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她暗暗咬了咬牙,強迫自己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轉過身面對他。

「聽月兒說,你的身子不舒服?」南宮烈問道。他剛才正好要前去探望她,結果就在半途瞧見她的身影。

「只是有點精神不好罷了,剛才歇息了一會兒,已經好多了。」莫水悠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南宮烈的黑眸直勾勾地望着她,看出她的笑容顯得有些牽強。

「是嗎?可是我瞧你的臉色還是不太好,究竟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過來瞧瞧?」

「不用了,我真的沒什麼。」莫水悠連忙搖頭。面對着他的關懷,她的心又再度狠狠揪緊。

他的眼神、他的語氣、他的態度,感覺起來是如此的真誠,實在很難相信這樣的男子,會是害死爹娘的罪魁禍首。

但是她先前所聽見的那一切又該怎麼解釋?他們的對話明明是如此吻合那兩名惡人不斷糾纏的情況啊!

究竟什麼才是事實的真相?她到底該如何才能分清楚?

莫水悠壓抑著紛亂的心緒,暗暗思忖了一會兒后,試探地開口問道:「別擔心我了,你難道都不擔心自己的事情嗎?」

「擔心什麼?」南宮烈不解地問。

「既然你師父的遺命是要你替他爭一口氣,那麼你遲早都是要和荊御風交手的,你都不擔心嗎?」

聞言,南宮烈的臉色沒有半絲憂慮,反而還朗笑了幾聲。

「我和荊御風的武功約莫在伯仲之間,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他一向不害怕任何的麻煩,愈是困難的挑戰,他愈是鬥志高昂,從來不會感到畏懼或是擔憂。

因此,除了師父臨終前的叮囑之外,他心裏其實也相當期待與荊御風好好地對戰一場。

能夠和擁有頂尖武功的高手過招,想必是一件痛快淋漓的事情,所以他不但沒想過要逃避,反而還迫不及待地想要正面迎戰!

「倘若你們的武功真的在伯仲之間,那麼……如果能夠擁有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應該就足以克敵制勝了吧?」莫水悠低垂着眼睫,佯裝只是隨着話題不經意地提起。

「是啊,可惜『鑄劍神匠』一家已經遇害,這輩子我恐怕是無緣獲得出自『鑄劍神匠』之手的珍品了。」南宮烈嘆道。

由於「鑄劍神匠」的名氣遠播,一個月之前的那場意外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官府也已着手調查,但是目前還沒有查出真兇。

近兩個月來,他設法與一個名叫做江傑的男子搭上線,除了是為爹悄悄打探消息之外,也想要從中查探這件事。

他爹人在京城任職將軍,負責鎮守京城安全,而前陣子爹接獲密報,說是江湖邪教頭目蕭天行似乎與西方蠻人勾結,意圖幫助蠻人舉兵侵犯。

爹要他幫忙調查這件事,倘若罪證確鑿,便要將那蕭天行繩之以法。

為此,他派出一批手下暗中調查,得知江傑似乎在幫蕭天行辦事,因此他決定想法子先搭上江傑。

這江傑是個唯利是圖的男子,只要誘之以利,不論什麼勾當都肯做,而他的人脈複雜,和正邪兩派都暗中有往來。

根據查探,蕭天行似乎透過江傑想要收購大批精良的兵器和好馬。

為了查明真相,並蒐集蕭天行勾結蠻人的罪證,他便拋出了一大誘餌——由於他身為「南宮馬場」的主人,又是東北一帶馬業的霸主,擁有最慓悍的駿馬,而那正是蕭天行想要的。

因此,約莫兩個月前,他刻意放出風聲,表示馬場近日正好有一大批駿馬待售,果然引來了江傑,表示有個名叫「蕭仁賢」的友人意欲整批蒐購。

他表面上口頭應允,但卻同時提出了條件,希望可以和如此大手筆的買主見個面,彼此交個朋友。

江傑原先一口承諾,但今兒個稍早前來見他時,卻說那「蕭仁賢」的性情孤僻又固執,不論怎麼勸說都得不到對方的首肯。

這樣的答案,其實早在南宮烈的預料之中。

根據他所掌握的線索,那「蕭仁賢」的確就是蕭天行的化名,而蕭天行肯定知道他的身分,必然會迴避見面。

但他並沒有因此就拒絕與對方談這筆交易,而是要江傑再去試着勸說看看,為的就是要拖延蕭天行購入馬兒的進度,同時也繼續派出一些膽大心細的手下混到蕭天行的身邊,蒐集他勾結蠻人的罪證。

根據他手下的調查,一個月前「鑄劍神匠」之死,應當與蕭天行脫不了干係,並且極有可能就是江傑下的手。

可惜的是,他沒有確切的證據,沒法兒將江傑抓起來嚴刑拷打。

他的正直不允許他做出私刑逼供這種違反律法之事,況且這麼一來恐怕會打草驚蛇,讓那蕭天行有了防備。

南宮烈在心中暗暗沉吟著下一步該怎麼做,而莫水悠聽見他提起「鑄劍神匠」四個字,一顆心立即狠狠地揪緊。

他主動提起爹的名號,並且為了沒能擁有削鐵如泥的兵器而感到遺憾,是因為他原本就渴望能夠擁有那樣的神兵利器卻不可得,甚至就連退而求其次地打算搶奪鑄劍秘笈也不能如願,所以感到惋惜嗎?

一陣劇烈的痛楚狠狠劃過胸口,莫水悠暗暗握緊了拳頭,拚了命地壓抑住激動的情緒。

「喔?你真的那麼想擁有『鑄劍神匠』所打造的兵器?」她再度佯裝隨口問道,忍不住想要從他口中再度確認這個答案。

「那當然。」南宮烈毫不猶豫地說:「出自『鑄劍神匠』之手的刀劍,那可是世間難求的珍寶,凡練武之人應當沒有人不渴望擁有一把,我自然也是夢寐以求。只可惜神匠有他的堅持,只要不是他認可的對象,就算給他黃金百兩也求不到。」他的語氣透著一絲佩服與敬意。

莫水悠的臉色蒼白,纖細的指尖都狠狠掐進了柔嫩的掌心。

當她聽見他承認自己也極度渴望擁有爹所鑄造的兵器時,腦中已嗡嗡作響,再聽他說「黃金百兩也求不到」,更是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

這麼說來,南宮烈確實渴望她爹為他鑄劍,而當初要那兩名惡人前來代為求劍,甚至不惜付出黃金百兩代價的人,也真的是他?!

若是以尋常人家的財力而言,根本就不可能付得出黃金百兩的報償,但是以「烈雲山莊」雄厚的財力來看,確實是拿得出來的。

失望、心碎、痛苦的情緒湧上心頭,讓莫水悠的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儘管她仍不明白,當初南宮烈為什麼不自己前來求爹鑄劍,但是稍早他在書房與那名惡人的對話,還有這會兒他親口所說的一切,兩相對照之下,真相已經不言而喻了!

他就是在幕後指使那兩名惡人前來求劍,最後憤而殺害爹娘欲奪取鑄劍秘笈的罪魁禍首!

此時此刻,她不禁慶幸自己當初佯裝失去記憶,沒讓他知曉自己的真實身分,同時也不禁慶幸自己及時發現了真相。

否則,她愛上了不共戴天的仇人,甚至還為他不惜當個忘恩負義的罪人,要怎麼跟死去的爹娘交代?

「悠兒,你就別再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了,你該做的是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瞧你,這會兒臉色差成這樣,不要緊嗎?」南宮烈擔憂地問。

莫水悠想要搖頭,但是因為心裏一時受了太大的打擊,讓她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腳步也踉蹌了下。

「悠兒,小心!」

南宮烈眼明手快地伸出手,將她的身子牢牢摟進懷中。

「唉,我看,還是請大夫過來瞧瞧吧。」他輕嘆,這陣子着實為她的身子狀況擔足了心。

「不,真的不用了。」

「悠兒,別這麼逞強,你的身子比什麼都重要啊!」南宮烈望着她,深邃的黑眸中有着深濃的關懷與情感。

他那灼熱的眸光宛如一把燒紅的利刃,狠狠刺進了莫水悠的心窩。

她真的不懂,他怎麼能將一個深情正直的形象扮演得這麼好?

倘若不是無意中得知他與殺害爹娘的惡人有所往來,只怕她早已將她和荊御風之間的一切告訴了他!

儘管爹娘並非由南宮烈親手所殺,但是死於他所派出的惡人之手卻是不爭的事實呀!

一想到這一點,莫水悠就幾乎無法忍受自己置身於他的懷抱,然而又怕激動掙扎會惹來他的懷疑,更怕她臉上的表情會泄漏出心底的憤恨,只好將臉蛋埋進他的胸膛,不讓他窺見自己的神色。

然而,置身在他的懷中,感受到他溫暖有力的擁抱,她的心又變得更加脆弱,痛楚難當。

曾經,他的擁抱讓她感到難以言喻的溫暖與踏實,而即使是此刻,他身上灼熱陽剛的氣息仍讓她心跳不已,但是這樣的反應,卻讓她感到極度的罪惡與自責,同時也不禁恨極了自己的不爭氣!

他是害死爹娘的罪魁禍首,她怎麼能再對他怦然心動?他們之間可是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呀!

不!不行!她不能放任自己這樣下去,不該產生的情愫,她一定得要徹底斬斷才行!

莫水悠咬了咬牙,不斷地回想爹娘那日慘遭殺害的畫面,強迫自己以深切的憤恨來取代滿腔的情意。

倘若繼續任由這個幕後真兇逍遙法外,那她怎麼對得起至死還拚命想要保護她的爹娘呢?

既然現在已經知道了南宮烈就是幕後的罪魁禍首,那麼,她一定要想辦法替爹娘報仇!

夜深人靜,已是就寢時刻。

在莫水悠的寢房中,案上的燭火仍未吹熄,一面明亮的銅鏡反映出她蒼白憔悴的容顏。

莫水悠靜靜地望着自己的臉色,美麗的眼眸盈滿了哀傷痛苦。

今兒個午後,南宮烈還是執意請大夫過來一趟。

大夫在仔細地為她把過脈之後,疑惑地詢問她近日是否受了什麼重大的打擊,否則怎會有如此心緒不寧的癥狀?

她當時既尷尬又心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幸好一旁的南宮烈猜測是她一直沒能恢復記憶,心裏的壓力太大,而她也趕緊順勢應和他的猜測,才沒有引起懷疑。

只是……

即便已下定了決心要替爹娘報仇,甚至強迫自己必須恨他,但是每當面對他那看似充滿關懷與深情的眼眸時,她就是沒法兒真的完全無動於衷。

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切,明明感覺是那麼的真誠,像是沒有半絲的虛假,可是……可是……

「不!不該再想了!」莫水悠咬牙低嚷。

她實在不該一再想着他的溫柔了,就算他對她的情意都是真的,就算他是真心愛着她,也抹不掉她爹娘因他而死的事實!

他不是她該愛的人,她該做的是替爹娘報仇!

痛苦的淚水再度溢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趕緊伸手拭去,抓起了擱在桌前的一把小利剪。

這是傍晚時,她宣稱想要親手縫製一些衣物,讓月兒幫她弄來的。

緊抓着那把利剪,莫水悠的眼底掠過一抹沉痛的決心。

不管自己心裏有多麼的痛苦,不管她的心裏仍對南宮烈有着難以斬斷的愛戀,她都一定要替爹娘報仇!

「爹、娘,女兒不會令你們失望的,你們至死都還拚命要保護我,倘若我不能替你們報仇,我怎麼對得起你們呢?」

回想出事之前,他們一家三口還過着和樂融融、幸福安穩的日子,莫水悠的視線就再度因盈眶的淚水而模糊。

她沉溺在悲痛的情緒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悠兒,還沒睡嗎?」

房外突然傳來南宮烈的嗓音,嚇得她手中的利剪差點掉了。

她定了定心神,開口答道:「還沒。怎麼了?」

「沒什麼,我剛從書房出來,打算返回寢房,卻瞧見你這兒的燭火未熄,擔心你的身子又不適了。」南宮烈透著擔憂的嗓音傳了進來。

夠了!夠了!不要再用溫柔與關懷來折磨她了!

莫水悠有股想要捂住耳朵的衝動,她覺得自己痛苦的心已經瀕臨崩潰了!但是這一切的掙扎都是不應該的呀!她該毫不猶豫地替爹娘報仇才對!

……既然他自己送上門來,那就讓一切在今夜做個了結吧!

莫水悠咬了咬牙,匆匆以衣袖拭去頰上的淚痕,並小心地將利剪藏於衣袖中,確定自己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對勁之後,她才前去開門。

望着佇立在房門口的南宮烈,她擠出一絲帶着央求的笑容,輕聲問道:「我還沒睡,睡不着,你可以……進來陪我聊聊天嗎?」

「這……」

南宮烈沒料到她會有此要求,臉上掠過一絲猶豫。

此刻夜色已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恐怕會有損她的名節,然而面對她盈盈懇求的小臉,他實在走不開。

「好吧,我陪你一會兒,等到你有倦意時我再離開,這樣可好?」他心想,既然有意將她留在身邊、娶她為妻,那麼暫時共處一室應該也無礙。

南宮烈走進寢房之後,莫水悠關上了門,甚至還輕輕落了閂。

她悄悄伸手碰了碰藏在衣袖中的利剪,在心裏告訴自己——今晚一定要替爹娘報仇!

至於刺殺南宮烈之後能不能脫身,她已經不在乎了。

為了報血海深仇,她將親手殺掉自己這輩子唯一愛上的男人,或許,在一切結束之後,她也可以去和爹娘相會了……

莫水悠深吸口氣,強忍着心如刀割的痛楚,轉身面對她又愛又恨的男人。

她知道若是拖得久了,很容易會被南宮烈看出她的不對勁,因此若想要順利得手,必須儘快採取行動。

見南宮烈已在房中坐下,她緩緩走上前去。

「先喝點茶水吧。」

她一邊說着,一邊為彼此各倒了一杯茶。在擱下茶壺的時候,她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其中一隻杯子。

那瓷杯自桌上掉落,應聲摔碎了一地。

「哎呀,糟糕!」

她低呼一聲,正打算要撿拾,南宮烈卻制止了她的舉動。

「別碰,小心弄傷了手。我來就好了。」

南宮烈立刻動手收拾,而他這樣的反應正好在莫水悠的預料之中。

見他彎身背對着自己,她悄悄從衣袖中抽出利剪,美眸一眯,不給自己有半點猶豫或後悔的機會,猛地往他的左後背刺去!

她使盡全身的力氣,就算沒能一舉殺了他,也必定能將他刺成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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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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