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隔沒幾日,陳籮便邀了麒羽去自己府第。

他名義上是替家裏的老人家辦壽筵,可是拉攏的心思倒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朝廷里對於官員的作樂舉止原是有着嚴令。

禁止官員們嫖妓、賭博、多納妻妾,然而其實做的人不少,只要不鬧出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反正官字兩個口,官官相護,原就是千年來不變的道理。

對於把自己塞在一堆人里看戲,以麒羽慵懶的性子原先是極不願意的,可他現在是個「愛玩樂」的公子哥,說什麼也得硬著頭皮上。

他可得跟這批官員周旋到他回宮為止啊!在那之前,該做的還是得好好做。

說是這麼說,可撐沒多久,他就又昏昏欲睡了。

人多嘈雜又悶熱,害他挺想回去睡覺,最好拖着裴竫一起睡,那他就有個好枕頭了。

這幾日,裴竫都是夜裏來,白天走;雖然兩人這樣子挺像見不得光的幽會,然而夜裏多了個人當枕頭,他倒是覺得不錯。

他不由自主地回頭梭巡一下,卻沒見到裴竫的人,看來大概是跟着其他隨侍在外廳候着。

哼!自個兒顧著享受清閑,也不想個法子救他!

「殿下,不喜歡這齣戲嗎?」

「啊,不,只不過用了些酒,所以有些倦。」麒羽趕忙回神。「陳大人,方才的酒挺好的,味芳甘美,就不知道是什麼名目來的?」

「是下官家中所藏的祁縣六曲香。殿下若喜歡,下官家中還藏有好幾壇,給您送些過去吧?」陳籮眼露喜色,似乎早預料麒羽會這麼問。

他早聽聞麒羽喜歡這些琴棋書畫、詩酒類的公子哥嗜好,其中又以酒為最,所以特地弄來一些珍釀。

「那怎麼好意思呢?」麒羽微報地笑了笑,心底卻想着那正好。

反正有人送,他何樂而不為?更何況那酒還真是挺不錯,帶些回宮送給端翊也好。

「其實下官酒量不佳,不常飲酒。既然殿下喜歡,那送予知音,也免得下官浪費了好酒啊!」陳籮拱手微笑。

「那就多謝大人了。」麒羽不好意思地道。

兩人相視而笑,不過笑的原因大概只有彼此知道。

「殿下後日要起程前往邊關巡查,可要下官隨行?」趁著和樂融融的氣氛,陳籮連忙開口:「下官與王大人,總得有一人陪同。」

「啊……」麒羽陡然恍然大悟地以扇擊掌,一副怎麼這才想起來的糊塗樣。

「說到這個,我正要詢問大人呢,只是怕打擾了大人的興緻。」

「不不,公事自然重於一切,殿下請說!」

「是這樣的,那日給大人一提醒,才知道王禎大人舊日是武官,所以我邊關巡查一事就讓王大人陪同了。」他一臉純真無知地說着這些話,果然看到陳籮的臉色沉了下去,只得忍着笑。「本想讓兩位大人一同,可左右布政又不好同時離開,所以只得麻煩王大人了。」

一番話聽得陳籮臉部些微抽搐,卻又因誒是自打嘴巴,所以根本說不出反駁的話。

麒羽一臉擔憂且求教似地問:「陳大人,這麼做不好嗎?」

「不,下官自當聽從殿下指示。」陳籮迅速說着,旋即換上一副擔憂的神情。

「只不過……」

「只是?」老狐狸,你又想說什麼?

「王大人畢竟有些年歲,臣只怕王大人禁不起……」

「殿下。」裴竫驟然出現,冷冷截斷他的話。

「喔,裴大人有事?」麒羽好聲好氣似的微笑詢問,卻暗自橫了他一眼。

現在才知道來救人啊?看我怎麼整你!

「禮部派了人來,有事向殿下稟報,請殿下回驛館。」

「咦?可我正在看戲呢,不能讓他等一等嗎?」麒羽皺起眉,一副捨不得走的樣子。

「請殿下以公事為重,不可沉溺玩樂。」裴竫臉色不變。

麒羽臉色登時沉下,看似有點不高興卻還是好脾氣地道:「裴大人怎麼這麼話?這話不是給陳大人難看嗎?今日可是喜事呢!」

呵呵,我就讓你繼續扮黑臉,反正那張臉不這樣用也是可惜。

「殿下既是代天巡狩,事情就該有輕重之分。」

明知他故意刁難自己,裴竫還是一臉冰冷。

「你這是……」

「啊!殿下莫要不快。」陳籮看見兩人快吵起來,只好連忙開口勸解:「裴大人說的沒錯,下官這兒不要緊,請殿下回驛館吧!」

看來傳言沒錯……這位裴大人真的跟殿下不太合。

「既然陳大人這麼說,我就先行一步。」麒羽無奈似地站起身。「請代本王向令堂說一聲。」

見他起身,在場的所有官員都跟着站起身。

「各位大人不用送了。」

麒羽微微一笑,拉起衣擺就跨出門檻。

一回到驛館,麒羽草草與禮部的人會面后便換上便裝,扯著裴竫偷偷溜出後門。

「喂,這兒有啥好玩的?」踏着石板大街,麒羽興緻高昂地問。

「你問我?」裴竫指著自己。

「當然,否則之前叫你踩盤踩假的啊?」麒羽橫他一眼。

連有什麼吃的玩的都不知道,之前不就白派他出來了?

「你拉我出來只是為了玩?」裴竫眉峰皺了起來。

「是又怎樣?」麒羽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突然眼睛一亮,指着眼前的一個小吃攤子就跑了過去,「那是啥?」

看他沖了過去,裴竫不得已也跟了上去。

那是個賣豆腐腦的攤子,小販正忙着在豆腐腦上加蔥花韭菜,淋上香油。

單看了一眼,聞到香味兒,麒羽就已食指大動。

「我要吃!」他這話不是看着小販說的,而是看着裴竫。

「你沒帶銀兩!」這句話雖是揣測,卻也是肯定句。

睨他一眼,裴竫掏出身上的銅子兒買了一碗豆腐腦遞給麒羽;而麒羽也沒半分高貴姿態地要求小販多加些料,就學着一般老百姓拉起衣擺坐在街邊吃了起來。

路邊有不少布衣百姓吃着豆腐腦閑聊著,有些人好奇地看着這個學他們蹲在路邊吃東西的俊美公子哥。

「吃一口?」麒羽像是沒注意到周遭的目光,淺笑着舀起一匙豆腐腦,不避諱就往裴竫嘴邊送。

裴竫帶了幾分深思地看着他,然後順從地張嘴吃下;比起周遭異樣的目光,他更在意麒羽腦袋裏在想什麼。

他為何突然接受自己了呢?他自然而然的態度就好似他們已熟識、相戀多時一樣;而自己從被他接受的那一刻開始,就只能被他牽着走。

「好吃吧?」麒羽笑着問,沒想得到回答就自己又吃了起來,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

直到吃光一碗,他又拉起裴竫往人聲嚷嚷的大街上晃去。

這一路上,刀削麵、羊肉泡饃、油茶、蒸餅……他見一樣就好奇的吃一樣,而吃不完的就很乾脆地塞給裴竫。

「夠了。」直到他又嚷着要買烙餅吃,裴竫終於忍不住開口制止。

「怎麼,你沒帶夠銀兩?」麒羽歪著頭,明知故問地問。

「再吃下去會壞肚子。」真不知道他怎有辦法吃那麼多?不是才從陳籮那兒吃過東西嗎?

「可我想嘗嘗嘛!」麒羽眨眨眼,天真地望着他,一雙眸子無辜得閃亮動人。見狀,裴竫怔了一會兒,突然微微一笑。「你這模樣是在誘惑我吻你嗎?」

「你……」麒羽俊美的臉龐刷地紅了,轉頭啐了一口道:「你這人,明明外表冷得跟冰似的,卻老說些……不正經的!」

「你不也一樣,耍得陳籮團團轉。」裴竫眼裏難得出現溫柔而近乎揶揄的笑意。「一個皇子還大刺刺地耍賴要屬下替自己付錢,你羞也不羞?」

怎麼也沒想到麒羽會是這性子,在他面前任性得極自然,有時卻粗魯得可以,真虧得他有那樣高雅俊俏的外貌。

如今,倒真教他體會了什麼叫作情人眼裏出西施。

「呸,什麼耍賴?是你自個兒心甘情願的!」麒羽白他一眼,對他做了個鬼臉。

對於裴竫他可是放心得很,怎樣沒形象的事情都敢在他面前做;反正光着身子都被他看過了,還有啥不好給看的?

算來,裴竫是第一個看過自己真本性的人,就連裴徹都沒看過他這一面,端翊就更甭說了。

他扮鬼臉的模樣一點都不好看,卻教裴竫的眼神灼熱了,低聲的說:「快走吧!」

「走?走去哪兒?」麒羽跟着,有點糊塗地問。

「你不是要去找王禎?」

「你怎麼知道?」麒羽吃了一驚,停下腳步瞠大眼看着裴竫。

「我只瞧你一路都撿著人多的地方要東西吃。」裴竫猜測,在他吃了不少東西的同時,想必耳里也聽了不少老百姓的閑言閑語。

麒羽有些呆愣地看着他,潤澤的朱唇微張。

他有做得這麼明顯嗎?他還以為自己吃喝玩樂得很「專心」啊!

裴竫驟然傾身過來,以袖子一掩,迅速吮咬了一下他的唇瓣后又撤開。

「你你你……這是……」麒羽一時結巴,漲紅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裴竫,你也太膽大包天了吧!用袖子根本遮掩不了什麼,一定有人看得出來發生了什麼事!

「再不走,晚膳前就回不了驛館。」

冷淡的嗓音驚得麒羽回過神,也注意到有人盯着自己竊竊私語,連忙抬起腳跟着裴竫走。

可惡,明明外表就冷得跟什麼似的,怎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在大街上吻個男人?

麒羽看着裴竫毫無表情的側臉,叨叨地在心裏罵着。

論表裏不一的功夫,裴竫搞不好比自己還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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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個呵欠吹滅燭火后,麒羽和衣躺上床榻。

但他沒有立刻入睡,只是盯着半敞的窗,直到一個身影越窗而入。

「好慢。」他對影子抱怨。

「方才陳籮派人送酒來。」那人答非所問地在他身邊躺下。

「喔?他說了啥?」麒羽略撐起身,努力撐起快合上的眼皮。

好累、好想睡,可是聽裴竫的語氣,陳籮好像說了什麼似的。

「他繞了一堆圈子,總而言之是想知道我對你的想法。」

「他想籠絡你給他消息?」

麒羽笑了笑,趴上他的胸膛打了個呵欠,像貓兒一樣享受他的撫摸。

跟裴竫在一起很舒服自然,奇怪的是,他總覺得不需要在裴竫面前隱瞞什麼,卻不懂自己為何會這麼想。

或許只是一種直覺,他也不知道回到京城後會不會仍維持這樣。

「你比較屬意王禎?」裴竫低聲問,發出的聲音在胸口震蕩,讓枕在他胸口上的人有一種莫名的舒適感。

好幾日,他們都是在夜色里這樣交談著,有時候就安安靜靜地依偎著,然後不知不覺的睡去。

「王禎年紀大了,也怕事起來,擔不了什麼事。」麒羽冷冷一笑。「你瞧他,壓根兒不敢隨便跟陳籮起衝突;陳籮今日請他,他也推說病了不來。」

只不過,現今他還瞧不出有誰可以做這擋事,誰有這本事可以擔待的呢?所以他才會要王禎跟自己往邊關去,看是否能瞧出端倪。

裴竫伸出手,幫他撥開遮掩住臉龐的黑髮,順勢用手指梳過。

跟往常的夢境不同,醒來的時候麒羽還在他身邊……但為何,他還是有一種濃濃的不安感?

凝視着眼前人兒慵懶卻思索著的神色,他眸光加深,傾過唇,輕印上那半敞衣襟的鎖骨。

麒羽因為頸子上濕熱的刺痛而霎時回神,吃了一驚道:「做什麼你?」竟然敢咬他!混帳裴竫!

裴竫像是沒聽到似的,繼續吮咬他的頸肩;隨着吻越落越下,襯衣跟着落下肩頭,露出白玉肌膚,濕熱的舌尖滑過肌膚,舔上胸口。

「喂……你別……不行,別……啊!」背脊一陣酥麻,麒羽顰起眉抿住唇,努力不讓自己發出呻吟地開口制止。

強烈的感覺使得背脊都拱直,他心跳得飛快,身軀發熱的同時也明白眼前的人到底想要幹什麼。

「不行……裴竫!」他呼吸急促地槌了一下裴竫的肩膀,終於讓他停下動作。

裴竫的親吻跟愛撫就像是一把火,他感覺自己全身在冒汗,一陣陣酥麻湧上來。

再這麼下去,他一定會受不了誘惑想要的。

不能怪他意志不堅定啊!他也是個男子,總會有衝動,更何況裴竫又在自己身上親親舔舔的,惹得他整個人都酥軟了!

一雙眼裏火光仍熾熱,聲音卻深沉得讓人無法分辨喜怒。

「總之不行,你想害我沒法子動身嗎?」他緋紅著臉怒瞪裴竫。

即使是兩年前的事情,他仍記得那可是痛得要命,害得他溜回宮后不僅發燒還好幾天沒法子隨意行動;要是現在做了,他怎麼動身去邊關?

裴竫沉默了下,想起兩年前殘留在衣物上的血漬……他知道那是麒羽的血,是自己在擁抱他的時候傷到他。

「很痛嗎?」他突然問。

「廢話!下回換你試試。」麒羽沒好氣地瞪着他。反正都是男人,他也可以抱他呀!

「好。」他淡淡說着,手卻驟然往麒羽身下摸去。

「好什……等會兒,你……啊!」麒羽吃了一驚迅速捂住嘴,卻還是來不及躲就被握住下身。「唔!裴竫……」

怎麼……怎麼會這樣?他是要裴竫別做啊!

「不要緊,閉上眼睛放鬆……」裴竫輕咬他的頸子,含舔住耳垂,在他耳邊哄道:「這回我不做到最後,會讓你舒服的。」

舌尖輕舔過耳廓,火熱的話語、吹吐的濕熱氣息惹得麒羽身軀一陣戰慄;裴竫的手開始在他的下身來回摩挲,令麒羽全身一陣麻軟,整個人無力癱了下去。

「麒羽……」裴竫喃喃喚著,在麒羽的臉龐落下一連串的吻。

裴竫的唇毫不留情地撬開他緊咬的齒關,勾纏着他的舌尖;當吻落上胸前吮咬時,手更是褪下他下半身的衣物摩挲起他漸漸挺直的慾望,輕而急促地玩弄起來。

「唔嗯……」麒羽根本無法完整說話,只能拚命壓抑不讓聲音發出來驚動到外面的侍衛。這傢伙根本就是表裏不一啊!

他恨恨地想着,卻因為他的吻突然落到自己敏感的頂端而急促喘息起來。

舌尖彷佛真要取悅他似地溫柔愛撫著,最終一口含住他的慾望。

「唔……不……啊嗯……裴、裴竫……」他一手捂著唇,一手緊抓住裴竫的肩膊。

隨着耳里聽着那濕熱淫靡的聲音,從未有過的難受與極端的愉悅折磨著麒羽;他難耐地蜷起身軀想要掙脫,手卻是不由自主地將裴竫抓得更緊。

布料悉率的聲音、摩擦的聲音、黏膩的聲響,在幽暗中淫靡地交雜在一起。

「呀……」濕熱舌尖惡意的逗弄,令衝口而出的尖叫聲伴隨着身軀劇烈抖動。

一瞬間,思緒完全迷茫,只能全身泛著汗水癱軟在床榻上。

包圍住身軀的溫熱抽離了,感到一陣微冷,他的神智漸漸從快感中回神。

裴竫……他竟然將自己的……給、給吞了!

「你……」看着起身在銅盆里擰著布巾的裴竫,麒羽臉頰似火燒般的艷紅。

「水有些冷,擦擦再睡吧!」裴竫說着擦起他的身子。

而有些冷的布巾令麒羽殘有高熱餘溫的軀體顫了一下。

稍作擦拭后,裴竫幫他穿上衣物、蓋上被子,跟着鑽入被窩。

「你不要嗎?」麒羽忍不住地問,伸出手就要摸裴竫的下身,卻被一把抓住。

「別碰。」

聲音冷硬得令麒羽愣了一下,他抬眼一看,只見裴竫一雙眼在黑夜中閃著濃重的火光。「我可以幫……」

「不用!」裴竫硬生生地截斷他的話,輕冷而帶着警告意味道:「你碰我的話,我沒把握不做到最後,所以閉上眼睛睡覺!」

「我……」麒羽一陣衝動地想要答允他,然而一想到現今的狀況,就又將話吞了回去,乖巧地閉上眼睛。

看着他呼吸漸勻,裴竫似是鬆了口氣,在他的頰邊一吻,閉上眼睛入睡。

聽着耳邊的呼吸平穩下來,麒羽悄悄撐起身,在夜色中凝視着裴竫冷峻的臉龐,半晌后極輕的嘆了口氣。

「真是傻子……」他呢喃著,輕輕將臉貼上裴竫的臉龐,依戀似地摩挲著道:

「如果,我愛的人是你就好了……」

如果他愛他,就不會有那些苦楚了吧?

或許,兩年前的那一次錯誤,是上天給他的補償。

他唇角勾起淺笑,閉上眼睛。

夜深人靜,床榻上彷佛還余有情事的氣味,曖昧地瀰漫在兩人漸勻的呼吸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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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落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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