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依萱和欣欣才踏進「無色彩」,穿着一身紅的潘玲就喜滋滋地迎向她們,並遞給她們一人一張粉紅色卡片。

「紅色炸彈嗎?」欣欣敏感地問。

「才不是呢,你們看嘛。」潘玲不好意思直說。

依萱迅速拆了卡片,卡片中傳出生日快樂歌的音樂。原來是潘玲的二十三歲生日舞會,地點在她位於陽明山上的別墅住家。

「你們一定要來喔,我父母也會參加。我跟正彥會順道在當天訂婚,場面很盛大,希望你們可以賞光。」潘玲說得客氣,其實言下之意是要她們別錯過了。

「哇!那是不是像鐵達尼號上的那種宴會啊?」欣欣傻傻地問。

「差不多了。」潘玲回答。

「有這麼盛大嗎?那我們可要好好打理門面了。」依萱不可置信地說。

「反正那天來了你們就知道了,阿迪也會在那天表演一段現代舞。對了,我會叫司機來接你們,你們可以換好禮服在家等就行了。」潘玲還是讓人無法拒絕。

「那我可要傷腦筋了,我這種身份該穿什麼禮服啊?」欣欣懊惱地說。

「鐵達尼號的女主角也是胖胖的,你放心,你穿禮服的樣子一定很美的。」依萱又安慰著欣欣。

「那就說定了。舞會七點開始,我叫司機六點去接你們。」潘玲說完,就開始撥著邀約朋友來參加生日舞會的電話。

依萱跟欣欣手拿着邀請卡,傻傻地站在原地,心中百味雜陳地看着潘玲。

「人家說『落土時八字命』,一樣是女人,我們的命就是差人家一大截。」欣欣嘆著氣。

依萱沉默著,她的思緒又飄回童年她父母親吵鬧的畫面上。潛意識裏,她非常認同欣欣所說的話。

依萱的父母親個性一直不合,她媽媽個性外向喜歡往外跑,又從事保險業,長年幾乎早出晚歸。她父親是個公務員,愛家負責任,是個喜歡回家的男人。如此陰錯陽差的組合很難找到一個交集點,所以她的童年,以至於整個成長過程可以說是籠罩在冰冷的陰影下。

不要說過生日了,連自己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她都懶得去記它呢。

「上課了。」阿迪在她肩上輕輕一拍,她才回過神來。今晚跳的是「華爾滋」,舞步簡單又易學,大家很容易就學會了。

阿迪帶着每個學員各跳一小段,在他熟練的帶領下,每個人的舞姿都美了起來。

他帶着依萱跳時,依萱盡量讓自己的身體柔軟,而且還挺直了背,完全符合阿迪的要求。

「潘玲生日那天,你就當我的舞伴吧。」阿迪突然對依萱說。

依萱分了神,踩亂了步伐,還好阿迪是個老手,馬上再帶她進入舞步里,旁人一點也看不出來。

「我跳得不好。」依萱說。

「不會的,你懂得舞。」

「我懂得舞?」

「是的,就你當我的舞伴。」

「你一向都這麼霸道嗎?」依萱微慍地問。

阿迪順勢一個九十度的旋轉,優美地帶她繞一個圓。

「不能說霸道,應該說乾脆、利落,就像跳探戈,一點也不拖泥帶水。」阿迪說完,舞曲也結束了,他像個紳士一般對依萱鞠躬。

???

依萱和欣欣為了潘玲的生日該穿什麼衣服着實傷透腦筋。她們捨不得花太多錢去買衣服,最後就在禮服公司里租了兩件便宜的禮服。

至於首飾配件方面,依萱可不用煩惱,因為祐明給她太多了。

從沒有參加過如此正式的宴會,她們非常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

在潘玲生日之前,正彥與她們聚會了一次。聚會中,欣欣當然不會放過他。如果潘玲不在場,她可能又會對他獨自約依萱出門而大作文章了。

「這次潘玲生日,你準備了什麼禮物?」欣欣趁潘玲去化妝室的空檔問正彥。

「還不知道呢。」正彥無奈地回答,眼光直睨一直沉默的依萱。

「還不知道?大小姐生日你還裝傻,我看你要去弄個『海洋之星』來送她了。」欣欣誇張地用手在胸前比出一個心型的手勢。

「哎呀,不像你們所想的那樣,你別瞎猜了。」正彥不想談這個。

「好了啦,潘玲出來了,被她聽到就不好意思了。」依萱扯著欣欣的袖口說。

潘玲回座后,他們又恢復了高雅的氣質,即使閑聊也是那麼地端莊,他們安靜地聽着潘玲詳述籌備生日舞會的過程。

潘家果然非常重視潘玲的生日。潘老夫人還特地從加拿大回來,就為了參加她孫女的生日宴會。

他們極盡奢華之能事,整幢別墅佈置成歐洲宮廷的味道,長毛的紅地毯還鋪出了門外,一層層鮮花做成的拱門,更顯得氣派。

吃的喝的全是正統的法國式餐點,可見花了不少錢。

宴會一開始,正彥就挽著潘玲的手從綴滿進口玫瑰花的樓梯走下來,引來了在場來賓熱烈的掌聲。

潘玲今晚穿了一襲大紅的低肩絲緞禮服,脖子上掛着一顆閃亮的大紅寶石;綰上的頭髮、高級的化妝,整個人只能用雍容華貴來形容。

正彥則穿一套黑色絲絨燕尾服,人本來就長得好看,經過打扮后更形俊俏了。

他們的出現為宴會帶入了高潮。

潘老太太及潘先生、夫人簡單說幾句話后,正彥就在眾人的祝福下為潘玲戴上了戒指。

依萱跟欣欣沒趕上這一幕,她們的車在路上被一場小車禍堵住了,她們遲到了一個多小時。

「真是倒霉。」欣欣快到達陽明山時還嘀咕著。

「能在結束前趕上就不錯了。」依萱心平氣和地說。

依萱今天穿的是一件純白的亮皮短禮服,非常的俏麗,又不失正式;很巧的,她頸上掛的項鏈跟潘玲的款式一樣,只是她是藍寶石,而潘玲是紅寶石。她也戴上了潘玲也有一個的卡迪亞鑽表。她們到達時宴會已進行了一半,正彥早在門口等着她們。一看到她們,正彥就急着出門迎接。

當他與依萱四目相觸時,電光火石間,她的心不由得跳蕩著,那是女人接收到男人驚艷的眼神時,本能的一種反應。

「你們終於來了,害得阿迪一個人獨舞呢。」潘玲也走了過來,挽住了正彥的手。

「哇!你真美啊!」欣欣大聲地叫着。

潘玲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再抬起頭時,正好看見依萱頸上的藍寶石。

「依萱才美呢。」潘玲的視線仍停在依萱的頸上。

「兩個都美。喔,不,三個都美!」正彥笑着說,並帶領她們進屋內。

「虧你反應得快,不然可不饒你。」欣欣握著拳頭說。其實她今天穿這款黑色的禮服,還真把她的缺點給掩飾得很好。

「來,我帶你們去見我爹地、媽咪。」潘玲說着,先拉欣欣往內走。

「走吧。」正彥輕輕地對依萱說。

「爹地,來,見見我的好朋友。」潘玲撒嬌地說。

那個被潘玲喚作爹地的男人挽著妻子的手轉過身來。就在他們轉身的那一瞬間,所有美好的事都因此而改變,沒有人可以控制。

依萱的心整個被提了上來,然後狠狠地墜下,她墜落再墜落,掉入一個無止境的深淵。

她看見的竟然是祐明!祐明竟然是潘玲的父親!他多留幾天,就是為了要參加女兒的生日宴會。

祐明更是震驚,他幾乎不願相信見到的是依萱。

「你怎麼啦?」欣欣小聲地推推依萱說。

「你們認識嗎?」眼尖的潘夫人和氣地對着祐明問。

服務生端來了雞尾酒,暫緩了氣氛。

「沒有。」祐明不自在地回答。

「我只是覺得潘先生跟我一個朋友很像,一下子認錯人了。」依萱也跟着解釋。

「爸,你看,你送我的項鏈,依萱也有一條。」潘玲故意要讓潘夫人知道。

「真的一樣耶,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呢。」粗線條的欣欣也跟着起鬨。

祐明臉上的笑容糾成了一團,他錯愕、驚訝而近乎獃滯的眼神,令旁人莫名其妙。

尤其是他的妻子,更在他異常的反應中留下深深的懷疑。

「爸,幹嘛這樣看我朋友嘛。」潘玲嬌氣地說。

「你們剛到吧?先去吃點東西,別餓著了。」祐明被潘玲這麼一說,趕緊鎮定地說。

「對、對,先去吃點東西。」潘夫人也接着說。

欣欣也察覺到依萱的不對勁,笑着拉着她往自助餐區走去。

欣欣先讓依萱坐在暗紅色絲絨沙發上,才去弄些吃食。她突然昏頭轉向,她希望剛才的情形是一場噩夢。

依萱還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她偷偷地拭去留在眼角的淚。

阿迪在遠遠的鋼琴旁瞧見了依萱,快速朝她走來,他仍是一身黑衣。

「還好吧?爽我約的美麗舞伴。」阿迪坐在依萱對面說。

「我很好。抱歉,剛在路上被一場車禍延誤了,所以遲到了。」依萱倒希望剛剛發生車禍的是她,那她就不用面對如此殘酷的事實,她寧可一輩子都不要知道。

「你有心事喔。」阿迪輕描淡寫地說。

依萱別過頭去,她的眼睛盯着正在倒熱咖啡的欣欣。她希望她趕快回來,不然她將把持不住自己而倒在阿迪的懷中。此刻,她真的需要一個肩膀,像祐明一樣寬厚的肩膀。阿迪很快就被潘玲拉走了,因為又有幾位闊太太想跟他跳舞。

依萱就坐在沙發上直到宴會結束,這期間她再也沒看到祐明出現,而她也不想看見他。

「我大概猜得出是什麼事,但我希望事情並不是我所想的那樣。我知道你現在需要安靜,所以不打擾你了。」欣欣善解人意地說。她拍拍依萱的手,就沒入人群中了。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她一下子亂了方寸。誰來告訴她,她該怎麼辦呢?

原來的司機還是載她們回家,回家的路也是一樣,路旁明亮的路燈也亮在夜色中,但有一件事變了——那就是依萱的人生。

也許是她心虛而產生的敏感吧?潘玲送她上車時的眼神,讓她的心有着強烈的罪惡感。

她回到家后,意外地發現家裏的燈是亮的,桌上一張大紙條擺着,她拿起紙條,眼淚終於像斷線的珍珠般,一顆顆地掉落,她大聲地哭了起來。

依萱:一切有我,沒有人知道的。

愛你在心坎的祐明

她不斷地抽噎著,她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掉過傷心的淚了?她一直不認為哭是解決事情的方式,這承襲了母親。在她的記憶中,母親也是個不輕易掉淚的人。即使父親用着極難聽的字眼對她破口大罵,母親仍只是冷著一張臉。她最恨母親這副模樣,但偏偏她最像她的就是這一點。

她環視祐明送給她的房子,她向上天禱告,她什麼都可以不要,但千萬不要讓她失去了祐明。

???

她沒有再到「無色彩」跳舞了。她告訴欣欣她的腳疾複發,沒辦法再跳了。

她知道祐明又離開台灣了,雖然他在上飛機前曾跟她聯絡,但這次的分離跟以往的感覺完全不同,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裏侵襲着她。

火突然燒了起來,熊熊的烈火瞬間包圍了房子,她陷入高燙的火海中,她呼吸不了,她吸進的全是濃烈的火苗,她想喊救命,但一張開嘴,又噴出火焰,她痛苦地掙扎,還好祐明來了,祐明伸出手要救她,但火熱太猛,又阻斷了她,整個屋頂塌了下來,依萱大叫着,她就要葬身火窟……。

依萱驚醒過來,滿身的冷汗讓她打了幾個寒顫。她已經連着好幾天作這個噩夢了。她的手交叉在胸前,嗚咽地叫着:「祐明,我好想你。」

今晚要陪欣欣去相親,依萱再如何沮喪,也要打起精神來,畢竟欣欣是她的患難之交。

「你確定要讓依萱去嗎?」沈姐在幫欣欣畫眉時,仍不放心地問,她擔心男主角會看錯人。

「我確定,你已經問好幾次了。」欣欣不耐煩地說。

「我只是擔心……。」

「擔心看錯人對不對?」欣欣把沈姐不好意思說的話接了下去。

「你知道就好。」沈姐也沒好氣地說。

「不會的,欣欣打扮起來也美得很。」依萱有氣無力地說,她最近的精神很差。

「看上她我也沒話說,就是要依萱在身旁,人家還看上我,那才叫緣份嘛,對不對?」更何況我們是好朋友,總有一天會碰面的,還是事先防範的好。」欣欣上完了口紅說。「原來如此啊,我還以為你心胸多寬大呢。」沈姐笑笑說。

依萱只顧著喝咖啡,偶爾看一眼欣欣充滿喜悅的眼神,還有她滿布甜蜜的臉。正常的愛情總是得到祝福的。像她的愛情,是走在軌道之外的,只能自己努力去尋找軌跡了。

這次的相親很成功,對方是個超商的老闆,三十歲,是個忠厚老實型的男人,名叫永財。

依萱和沈姐都對他們的組合非常樂觀,接下來就看月下老人如何對待他們了。

也許是沾了欣欣的喜氣,今晚依萱的心情稍微和緩些。她回到家后,還放了音樂,自己跳着舞。

她順手按下答錄機,機器中先傳來吵雜的聲音,她趕緊關上了音樂。

「萱,後天我回台灣,只有一天的時間,我在萱明園等你。」祐明在答錄機中說着。

依萱高興地喊了一聲!一想到可以馬上見到祐明,她的心又暖烘烘的。

連日來悒鬱的心情終於柳暗花明般舒暢了起來。

???

女人真是超情緒動物,有了祐明的約定,今天依萱的工作情緒特別高,兩個一直在她手中結不了案的設計,都在今天完成了。

一個是有淡淡檀香的香水,她取名為「風月」;另一個是勾不破的絲襪,她最後決定用「網」為名字。

她越來越熱愛自己的工作,因為她可以把心情、感覺抒發在她的作品中。

外線閃著,是她的電話。

「喂,依萱嗎?」

「是我。阿迪,找我有事嗎?」依萱正在喝咖啡,她知道阿迪一定是為她沒過去學舞而打電話給她。

「……。」阿迪沒有回答。

「阿迪,抱歉,我沒有親自跟你請假,我的腳痛得跳不了。」依萱還自顧自地解釋著。

「嚴重嗎?」阿迪問。

「還好,如果沒有做劇烈的運動,應該就沒事的。」

「那,你好好休息吧。」

「謝謝你,阿迪,你總是那麼關心我。」依萱很少對別的男人說話如此溫柔,除了祐明。

「再見。」阿迪的聲音悶悶的。

「再見。」依萱輕輕地放下電話,誰都感覺得出她的好心情。

???

今天依萱請了假,她要趕到萱明園。

她穿了套三宅一生的休閑服。這件衣服是祐明送她的,是情人裝。

她開着祐明送給她的車子,這部車子只有祐明回來時她才開,平常她還是搭公車。她總是不斷地提醒自己:祐明是個平凡的男人,他的財富跟她的感情永遠也扯不上關係。

停好車子后,趁著等祐明的空檔,她隨手撿起園中的落葉,也順手除去萱明園上的灰塵。

初秋的午後,天氣有着微微的涼意,風吹起漸黃的菩提樹,片片飄搖的菩提葉,讓她先聞到了秋天的氣息。

依萱看了看錶,打掃中竟已過了兩個小時,祐明還沒到。

她又開始想着各種遲到的狀況,像每次等祐明時的假想,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她已見不到他了。

她取出了鑰匙,想進房子裏等祐明,也許還可以再整理一下客廳。她想着,將鑰匙插進鑰匙孔里,用力旋轉,但卻打不開。她心想拿錯了鑰匙,這幢別墅里裏外外十幾支鑰匙,每枝鑰匙又長得差不多的樣子,下次應該用個標籤註明清楚才對。

她又試了第二支、第三支……。她試完了所有鑰匙,竟沒有一支可以開得了門。

「不可能啊。」她自言自語地仔細看着手上這串鑰匙,大門都開得了,她不會拿錯啊。

「算了。」她嘆口氣說。

她又走回園中,拿起了竹竿,撈起了蓮池中片片的落葉。

她竟然挖了個洞把所有的落葉及花瓣都埋進了土裏。這倒沒有什麼「黛玉葬花」那麼美的意境,她只是無聊得發慌。

說真的,如果祐明真的出了什麼事,依萱還不知怎麼聯絡他呢。除了見第一次面時他留給她的那張名片外,她找不到任何可以聯絡到他的資料。

交往的這些年中,依萱已被寵得不知怎麼去找祐明了。人在太幸福的時候,往往會忘了許多該去學習的事。

天空的雲迅速變化著;朵朵流動的雲,已由她剛到時的清藍變成了暗暗淡淡的藍,遠山的顏色也隨着光線的移動而起了變化。她打了個寒顫,心緊抽著,一種潛伏的惶恐不安,終於進駐了她的心。

已經一個下午了,再怎麼塞車,怎麼被耽擱,也不會遲到這麼久啊,他到底到哪裏去了呢?

一群飛鳥吱吱喳喳地飛出,又成群結隊地歸來了,偏偏祐明還不出現。她的耳朵好癢、好癢,難道他真的出了事?

夜深了,秋天的山上已有冬天的感覺。依萱瑟縮在階梯的一角,苦苦地等著。山中的大樹被風吹起而發出令人害怕的聲音。從未一個人在別墅的依萱,此時此刻心已糾成一個又一個死結。

她希望是祐明忘記了今天的約定,那她頂多白等了一天,她的祐明還是會哄着她、憐着她,他們還有千百個日子可以約定。

但若出事了呢?她猛地搖搖頭。她不敢再想下去,咬着嘴唇,教淚給吞了回去。

明月高掛在黑夜中,依萱喃喃自語地望着它,她祈求月光告訴祐明,她還等着他。

一輛大車突然停在萱明園的大門前,前方的大燈照得依萱張不開眼,她高興地站了起來,以為是祐明來了。

但一會兒,車子就加速地開走,留下揚起的塵土。

依萱又坐了下來。她冷得嘴唇泛白,她把身子縮得更小;她要等他,他從不失約的。

???

依萱已經三天沒去上班了。自萱明園回來后,就這麼病著。

她茶不思、飯不想,只喝着一口口濃濃的黑咖啡,苦澀的咖啡,像極了她的心情。

她重複播放着答錄機里一通無聲的留言,這通只有吵雜亂訊的留言,她知道是祐明想找她,他一定有什麼話要告訴她。

而此刻她卻只能無語問蒼天。她不知從何問起、從何找起?只有讓自己的心爬滿千萬蟻群般的焦急,她現在才知道處於不能掌控局勢的位置時,是多麼地無奈!

一陣門鈴聲驚醒了她,她拖着虛弱的身子出來開門。是欣欣來了。

她拿着大包、小包的吃食進門。她來過依萱這裏,她常說依萱的冰箱簡直像空城,幾乎沒有吃的東西。

「小姐,行行好,才三天就瘦成這樣,你鐵定沒吃東西。」欣欣見面就嘮叨。

「我吃不下。」

「多少也要吃一點啊,不然怎麼受得了?該減肥的是我,不是你耶!」欣欣一邊拿出食物一邊說。

「好啦,想吃的時候我會吃。」依萱軟綿綿地說。

「到底是什麼事?」欣欣挨近她坐下問。

依萱用着空洞的眼神看着她。她是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不然她會因思念而死亡。

「他不見了。」依萱說話的口氣很平很虛,有點像在說着別人的事。

「誰不見了?」欣欣緊張地問。

依萱只是又望着她,牆上咕咕鐘里的小鳥準時在七點正跑跳出來。

「你是說潘玲的父親?」

依萱整個人癱在軟骨頭上,哀凄地點點頭,接着,將事情的經過說給欣欣聽。

「會不會他人還在國外?」欣欣問了個傻問題。

「不管人在哪裏,只要沒出事,他一定會跟我聯絡的。」依萱平靜地說。

「難道被綁架了?還是被自己的家人軟禁了?」欣欣想着許多在推理小說里看到的情節。

「軟禁?」依萱倒沒想過這個問題。

「好了、好了,別想這麼多了,先來吃點東西,要找人也要有體力啊。」欣欣說着,拉着她走進那個全白的廚房裏。

「要怎麼找呢?」依萱真的慌的,只好求助於欣欣。

「問潘玲啊,問她最快了。」

「這——這好嗎?」依萱為難地說。

「先這麼決定。你先吃東西,我們再慢慢想該怎麼着手,我們也可以找沈姐幫忙,她遇過的事比我們多。」

依萱聽了欣欣的話。一向堅強的她,現在卻只像客廳里的懶骨頭,隨便一個外力,都足以使她變形。

依萱望着牆上那幅她與祐明的合照,浪漫多情的他有着潔白的牙齒,碩壯的身材讓她如小鳥般靠着他。也許是她太幸福了,她得到了太多,上天終將讓她慢慢失去。照片漸漸模糊了,她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依萱一想到要面對潘玲,不由得口乾舌燥了。

她不知道潘玲會如何地羞辱她,更不清楚自己是否招架得住無法預知的難堪,但她無從選擇,誰叫她愛上的是她的父親呢?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他是否也曾在對婚姻萬念俱灰下,不由自主地出軌呢?

欣欣端上了一碗香噴噴的牛肉麵,強迫發獃的依萱坐下,並把筷子塞進她的手裏,命令地說:「所有的事都等吃完了這碗面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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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享巧克力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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