「你以為冥界沒有那些垃圾就經營不下去了嗎?」

夠狠的!看來這招沒用了!乾爹調轉槍頭,拍起馬屁來。「閻王大人,人間反正有那麼多的野鬼,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大人您就寬宏大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了孔孔,您的大恩大德石卿我銘記在心,就算被您打落十八層地獄也甘之如飴。」

「哼!到了陽間鬼混了那麼久,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油腔滑調?今天就算你再怎麼說,我也不會徇私枉法的!來人,把這個人丟回陽間,把石卿和這個小鬼押回去!」

「是!」幾個骷髏上前抓孔孔,被蒼煢震出幾米,骨頭全都散架。當眾人驚訝地打量著蒼煢的時候,骷髏兵里又走出一個駝背的老鬼,滿臉瘡痍,慢慢走近蒼煢,用鼻子嗅了嗅,再嗅嗅,流着鼻涕的鼻子就要貼到蒼煢的身上了。孔孔狠狠甩出一巴掌,打掉了老鬼口中唯一剩下的一顆牙齒!

「死蛤蟆!嗅什麼嗅啊?再靠近我的煢煢我一腳踩死你!」吃醋的女人惹不得,捍衛親親的孔孔更恐怖。

那老鬼連滾帶爬地滾回閻王腳邊,指著蒼煢說:「大人,那個人沒有活人的氣息啊……」

全場震驚!

那老鬼繼續說道:「而且,我在他身上聞到石大人的氣息……」

這老鬼是冥界的警犬嗎?這都聞得出來?不過,現在全場注目的焦點是蒼煢。好端端的大活人怎麼會沒有活人的氣息呢?

「石卿!這是怎麼回事?」閻王看來有點惱火了。

乾爹偷偷地看了一眼小白,於是扯扯嘴角編了個謊,「他出生的時候,理應是個死胎,沒有魂魄。所以我隨便找了只野鬼丟進他娘的肚子裏,但是他的魂魄畢竟沒有經過六道輪迴,帶着很多邪氣,為了保證他的健康成長,我每年要送很多仙氣給他,送到他十八歲成年為止。可能就是這個緣故,他身上會有我的味道……」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判判給老大帶了綠帽子。」小黑有所悟,有所言。

「你小聲點兒!」小白猛踩了小黑一腳……

「不管他是誰,既然暫時不屬於冥界的管轄範圍,就把他丟出去!」閻王的命令一下,幾個小兵又開始蠢蠢欲動。

「大人!我求求你!我知道你雖然看上去很無情,很冷酷,但實際上你也有一顆寬厚仁慈的心。蒼煢算是我的孩子,求求你給他幸福!他們是真心相愛的!你怎麼忍心拆散他們?」

蒼煢第一次看到乾爹真正的哭泣……平時的乾爹不是假哭鬧着玩,就是被雷嚇到了才哭,從來沒有像這樣,難過到哭。

「石卿!你為什麼老做這種事情?!你……」

「大人。」白無常在旁邊突然戳了戳閻王,隨即閻王就沒再說下去……

小黑拍了一下腦門兒,向閻王進諫:「大人,不是有一種辦法嗎?可以讓蒼煢試試看。若他成功了,非但可以帶走孔孔,而且我們冥界還可以光明正大地給他一個不死的肉身!」

「不可以!」欸?為什麼這句話會是小白和乾爹一起叫出來的?

蒼煢一聽有這種辦法,急忙問道:「什麼辦法?快告訴我!再困難我也要試!」

「不可以!」乾爹還是不允許!

「哼!你不是說他們很相愛嗎?」閻王表現得很不屑,告訴蒼煢:「你只要肯為孔孔上刀山,下油鍋,並活着從油鍋里出來!我就給你的孔孔一具不老的身體,並放你們回陽間!」

「一言為定!」只要有路,就一定可以走!

孔孔一聽就覺得好可怕,「不行不行,上刀山下油鍋,聽起來就會傷到你,不要不要!」

小白居然也出來勸蒼煢:「不可以!這不是鬧着玩的!你畢竟是血肉之軀,只怕你爬到一半血就流光了,我不允許你這麼做!」

蒼煢反問:「要你管?你是我的誰啊?」

小白熱臉貼了冷屁股,小黑暗暗好笑。

「我是你乾爹!我也不允許你這麼做!」乾爹站起來,很是焦急。「你這個傻瓜!你知不知道這是去送死!你贏的機會根本就是零!」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情!我要試!」

「可是自古從來都沒有人成功過!」雖然那是因為從來沒有試過。

「我可以成為第一個成功者!」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這是乾爹第一次打蒼煢。「萬一你死在這裏,你陽間的父母怎麼辦?你怎麼可以這麼不孝?你就忍心讓他們為你傷心難過?他們是多麼喜歡你、多麼疼你,你知不知道?當初你媽媽為了你的誕生,不顧生命危險……我也是因為他們愛子心切,才讓你來到世上,早知道我當初不要多管閑事就好!」

孔孔也開口央求:「煢煢,求求你,不要這樣!我知道你很愛很愛我,這樣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不要為我送死……我投胎以後,你一定可以找到我的!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啊!」

「我不要!」此時的蒼煢誰的勸都不想聽,惡狠狠地盯着閻王:「閻王!你聽着!快點帶我去!我要在你眼前帶走孔孔!」

「好!有膽量!準備渡河!」

乾爹勸得筋疲力盡,小白也心急如焚,孔孔更是沒有停止過哭泣,可是蒼煢的決心沒有動過一絲一毫。冥河的河水是紅色的,就像鮮血,環繞着整個幽幽的冥界……

過了冥河,往前走,就看見一座很大的牌樓,上面寫着「幽冥地府鬼門關」七個金色的大字。蒼煢一直都緊緊握著孔孔的手……如果真的死在這裏,就和孔孔一起去投胎!

孔孔不想蒼煢受到任何的傷害,一直都沒有停止思考,腦筋轉啊轉,終於被他想到了一個蠢借口,「煢煢,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向你坦白,其實我根本不愛你,我只是想賴在你身邊騙吃騙喝,我是個大無賴,如果你為了我送了命,我的良心會極度不安的!求求你,快回去吧!」

這個傻孔!蒼煢看着他眼淚汪汪地撒謊,真想哈哈大笑……什麼理由嘛?!「不愛我是吧?可是我很愛你,我情願為你去死,你也不用良心不安,我一死,你就投胎,喝了孟婆湯什麼都不記得了,對不對?」

「不對不對,你這個人是不是白痴啊?幹嘛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去送死啊?」

蒼煢微微一笑,「有些事你是不懂的,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不管對方有沒有回報,都會心甘情願地為他付出……孔孔,對我說一句『我好愛你!』鼓勵鼓勵我!」

「煢……煢……」

孔孔真是的!唉……蒼煢看看周圍的人,除了閻王和黑無常板著張臉,白無常和乾爹好像都在沉思,孔孔在旁邊嗚咽……白無常和乾爹的感情是不是很好?為什麼他老是護著自己呢?閻王先前說乾爹「老是做這種事情」,指的又是什麼?

很快到了冥府大門,牛頭馬面在門前迎接閻王。蒼煢第一次看到用兩條腿站着的一頭牛和一匹馬,只不過穿着衣服,拿着狼牙棒……那牛頭為什麼不是奶牛呢?這樣的話真的可以去拍牛奶的廣告了——「百分百好牛,產百分百好奶!」

閻王一行人帶着蒼煢進了閻王殿,就在平時審案的大廳里,閻王叫人搬來了油鍋和刀山。所謂刀山,就是差不多高十米的一個斜坡,上面密密麻麻地豎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尖刀,在幽冥的地府中露著寒光;油鍋里盛滿了油,幾個小鬼在下面添柴加炭,把火弄得更旺一些……

「不行不行!這些東西看了就叫人膽戰心驚,煢煢,我求求你,回去吧!」孔孔再次央求蒼煢。

「我不會一個人回去,我要帶着你一起回去!」

小白突然向閻王跪下,「大人,可不可以由我來代替蒼煢上這刀山?」

「小白!你瘋了!」小黑大叫!

閻王好奇的挑了挑眉毛,「你?你和他是什麼關係?居然要為他受罪?」

「大家叫我『小白』都叫了好久好久,但是大人應該不會忘記我原本的姓名,我叫蒼伶,是蒼家的開山祖師,也就是說,我是蒼煢的祖宗。」

不、不會吧?!蒼煢這下子傻掉了……他記得祖傳家譜上的第一代開山祖師是兄弟二人,一位叫蒼晟,另一位就是蒼伶!雖然蒼伶沒有傳下子嗣就死翹翹了,但是卻做了神仙永遠保護著蒼家的後代。難道蒼伶就是這個白化病的傢伙?他努力的回想,想到爸爸在小時候說過,祖師爺蒼晟素有「銀髮天師」之稱,他弟弟蒼伶也是一頭奇怪的白髮……唉,看樣子八成就是現在的白無常了……

小黑暗暗吃驚,終於明白為什麼小白一直護着他們,原來小白要保護的人不是死判,而是姓蒼的這個小子!

閻王意外過後,冷冰冰的對小白說:「就算你是蒼煢的老祖宗,也不可代替他!」

「可是,不是規定只要可以通過刀山油鍋之刑,就可以帶走地府中的鬼魂嗎?那我來,只要我成功了,我就帶走孔孔!」

「不準!」

「你、你蠻不講理!」

「小白,你既然是蒼家的祖宗,那麼一定早就知道石卿一開始就在蒼家落腳,你知情不報!有意庇護!牛頭馬面!把他押下去!」

「才不是!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小白無常死吹牛皮。

小黑一聽閻王居然要拿下小白,擋在他面前顯出單挑不罷休的氣勢質問閻王:「你有什麼證據說小白有心庇護?我二十四小時跟在小白後面,也從來都沒有發現過判判的蹤跡!是你家判判太狡猾了!是你教導有方!」

現場亂得一團糟,蒼煢看着甚是火大,不曉得這冥界到底是無情還是濫情!「你們吵完了沒有?我自己的事自己可以搞定!我不要欠人家任何的人情!我也不要閻王法外開恩,我會靠自己成這個任務!坦坦蕩蕩地帶走孔孔!」他又對着白無常說道,「蒼家到我父親那一代已經絕後了,我乾爹也說了,我的魂只是路邊的野鬼,所以我不是蒼家的後人,你不需要袒護我!」

蒼煢的不領情讓白無常無語……

「好,有骨氣!那就請脫鞋吧!」閻王覺得他的性格一點都不像石卿。

乾爹一聽要脫鞋,心中覺得不妙,自己剛剛在路上給蒼煢鞋底施的法術用不上了!「閻王大人!這刀山上的刀每一把都鋒利無比,為什麼還要脫鞋?」

「那就要問你了!」——好奸詐的閻王!

蒼煢倒是很爽氣,很快把鞋子扔在一邊,還問:「襪子要不要脫?」

「那倒不用了……」閻王開始有點欣賞這個小子了。

蒼煢活動活動筋骨,準備上陣了。臨走前,他單膝跪在孔孔面前,持起孔孔的手輕吻了一下他的手背。「公主,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把你從老巫婆手裏救出來的!」

閻王是巫婆?搞什麼啊?現在還在演童話劇?!──孔孔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蒼煢振作精神,來到刀山面前……

乾爹看着自己的小孩這麼有勇氣,不曉得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他目光圍繞着蒼煢,嘴裏卻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閻王大人,若我的寶貝煢煢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是不會和你善罷甘休的!」

這句話像一根三寸長的釘子,一下子釘進了閻王的心裏……

現場沉默著,都靜靜地看着蒼煢攀上第一步。

刀山的坡度很大,大概有五十度左右。蒼煢先往後退了幾步,然後一小段助跑,高高地跳起!第一步踏上刀山就有一米多……一樣要被扎,不如先跳得高一點!

右腳踏在一米五左右的高度,左腳緊跟着跨上,接着是右手、左手!尖利的刀鋒一下子就把蒼煢的手腳戳得千瘡百孔,殷紅的血迅速流了出來,白色的襪子很快被染成了紅色……孔孔看了揪心的痛,想別過頭不去看着殘忍的一幕,但視線又無法離開為自己拚命的蒼煢……

蒼煢強忍着鑽心的疼痛,努力讓自己爬得快一點,立刻提起右腳,往高處再次踏下去……每踏一次,血沫四濺,蒼煢的血就如一條溪流,從他身上緩緩流出,掛在銀白色的刀山上。

血液不停地流失,蒼煢開始耳鳴、眼花……離「山頂」只有兩米了,但是手腳的力氣似乎已經用盡了。只有他自己可以看到,雙手被尖刀戳得血肉模糊,白骨依稀可見……大概腳差不多也是這樣了吧……

「煢煢……煢煢……」

蒼煢覺得自己唯一能聽到的聲音就是孔孔的哭喊……孔孔不怕,我很快就可以到頂了!

「煢煢!你不要爬了……你不要爬了!」孔孔的慟哭讓全場的鬼眾都覺得於心不忍,只有閻王仍然不皺一絲眉頭。

「煢煢!你想想,你其實不愛我的!你只是可憐我!你仔細想想啊!煢煢……」

蒼煢覺到自己的手腳已經無法用力,開始用手肘、膝蓋攀爬!每爬一步,都大聲喊一次「孔孔」、「孔孔」……

血流得一塌糊塗,下面的鬼差都紛紛搖頭,「唉……這樣痴情的人,真是千年難見啊……」

孔孔已經哭到淚乾,聽着蒼煢喊著自己的名字……思想一片空白。

終於,眾人看到蒼煢奇迹般地站到了山頂!他已經面無血色,掛滿了冷汗。可能是因為疼痛,嘴唇在微微地發抖,但很快,大家聽見他在講話,頓時全場安靜下來……

「孔……孔孔,愛有很多種……可能因為我可憐你才愛上你,或……或者你感激我才愛上我,但到頭來……一樣……一樣都是愛。」

說完,蒼煢閉上眼睛跳下了熱油翻滾的油鍋──與其說是跳下去,不如說是失去知覺跌落下去……

「煢煢──!」孔孔只覺得天地一陣旋轉,接着什麼都不知道了……

「好了!他已經跳了!快讓他出來!」乾爹搶過馬面手中的狼牙棒,衝過去掄起棒子向油鍋砸去……

「不可以!」閻王大叫!

「匡當──!」不是油鍋破了,而是乾爹被狠狠地彈了出去,撞在紅漆柱子上!

「傻瓜!這隻油鼎是地藏菩薩鑄造的!怎麼可能打得破?!」閻王和黑白無常立刻跑到乾爹的身邊,閻王把乾爹抱在懷裏,「卿卿!卿卿!你沒事吧?你醒醒啊!」

乾爹睜開眼,慢慢地抓住閻王的衣領,「他已經跳了,他已經跳了,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他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我向你保證……」心痛之餘,閻王發現石卿已經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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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愛小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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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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