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雖從太原到沁州路程並不遙遠,但由於兩人按轡緩行,所以倒也走上了三、四天有餘。而晚上兩人多投宿於驛站,除非是過了頭,才會逼不得已露宿於驛道旁。

雖說是只有兩人的無聊路途,左無心仍是整日快樂地笑着,因為薛逐雲已不會不理睬他。兩人相處的模式不變,他仍不多言,但左無心還是很歡喜。

而到了夜晚,他總能藉着天冷縮進他溫暖寬闊的胸膛——他愛極了這樣的感覺。

與他相較,薛逐雲就沒辦法如此放得開,畢竟他的心中還有結未解,那是喪失了以前記憶的左無心無法體會的部分。

包括水清的死,還有殺死她的人是誰。當初擄走水兒……無心是誰?這一切答案該找誰要,那個會告訴無心身世的大哥嗎?

看着就睡在身邊的人兒,他伸手拂開那掩住臉龐的髮絲想看看他時,左無心卻微微動了動眼皮地醒來。

「怎麼不睡?」他半睜星眸懶懶地問,在微微火光照映下更顯嬌美。

「想事情。」薛逐雲淡淡地道。感覺他在懷裏平穩的呼吸,是一種滿足的安心。

「什麼事?」左無心自然不可能輕易讓他矇混過去。

「我在想……」知道他一旦問就會問到底,他索性問出自己想問的:「你一點兒都不想知道以前的事嗎?」

左無心怔了怔,沉默了一下。他還是不很習慣自己有那樣的身份。而另一方面,他對那個水兒……他不明白那種感覺是什麼,但他不喜歡看見薛獃子提起水兒的表情,很不喜歡,即使那個水兒是自己。

所以他不問。

「我以前從來不覺得忘了以前的事情有什麼,因為我覺得沒什麼不好。」他翻身趴到他的胸膛上,專註地看着薛逐雲注視自己的目光,「可我現在很想知道當時發生的事情,還有你以前的樣子。只不過我對那個水兒……」

「那個水兒?」聽見他嫌惡的語氣,薛逐雲略感奇怪地問。

「我不喜歡你提水兒。」說到這裏,他的臉龐奇異地染上抹紅暈,嘟囔地道:「我總覺得那個不是我。」

「那是你。」他撩起他披散的發,看着那道疤痕。這道疤就像是姻緣線一樣,將他們兩個綁牢了。

「我又不記得。」這句話中的不滿更重。

「不是說你滿二十歲時,你大哥就會告訴你?」他問,旋即看到懷中人兒彆扭的表情。

「我情願等大哥告訴我,而後再來問你。「語氣中有很明顯的任性。

「你竟然妒忌自己。」發現問題癥結,他話中帶了笑意。

「不行嗎?」左無心兇惡地瞪他一眼,雖掩不住臉上帶着羞意的微紅,卻仍霸道地說:「反正你是我的了,不準再想水兒。」

薛逐雲嘴角微彎,看得左無心也不由得彎起甜美的笑回應。這幾日薛逐雲很常笑,而他很高興很高興這一點。

「我喜歡看你笑。」他似是滿足地輕喃。

薛逐雲聞言怔了下,這人兒總是這麼容易滿足、容易快樂啊;而且,十分不吝於將自己的快樂情緒表達出來,甚至傳染給他人。

「我問你,如果我不是水兒呢?」看着他,左無心突然這麼問:「如果我不是水兒,你會喜歡我嗎?」雖然機會很微渺,但他仍不由得想問。

「會。」薛逐雲沉吟了會兒答道,跟着看見他眼睫下的瞳眸迅速燦亮后,不由得微笑調侃:「除了你跟水兒,沒人能纏得我沒辦法。」

「你別以為我對什麼人都這樣。」知道他在說自己老跟着他的事情,左無心甜笑着哼了聲,輕戳那俊臉一下。

「我知道。」語音輕柔,薛逐雲輕吻了下甜笑的唇。

輕觸過後,左無心不滿地加深了吻。甜膩卻霸道的唇舌央求着更密和的接觸,在似合二為一的唇腔中交換著氣息,如蜜酒般甜且醉人。

「我喜歡你吻我。」微微的唇瓣分開,他滿足地說。

左無心向來想什麼就說什麼,一點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能的;更何況他常看見大哥吻汜水——雖然汜水並不知道他有看見,並且有時看的不止是親吻而已。

「無心。」聽見他這麼說,薛逐雲反而有些尷尬。

「你不喜歡?「左無心壞心地明知故問。

知道他又在戲弄自己,薛逐雲真是萬般無奈,只好笑笑地不吭聲,免得他又有話頭可說。

夜裏雖只有蟲鳴跟柴火燃燒的聲響,但卻有一種溫馨的氣氛,熏熏然地讓人舒服得想睡去。

「逐雲……」聽着用力的心跳,他舒服地閉上眼睛問:「跟我一起回含笑山莊好不好?我們去找大哥問清楚所有事情。」

還有,他想讓他見見汜水,見見阿爺、大哥、二哥跟環兒姐……這些對他很重要的人。

「也好。」薛逐雲允諾,他也想當面問清那一切,「等馬場的事情處理好,我寫信回莊裏交代一聲就去。」

要去夔州不需轉回太原再行,只要再由沁州南下便成,可節省些時日。

「嗯,還有一件事情……」睡意湧上,左無心已然有一些口齒不清地問:「你喜歡吻我對嗎?」他想起了大哥跟汜水。他們的吻之後……

沒想到他還緊抓着這個問題不放,薛逐雲只好回答:「嗯。」

「那你會不會……」話還沒問完,人已經舒服地睡著了。

話尾細微到不可聽聞,他只能怔怔地看着躺在自己胸膛上睡着的人兒。

※※※※※

沁州位在太原東南=平陽東北;西南與南方有山,西方則有小漳河跟西漳河,形成了極佳的天然草場。而薛家的馬匹都在此馴養后才運回位在太原的馬市買賣,部分則會交由行太僕寺成為御馬。

一到了沁州,薛逐雲就投入了馬場的工作;而左無心立刻又成了閑人,成日閑散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在太原你也是在書房,來這裏你也是待書房。」這日午後,左無心午睡醒來看見仍在案前的薛逐雲后,忍不住不滿地嘟囔。

十天!他竟然十天都埋首處理事情!

「前幾日不是去馬場上走過了嗎?」他仍淡淡地道,眼神卻柔和得看着他慵懶的模樣。

「那天你根本就沒理我。」雖然聽起來頗像怨婦之言,但左無心還是想抱怨,「你只顧著跟飼馬的、還有管事說話。」

事實證明,即使已到了兩情相悅的地步,左無心的任性仍是有增無減——應該說,他就是仗着薛逐雲的情意,才更加肆無忌憚。

有他人在還好,一旦到了兩人獨處的時候,他總愛往薛逐雲身上黏去,到了夜間,也總愛擠在他身邊睡,就連已經到達沁州的馬場不需再露宿,左無心也總有借口往那溫暖的懷裏鑽。

管事與傭人們雖有察覺到怪異,但在薛逐雲慣有的威嚴下,沒人敢僭越去問,而薛逐雲反正拿他沒法,就由着他了。從最初的不慣到習慣,他也戀起那有人在身邊的感覺。

因為他所看、所感覺的,不再是冰冷的石碑,而是溫暖的軀體。這種感覺會令人著魔,進而更加深深迷戀。

「我總得辦好這些事才能和你走。」薛逐雲從容地溫和解釋著。就是因為想早日將事情辦完,才會這樣整日忙碌。

「我知道。」左無心說着又往他身上膩去。他不滿的不是悶在屋裏,而是薛獃子不理他,即使知道他這麼忙的原因,但語氣中仍不免有怨懟。

「再等兩天就成了。」習慣了的馨香沁入呼吸,薛逐雲似是寵溺地安撫。

他明白自己是過於縱容他了,他也難以明白自己為何對任何人都冷淡無感,卻獨獨對他是怎麼都無法保持冷淡平靜。

對於左無心,他就是打從心底地寵,尤其在坦白了感情的現在,更是無法對他硬下心。

門響三聲,左無心才不甘不願地從那膝上起來,但仍執意坐在薛逐雲身邊。

看了他一眼,薛逐雲也習慣了地不再說什麼。

「莊主,屬下送圖冊來。」門外的人如此說道。

「進來吧!」他恢復慣有的威嚴,看着送上圖冊的管事問:「這該是最後一批了吧?月末要送的馬都備好了嗎?」

「都好了,等您去點清。」管事答著,一雙眼卻忍不住看向他們莊主身邊那看似百般無聊的人。

對美麗到不似男子、又非客非主的左無心,馬場的人都抱着一種遠覷的態度;但每回見到,不論老少都會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只不過因為薛逐雲在旁盯着,所以每個人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敢偷偷地瞧。

「還有其他事嗎?」微擰起眉,薛逐雲的聲音瞬間變得冷硬。這種情景在這些天已然不是第一次,所以他更不願帶着無心去馬場里。

雖然左無心毫不在意其他人怎麼看自己,但他可是在意得緊。

「沒、沒其他事了。」他冷冰的語氣讓那管事身軀忽然一顫,緊張地回答,「屬下下去了。」說完,管事便急急忙忙地退出了書房。

「你在不高興什麼?「左無心看着那管事倉皇離去的樣,不由得莞爾一笑。

「沒什麼。」薛逐雲站起身,看着他問:「要去馬場嗎?」轉移話題這一招若能投其所好的話,對左無心是頗有用處的。

「你要去清點馬匹?」左無心皺了皺鼻頭,他想着等一下又要被晾在一旁就覺得不高興。

「馬匹明天再清點吧!我們出去走走。」看着他眼睛一亮,薛逐雲跟着補充了句:「就我們兩個。」

「好!」左無心馬上應諾地跳起來,拉着他的手往外走,「你自己說的,不能反悔。」

兩人眼中都帶着笑。

看來,想獨佔對方的,並非只有其中一人而已。

※※※※※

兩人往小漳河邊駛去。

即使天上積了些雲使陽光的熱度稍減,但仍不減左無心愉快的心情,他與薛逐雲笑談著馬前行;一直到傍晚時分微微落下了雨,兩人才想着往回趕。

雨勢瞬間滂沱,兩人只得尋了幢馬場邊守夜用的小屋躲了進去,生起火堆等雨停歇。

脫去外袍擰乾在火邊晾起,左無心取下發巾,用手指梳理起散亂的濕發,猶帶水氣的側垂臉龐映照火光,讓他整個人籠罩在柔和的光暈里,帶着魅惑,讓薛逐雲看得發怔。

火堆前披散的濕發、側着的嫣紅臉頰,黑色眼睫透着火光半垂,還有那看似隨時都笑着的朱唇……在他面前的左無心令人幾乎屏息地沉醉迷戀。

薛逐雲向來淡情,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他並沒有太大地意識到夜夜睡在懷中的是心愛的人兒、是可以引起他慾望的人,他只覺得這樣很好,有他在懷裏很滿足。

雖然會想觸碰、想親吻,但是身軀的慾望真正騷動起來,則是現在。

「獃子,你在看什麼?」發現薛逐雲一直看着自己的怔愣模樣,左無心不由得噗哧一笑。

如此一笑,更是奪去了看着的人的呼吸,眼神隨而深沉。

似察覺了什麼,左無心略略倉皇地斂下笑顏轉開眼,不知所措地胡亂梳扯著濕發。

那眼神跟那日在書房裏看得他心跳急遽的眼神好象,卻又帶了更噬人的味道,讓他心慌不已。

「啊!」濕發被他胡亂一梳打了結,扯痛了頭皮。

「我幫你吧!」說着,薛逐雲拿起微乾的布巾坐到他身邊,包起濕發壓干,才用手指解開那結。

他的手指有意無意地刷過他白皙的頸背,讓左無心忍不住倒口氣,背脊僵了下。怎麼了?為什麼感覺這麼奇怪,離火堆並不是很近,但他竟然有點兒熱。

「好了。」手指好不容易離開他的髮絲,但薛逐雲卻前傾在他耳邊說話:「濕著去梳會容易解不開。」

「喔!」左無心被耳邊的熱氣嚇得彈跳了下,轉過頭偏開耳卻成了四目相對的窘境,「我、我知道了,你可不可以別靠那麼近?我覺得很悶。」

他突然覺得這間小屋好熱好悶,害他本來還冷的身軀微微沁出汗。

「平日你不都靠得更近?」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發,他曖昧地撫上他的背脊將他拉近,「現在緊張什麼?」

「我……」左無心困惑地抬眼,燥熱地感覺到他的手灼燙地透過罩衣壓在背上,「我也不知道,可是,感覺很怪……」

「無心……」看着他像是一知半解的困窘模樣,薛逐雲低喚了聲,旋既俯頭壓上唇。

舌尖迅速竄入誘人的唇間探取甜美的汁液,強制那柔軟與自己交纏。這樣快速急切的吻暈旋了左無心的神智,他只能感覺到這吻跟以往的不一樣,多了一種侵略,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

「逐……唔……」左無心的心跳快到胸腔都微痛了。他喘著氣,手卻無力推拒,只突然覺得那個吻著自己的人好可怕,像是要將自己吃了一樣。

激烈索求的吻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唇分開后,兩人的鼻端仍相觸著,急促的喘息交融成一片,濕熱兩人的臉頰。

雙眼迷濛對視,兩人的肌膚相貼發熱。

「你……」左無心好不容易擠出了個字,他的唇立刻輕壓了上來,封住他的話語后離開。

「為什麼……」再度開口,卻又被薛逐雲以吻封住。大手從摟着的腰際探入單薄衣衫,引起一陣戰慄后才鬆開唇瓣。

「啊!你、你……」感覺到那隻大手並沒有離開自己,而是更往上觸摸,驚呼聲立刻從左無心略腫的朱唇逸出,「手……這是……嗯……」

「我想抱你。」他輕啄了下那微張的唇,抓起半乾的衣袍鋪上草榻。

抱?左無心的眼瞳愕然張大。他沒有笨到去問薛逐雲抱的意思,因為他又不是不知道這種事;況且這種狀況……不了解的人是笨蛋!

可是、可是他一直以為薛獃子這麼死板的人不可能會主動要求的,沒想到他竟然……唔嗯……先動了手。

「我、我還以為……」感覺他的唇在頸子上舔舐所引起的陣陣酥麻,左無心微微戰慄地斷續開口:「你要我問你,才會……」

平常連吻都要他主動去央求,結果……什麼嘛,薛獃子在這檔事上根本一點兒都不呆。好……好怪的感覺,這就是在吻之後做的事情?跟平常相擁的感覺差好多,這麼的……讓人全身燒燙。

「所以你不反對?」口中說着,薛逐雲的手已然霸道地解開懷裏人兒的單衣,抱上了榻。

白玉似的肌膚在火光下渲染出炫惑人心的光暈,讓人愛不釋手;火熱熏出的潤澤草藥香氣,更是如媚葯般的誘惑。

「不會。」左無心深出已然赤裸的的手臂勾下上方的壯闊,柔媚地甜蜜呢喃:「我喜歡你……從沒這麼喜歡過一個人。」

「我也是。」不善於甜言蜜語,薛逐雲輕柔地回應了他,再度吻上那微笑的朱唇。

衣衫落了一地,赤銅膚色壓上白皙。草榻上,兩人緊攫住對方不放地吻著。

薛逐雲眷戀地吻遍那帶着馨香的軀體,不放過每一寸肌膚。每一輕觸吮咬,都可以引起身下的人兒敏感的戰慄;手更是一次次撫摸著平滑的肌理,由上往下探……

汗濕的赤裸身軀相互交纏,連身邊的火堆都不及他們體內情火的熾烈。

屋外大雨不歇,蕭蕭雨聲掩住了甜蜜的喘息呻吟。

屋子,關住一室春情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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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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