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即使在結婚之後，於茵茵仍然每個星期會抽出時間，到醫院當義工。

今天，她一如往常，來到兒童病房，陪這些生病的孩子——

「茵茵阿姨……」院童們一見到她就紛紛喊了起來。

事實上，於茵茵做義工也不過最近半年以來的事，但是小朋友們都很喜歡她，一些必須長年住院的孩子，更視於茵茵如家人一般。

「茵茵阿姨，聽說你結婚了，真的嗎？」其中一位小朋友問。

「是呀，所以我今天帶好多喜糖來請你們唷！」

孩子們一陣歡呼。

於茵茵看着他們的笑臉，卻不由得心疼起來……這麼容易就因為小小的快樂而滿足！

「茵茵阿姨，那你會不會生小Baby呀？」

於茵茵一怔，然後回道：「當然會呀！」她怎能告訴小朋友們，其實她是假結婚，根本不會生小孩！

想到這裏，她的心裏忍不住一陣黯然……

「那茵茵阿姨生小孩之後，還會來看我們嗎？」又有人問。

「當然會嘍！」

「喲！」孩子們又是一陣嬉笑。

連一旁的護士，與陪同孩子的父母們都笑起來。

歡樂在這裏是少見的，因此它相當可貴！然而於茵茵還是很高興，能為這裏帶來一道陽光。

離開兒童病房之後，於茵茵來到x光室旁的化妝室——

剛剛關上門，於茵茵就聽見有腳步聲……聽起來似乎不止一個人。

「喂，你幹嗎一張苦瓜臉哪？」一道低沉的女音響起。

於茵茵明知道偷聽是一種不好的行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直覺教她暫時不要發出聲音。

半晌——

「心情不好當然笑不出來！」另一道細細的女音回答，嗓音軟綿綿地，有氣無力。

「怎麼，還在為那件事不高興呀？」低沉的女音略帶調侃。

「我連心情不好的權利都沒有嗎？」緊跟着是一下用力的甩門聲。

於茵茵嚇了一跳，知道那兩個人就在前面兩間廁所里。

「我勸你死心吧！人家的老婆可是院長的千金！你只是個小小的護士，怎麼跟人家比？」低沉的女音隔門又響起。

「院長的女兒又怎麼樣？我長得會比她差嗎？」尖細的女音明顯帶着不服氣。

一陣沖水聲之後，兩人又回到化妝鏡前

「你別傻了，難道你不知道，全醫院有多少女醫師和護士喜歡裴醫師嗎？」

「那又如何？他對我最好！」

「哈！你以為裴醫師請吃消夜和說說笑話，就是對你好啊？」低沉的女音不贊同地拉高。

「當然不是，裴醫師每次和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都特別溫柔。」

「怎麼溫柔法？」

「就、就是……」種感覺嘛！」

「我看是你想太多。」低沉的女音夾着些許笑意。

「跟你說你也不懂！」

「不懂什麼？」

「難道你沒聽說嗎？」

「哪件八卦？」

「聽說裴醫師是因為想接任院長之職，才會娶那個千金大小姐！」

「這有什麼好奇怪？哪個男人會放棄名利權勢？更何況，聽說院長千金花容月貌，這種好康的呀，換成我是男人都搶著做呢！」

「現實！」

「錯了！是事實！」停了停，低沉的女音又加了句。「還補什麼妝啊？人家都結婚了。」

「你管我！」

直到兩人離開化妝室很久，於茵茵才頹然在馬桶蓋上坐下來……

想起他斷然拒絕她提供的一千萬報酬時，臉上那種有點受辱又淡然的神情……

原來，他圖的不止是區區千萬，名與權才是他追求的終極目標！

傷心之餘，於茵茵心裏的另一道聲音告訴她，忘了剛才那一切，相信他是一個正直的好男人——

然而，她又甩不開種種迷惘的心緒，心頭如罩上一片不見邊際的黑雲。

她不該傷心的！畢竟這只是一場虛假的婚姻，期限僅有一年！

可是無論她做了幾次深呼吸，抹掉幾次淚水，依舊拋不開縈繞心底的愁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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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之後，吳宛儀帶着於茵茵，來到一家新成立不久的健身俱樂部。

這個健身中心收費合理，最大的特色就是有教練專門指導健身減重，以及設有多項舞蹈課程，並且附有SPA三溫暖按摩，雖然開幕不久，會員卻直線增加，廣受女性喜愛。

「為什麼帶我到這裏？」於茵茵注視着各式健身器材，不甚感興趣地問。

「我最近迷上健身！」吳宛儀回答。「來，我帶你去換衣服。」

「可是我沒帶更換的T恤和短褲呀！」

「沒關係，前面櫃枱有賣！」說着，吳宛儀拉着於茵茵往前，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宛儀……我不想……」

「對！來這裏就是什麼都不要想，運動可以舒緩壓力！」吳宛儀邊走邊說，語重心長地。

剛才吃飯的時候，她就感覺到於茵茵有心事，雖然她一字未提，但臉上那分憂鬱已足夠說明一切！

於茵茵很快看了好友一眼，沒再多說什麼。

「有那麼明顯嗎？」半晌，她還是問出口。

「我們認識多久了？」吳宛儀臉上露出慧黠的笑。

「今天我不想談！」於茵茵幽幽地道。

「那就不要談！」

於茵茵感激地看了吳宛儀一眼。「謝謝！」

「別謝得太快！改天我還是要你一五一十地招供！」

「是！大人！」於茵茵總算露出今晚最開心的笑。

十五分鐘之後，兩人身着輕便衣裳，來到健身器材之前——

「看見兩點鐘方向那個男的嗎？」吳宛儀問道。

「嗯！看見了。」

「你覺得如何？打幾分？」

「長得不錯，體格更是沒話說！九十五分！」

「真的嗎？」吳宛儀一副口水要流出來的樣子。

於茵茵轉頭盯住她，挑眉道：「嗯哼？迷上健身？」

「好啦！迷上那位健身教練啦！」吳宛儀坦誠招供。

「你不覺得和那種猛男在一起很有壓力？」

「不會呀，我會覺得很有安全感。」吳宛儀滿臉夢幻地回答。

「那你還等什麼？為什麼不過去打招呼？」吳宛儀行事作風向來大膽，主動和陌生男人攀談，對她來說簡直像喝水般容易。

遲疑片刻，吳宛儀回道：「再等等吧！我不想太急着和他說話。」

不想太急？「聽聽這，這像是你說的話嗎？這次你是認真的呀？」於茵茵盯住好友，故作驚訝狀。

吳宛儀臉上浮起兩朵紅雲。

「要不要我過去幫你一把？」說着，於茵茵作勢往前走

「不要啦！」吳宛儀拉住於茵茵，臉上有求饒的神情。

於茵茵不可思議地停下腳步。「你打算付多少學費，才能鼓足勇氣去打招呼？一年還是兩年？」

「討厭啦！這次人家不想嚇走他嘛！」

於茵茵笑了起來。「你慘了！」

「嗨！兩位大美人，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固定的課程教練？」開口的是一名剛走向兩人的年輕男人。

「沒有。」吳宛儀瞄他一眼，回了句。

「那麼，不知道我有這個榮幸，擔任你們兩位的健身教練嗎？不論是塑身減重或是其他課程，我都可以為你們安排。」男人熱切注視着兩人。

「我們看起來像需要減重的樣子嗎？」吳宛儀沒好氣地回答。

男人一怔，隨即回道：「其他課程也行。」

「謝謝，我們會考慮！」吳宛儀回道。

待男人走開之後，於茵茵開口：「小姐，你沒看見他的體格嗎？」

「看見了！」吳宛儀回答。

「你不覺得他的體格，比兩點鐘方向那位還壯嗎？」

「壯？嘿嘿！」吳宛儀又回頭斜睨那年輕教練一眼。「那可不一定呢！搞不好他外強中乾，粗中有細哩！」

於茵茵聞言，不由得笑彎了腰。

兩人在健身房中待了一個半小時之後，來到SPA按摩浴池——

「喂，你出來這麼久，老公不會找呀？」

「我把手機關掉了。」

「那待會兒我先送你回家。」

「我還不想回去。」

「怎麼？夫妻吵架啦？」

「不是說了今天不想講。」白天在醫院的陰影，又一次籠罩於茵茵的心田。

「好好好，等會再帶你去另一個好玩的地方！」

於茵茵閉上雙眼，任水流在身上衝擊，久久不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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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俊傑踩着焦急的腳步，在公寓裏來回踱步。

已經半夜一點半了，茵茵仍沒有回家，她甚至連電話也沒打回來！到底她上哪兒去了呢？

正下了最後決定，準備通知於家時，大門卻打開了——

於茵茵在吳宛儀的扶持下走進家門。

「快來幫忙！」吳宛儀開口。「我快捉不住她了！」兩人跌跌撞撞地。

裴俊傑立即上前，輕而易舉地將茵茵攔腰抱起——幾乎是立即地，他聞到了一陣濃濃的酒味和煙味。

「我……還要喝……」茵茵不斷地扭動身軀。

裴俊傑擰起眉心。「你們去了哪裏？為什麼讓她喝這麼多酒？」低沉的嗓音里夾雜着薄薄的怒氣。他擔心了這麼久，原來這兩人跑去喝酒！

吳宛儀先是被他嚴峻的神色所懾，但很快又回過神來，兇巴巴地回道：「還不都是因為你！」

俊顏上微起疑惑。

「茵茵今天心情不好，一定是你惹她生氣，所以我就帶她到PUB去玩！現在你好好照料她，我要回去了！」語畢，吳宛儀轉身離開。逃命喲……

「等一下！」他在她背後開口。

吳宛儀嚇了一跳，轉身道：「幹嗎？」難不成還想罵人吶？

「我家的鑰匙！」他回答。

「噢！還你！」說着，她把鑰匙往茶几上一放，然後飛快地關門離去。

於茵茵半睜著醉眸瞅住裴俊傑，似乎辨不清他是誰，然後笑了起來。「啊，又是你呀！我不是……說……不能給你……電話號碼……怎麼……還不死心呀……」

該死！

雖然他和她只是挂名夫妻，但此刻知道有人想追求她，還是教他生氣！

裴俊傑抱着她回到她的房間，並坐在床沿替她蓋上被子。

分房睡是結婚契約的條件之下，其他更定有不能接吻，不能在契約期限內有外遇等等……雖然可笑，但他卻必須遵循。

天知道和她「同居」這兩個月以來，每一天他都覺得她比前一天更美、更具致命的吸引力！

裴俊傑每一天都像在向自我意志力挑戰！

他甚至察覺自己的忍耐力已將達極限！他要她，瘋狂的想要她……這同時也是他最近脾氣變壞的根源。

原來慾望得不到滿足，是這麼……折磨！

「嗯……我們再喝一杯好不好？」於茵茵由床鋪上爬坐起來，雙手勾上他的頸項。「好奇怪唷……你、你怎麼長得和我……老公愈來愈像哦……」

說着，她吃吃笑了起來。「一定是我太想他了……」她湊近他的臉，一雙迷濛的醉眼痴迷地凝視他。

想他？他該為此發現而歡呼嗎？

迎着她水般的瞳眸……該死！她再繼續用這種眼神看他，他的「正直」就不保了！當然，這是她當初選擇和他結婚的原因……去他的正直！

「我、我可不可以吻你呀？」她半睜著一雙朦朧的眼，略帶沙啞地問著。

什麼？他聽錯了嗎？難道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會給他逐漸飆快的脈搏，帶來多麼狂野的影響嗎？

「宛儀說，」又是一陣笑，「她說俊傑像……像冷凍魚，嫁給冷凍魚很可怕，她很佩服我的勇氣……」

「冷凍魚……」他危險地半眯起眼。

「可是……我不在乎……」停了停，她又吃吃笑起來。「你……和他好像……不知道吻起來是不是也像冷凍魚……」她說着，聲音漸低下。彷彿掙脫不開濃重的困意，眼皮變得愈來愈沉重。

「你想知道吻冷凍魚的滋味嗎？甜心。」他問，黑眸里閃耀着奇異的光彩。

「你、你不能叫我……甜——」

話未說完，裴俊傑的唇沒有預警地攫住她粉嫩的唇瓣……他再也顧不得那些可笑的約定。此刻，他只想品嘗她的甜美！

四片嘴唇相接的那一瞬，兩人全身竄起電流……

這是他頭一次吻她！起初，這個吻是慵懶而緩慢的。然而潛藏在心底已久的火焰，令他無法淺嘗即止！

緊跟着，他熱烈的，深深的吻着她，雙臂更不由自主緊摟她的嬌軀。

於茵茵滿足地咕噥一聲，情不自禁開始回應這個熱情的吻……

在他需索的嘴，為她帶來前所未有的甜蜜之後，她的手臂更緊緊圈着他，在他唇瓣擦觸下悸動地投降。

「天……」於茵茵合上雙眼，低聲道：「你……你一點都不冷……」停了下，她又開口：「如果，我的老公也像你，該多好……」

該死！裴俊傑倏地抬起頭，不悅地開口：「你以為自己在跟誰親吻？是我！你看清楚，我是俊傑，你的老公！」天殺的，他居然吃起自己的醋！

於茵茵努力睜開雙眼，一張小臉卻甜蜜盡褪……

「不，你不是他……」帶醉的水眸迎着他的眼。「我的老公絕不會吻我……因為，他一點也不喜歡我。」說完，她哭了起來。

即使這一刻，潛意識仍不忘這個令她心碎的事實。

「不，他不是——」他試着想解釋，然而話未完，一陣電話聲打斷他的話！

該死！他心疼地把臉抵上她前額。

她的淚水令他自責，他多想繼續給她安慰，但卻不能，多年來的經驗告訴他，深夜的電話必有急差。

很快的，他放開於茵茵，回到客廳接電話

是醫院打來，要他立刻過去執行一項緊急手術！

救人為先！身為醫者，他沒有怨尤。

當他再回到於茵茵床前，只見她已靠在枕邊沉睡。

真是個后如后覺的迷糊蛋！

然而，一抹笑卻由裴俊傑唇畔緩緩泛開

天知道感情是怎麼回事？就在剛才那一吻之後，他終於明白，當初答應娶她的真正原因——不是為了報答院長的重用，更不是因為助人為快樂之本，他沒那麼偉大！

答應她荒誕的契約婚姻，只因為他愛上她，這就是惟一的原因！

緊跟着，他為她拉上被子，細細裹好她身體之後，很快地穿上外套離開家門。

開車的路上，裴俊傑對自己發誓，他絕對要把握這次天賜的良機，讓於茵茵明白，他的心早已被她偷走。

還有，他拒絕再當虛假的丈夫，他要有名有實的婚姻！

他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