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一連串的舉動,簡直失常到了極點,而他這會兒甚至還破天荒地關心起她發生了什麼事。

關心--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產生這樣的情緒,究竟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上官政宗皺緊了眉頭,雖然很不願意麵對現實,但他也不是個感覺遲鈍的笨蛋。他心裏很清楚自己會變成這樣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心中那道自以為堅不可破的界線,被這個女人輕易地闖入了……

倘若不是如此,怎麼會唯獨對她沒辦法維持一貫的冷靜從容,又怎麼會如此在意着她的一切?

「我……我上回曾說過我爹得罪了程家少爺的事情,因為實在沒辦法做到他提出的條件,所以特地去請求他高抬貴手……」

「你以為他會答應?未免太天真了!」

顏采翎咬着唇兒,低聲說:「我本以為他會答應的,想不到他卻想強行將我帶入屋裏……」如今想來,那程伯陶肯定是刻意支開小伍,好對落單的她下手的。

「你是笨蛋嗎?」上官政宗忍不住咬牙叱罵。

如果剛才他沒有正好經過,如果他沒有出手相救,如果她真的被人帶進了程府,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這一連串的「如果」,讓上官政宗怒氣翻騰。

光是想像她可能會遭人輕薄、欺負,他就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指節喀啦作響,有種想要揍人的衝動。

顏采翎被他這麼一叱喝,心裏既難過又委屈,眼眶霎時變得濕潤。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強忍住淚水,直覺要是在他的面前掉眼淚,只會讓他更加的厭煩。

「對不起,給上官公子添麻煩了。」她嗓音哽咽地說。

想起上回他怒吼著不想再見到她,她的心就掀起一陣刺痛。剛才他還願意出手相助,她就應該知足了,實在不該再存着任何期待。

「我……我先告辭了……」

她那泫然欲泣的神情,讓上官政宗的胸口一緊,見她打算離開,他的神情再一次凌駕於理智之上,讓他不假思索地攔住了她。

「你就這樣離開?想到解決的辦法了沒有?」

顏采翎低着頭,神情沮喪。能夠想得到的辦法,全都行不通,或許她和爹娘真的只剩下搬離京城一途吧!

「我……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了……」

望着她那心亂如麻、無助脆弱的神情,上官政宗只覺胸口刺痛得難受。

儘管對這樣的情緒感到惱怒,但他也知道如果放任這樣的情緒不管,只會讓自己更加煩躁,就像這兩日他總是無法剋制地一再想着她一樣。

不行,不慎讓一個女人闖進他的心裏已經夠糟了,若是他不想讓這種無法保持冷靜從容的情況持續下去,就得從根本解決。

他的黑眸深深注視着顏采翎,沉默了片刻后,最後開口道:「我可以答應給你幾壇『翡翠酒庄』的酒。」

「真的?」顏采翎驚訝地瞪大了眼,有點有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然是真的。我可以給你幾壇酒,甚至不收你任何銀子,但是相對的,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顏采翎屏息地問。

「那就是……」上官政宗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緩緩地說道:「我要你永遠都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什麼?」顏采翎僵住。

他要她永遠都別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雖然上上次,他也曾怒吼著不想再見她,但那時她還能當作他是一時情緒惡劣才那麼說,然而這回……他那認真嚴肅的神情和語氣,顯示他確實是打從心底不想再見到她。

心口驀地掀起一陣難以扼抑的絞痛,在她能做了任何反應之前,淚水就已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啊?」

就連顏采翎也被自己洶湧的淚水給嚇著,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就這麼睜著美眸,任由淚珠一顆顆地淌落。

上官政宗沒想到她會掉眼淚,他震驚地望着她的淚顏,內心忽然強烈地動搖了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他差一點就伸出手為她拭去眼淚,事實上,如果不是她匆忙別開臉,自己胡亂抹去頰上的淚水,他恐怕真的已經那麼做了。

「說……說得也是呢!」顏采翎拚命壓抑住情緒,努力想以輕鬆的語氣來化解掉眼淚的尷尬。「上官公子上一回就已說過不想再見到我,對於我自己有多麼惹人厭煩,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就是因為覺得她太過厭煩,他才會改變主意,願意拿幾壇酒打發她吧!

望着她勉強扯出的笑容,上官政宗的胸口驀地一陣揪痛,幾乎要懷疑自己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了。

他的喉頭一陣緊縮,彷彿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語,卻又因為從不曾這麼做過,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結果,是顏采翎開口打破沉默。

「我明白了,我答應你。上官公子願意伸出援手,我已感激不盡,我一定會謹記上官公子的要求,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

聽着她的承諾,上官政宗卻是不自覺地咬緊了牙。

這該是他最想要的結果,但為什麼聽見她的承諾,他卻覺得心裏瞬間一空,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他冷硬地別開臉。

「既然如此,那就跟我來吧!」

只要如她所願地給她幾壇酒,往後他們之間就不會再有半點交集,而他也可以重新找回原本冷靜淡漠的自己——沒錯,這就是他要的結果,他相信自己這麼做絕對沒有錯。

可那又是為什麼,此刻他的腳步和心情卻是如此的沉重……

上官政宗帶着顏采翎來到「翡翠酒庄」的酒窖,一踏進去,醺人慾醉的酒香就撲鼻而來。

偌大的酒窖里,原本有幾個夥計正在做活兒,一看見主子以及他身邊的陌生姑娘,一個個全都怔住了。

他們的臉上寫滿了驚詫,但儘管心裏詫異不已,卻沒有人多嘴說半句話。

不僅如此,他們深知主子不喜有人在身邊打轉的孤僻性情,不需等他開口吩咐,全都極有默契地暫時放下手邊的工作,退了出去。反正除了酒窖之外,他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眼看那些夥計一看見上官政宗就全部退了出去,刻意迴避的意味是如此明顯,那讓顏采翎的胸口一緊,感到難受極了。

難道過去這二十多年來,他一直過着這樣孤絕的生活,身邊沒有較為親近的人?難道他從來不會感到寂寞?

光是想像那種孤零零的滋味,顏采翎就覺得難以承受,她真的極難想像他的每一天究竟是怎麼過的?

不論喜怒哀樂,若有人能夠分享,日子才更有意義呀!

顏采翎跟在上官政宗的身後,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在腦中擅自想像着他究竟承受過什麼樣的傷害與痛苦,而那股想要給他溫暖,想要撫平他傷痛的念頭也再度竄起。

可是……他根本不容許她接近……

一想到他要她往後別再出現在他面前,顏采翎的眼眶又是一陣濕熱。

察覺自己似乎又快掉眼淚,顏采翎很努力地壓抑情緒,而由於她太專心於眨去眼中的水氣,沒注意到前方的他突然停下腳步,整個人就撞了上去。

她秀挺的鼻硬生生地撞上他厚實堅硬的背部,一陣突來的疼痛,讓她努力想忍住的淚水就這麼掉落。

上官政宗一回過頭,就看見她蹙眉落淚的模樣,那楚楚可憐的神情讓他的胸口一緊。

「你……沒事吧?」他開口問道。

「沒、沒事!」顏采翎連忙搖頭,瞥見他正蹙著眉頭望着自己,大概是受不了她的笨拙吧!

在他的眼裏,她大概是個一無是處,只會給他添亂的麻煩精吧?

顏采翎越想情緒越低落,為了怕自己再這樣下去又會不爭氣地掉眼淚,她趕緊開口隨意說些什麼。

「既然『翡翠酒庄』釀造出這麼多的上等美酒,為什麼上官公子不輕易賣給客人呢?」她開口問道,除了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之外,這個問題其實也是她心中不解的困惑。

「為什麼要賣?」上官政宗反問的語氣,彷彿她問了什麼可笑的問題。

「因為……既然釀造出這麼好的美酒,那麼讓更多人品嘗、得到更多人的讚賞,不是很好嗎?」

「我不需要別人的讚賞。」上官政宗輕哼了聲,一向我行我素慣了的他,從來不在乎閑雜人等的評價與看法。

「為什麼?」顏采翎忍不住又問。

上官政宗一愣,神情有些僵硬。

若是回答這問題,又將無可避免地觸碰到他不願讓人窺知的內心情感,他一點也不想這麼做。

「這與你無關。」

他冷淡地回答,宛如潑了顏采翎一盆冰水,讓她覺得有些難堪。

「對……對不起……我又多事了……」她沮喪地道歉。

她究竟在做什麼呀!他擺明了不想多談自己的事情,她卻總是脫口探問,也難怪他會厭惡得巴不得她遠遠地驅離了……

看着她落寞難受的神情,上官政宗咬牙移開視線,知道要是再這麼盯着她,自己的心情又要受到嚴重的影響。

夠了!既然他和她已達成了約定,往後不會再見面,那麼此刻任何的情緒波動都是多餘的。

「嘗過翡翠酒庄的酒媽?」他轉移話題地問。

顏采翎聞言趕緊打起精神,搖了搖頭。

「沒有,聽聞翡翠酒庄的酒宛如瓊漿玉液,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更遑論我只是個平凡的百姓,更不可能有機會嘗過了。」

上官政宗取來一瓮酒,一打開,濃郁的酒香立刻瀰漫開來。

「想不想試試?」

「我?可以嗎?」顏采翎有些驚訝,沒想到他會這麼問。

「讓你喝就喝,少啰唆。」

給她一點事情做,總好過她一直問些他不想回答的問題,或者一直用落寞可憐的神情來擾亂他原就難以平靜的心緒。

顏采翎正好也希望可以做點什麼來讓自己別一直想着他的事情,況且她雖然不曾喝過酒,但是對於聞名遐邇的美酒,她也頗好奇究竟是怎麼樣的滋味。

「喏,喝吧!」

「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顏采翎接過他斟來的一杯酒,懷着好奇的心情啜了一口。酒液入喉,沒有預期中嗆辣的滋味,反而十分芬芳醇厚。

「真是好喝!」她由衷地讚歎,忍不住又啜飲了幾口,不知不覺地喝掉了一整杯的酒。

見她的臉上帶着驚喜的笑容,上官政宗以為她的酒量還不壞,於是又斟了一杯給她。

由於已經知道它有多麼好喝,這一回不像剛才試探性的啜飲,顏采翎想也不想地再度湊到唇邊,一口氣喝光它。

見她喝得這麼急,上官政宗的俊臉難得露出一絲愕然。

「等等,你別喝得這麼急。」他雖然已阻止,但她已經將杯中的酒液一口飲盡了。

瞧她喝酒的氣勢,讓上官政宗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倘若她不是因為擁有海量不會輕易喝醉,就是她根本不知道喝這麼猛會有什麼後果,而他只覺答案是後者。

他皺起眉頭,有些擔心地盯着她,畢竟他這些酒雖然極為順口,卻有着強烈的後勁啦!

要是她的酒量不好,照剛才她那種宛如喝茶水似的迅速灌進喉中的動作,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醉了。

果不其然,顏采翎忽然間覺得整個人熱了起來,腦袋變得昏沉,就連視線也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模糊。

「咦……奇怪……」

她眨了眨美眸,神情透著一絲嬌憨的疑惑,不明白為什麼眼前的俊臉由一張變成兩張,由兩張又變成了四張……

「你……別動來動去……頭會暈……」

她輕聲咕噥,但其實上官政宗根本動也沒動,是她的身子開始搖晃,腳步也踉蹌的。

就在她乏力的身子快摔倒的時候,被及時拉進一堵寬闊的懷抱中。

「你小心一點!」上官政宗低喝了聲。

低頭一看,就見她的雙頰酡紅、眼神迷濛,那純真的神情帶着無邪的誘惑,讓他瞬間覺得自己的體內燃起一簇火焰。

那股騷動來得如此迅速而猛烈,讓上官政宗皺緊了眉心,努力抑制住不該產生的悸動。

「你連站都站不穩了,先到一旁去坐着。」

他將她扶到一旁的椅子,讓她坐好,然而就在他正打算鬆手退開之際,她的雙手卻牢牢地揪住他的衣襟,不讓他離開。

「為什麼……你這麼討厭我……為什麼……」顏采翎的腦子犯暈,思緒打結,心裏的話未經思索就脫口而出。

上官政宗根本不想回答她的問題,他沉聲道:「你先在這裏等會兒,我讓人給你準備醒酒茶,喝了之後你很快就會好過一點了。」

「翡翠酒庄」除了釀造美酒佳釀之外,還有獨家的醒酒茶,效果極佳。儘管她的酒量差,但剛才也僅喝了兩杯,因此只要讓她喝過醒酒茶再休息一會兒,很快就能恢復清醒了。

上官政宗想要扯開顏采翎的手,她卻反而抓得更緊。

「快放手!」他蹙眉低喝。

「不要……不要……」顏采翎搖了搖頭。

雖然腦袋昏昏沉沉的,但她還記得他不想再見到她的事。

只要一想到往後就不能再見到這個讓自己怦然心動的男子,她的胸口就疼痛極了,那些不斷自心底湧出的不舍全化為淚水,撲簌簌地落下。

在一股衝動情緒的驅使下,她主動將臉蛋貼上他的胸膛,即便只有這短暫的一刻也好,她想要更多接近他一點。

上官政宗僵住,黑眸瞪着在懷中磨蹭的人兒。

她肯定醉了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他知道應該快點將她推開,卻又有些眷戀她所帶來的溫熱。

此刻她的臉頰在他懷裏磨磨蹭蹭的,讓他的胸膛彷彿被燃起一團火,整個胸口熱燙了起來。

生平頭一次,他感受到自己的心正火熱地跳動着,而這種難以言喻的感受,全都是因她而起。

「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我就……這麼惹人厭嗎……」

聽見她囈語般的咕噥,上官政宗的黑眸閃動這複雜的光芒,甚至不自覺地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

她絕對不會知道,其實她一點也不惹人厭,她也絕對不會知道,他之所以想要將她驅離,是因為她已太過靠近他的心……

他咬了咬牙,努力想抑制胸中燃燒的熾火,氣息因而變得粗重。

顏采翎仍貼在他的胸口,醉眼迷濛地低低絮語着。

「雖然知道你巴不得不要再見到我……可是我……我卻總是想着你的事……一直、一直……一直想着你……」

聽到她吐露這番話,上官政宗的胸口一震。

原來,她也和他一樣,這幾日滿腦子都在想着他的一切?

心底那股翻騰洶湧的情緒變得更加猛烈,讓他再也按捺不住想要碰觸她的渴望。

他伸手輕撫着她的臉頰,那肌膚一如想像中的柔嫩。

凝望着她那迷濛氤氳的眸子、溫柔嬌嫩的神情,一向冰冷的黑眸,也逐漸熾熱專註了起來。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她嫣潤的小嘴,就見那花瓣般的唇兒正微微開啟,輕吐著醉人的氣息。

一股衝動湧上心頭,讓上官政宗情不自禁地傾身,纏綿地吻住了她,火熱的舌頭在她喘息之際乘隙采入她的唇間,嘗到了她口中酒的氣味。

身為酒庄的主人,他自然有着千杯不醉的好酒量,然而現在光是品嘗着她甜美的滋味,他就覺得醉了。

醉得迷糊了的顏采翎,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他們正在做什麼,她只覺得腦袋越來越昏沉、身子越來越熱燙,簡直就像染了嚴重的風寒。

像是怕自己會疲軟無力地摔跌在地,她下意識地伸出纖細的雙臂,摟住他健碩的身軀。

她的擁抱,讓兩人的身子緊緊貼在一塊兒,這般親昵的依偎讓上官政宗的胸口更加熾熱,忍不住加深了這個吻。

直到察覺懷中的人兒幾乎要在他的懷裏融成一灘水,他才終於結束這個火熱綿長的親吻。

他低着頭,與她額抵著額,黑眸一瞬也不瞬地注視着她,大掌更是愛憐地輕撫着她泛紅的臉頰,此刻不論他的神情或是舉動,都帶着前所未有的溫柔。

明明她是他最不想招惹的類型,明明她總是讓他情緒浮躁,可是她卻偏偏讓他如此的心動。

過去從沒有人能夠看穿他的內心,也從來沒有人用那種暖如春風、柔情似水的目光凝視着他,點燃他胸中熾熱的火焰。

活了二十多年,能夠讓他產生這樣強烈情緒波動的人,也只有她一個。

一股想要擁有她、將她留在身邊的渴望油然而生,和他原先想要將她遠遠驅離的決定相違背。

霎時之間,兩股互相矛盾的念頭在他的心底激烈地對抗,讓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掙扎之中。

到底他該怎麼做?

上官政宗感受到自己內心強烈的動搖,而他發現,甚至就連此刻要他鬆手放開懷中的人兒,他都幾乎做不到……

顏采翎醉得迷迷糊糊,根本分不清現實或幻覺,儘管初次的親吻被他奪去,但她其實毫無察覺究竟發生了什麼,而她的小手彷彿自有意識似地在他的胸膛游移著,那舉動簡直像是在玩火。

就在上官政宗打算再度吻上她的唇時,她卻囈語般如泣如訴地輕喃——

「……我會遵守約定……往後絕對不會……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這樣就……如你所願了吧……」

聽見她的話,上官政宗僵住,胸口的那團熾火放佛被澆了盆冷水。

如他所願?

是啊!將她驅離,回到過去那樣冷靜孤絕的生活,確實是他原先的打算。

既然他都已經親口提出那樣的交換條件,她也已經點頭承諾,那麼就這樣發展下去,不正是如他所願?

但……這樣的結果,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耳邊彷彿傳來了質疑聲,讓上官政宗的內心產生強烈的動搖,這輩子他還不曾有過這般天人交戰的矛盾和掙扎……

顏采翎緩緩地睜開眼,思緒有些混沌。

好不容易恢復了清醒,她赫然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陌生的房裏。

這是哪裏?她為什麼會在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驚愕地坐起身,還沒搞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房裏的一名丫鬟見了她的舉動,立刻靠了過來。

「小姐醒了?」丫鬟和善地詢問。

「我……呃……我……」顏采翎的腦中有太多問題想問,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先問起。

看出她的疑惑,丫鬟微微一笑,主動開口解釋。

「奴婢名叫雀兒,是上官家的丫鬟,剛才小姐喝醉了,主子便吩咐雀兒給小姐喝醒酒茶,讓小姐在這裏暫時歇息。」

經她一提,顏采翎立刻想起了自己在酒窖中喝了兩杯酒的事。

她還記得自己喝了酒之後,腦袋發暈,渾身發燙,意識迅速陷入渙散,後來發生了什麼……她都不記得了。

「我昏睡很久了嗎?」顏采翎問。

「不,並沒有多久,還不到半個時辰。」雀兒據實回答,上官家的醒酒茶功效極佳,很快就發揮了作用。

「那……上官公子呢?」顏采翎忍不住又問。

「主子已經出去了。」

「出去?」這個回答讓顏采翎一訝。

「是的。小姐放心,主子已經命人準備了十壇酒,還交代了下來,說是等小姐醒來之後,就將小姐和那些酒送回去。」

聽了丫鬟的話,顏采翎的心一緊。

他將一切都安排好了,完全依照他先前的承諾,而他不等她酒醒就先行離開,大概也是因為不想再見到她了吧!

強烈的沮喪與懊惱湧上心頭,她剛才真不該喝酒的,結果就這麼醉倒,沒能最後好好看他一眼。

往後,她就得遵守自己的承諾,不再出現在他的面前,也就是說,這輩子可能再也不會見到他了呀!

顏采翎的美眸一黯,心口泛起難以遏抑的痛楚。

儘管她馬上能夠帶着「翡翠酒庄」的酒回去,幫助爹娘解決這陣子以來最苦惱的問題,可是她的心情卻完全雀躍不起來。

「小姐,馬車和酒都已經幫您準備好了,請吧!」雀兒開口道。

「嗯。」

顏采翎點點頭,儘管心中再怎麼不舍,也么有任何理由賴著不走。

她懷着異常糾結的心情,在雀兒的帶領下,離開了上官家。

自從她踏出房門的那一刻起,就有一道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注視着她。

上官政宗緊蹙著眉頭,盯着她的身影。

交代丫鬟照顧她后,他根本沒出去,只是打從心底升起抗拒情緒,讓他不想直接面對分離。

望着她走出上官家大門,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按捺不住衝動地上前攔住她,而當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時,他覺得自己的胸口彷彿突然間被人刨空,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楚狠狠撕扯着他的心。

他濃眉緊皺,咬牙切齒,在心中煩躁地低咒。

明明他只是恢復過去早已習慣的生活,可為什麼……此刻他卻有頓失某個重要珍寶的感覺……

回想起剛才她醉酒時吐露的話語,回想起她紅唇甜蜜的滋味,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灌醉自己的衝動……

當顏采翎返家后,才發現自己「失蹤」的這段期間引起了一些騷動。

原來稍早小春匆匆帶了些字畫前去程家,卻被轟了回來,並說她早就已經跑得不見蹤影。

得知她下落不明,爹娘擔心極了,趕緊四處去尋找,就在他們急得差一點要報官的時候,她總算回來了。

看她不僅平安無事,還帶了十壇「翡翠酒庄」的酒回來,爹娘都不禁大感詫異,仔細一問,才知道原來是程伯陶意圖將她強行帶入府里,她在逃跑的途中正好被上官政宗給救了回去。

顏采翎沒有多提上官政宗和她約定的條件,只說他見她為了這件事情苦惱不已,終於點頭答應給她一些酒。

由於先前就知道女兒曾經帶着小春去向上官政宗求情,因此顏天孝並沒有覺得女兒的這說詞有什麼奇怪之處,倒是得知程伯陶竟然意圖對女兒不軌,讓他大為發火。

他原本氣呼呼地打算替女兒討公道,但顏采翎連忙阻止。就怕事情鬧大了不好收拾。

為了大局着想,顏天孝勉強按捺住怒氣,依照程伯陶的要求送上「翡翠酒庄」的酒,想不到那傢伙除了收下那些酒之外,竟然還提出了其他的要求。

「什麼?他要納采翎為妾?」黃翠娘震驚地望着丈夫,他才一返家,就帶回這麼駭人的消息。

「是啊!說什麼他等了這麼多天,可以不追究,但是他要納采翎為妾,還要我們準備準備,過幾天就要來提親!」顏天孝氣得七竅生煙,原本尚未痊癒的病容反而看來氣色好了些。

「怎麼……怎麼會這樣?」顏采翎臉色蒼白地問,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狀況攪得心裏直發慌。

「豈有此理!那個程伯陶簡直是欺人太甚!」黃翠娘氣極了。

「就是啊!雖然我冒犯他在先,但是他接連提出的條件一個比一個離譜,實在太過分了!」顏天孝也幾乎被氣炸了。

看着憤怒的爹娘,顏采翎憂心地問:「那……現在該怎麼辦?」

「采翎,你放心。」顏天孝毫不遲疑地說:「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答應這樣的條件,絕對不會讓你去做那傢伙的妾。」

「女兒不是擔心這個。」顏采翎搖了搖頭,她打從心底就相信爹娘不可能那麼做。「我擔心的是他不會善罷甘休呀!」

「是啊!咱們現在該怎麼辦?」黃翠娘也憂心忡忡。

「惹上那樣的人,也只能算我們倒霉,看來真的只有離開了。」顏天孝嘆了口氣。

「恐怕也只有這樣了。」黃翠娘也附和地點點頭。

就算他們的心裏再怎麼捨不得住了數十年的地方,但是為了保護心愛的女兒,一切都是值得的。

「事不宜遲,咱們儘快收拾收拾,這兩日就離開吧!」顏天孝說着,開始在心裏盤算有哪些東西能帶走,有哪些東西必須儘快變賣。

除了家中的東西之外,還有店鋪里的一堆字畫必須整理。幸好先前他們本就做好可能得搬走的準備,已經收拾了大半,頂多再多花個一、兩日應該就可以處理妥當了。

眼看爹娘心意已決,顏采翎的臉色微微發白。

他們終究……還是得離開京城嗎?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沒有去找程少爺,也不會這樣了……」她低着頭,神情沮喪地說。

「傻孩子,別自責。」顏天孝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說起來都得怪爹,如果當初爹沒有冒犯他,也不會生出這些麻煩了。」或許是早就做好最壞的打算,這會兒,他倒也沒有受到更嚴重的打擊了。

一旁的黃翠娘開口道,「好了,現在不是你們爭着自責愧疚的時候,既然非走不可,那就早點收拾收拾,儘快離開吧!」

顏采翎點點頭,一顆心卻跌至谷底。

儘管她答應了上官政宗不再出現在他的面前,但是也曾暗暗想過既然兩人都住在京城,或許哪一天還能在街上不經意地瞧見他的身影。

然而一旦離開京城,那他們這輩子恐怕就真的不會再見面了……

一股強烈的失落湧上心頭,讓她覺得彷彿有一條條帶刺的藤蔓狠狠捆縛住她的心,那尖銳劇烈的痛楚,幾乎讓她承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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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郎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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