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枕着情人的臂膀,看着他熟睡的臉龐,楊墨璋釋放自己的愛戀,以眼睛仔細地將他俊朗的面容深刻在心底。

悄悄地,她掀開被,離開他的身畔,下床着衣,打開房門前瞄了眼牆上的電子鐘,時針正介於十與十一之間。

輕聲下樓,看到杜氏夫婦坐在真皮沙發上。朱彩華臉上滿是焦急,杜清德則緊鎖著眉頭吞雲吐霧,聽到樓梯聲響,朱彩華立刻站起快步走向楊墨璋。

她吃了一驚,楊墨璋身上的學生制服滿是縐褶,脖子上有好幾個吻痕。

「裔炎沒對你怎樣吧?」她明知故問。心急地等了幾個小時,其實心裏早已想到裔炎有可能會對人家女孩子做什麼事了,所以問時掩不住心虛。

楊墨璋善體人意地搖搖頭。

「楊小姐,請坐。」杜清德對她比了個手勢,待楊墨璋坐下后,他便開口了,「楊小姐,我清楚你的家世背景,對你所遭遇過的事也深表同情,請恕我說句不禮貌的話,我們杜家是不可能接受像你這樣的媳婦的,所以……」

「清德!」朱彩華無法置信地瞪着丈夫。

「沒關係,杜先生說的我全知道,我從來沒有高攀的意思。」她想起趙錦文也說過同樣的話,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由杜裔炎的親人口中說出,依然令她難受。

而且,還是在她跟杜裔炎發生關係之後,這更令她難堪,杜清德似乎覺得她是在利用杜裔炎爬到上流社會。

杜清德面露滿意之色,看來她是個識大體的女孩子。

「我不知道你跟我兒子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看得出來裔炎對你很着迷,所以……可不可以請你留在他身邊,也許過一段時間,他成熟世故一點后,對你的感覺便會消失了……」

「清德!不要說了!」

「我知道我這個要求很無理,可是我們已經無計可施了,請你念在天下父母心的份上,答應我這個無理的要求好嗎?」杜清德低下了頭,朱彩華則在一旁哭泣。

天下父母心嗎?楊墨璋的心像被挖了個大洞般,難道她就不是父母生的?他們憑什麼做如此自私的要求?

來自樓上的細微聲響讓她收回了已到嘴邊的拒絕。既然沒有結果,就不必再牽牽扯扯了,徹底讓他死心吧。

她換上冰冷無情的面具。「我答應。」她的話讓杜清德訝異地抬起頭來,朱彩華則停止了哭泣,「但是我有兩個條件,如果你能答應,我就留在杜裔炎身邊。」

「什麼條件?」杜清德謹慎地問。

「第一、不能干涉我的交友自由;第二、以半年為限,我要五十萬。」她就像個拜金女郎,以極驕傲的語氣要求着。

她的話讓偌大的客廳陷入一片沉默。

「你的外表不像個現實拜金的女孩子。」杜清德精明的眼睛緊盯着她,而他身邊的朱彩華早就被駭得說不出話來了。

「你以為像我這種出身的女孩子,接近杜裔炎的目的是為什麼?」她面無表情的反問回去。

「是嗎?那你為什麼不趁這個機會要求我兒子娶你呢?」

「因為我現在已經有喜歡的對象了,今晚我是看在杜太太一直求我的份上才來的,不過既然你提出了要求,我會空出時間來的,當然,那得在你答應我開的條件之後。」她說得很有誠意,就是因為看起來有誠意,所以杜氏夫婦當真了。

杜清德綳著臉站起身來。

「不用了,就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請回去吧。」他下了逐客令,語氣、目光都帶着鄙視。

楊墨璋長長的睫毛抬了抬,而後又垂下。她站起身來,欠了欠身。

「那,我先走了。」她轉身往門口步去。

「等一下。」是杜裔炎冷入骨里的聲音。

「裔炎!」看到兒子的臉色,朱彩華尖叫一聲。

杜裔炎步下樓梯,森冷陰沉的黑眸鎖著已轉過身來的楊墨璋。

「這半年只要五十萬,你就願意留在我身邊?」

楊墨璋沉默了幾秒后才道:「只要不干涉我的交往自由。」

他驀地轉身走向書房,幾秒后再度現身,大踏步朝她走來,楊墨璋從沒見過他那麼陰驚的表情,差點忍不住畏懼的往後退。

他停在她面前,從口袋裏掏出張支票。「五十萬的支票,拿去。」

「裔炎,我不准你這麼做!」杜清德咆哮,氣得漲紅了臉。

楊墨璋伸出微顫的手接過那張支票。

「明天我會去你學校接你。」他俯下身,在她唇上印下毫無感情地一吻后,旋即轉身上樓。

婉拒朱彩華派車送她回家的好意,楊墨璋拿着支票走出杜家,習慣的走到公車站牌下。車來了,她沒看公車幾號就上了車,車上沒什麼人,她選擇了最後座。

她無意識地咬着唇。他的吻……好冰冷。

望着窗外飛逝的景物,竟不知不覺地掉下了一滴淚,接着是第一滴、第二滴、第三、第四、接連不斷的淚落下臉頰,她終於再也裝不出堅強,將臉埋在手掌心裏,痛哭失聲。

杜裔炎說到做到,隔天傍晚,校門外就又出現了他的身影。

因為哭泣和一夜無眠,楊墨璋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睛浮腫。若是以往,杜裔炎一定會皺着眉頭關心地詢問,而今天,他只是冷掃一眼,什麼也沒說的就將安全帽丟給她。

「要去哪裏?」

「上車。」他冷冷地,徑自發動機車。

上了機車,楊墨璋僵直的抓住車尾。

「今天才第一天,你想摔死嗎?」他半轉過頭來,苛刻地說。

楊墨璋閉了閉眼睛,半晌后,才縮回顫抖的手抓住他的腰。

機車有如子彈般沖了出去,楊墨璋尖叫一聲,反射動作便抱住了社裔炎的腰。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載着她直接回到家裏,將她拖進他的房間,將門反鎖后,他開始動手解開上衣扣子。

楊墨璋原本驚訝的表情在看到他解扣子的動作后迅速轉為惶恐。

「你想幹麼?」

「索取我的權利。」他噙著冷笑接近她。

楊墨璋刷白了臉,不斷往後退,直到背抵住了牆,已經無路可退了。

杜裔炎捉住她的手腕,粗暴地將她甩上床,隨即撲上壓住她。

「放開我!」楊墨璋不停地尖叫、掙扎。

「如果你還覺得五十萬買你的身體不夠,你可以再開個價。」他掐着她的脖子,雖不至於讓她無法呼吸,但力道足以讓她不得動彈了。

楊墨璋停止了掙扎,原來他的目的是要羞辱她。

她緊咬下唇,不讓自己落淚,「如果你堅持要,請再加五十萬。」

一剎那,她看見了那雙鄙視的黑眸閃過一道沉怒。

杜裔炎咬牙瞪視她一會兒后,翻身坐在床沿。「你可以走了。」

未多待一秒,楊墨璋捉著敞開的領口跑出房間。

房門在身後被甩上,杜裔炎痛苦地不斷拉扯頭髮。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為什麼?

第二天,他沒載她回家。他們來到立冬的海邊,靜靜地坐在沙灘上,吹着冷冷的風,默默地看着太陽落下天際。

第三天,他還是載她來到海邊,沉默的看夕陽西下。

第四天、第五天,他們都是到海邊,楊墨璋只是跟着他走,沒說什麼。

直到星期假日。這是丁執中這禮拜來的第三趟,前兩趟都沒能遇到楊墨璋,今天他特地起了個大早,七點多就來到楊家。

楊王碧暖正在吃早餐,一看到丁執中,飛快的將桌上的酒瓶和酒杯放到地上。

「丁醫生,一起來吃早餐。」她招呼著,胖胖的臉上堆滿心虛的笑。她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丁執中坐到她身邊,熟稔的抓起她的手把脈。

「伯母,那麼早就喝酒不好吧?」他一心二用,邊把脈邊責備着。

楊王碧暖連忙噓了聲。「小聲點,不要讓墨璋聽到,她會生氣的。」她還小心的朝女兒的房間投去一眼。

自從出院后,楊墨璋就將家裏所有酒瓶全丟了,這瓶酒是楊王碧暖趁女兒不在,拄著拐杖一拐一拐的走到大馬路的超級市場去買的,要是被楊墨璋知道的話,一定會二話不說地將她千辛萬苦才買來的酒給擲出去的,所以,不能說,不能說。

「她是因為關心你的身體,所以才會生氣呀,你就把酒戒了吧。」丁執中幫忙勸著,從懷裏取出個小巧的血壓計,套到楊王碧暖的手臂上。

「要能戒早就戒了,還用你說,簡直就跟墨璋一樣—K簟!彼小聲的嘀咕著,卻字字清晰地飄進丁執中的耳朵里。

突地,屋外一陣煞車聲,之後響起兩聲短促的喇叭聲,接着,楊墨璋從房裏跑。

「怎麼了?臉色不好喲。」丁執中沒將喇叭聲跟楊墨璋聯想在一起,雖然皺着眉頭,其實心裏正為終於見到了她而高興著。

原本瞪着門口的楊墨璋將視線移到丁執中身上,似乎現在才發現屋裏多了一個人。驀地,她念頭一轉,走過去拉起丁執中走出門外。

一頭霧水的丁執中一看到坐在機車上曾有一面之緣、且正帶着濃重敵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年輕帥哥后,這才明白原來方才的喇叭聲是他按的。怎麼,他們要約會嗎?既然要約會,楊墨璋幹麼拉着自己出來?

楊墨璋接下來的動作更是令他驚訝,她竟然抱住他的手臂,並往他身上靠!

「我已經將今天的時間給他了,你回去吧。」她對杜裔炎說,抬頭對丁執中溫柔一笑。

「你的時間是我的,你忘了嗎?」杜裔炎的目光陰為的掃上丁執中,讓微涼的天氣顯得更冰冷了。

「我也說過,不準干涉我的交往自由,你要是不高興,可以將支票收回去,我不在乎。」她毫不畏懼地與他對峙著。

杜裔炎如集般的目光在她和丁執中臉上逡巡一遍后,微揚起嘴角。

「原來他就是你喜歡的那個人。」杜裔炎輕浮地望一向丁執中,「喂,你跟她發生關係了嗎?她雖然生嫩,不過很熱情,有機會你可以試試看,還是……你已經試過了?」

楊墨璋原本就瓷白的臉色在聽了他的話后,變得更加蒼白了。

杜裔炎唇邊惡意的笑容被衝上來的丁執中一拳給打掉,兩個男人激烈地打起架來。以身形來說,兩個男人是差不多的,不過杜裔炎是太保首領,干架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一轉眼,丁執中已經被他給壓在身下。

他的拳頭不停地落在丁執中的臉上、身上,毫不留情,幾拳下來,丁執中的鼻子和嘴巴都流出了鮮血。

楊墨璋未經思索,硬是擠到兩人之間,一雙胳臂緊緊地抱住被壓在地面的丁執中的頭。

「你要打他,不如先打死我!」她歇斯底里的大叫,淚眼朦朧,身子不停顫抖。

她真的就那麼喜歡他?杜裔炎的拳頭舉在半空中,又妒又怒,卻始終未落下。兩人僵持片刻后,他從地上一躍而起,騎上機車狂飆而去。

楊墨璋連忙扶起丁執中。他傷得不輕,一臉的血,看得楊墨璋不斷打着冷顫。

「丁醫生,我送你到醫院去!」她無措地抬起淚眼望望四周,有幾個鄰居因好奇而伸出頭來探望,「拜託,誰幫我到馬路上叫計程車?」她乞求着。

「打電話叫救護車比較快啦!」有人喊。

「不……用了,我沒事。」丁執中待腦子清楚些后,一手捂著流着血的鼻子掙扎要站起。

「你的傷要看醫生呀!」楊墨璋扶撐着他,內疚又自責。都是她!她要是不將他牽扯進來的話,他也不會被杜裔炎打成這個樣子。

「你忘了我就是醫生嗎?這點小傷還要去給別的醫生看的話,我會先自殺的。」丁執中逗着她,看她流淚又無措的模樣,他實在是於心不忍。

楊墨璋沒心情笑,將他扶進屋子裏。而楊王碧暖早在楊墨璋將丁執中拉出門外時,抱着酒瓶偷拐回房間去了。

她拿出醫藥箱來幫丁執中上藥。

「你跟杜裔炎說的『支票』是怎麼回事?你跟他有約定什麼嗎?」葯上到一半,丁執中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楊墨璋拿着紗布的手一頓。「沒什麼,只是我跟他之間的一點小事。」她不想說。

「難道你就不能看在我傷得那麼重的面子上告訴我嗎?」丁執中使出苦肉計。

「你剛剛自己說這只是一點小傷。」

丁執中忽地伸手握住她的。「我不相信像你這麼聰慧的女孩子會不曉得我的用心,我也知道不論你是用什麼態度對杜裔炎,你喜歡的始終是他,可是他呢?我不了解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可是他要是喜歡你的話,就不會用那麼惡劣的話說你了。」丁執中認真嚴肅地說。

他的話又讓楊墨璋想到方才杜裔炎輕慢的言辭。

一滴水珠落在丁執中的手背上,他詫異地抬起頭,看到不斷滾出她眼眶的眼淚,胸腔頓時塞滿懊惱與心痛,她的眼淚也讓他明白,不管她跟杜裔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她心裏,自己還是比不上杜裔炎的,至少短時間內不可能了。

「我一直覺得你將自己訓練得太過堅強,早熟得不像個十八歲的女孩子,其實你不必這樣的,有事可以來找我,雖然我不大會打架,不過還是很可靠的。」他嘆口氣,抬起頭望着她,「不要哭了。」

原本哭得傷心的楊墨璋,看到他從慘不忍睹的臉上硬是擠出一朵笑花,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

丁執中收起笑臉。「完了,明天那幾千名仰慕我的病人和護士看到我這副模樣,一定會當場減少五百人的。」他煞有其事的咳聲嘆氣起來,不過維持不了幾秒鐘。

狹小的屋子傳出的笑聲和哀叫聲,暫時的驅走了長久以來的陰鬱。

自從那個禮拜天之後,又過了一個禮拜,杜裔炎始終沒有出現,楊墨璋已經近半個月汲見到杜裔炎了,那張五十萬面額的支票也在她的書包里躺了快一個月。

她打算將支票還給他,結束這個交易,一開始她就沒打算接受杜父的要求,會提出條件的主要原因也是不願跟杜裔炎再有所牽扯,沒想到他竟接受了,還將無辜的丁醫生牽扯進來。

考慮過後,她決定還是將支票還給他,結束這段荒唐的交易,她已經厭倦了戴着面具過日子、無力承受他的陰晴不定了。

但,一個月過去了,校門口依然不見他的身影。而且,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她發現自己懷孕了。這個發現讓她一則以喜、一則以憂,而母親又開始醉酒,她也無法厚著臉皮去找杜裔炎談懷孕的事要他負責,最後,她找上丁執中。

她跟丁執中的在離他醫院不遠的餐廳見面。

丁執中在聽完她的話后,對她的冷靜又一次大開眼界。普通女孩遇到這種事不是應該不知所措的大哭大叫的嗎?

「墨璋,我雖然說過有事可以來找我,不過你也不必這麼殘忍的一下就將我僅存的希望摧毀掉吧?」他半認真半玩笑地說,對她並未完全死心。

「我只是想聽聽你的建議。」楊墨璋說,美麗的眼睛裏失了一些光彩。

丁執中嘆了口氣,「好吧,你要建議我就給你建議。第一就是去找杜裔炎,將懷孕的事告訴他,他是孩子的父親,有知道的權利,也該負起這個責任。」

「第二呢?」楊墨璋在他說完后立刻開口,顯然沒將他的第一個建議考慮進去。她沒忘記那晚杜父說過的話,她懷孕了再去找杜裔炎,只會讓他們更看不起、更加認為她是別有居心。

「拿掉。」

楊墨璋震了一下。「我不要,我沒辦法做這麼殘忍的事。」雖然才一個多月,但好歹都是個生命,要她把孩子拿掉,她做不到,而且這還是她跟杜裔炎的。

「那你想怎麼樣呢?你才十八歲,高中都還沒有畢業,又不肯去找杜裔炎要他負責,你拿什麼養這個孩子?」

楊墨璋沉默了。她知道這個社會是很現實的,一個高中肆業又懷孕的女孩子是不太可能找得到工作的。

丁執中看着她,「還有一個建議。」

楊墨璋迅速地抬起頭來,「什麼建議?」

「嫁給我,讓我來保障你跟孩子。」他斯文的臉龐微微紅了起來。

楊墨璋垂下眼帘,「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可是我不能這麼做,這樣對你並不公平。」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那你打算怎麼做呢?」丁執中問。

「去找杜裔炎吧。」考慮再三后,她回答。

丁執中說得對,就算杜父會因此而更加看不起她,這是杜裔炎的孩子,他有權利知道。至於所有可能會發生的情況,她都已想過,包括最壞最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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