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們終於到了！」畢均帆早已抵達出版社，在會議室里等了好一陣子，不禁擔心他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二人這才姍姍然出現。

「路上出了些狀況，耽誤了點時間。讓你久等了吧？」俞冠一笑，輕描淡寫，算是解釋。

「不要緊。」畢均帆瞭然地點點頭。

從俞冠春風得意的神情、湛水藍靦腆羞澀的嬌態，以及她那被吻至紅腫的唇片，不難推測這二人出了什麼「狀況」！

俞冠拉開椅子，口氣親昵，「水藍，坐。」

低着頭，她正襟危坐，看也不敢多看他一眼，「謝謝。」

「怎麼了？這麼客氣！」俞冠輕笑了聲，大手搭在她肩上，愛憐他捏着她緊繃的肌肉，要她放輕鬆。

「呃，」她被他搞得很難為情，臉兒都紅了，「你不要這樣。」

俞冠笑了笑，收了手，神態自若地挨在她身旁坐下，「好了，我們可以開始了。」

「電腦遊戲完全以漫畫為根基，對吧？那人物、故事主線方面應該沒什麼改變……」畢均帆打開筆記型電腦，開始做紀錄。

「我要加一個漫畫里原本沒有的人物。」

「呃？」

「什麼?!」

俞冠簡短的一句話，叫二人驚詫萬分，畢均帆深思地挑着眉，湛水藍則是不能置信地瞪着他。

她沒聽錯吧？《小藍的天空》要另外加人物？

「加一個男生——我們就叫他小冠好了，小冠是小藍的追求者……」

「我反對!」

「你先聽聽看，小冠追求小藍，小藍念念不忘青梅竹馬的小帆，小帆卻已經跟心愛的小雅訂婚了，四個關鍵人物，四角關係，這樣可以增加故事的娛樂性，玩的人可以隨意扮演其中任何一個角色……」

「不行，我堅決反對!」

「我倒覺得，這點子很不錯。」畢均帆深思地點頭，「這樣，遊戲會變得比較好玩，內容和變數都比較豐富。」

「你也這樣覺得？」俞冠一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嗯！」最重要的是，他覺得，俞冠是真的很重視湛水藍，不然，他也不會把自己的心意，藉著電玩表達得如此淋漓盡致！

「噢，啊……」湛水藍惱怒地嘀咕：「小帆哥，你不要老是附和他的話！」孤掌難鳴，是她現在的寫照。

「我是就事論事，可不是隨便附和，小藍，你也不要隨便反對！增加一個中心人物，真的能讓遊戲增色不少。」

「那好，人物是可以加啦，不過不可以叫小冠!」她這樣已經是退讓一大步了。

「為什麼？」俞冠沉聲問。

「小冠……這名字不好聽……」她胡亂地說。

「那就小俞，也不錯啊。」

「你果然是故意的！」湛水藍怒極，這可惡的傢伙，他根本就是惟恐別人不知道他在纏着她是不是！

「我們正在交往，不是嗎？」意思是，他有權當她的男主角！

「喂，俞冠，我跟你八字都還沒一撇……」所謂的交往，還不是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關她什麼事?!

「你這樣說，我會很傷心。」俊逸的五官擠成一團，他作出飽受打擊的痛苦樣子，「水藍，你不是說過，要對我負責任的嗎？你喝醉酒的那晚，你對我為所欲為之後……」

「噓！我警告你，那件事別再提了！」她好擔心畢均帆聽了，不知道會不會覺得她是個墮落的女人！

「好吧，我不提那晚發生的事，可是，我現在是你男朋友，我們很認真在交往這件事，你絕不可以否認。」

「好，好……」湛水藍真的是怕了他。

「既然我是你男朋友，理所當然的，我應該在『小藍的天空』中亮個相，可是，你現在都不肯作畫，所以，我只好弄一個『小藍的天空』電腦遊戲出來，讓自己在裏面摻上一腳。」

「你真的很無聊耶！」湛水藍一臉被打敗的神情。

「決定好了沒有？是小冠還是小俞，？」畢均帆催促道，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著。

湛水藍把頭扭到一邊，「別問我，我的意見什麼時候被重視過？」

俞冠勾唇一笑，「水藍，你試叫看看，小俞、小冠……別說我不重視你的意見這種傻話了，你覺得哪一個叫得最順口，我們就用哪一個，全聽你的，好不好？」

「噢！我真的是快瘋掉了啦！該死的……小冠!」

接下來的一個月，他們忙得不可開交，緊鑼密鼓地進行《小藍的天空》電腦遊戲的開發工程。

湛水藍經常要到公司改草圖，有了上兩次的駕駛技術不良紀錄，俞冠怎麼都不放心再讓她開車，硬要管接管送的。如果他忙得分身乏術，也會派個司機去給她。

工作的時候，他對她噓寒問暖，旁若無人地流露對她的關心。

閑暇之餘，他拖着她到海邊散心、到郊外踏青、到處去吃好吃的東西……別人拍拖也是這樣的，是吧!

他喜歡牽着她的手、喜歡捏她的鼻子、喜歡以手指捲起她的長發來玩、喜歡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深深凝視她，更喜歡動不動就偷親她……

不可思議的是，他所有的小動作和壞習慣，她居然都一一適應了！

她讓他牽着她的手，讓他撩着她的髮絲玩，連到他又偷偷注視她的時候，她會情不自禁地微笑，笑他的傻氣！

當他捏她鼻子時，她也只是意思意思地捶他幾下，沒有真的生氣。

甚至，他每次親吻她、親昵地逗弄她，她都禁不住臉紅心跳，忍不住貪戀地寵溺的懷抱……

被愛的感覺，真的太棒了！

湛水藍也知道，她變得好快樂，變得容光煥發，而這一切全都是俞冠在她身上施的魔法！

愛情的滋潤，讓她像花朵般的盛放，心裏漲滿了幸福感，創作欲也再次蠢蠢欲動，有好幾次，她衝動的想拿起畫筆，繼續畫《小藍的天空》，把小冠這個人物畫進去……

「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湛水藍一抬眼，朝端著咖啡進來的畢均帆靦腆一笑，「沒什麼。」

畢均帆將一杯咖啡給了她，「這陣子，你忙壞了吧？搞電玩，比起單純的畫漫畫更吃力吧？」

「對啊，我有種誤上賊船的感覺。」她跟他是開玩笑慣了的，一句玩笑話就這麼隨口而出。

畢均帆笑了起來，「頭剃了一半，你要打退堂鼓也不行了。」

湛水藍獃獃看着他神采迷人的笑容，這是她從小喜歡的男生，她喜歡他整整喜歡了十多個年頭，在他宣佈跟林詩雅訂婚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心都碎了，她以為，自己會痛苦得無法再面對他。

可現在，她居然可以如此雲淡風清地跟他開着玩笑！

她不但可以坦然面對他，而且，以往那種親如手足的感覺，又回到她和畢均帆之間……

「其實，最忙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說着，他瞥了眼會議桌屬於俞冠的主席位。

他人到現在還沒來，位子是空的。

湛水藍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故作淡漠地說：「誰叫他是老闆，賺得比別人多，當然要付出額外的努力。」

可天知道，她是多麼的心疼他這麼忙，擔心他連休息的時間都不夠！

唉，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關心他了？在俞冠溫柔的寵溺下，她的心早已不知不覺地融化了，她情不自禁地回應他的關愛。

畢均帆笑道：「這不像是老闆的女友應該說的話喔!」

湛水藍紅了臉，「小帆哥，不許取笑我。」

「好，好。」斂去了促狹的笑容，他一臉認真地說：「俞冠是個很不錯的男人，而且，看得出，他對你真的很好，小藍，你可要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

「怎麼每個人都跟我說同樣的話，很像洗腦耶！」湛水藍話鋒一轉，「對了，小帆哥，詩雅姐好嗎？」

「她很好，」畢均帆頓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要保證不可以讓詩雅知道。」

「呃？秘密?!」

「詩雅在打一條圍巾，要送給你，是你最喜歡的粉紫色的喔，你一定會喜歡。」他朝她眨眨眼，「她說要給你一個驚喜，到時你一定要裝作不知道，不然，我會為自己的大嘴巴付出代價的!」

湛水藍忍俊不住的取笑道：「小帆哥，你真的很怕詩雅姐喔！我以前都沒想過，你會是個怕老婆的人。」

詩雅姐真是個大方嫻淑的女人，知道她一路來跟小帆哥很親密，她不但沒有打翻醋罈子，也不像一般女人會疑神疑鬼，而且，還愛屋及烏的把她當作自己的妹妹一樣疼愛。

「我不是怕她，我是愛她。」畢均帆嘴角噙著溫柔的笑。

「詩雅姐真幸福。」

「你也一樣啊，幸福要靠自己把握。」

「小帆哥，你變得好啰嗦，一點都不像你了。」湛水藍搖頭笑了笑，怎麼又說到她頭上來了?!

「哈！我就曉得總有一天會被你嫌棄的！還是我的詩雅最好，從來不會嫌我啰嗦。」

「很難說喔！」湛水藍朝他扮個鬼臉。

「對不起，我來遲了……」

俞冠推門而入，神態匆匆，可見趕得很急。

畢均帆連忙「噓」了一聲，示意他講話小聲一點，免得吵醒剛剛在沙發上睡着的湛水藍。

「等到睡著了？」俞冠好笑地搖搖頭，將公事包擱在會議桌上，他走到沙發旁，凝視着身子微微蜷縮著的她好一陣子。

「唔，她的效率太高，事情都做完了，」畢均帆揚眉一笑，把一片光碟遞給了他，「當然，我也不差。」

「都做好了?!」俞冠簡直不能置信，這比預期的時間快了好多，太恐怖了！

「我們是超級三人組嘛，接下來就看你的了。」畢均帆利落地收拾東西，「從明天開始，我要放大假，好好的陪未來老婆出去散散心。」

「等一下！」俞冠叫住他。

「有事？」

「我想跟你干一杯。」

「在這裏？現在?!」畢均帆大感意外。大白天的，在會議室喝酒，這絕不是俞冠的作風！

「嗯！」俞冠拿起內線電話，吩咐秘書將他辦公室的藏酒及酒杯拿上來，不消一會兒，一瓶上好的醇酒就擺在會議桌上。

緩緩將金黃色的酒液注入高腳杯里，一人一杯，「來，幹了吧。」

「要慶祝的話，好像少了一個人。」

雖然這麼說，畢均帆還是先干為敬，他心裏有種預感，俞冠一定是有什麼話要跟他說。

「正式的慶功宴，我稍後會作安排。」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俞冠的神情顯得凝肅，「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跟小藍有關的？」

「你知道她一直很喜歡你吧？」

畢均帆把玩著酒杯，沉吟了一會兒，「我和她自小一塊玩到大，我們感情很好，小藍又從沒交過其他異性朋友，我想，她只是很自然的把我當作她做夢的對象罷了。」

「告訴我，你為什麼沒有愛上她？」

畢均帆一愣，隨即苦笑，「你的問題太尖銳，我非回答不可嗎？」

俞冠雙目炯炯地直視着他，「我想知道。」

「不單是我，我相信，水藍心裏一定非常的困惑，不明白她的小帆哥為什麼沒有愛上她？」他咄咄逼人地問，「那麼漂亮又可愛的女生，跟你又有着青梅竹馬的情誼，難道，對你真的一點吸引力都沒有？」

「你不會想知道真相的……」

「我要知道。」

畢均帆長長一嘆，「事實上，我的確曾對小藍動過心。」

俞冠點點頭，「果然！」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正確的說，小藍是第一個叫我動心的女生，我記得，那時我剛升上高中，當我發覺自己對親如妹妹的小藍，產生了一種陌生的情悻時，我有點嚇到了，我無法再像以前那樣，自在的跟她相處，自在的跟她說笑玩鬧……」

他苦笑着說：「而比我小整整三歲的小藍，一點也沒察覺到我的窘態，我也只能壓抑自己的心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後來發生什麼事了？」

「你真的很可怕，怎麼就連我的事也瞞不過你的法眼？」

俞冠扯唇淡淡一笑，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當時，我班上有一對公認的金童玉女，他們感情好得不得了，連老師也認定他們將來一定會結婚，可不曉得為什麼，男生突然就變心了，那個女生把自己關在學校廁所里，用美術刀結束了生命……」

說到這裏，畢均帆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這個事件，帶給我的震撼真的很大……」

「所以你就不相信感情了？」

「我也不曉得，這樣算不算是不信任感情？或許吧！可能是潛意識裏！我害怕傷害小藍，那個時候，我突然間就開竅了，對小藍，真的就只有兄妹般的感情，這是我決定愛她一輩子、保護她一輩子的方式。」

一陣靜默，俞冠又往杯里倒酒，「既然這樣，為什麼你從不跟小藍說清楚？」

「有些話，不說比說了好，行動比較實際。」

俞冠睨了他一眼，那是個亦友亦敵的複雜眼神，「你應該知道，對她我是志在必得，以後，愛護她可是我一個人的專利。」

「那可不一定。」畢均帆舉起酒杯，向他致敬，同時奉上挑戰，「小藍沒有兄長，我就是她哥哥，我有守護她的責任。你要是沒有好好的對待她，我第一個繞不了你。」

「你不會有那個機會的！」俞冠信心滿滿地，他絕不會讓他心愛的女人掉一滴眼淚！

「但願如此！」

酒杯發出清脆的碰擊聲，兩個男人，兩種截然不同的愛，在這一刻，表露無遺！

畢均帆離開之後，俞冠踱到長沙發前面，對蜷縮成一團、始終動都沒動一下的湛水藍，笑着丟下一句——

「好了，別再裝睡了，快起來吧！」

「你……你怎麼知道我……」湛水藍訝異極了，原本緊閉的雙眼這時赫然睜得大大的。

「小傻瓜，你的一舉一動哪逃得過我的眼睛？」

「你打一開始就知道我沒睡着？」湛水藍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那……你是故意套小帆哥的話，讓他說給我聽的？」

俞冠似笑非笑，捏了她鼻子一下，「你現在心裏是不是釋懷多了？你的小帆哥是真的很重視你喔！」

「你……」

她說不出話來，心裏滿是感動。

是的！她一直很困惑，不明白小帆哥為什麼沒有愛上她？

現在，她已經知道答案，不是因為她不夠好，不是因為她沒有吸引力，而是……畢均帆對她的愛，早已超越了男女間的情慾，升華成手足之情，她懂了，她釋然了！

可是，她現在又有一個新的疑問，這個俞冠是有透視眼嗎？他是怎麼知道她深埋在心中的困惱?

「我是你肚裏的蛔蟲嘛！」要了解她，其實並不難，只要有心！

「你……」眨動着澄澈水眸，她提出一個試探性的問題，「你就不怕我聽了小帆哥那番話后，會去死纏着他？」

「你不會。」

她突然對他的篤定有點惱怒，「誰說我不會？」

俞冠寵溺一笑，「好吧，就算你想去纏着他，我也不會讓你這麼做。」

「你！」他口氣中狂妄的意味，莫名地激惱了她，湛水藍霍地坐起身，隨口胡扯著：「我這就去，你又能怎樣？」

俞冠一把摟過她的俏肩，下一秒二人一起倒在沙發上。

他毫不猶豫地，以他強壯結實的身軀壓住她，愉悅的輕笑聲在她耳際揚起——

「這樣，你就哪兒都不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