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一九六四年二月。

農曆春節假期中,江柔和表姊美寶一起從英國倫敦來到香港度假。已結婚的林美寶婆家在香港,兩人趁學校放假便來香港遊玩。

這一天,美寶帶江柔到中環逛街,巧遇丈夫的同學陳長峰及他妹妹陳繼霞,繼霞與美寶一見如故,把江柔和長峰丟在一邊,逕自聊天購物,幾乎忘了他們兩人的存在。

江柔她高跳白皙、明眸皓齒,長發垂肩,飽滿而性感的嘴唇,不知不覺的吸引住長峰的視線,長峰心裏突然有一個感覺,他知道這一輩子他要的女孩就是像江柔這樣的;一個下午的相處,長峰根本忘記固定約會的對象朱岱玲。

當晚,四人相約到餐館吃飯,繼霞和美寶在化妝間補妝時,繼霞問美寶:「美寶,你表妹氣質不錯,長得又美,我看我哥哥要移情別戀了。」

「別說得這麼嚴重!」

「是真的!美寶,我們來湊合他們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柔柔還在念書呢!」

「只是讓他們認識,又不是要他們結婚,這和念書有何關係?」

「好吧!明天我作東,我們一起吃中飯。」

「好,一言為定。」繼霞好興奮。

自看到陳長峰的第一眼,江柔的心就沒來由地跳個不停,他一身修長,卻不瘦弱,眼神深邃,眉毛挺直,雙唇緊抿,笑起來只見一排白牙,他每牽動嘴唇,就一次次的撼動江柔的心。當下江柔知道,如果可能的話,即使看他一輩子,她也不覺得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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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四人約好在新廣東餐館飲茶。

點完菜後,四人又聊了起來,仍是繼霞和美寶為主,長峰與江柔當聽眾。長峰發現江柔很害羞,每一次只要他們的眼神一對上,她都羞澀的閃開了。

飯罷,四人到珠江口附近岸邊散步,美寶與繼霞故意快步的往前而去,留下他們兩人在沙灘上漫步。「江小姐,你府上哪裏?」

「我是馬來西亞檳城的唐人。」馬來華人都稱自己中國人為唐人。她今天一身牛仔長弔帶裙,內加一件絲質白襯衫。

「到英國很久了嗎?」

「一年半了。」

「聽說你主修音樂?」

「是的。」

「真羨慕你,從小我就希望自己能有機會學音樂,但我是家中唯一的兒子,必須承繼家業,所以根本不可能。」長峰無奈的朝地笑一笑。

「音樂的路並不好走。」

「也許是得不到的關係吧,我仍覺得遺憾。」

兩人相視而笑,江柔又臉紅了,趕忙轉頭望向江口飛來飛去的海鳥:一陣風吹來,江柔的長發如絲飄逸了起來,其中有—綹吹到長峰的臉上;長峰聞到—陣陣的清香,有如那五月的玉蘭花香,忍不住舉起手,抓起那綹髮絲幫她順了順,兩人的眼神,相遇在那不知不覺的陶醉中。

長峰那充滿溫柔的眼神,有如遼闊的大海,它包融住江柔整個心,她迷失在那裏面,海天一色融入宇宙的聲籟中。此時,火紅的夕照將落入天際,陣陣冷風吹來,江柔打個寒顫。

「冷嗎?」長峰邊問她,邊脫下自己的外套替她披上。—陣暖意迅速傳遍全身,江柔忍不住將臉頰往那仍留有長峰那充滿太陽味的男性氣息的衣領吸一口氣。

「我們避到堤防背後吧。」兩人退回背風處。

江柔背靠向堤防壁。長峰則左手扶著江柔背後堤防壁,右手拍了拍她頭髮上的棉絮,他的手很自然的來到她的臉頰,手背輕輕撫過她的臉頰,繼而來到下巴,她全身通過一陣熱流,眼裏浮上一層薄霧,他用眼神輕輕的愛撫過她的眼、鼻、然後唇,她全身酥軟,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柔柔,我也可以這樣喊你嗎?」

她含羞的點了下頭。

「明天我帶你去太平山頂玩,好嗎?」

「我?好啊。」

兩人相視而笑。

此時隨着海風,從不遠處傳來陣陣的談笑聲,顯然繼霞和美寶已往回走。長峰牽着江柔回到堤防出口處等她們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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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太平山頂,氣溫約只有攝氏十來度,兩人坐纜車沿途欣賞風景,車外雖然仍透著早春的寒意,但是兩人的心都暖烘烘的。尤其是長峰那燃燒的眼眸,簡直已達沸騰點。下了纜車,兩人來到一處山頂平台,遠眺海岸邊的漁帆點點,與近處的山巒起伏,江柔突然笑出聲音來。長峰抬抬眉向她詢問。

「我一直以為香港只是一個城市和港口,從來不知道這裏還有山。一江柔身着連身長袖薄棉洋裝,平底小牛皮鞋。

「真的?」

「雖然同樣是華人,我們是在兩個完全不同的環境長大的。」

「說得也是!我的祖父是撫順人,為逃土匪和日本人,帶着我父親和堂叔來到香港打天下,滿可憐的,聽說女眷都留在故鄉。」

江柔點點頭,頗有同感。「據說我家高祖時代也只帶兒子到南洋。」

「做為近代的中國人真悲慘!」長峰嘆了口氣。

「中國女人才可憐!像我家大伯,娶了兩個太大,大伯媽和二姨媽還要共同服侍丈夫,又要維持家庭和睦,真是男女不平等。」

「對,封建思想仍留在我們上—代的人心中。」

「如果我將來的丈夫也有這種二心之想,我絕對會離開他。」

「是,好江柔,像你這樣溫柔又美麗的太太,你的丈夫若有二心,簡直不是人!」長峰附議的贊同她。

「你……」江柔舉起粉拳槌向長峰胸部。

「唉呀!」他蹲下身,抱着胸,很痛苦的樣子。

「怎麼了,很痛嗎?對不起,我太用力了。」江柔急忙彎下腰拉他的手。冷不防,長峰伸手拉住她,順勢抱住她,兩人跌坐在草地上。

長峰那一對熱烈的雙眼,盯住她的唇,俯下頭,吻住她,最先是溫柔珍惜的品嘗,陣陣的電流從唇感應到腳底,她發現她想得到更多,卻只會失措的緊緊地抱住他的脖子,充滿渴望的張開嘴,無助的輕喊他的名字;他緊抱住她的腰,用舌掀開她的唇,探入她嘴裏深處,吸著吮著!

她喘息似的低吟著。他的手來到她柔軟豐滿的乳房,她的腰弓了起來,貼向他。

「柔柔,我要你。」長峰緊抱住她的纖腰,極力的控制着自己。

「長峰,求求你!」

「你要什麼?」

「你!」江柔懇求着。

順了順呼吸,長峰站起來,拉着她。

「走,我帶你到可以好好愛你的地方去。」江柔跟着他:心裏只有一個慾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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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山區的別墅區,在車道旁轉了數個彎,來到一幢花園洋房的鐵門前。按了電鈴,很快的出現一位身着白色上衣、黑長褲的中年婦人,那婦人看到他們,恭敬的笑着。

「少爺,您來了。」

「順姊,這是江小姐,吃食我們自己準備,沒事的話,你先下山。何時上山,我會再通知你。」

「是!」順姊恭敬的離開他們。

他牽着江柔,邊走向主屋的方向。

「順姊是管家趙明的老婆,夫婦倆長年住在山上,他們在九龍有—戶住處,—星期下山採購一次。若有人來住,她們夫婦才會多準備一些吃食。這裏大部分時間只有我和妹妹會來,我父親生意忙,很少上山。」

「留着這麼大間房子在這裏空着,不可惜嗎?」

「這裏是以前爺爺年老時,爸爸特地購置來給爺爺養病用的。」

「原來如此。」

「來,我帶你參觀一下。」

別墅建築在佔地約二十公畝的土地上,屋子在地上中間偏前方處,進了鐵門,有一比人高的長排柏樹夾着一條筆直車道。車道約三十公尺長,車道兩旁柏樹的外圍全部是高高低低叫不出名的灌木。長峰帶着她右彎進入小徑步道,來到主屋的客廳玄關。

進了客廳,江柔驚嘆不已。只見一間佔地約五十坪大的客廳,廳內只有一面水泥牆,其它三面都是從屋頂直泄而下的落地大玻璃窗,窗外是花園,和精心設計過的假山、流水。起伏的假山流水,剛好遠遠圍住客廳的玻璃幃幕。

廳內有一組豪華大沙發及茶几。屋頂垂掛着豪華大吊燈,而唯一的水泥砌成的牆上,掛着各國名家畫作,畫作下是一座與牆同寬的古董收藏櫃,柜子玻璃窗內透出各種不同年代的花瓶、古玩、玉器……等等。

右邊牆角一面古色古香的大型屏風,兩人由屏風後面轉入另外一間起居室及餐廳。起居室內,全然是原木製的傢具,桌椅、櫥、櫃,甚至門窗,與前面客廳完全兩種風格。室內牆上有數幅手繪人像畫,人像張張都穿褂衫;一位男性,其他三位女性,年紀在三十多歲到六十多歲不等。

長峰看江柔在看那些人像,他攬着她的腰解釋道:

「我的家族是旗人,我母親也是,畫像中那位男士是我的祖父,最年輕的女性是我母親,她三十五歲就病逝了。另外兩位是祖母和二奶奶,我的祖父也是娶兩房妻子,不過聽父親說他的兩個媽媽都很賢慧,而且很疼他。」

「他們都還在世嗎?」

「祖父和母親已過世了,祖母和二奶奶留在撫順和叔叔們住在一起,都留在老家。」

牽着她的小手,兩人由右邊角落轉入飯廳,只見右邊有一很寬的樓梯,上了二樓,來到樓梯口,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一條圓形的迴廊。

「原來這幢別墅除了客廳、起居室以外,其它樓外、樓上的房間全部構成圓形的?」

「對,中間與內外圍是花園和走道小徑,然後最外圍靠圍牆及大門進來的車道兩旁是灌木林。」

「好美,很有創意。」

「正門是坐北朝南。樓下是工具間,車庫、傭人房,廚房以及兩個穿堂,穿堂是連貫院子中間和外圍用的,便於傭人們出入前後院工作。」

「那,樓上呢?」江柔迫不及待的要知道。

「樓上除了大書房以外,有一間活動室,內有各種運動器材,如桌球桌、桌球設備以及扯鈴、呼拉圈啦……等等,另外卧房共有五大間套房,格局都差不多,全部的裝潢—律以福建杉木製成,就連那古色古香的床及衣櫃都是手工雕刻的。」

「好美!」江柔讚歎。

「來,我獻個寶給你看。」

兩人來到最靠柬邊的一個房間,開門入內,只見房內靠外窗是一座大鋼琴,鋼琴右面擺放一個大櫥櫃,內放各種樂譜及音樂書籍,鋼琴左邊有一個約一百五十公分高的大花瓶和一座觀音像。房內每二張單坐小沙發中間即擺一張小茶几,共有四組,而房子正中央擺三盆熱帶溫室盆栽——黃金葛。

江柔簡直看呆了。「好氣派呀!」

「這是我招待朋友用的個人會客室。」

長峰牽着她走入與鋼琴室相連的卧室,第一個映入眼裏的是一個矮柜上大大小小各種獎牌、獎盃以及獎狀,和各種尺寸的照片;有團體照,有個人照,有高舉獎盃的特寫,甚至還有—張放大的鋼琴獨奏照片,看他的服裝,應該是中學時代的吧?

「長峰——」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抱歉!我不是有意向你炫耀什麼,或隱瞞什麼。」他抬起右手阻止江柔再發言。「自中學以後,音樂純粹只是興趣,我沒有再用心在裏面,因此不敢在你面前班門弄斧。」

「長峰,你好壞哦!」

江柔嘟著嘴,那表情看得長峰全身酥癢,他傾身向前,伸出左手托起她的下巴,俯下頭全心全力的吻住她。這一吻又重又深,她覺得彷彿一股電流竄過全身,全身酥軟無力,只能攀住他,並毫無所覺的弓起身,扭著腰,這個動作激起長峰—陣陣的慾念。

他再次低下頭,隔着衣服,猛然吻向她全身上下,引得她陣陣戰傈,雙手胡亂的撫摸着他的胸口,他火熱的舌來到微啟的櫻唇,探入她口中深處,舌與舌交纏着,互相逗弄著,至此他血脈債張,饑渴已極,而她更是嬌喘連連,口中不停的喃喃呻吟著。

長峰彎身抱起她,走向靠內側屏風後的大床,放下她,然後跪在床前,迷戀的注視着她。

「柔,你好美……」

「長峰……」江柔仍只能嬌喊着他的名字。

「柔,我要你,這—輩子要定你了。」他柔聲的傾訴著。

「長峰……長峰……」一陣感動,江柔送上自己的唇,兩人一起滾向床中央,一起奔向那等待開闢的唯美的泉源。

過了幾乎有—世紀之久,他仍輕壓着她。

「你忘了,我還要呼吸呢!」江柔輕拍他的肩。

「柔柔,對不起,我剛才太粗魯了。」

他有些懊悔的抓了抓頭髮,用唇輕點一下她的臉頰,之後側身躺在她身旁。

她又一陣臉紅,嬌羞的將頭臉埋向他的胸前,這動作看在長峰的眼裏,內心裏對她是又愛又憐。

「柔柔,我昨晚想你想了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自己患得患失的一直以為你只是我做的—個夢。」長峰右手臂緊了緊她的腰後說。

「我也是。」江柔嘟起小嘴。

「感謝老天爺把你大老遠地送到我身邊來。」長峰由衷的說。

「長峰,我怎麼突然有個感覺,覺得今天以前的日子好無趣、好單調。」江柔迷醉的訴說着。

「嗯……」長峰已睡著了。偎着他,她也滿足的閉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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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小時後,江柔從沉睡中醒來,放眼所及,是—室的暗紅彩光,可能已近黃昏,她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內,鏤花雕刻成的屏風簡單的將一間房間隔成內、外,卧室內窗帘已全部拉開,雖然光線仍不是很清亮,但是她還可以清楚地看出室內的大致擺設。此時前頭有開門聲,江柔趕緊翻身側向裏面閉目,腳步聲直接來到床邊。「柔,起床了,懶蟲。」

長峰那低沉輕柔的聲音,字字震動她的心弦。江柔翻身徐徐坐起。「現在什麼時候了?」

長峰並末回答她,只—味的貪婪地看向她前胸。見狀,她急忙低下頭,只見自己上半身全部暴露在他眼前,羞得地緊拉仕毯子一角蓋住前胸,她那動作,逗得長峰哈哈大笑。

「柔,來不及了,現在才害羞,奸像多餘了。」他擁着地。「先洗個澡,我們再下樓吃飯。」

江柔依言就要下床,但見他在身邊,仍靦腆的不敢在他面前掀開毯子。

見她仍害羞,長峰彎腰抱起她,她將臉埋在他的頸窩,不敢抬頭。

長峰用膝蓋推開門,兩人來到一問約十坪大的浴室,放下她,長峰逕自脫衣褲,江柔別開眼,只見浴室最裏面是一整片落地玻璃窗,窗外陽台上擺滿各式盆栽,每一盆約有一人高,恰好當圍幕,但是,浴室屋頂也是透明玻璃蓋成的。

「柔,過來這裏,我幫你洗。」見長峰已脫光衣褲,她又是一陣膽怯。「長峰,我怕萬一被人看到,真不好意思。」

「保證不會被人看到,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以外,保證沒有人看得到我們。」萬分羞怯的江柔,低垂著頭與他共浴;但才數秒鐘,嬌笑嬉鬧聲又再度傳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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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太平山上回到市區已是萬家燈火,長峰開出放在別墅的朋馳三百華豪轎車,兩人在車裏反而無話,各自想着心事。

江柔心裏是百感交集,一星期前匆匆成行來到香港,怎料才短短數日,自己會有如此大的變化!和長峰相遇而有肌膚之親,好像是理所當然,冥冥中好像有股力量牽着她從大馬到英倫,然後從英倫到香港,兩人就像宇宙中的彗星,自然的會合;這到底是緣,或是災難的開始?思及此,江柔心中—片惘然。

而長峰在車行中—直思考着,下山後要如何向朱岱玲說明兩人的感情並不是愛情?一直以來,長峰和岱玲在一起,似乎是一種習慣,兩人一直默認他們間的交往,視他們間的親密是件理所當然的事,直到長峰遇到江柔,他才覺悟到,原來他與岱玲間並沒有愛,但是要如何向岱玲解釋呢?在陳、朱兩家人都已積極準備為他們訂婚之際,他卻驚覺自己這一生只想要江柔做他的新娘。但無論如何,即使事情弄得這麼複雜,長峰仍不後悔和江柔在一起。

他轉頭望向江柔。

「柔,到市區了,我送你回表姊住處,明天我給你電話。」

江柔好失望,似乎除了送她回家以外,他已無話可說了。沒來由的,她雙眼蒙上霧氣,別開臉看車窗外。

「你生氣了嗎?」長峰有些擔心她。

「沒有。」

「但是,我怎麼有種感覺,好像你不太高興?」

長峰將車停在美寶住處樓下,他雙手將她的雙肩扳向自己。「柔,我是認真的,相信你更不是隨便的人,因此我希望我們之間能繼續發展下去。」

「我也是認真的。」江柔向他道了再見,滿面愁容的走入電梯口。

進門時,美寶與她婆婆在客廳閑聊,看到江柔,老人家微笑的和她交談數句後,就離開客廳進房休息。

當老人房門一關,美寶劈頭就問:「柔柔,怎麼這麼晚?是不是和陳長峰在一起?」

江柔點點頭,不自然的笑一笑。

「洗澡去吧,早點休息。」表姊見她心情不好,緩下聲調。

擦豁噪

一夜無眠的江柔坐在陽台上曬太陽,早春的香港仍滿含涼意。看着社區中庭內麻雀在樹楷跳來跳去,好自在的唱着只有它們懂的歌,江柔心情好了許多,頭痛也減輕了不少,此時美寶穿着晨袍走出來。

「來到香港才有身為中國人的感覺。」

「是啊。」江柔燦然。

「我剛才與陳繼霞在電話中聊天。」

「哦?」江柔訊問著。

「她哥哥昨晚向她父親提出不要和朱岱玲訂婚了。」

江柔震了—下,瞅了美寶—會兒,低下頭,再抬起頭時已滿眼是淚,美寶走到她身邊,扶着她的肩。

「柔柔,是真的嗎?陳長峰因為你而不要和朱岱玲訂婚?」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慌亂的猛搖頭。

「你今後怎麼辦?學校還沒畢業,你……太快了吧?柔柔,你叫我要怎麼向大馬的姨媽交代?」

「姊,我們儘快回去英倫奸嗎?」

「好,我馬上去確認機票。」

「最好明天就可以成行。」

隔天,她們就回倫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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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的四月仍相當寒冶,且整天一片霧蒙蒙的,來此一年半,江柔仍無法適應這裏的氣候,她好想念大馬的大太陽,和午後的大雷雨,要不然香港也可以……香港?怎麼又想到香港了呢?儘管她狠命的咬緊牙,甩著頭不去想,但那個人影不分晝夜的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一陣心酸,江柔熱淚盈眶。

回英倫已一個多月,江柔整個人瘦了八磅,最近一星期更糟,胃腸一直不舒服,每天早上起床就鬧胃酸,使得地那易感的心更是脆弱。

今早她起床就大吐特吐,江柔心想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輕。空着肚子上完早上的課,步行來到醫院,這醫生是昨天就電話約好的。當醫生問完診,又做例行的檢查後,所告知於她的結果,令江柔不知所措!

懷孕了!懷孕了!好陌生又好恐怖的字眼,怎麼辦?她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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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蜂自從與父親提到不要和朱岱玲訂婚後,雖然父親非常不高興,但是父親最後仍明理的順了他。

第二天,長峰約朱岱玲見面,告訴她兩人的不適合,最初岱玲相當激動,但經他一再的表態,她知道兩人的關係已無法挽回,只輕輕的問他一句:

「她是誰?」

「你不認識的人。」長峰皺着眉不願多說什麼。

「那麼,我們仍是朋友吧?」

「當然!岱玲,我很抱歉,我想,過去我們都錯了。」

「那現在你又對了嗎?」岱玲苦笑。

聽她這一反問,長峰馬上想到江柔那飄逸的秀髮,明亮的臉龐。

「岱玲,再見了。」長峰站起身準備要走。

「陳長峰,我這—生不可能再有別人,如果,我是說如果可能的話,你隨時可以來找我。」岱玲放下自尊的說。

長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臂,緊了緊。「岱玲,不要這樣,以你的條件,只要你肯,多的是條件很好的男士喜歡你,算我陳長蜂有眼無珠,沒這個福氣好了。」

岱玲聽到長峰這麼說,忍了很久的情緒,—下子宣洩不止地淌著淚。

「岱玲,很抱歉,今後無論如何,我們仍是朋友。」

無奈的看她最後一眼,長峰跨步離開她。

而長峰的絕佳心情,在聽到妹妹繼霞告訴他,江柔與美寶已離開香港回英倫的消息而消失全無。長峰一下子六神無主,他有如困獸一樣的在客廳走來走去。

「為什麼?為什麼?」他狠狠地槌著沙發椅背。

長峰白天仍到公司上班,夜晚則是每天最難過的時間,他害怕回家獨自面對孤寂,更怕接觸到父親和妹妹關心的眼神。他幾乎每天買醉到深夜。

這一天,他終於想通了,他想,江柔可以退怯,他為什麼也要跟着退法?因此他下定決心要到倫敦去證明—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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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飛機直接來到向美寶探詢到的住址,江柔住的這一帶是屬於中級薪資階級住宅區,聽說這房屋是大馬江家的產業,以前是地堂哥、堂姊住在此,現在只有江柔一人住。

長峰在這維多麗亞式的三樓獨院小洋房前停下,屋內似乎沒有動靜,難道她人不在家?他按了門鈴,過了五分鐘,長峰等得幾乎要放棄,準備過—段時間再來,門內才走出一位形容憔悴的女孩來到門口問道:「是誰,有事嗎?」

長峰訝然,張著嘴好久、奸久,才用哽咽的聲音說:「柔?你病了嗎?」跨數大步來到她面前,喉嚨數度顫動,但再也出不了聲音。

而初看到長峰的江柔,數度閉眼又睜開,她以為是自己的幻影,當聽到他急切的呼喚她,她方才緊咬住唇,瞅着他,淚水潸潸的滾下來。

「柔,好柔柔,別哭,別哭!都怪我不能早一點來!」

擁着她,長峰疊聲的勸慰著,而聽到那又熟悉又使人安心的話語的江柔,倚在他胸前痛哭失聲。

長峰彎腰抱起她,來到小客廳將她輕放在沙發椅上,雙手仍摟着泣不成聲的江柔。

「柔,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重新開始,今天我來的目的是要帶你回香港。」聽他這麼一說,江柔又哭出聲來。

「……」她喃喃的只一逕的點頭。

「柔,要怎樣都隨你的意,只要我們在—起。我爸爸沒意見,希望你能回去跟家人說,或是我和爸爸陪你回去大馬?」

「好,我請表姊陪我回去。」

「柔,我們結婚吧,嫁給我,我們一起去大馬向你爸爸媽媽解釋。」

「長峰——」

「什麼事?」

「我們快要有小寶寶了。」她羞紅著臉。

「什麼?江柔,是真的嗎?」長峰高興得摟着她吻了又吻。「柔柔,我的寶貝,親親。」

「我本來決定明天去拿掉的。」幽怨的雙眼又紅了。

「寶貝,對不起,讓你受苦了。」長峰自責道。「難怪你看起來一副病愜撅的。」

「這—個多月來,我簡直是從天堂掉入地獄般的苦。」

「對不起,柔柔……」長蜂心疼的說。

「你想想,一個從保守如大馬檳城的唐人社區出來的女孩,未婚生子,這種恥辱豈是我父母可能接受的?」

「柔柔,我很抱歉!」

「其實我並不後悔,只是沒想到會懷孕。」

「我一直納悶,為什麼你匆匆離開香港?」

「因為表姊說你向你父親提到要與女友分手,你父親不高興。」江柔幽怨的說。

「柔,你真傻。」

「我是傻,在對你完全無所知的情況下,就……」

「柔柔,我過去的確是有個女朋友,但是自從遇見你後,我才驚覺與她並無感情,更談不上相愛,因此從太平山頂送你回家途中,我就決定要向她及父親坦白提出,哪知道在得到父親和她的諒解後,卻聽到妹妹說你們已離開香港了,當時我真是萬念俱灰。說實在的,在當時,我很想就此放棄了,但是經過一個月的煎熬,我實在很痛苦,因此才決定來找你。」長峰緩緩的敘述他的心路歷程。

至此,總算雨過天青。

江柔的父母最終總算同意他倆的婚事,並且為他們舉辦了隆重盛大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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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江柔產下兒子文治,陳家大小高興得合不攏嘴。

長峰因父親的事業擴展到美國,而常常必須兩地跑。

「柔柔,辛苦你了,很抱歉我無法陪你帶小文治。」長蜂每次出遠門回來,只能抱歉的向太太這麼說。

當文治漸漸脫離襁褓後,江柔猛然發現不該長年疏忽丈夫的生活作息,因此漸漸配合丈夫應酬,也開始會到公司走動。

但是江柔那透徹清明的心性很快地就厭倦家裏那種商場應酬中的虛假,她認為那種生活是浪費生命,經過多次內心的掙扎,她對丈夫提出要重拾樂譜;而長峰因為愛惜太太的才華,也評估過商場並不適合她,因此答應她再學音樂。

陳長峰在香港是年輕輩的企業家,人又俊朗挺拔,加上生意上的應酬,很快的就陷入脂粉陣中而不自知。他除了周日以外,其它日子幾乎夜夜笙歌,況且歡場中的女子因長年在那種場所打滾,個個都反應敏銳,她們看出他的多金,個個使出渾身解數勾引他,只為一個目的,就是要從他身上得到好處,運氣好的話更可一生吃穿不用愁。歡場中有些女子的手段是不道德的,最先江柔都溫柔耐心的打理夜歸的他,但是當陸續在媒體看到長峰的花邊新聞後,即從懷疑到爭吵到憎恨,從此—發不可收拾。

這—天江柔在越洋電話里向表姊哭訴。

「姊,我心裏好苦哇!」江柔泣不成聲。

「你也有不對,你嫁為商人婦就要入境隨俗,不可任性。」

「可是我無法適應啊!」

「婚姻要和諧,兩人本來就要互相學着適應及包容彼此。」

「姊,我想離開他。」

「萬萬不可,你上有公公,下有兒子。再說你要再和長峰溝通溝通,不可亂做決定,否則連我都不會理你!」美寶告誡她。

痛定思痛後,江柔打定主意,決心今後仍然放下所好,陪伴丈夫,因此她於隔天到服裝師那裏定製數套季節合宜的衣服,準備與先生外出時穿用。孰料才走出服裝師店鋪的門口就迎頭碰上長峰與一冶艷女子從他轎車內下來,江柔氣憤非常,差一點暈過去,司機眼尖,看到女主人的眼神,想要阻擋她想送她回家已來不及,她失去理智的沖向馬路而撞上迎面而來的小貨車,當場血流如注、暈死過去。

江柔住院期間,長峰寸步不離的照顧她,但卻已換不回她的心。以她那守舊的保守觀念的立場來想,婚姻關係中若有—方背叛婚姻,那是不可原諒的。她無法原諒他,更不齒於他的行為。出院後,兩人雖同在一個屋檐下,但分房而住,從此,她全身像抹上—層霜似的,自顧過自己的單調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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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文治已四歲多。陳父因染上重感冒卧病一個多月了,一天,陳父遣傭人來喊她到老人房裏。江柔到達公公房間時,長峰和妹妹已都在場,看到老人憔悴的模樣,使江柔那溫順善良的心非常驚慌,她後悔自己因與丈夫不睦而忽略了公公,不禁淚流滿面。

「爸爸。」江柔哽咽著。

「你們都在,今天爸爸有話跟你們說。」

「爸,您慢慢說。」繼霞紅着眼。

「長峰,你已過三十歲了,做生意難免要應酬,但是也不要藉口應酬而忽略妻兒,這很要不得。」

「是,爸爸,我知道的,您安心養病。」

「小柔是個賢慧的好媳婦,又是我們陳家長孫的母親,無論如何你都不可辜負人家。」

「爸爸!」長峰和江柔齊聲喊著。

「小柔,你是長嫂,今後繼霞的一切都要委託你了。」

「是。」江柔傷心的看着公公。

「繼霞將來要結婚必須張羅的種種,以及今後的一切,希望你能像母親一樣照顧她。」陳父流下淚來。

「爸爸,我會的,我一定做到。」江柔痛哭失聲。

「爸,休息一下,你別講太多話了。」繼霞拍拍父親的肩。

「爸,吃藥時間到了。」長峰取來藥包。

那一天過後,江柔心想公公的日子可能不多了,每日來陪公公,並且也常常在公公房間遇到丈夫和小姑,夫妻見面機會多了,又因共同關心同—件事情,兩人間的恨似乎淡了一些。

一個月後,陳父因併發肺症,病況加重,不幸與世長辭,這件事對陳家兄妹是—大打擊。在頓失依靠下,長峰裏外都得發落,一下子忙不過來,所幸有妹妹繼霞,她打起精神幫哥哥料理父親後事,並參與公司的事情,這分擔了長峰不少工作。

江柔看長峰兄妹日夜忙碌:心有不忍,一天,她來到長峰的房間,正好長峰躺在沙發上抽煙,他看江柔進門,心覺意外,更有一絲驚喜。

「柔,有事嗎?」

「是我太疏忽爸爸的身體了。」江柔後悔的說。

「也不能全怪你,都是我的錯,我一直認為只是感冒,哪裏知道感冒也會要人命。」長峰傷心的流下淚來。

江柔受丈夫感染,不禁也悲從中來。

「柔柔,讓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江柔倚在丈夫胸前猛點頭。當晚長峰搬回兩人共同的卧室。

兩人共同創造了邪前所有過的心靈契合,本來兩人就互相關愛,互相在意,才會有那麼深的誤會,如今—切不快都已釋然,有如那寒冰解凍後的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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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景不常。

一年後,長峰公司因急於向岱玲父親的銀行貸—筆款項擴建廠房及增加設備,他數度拜訪岱玲,因為岱玲已是他父親銀行的經理,此種訪談,在於長峰只是公務,但岱玲仍對他念念不忘而藉種種的理由與他見面,他們都僅止於喝茶談公事。朱岱玲亦是遵守道德分寸的女人,可是看在有心人眼裏,就繪聲繪影了。這謠言散佈得極快速。妹妹首先發難。

「哥,你不要再對不起嫂子了,老是出狀況!」

「我又怎麼了?我們急需要貸款,人家銀行可以提供所需,為了應酬和她喝喝茶,這也不對嗎?」

「但是,你要聽聽外面的謠言……」

「隨他們去說好了!」他沒好氣的丟下這句就要走。

「為了擴展事業急需要錢,就可以出賣自己是不是?」江柔不知何時來到門口冷冷的責問。

「別人無法體會我的苦心,我無所謂,可是連你也這麼說……」長峰滿臉氣餒。

「為了錢而出賣自己,你還有臉自稱是苦心!」江柔氣極了。

「你怎麼可以說得那麼難聽?你清高了嗎?為了你,我得罪多少朋友,你知道嗎?到哪裏都犯你的忌,哪裏也不敢去,我受夠了!」衝出客廳,隨即聽到引擎發動聲,不多久絕塵而去,留下氣憤的繼霞以及心痛如刀割的江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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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覆思量後,江柔決定離開長峰,她不怨誰,要怨只能怨自己無法適應與長峰的生活。決定離家後,她留下一封信:

長峰:

我的愛,這一生我唯一的愛。一直以來,我容不下一點一滴你在外的花邊,自認識你到結婚以來,我長年生活在自我痛苦的日子裏,原因是,你為事業常常和女人牽扯不清。長久以來,不只一次,我常自問,是不是做生意的男人都必須和女人扯不清?而我給自己的回答是,如果這樣,那我容不下這種行為的丈夫。

五年來,我感謝你對我的體貼,但是也恨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內心的痛苦。

我走了,今後你若再婚,希望你能多注意兒子的身心健康,小文治是我心裏頭的一塊肉,現在看着他可愛的睡姿,想到就要離開他,我心在滴血。但是我深知我若留在你的身邊,只會影響你的事業及幸福,所以我只有選擇離開了。

過去我不知道有我在,會對你的事業阻礙那麼大!一直以來,我只知道依附着你生活,我的天地里只有孩子和家庭,你和孩子是我的全部,音樂變成了只是婚後的調劑品而已。要離開你,對我並不容易,不過,請你放心,我有辦法生活下去,只求你千萬不要去驚動我的家人,如今這種情形,我是不會回去馬來西亞的。最後,我由衷的勸你再婚,給兒子一個完整的家。那樣,我才能安心的過我的生活。

再見了。祝你從此事事順利!

江柔留

第二天清晨,江柔離開陳家,最先到表姊的夫家借住數日後,直接回英倫找表姊美寶,告知於表姊自己的決心以及今後的打算,美寶曾企圖勸她,但她心意已決,美寶只能在旁幫她度過難關,甚至在她知道已懷孩子時,一直到生產後又回學校進修,幾乎都是美寶表姊在旁扶持並幫助她完成的。美寶當然也幫她擋開長峰—而再的探詢,因為美寶深知江柔的個性,她已決定的事就不可能再改變了,為免除麻煩,只有狠下心擋掉長峰的探詢,推說江柔未回倫敦。

江柔這二十多年來,由初年的辛酸到目前的平順,雖然生活安逸,但是精神上的缺憾卻是永遠也無法彌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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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一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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