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恭喜妳,念情,發表會很成功。」蘇沐晨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念情還未回頭就被人從後面環住肩膀。

「沐晨,你怎麼來了?不是說最近工作很忙,不過來了嗎?」她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蘇沐晨是法律系畢業的高材生,如今是司法界炙手可熱的紅牌律師。「最近跑到哪裏去了?這麼久都不給我打電話?」

「前兩天去了趟日本,剛剛回來。」他環顧一下遠處剛剛離場的模特兒們,「她們好像是明千藏旗下的模特兒?」

「眼光好銳利,」念情地笑笑,「是不是看上哪位名模了?要不要我給你引見?」

「妳少熱心了。」蘇沐晨問:「怎麼樣,看妳如沐春風的,似乎最近過得不錯?明千藏肯把他旗下這麼多當紅的名模借給妳,看來你們的關係回溫不少。」

「暫時是好多了,不過這種表面上的和平我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她的眉梢籠罩着淡淡的悒鬱。

「怎麼說?」他正色問。

「我也說不上來,只是單獨面對他的時候,總會有點不安。」她細細咀嚼著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怕他不愛妳,還是怕妳太愛他?」他的問題乍聽之下好像是一個問題,但是一分為二的看時又另有一番滋味。

「也許,是兩者都怕。」她並肩和他走出會場,「沐晨,如果是你,遇到這樣一個人,讓你看不清、摸不透,你會怎樣?」

「這個世界上有看不清、摸不透的人嗎?」他爾雅地一笑,「我不信。看不清摸下透,只是因為妳從來沒有用心去研究這個人而已。即使是石頭,在顯微鏡下也是可以看到它的組織結構,更何況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念情做了個鬼臉給他,「你又沒有真的談過戀愛,怎麼會這麼堅定地認為人人都像你想像的那麼簡單?明千藏是所有我認識的人中最複雜的一個,有時候我真想用手術刀把他解剖開來,徹底地看清楚。」

「那麼多一眼就能看透的人妳都沒有選,卻選了他做妳的未婚夫,這是不是說明,妳甘心情願投入這場愛情的角逐中呢?」他有些莫測高深的笑笑,「再說,妳怎麼知道我沒有戀愛經驗?」

「你有?真的?」念情好奇地睜大眼睛,「是誰?做什麼的?我認識嗎?」

「改天再說我的故事好了,現在說還為時尚早。」

「方小姐,可不可以拍張相片?」有位時裝雜誌的記者攔住他們的去路,看到蘇沐晨站在旁邊,記者非常興奮,「原來蘇先生和方小姐是好朋友?不如站在一起拍吧?」

「好啊。」能為自己公司的產品順便打廣告,念情當然沒有異議,於是拉過蘇沐晨就拍了幾張相片。

記者走的時候,蘇沐晨悄悄在她耳畔說:「妳不是想看清楚明千藏的心嗎?過幾天雜誌一出來,妳說不定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什麼意思?」念情沒弄懂他的話。但蘇沐晨只是神秘地笑着搖搖頭,一副天機不可泄漏的樣子。

「就要召開董事會議了,」趙曉東對念情說:「聽說董事會中那幾個老傢伙最近合計著要找妳的麻煩。」

「公司情況最糟糕的時候誰都不肯伸援手,公司的情況稍有好轉他們就要回來爭奪經營權,真是無恥到了極點。」她冷笑一聲,「讓他們來好了,憑他們那些不過百分之三十的股權還不能動搖到我的地位。」

「但是在市場上流通的散股足有百分之十,為了以防萬一,我們是不是要先將這些股票全部收購進來?」他為她出謀劃策。

念情想了想,又搖搖頭,「公司目前還沒有足夠的資金可以拿出來收購那些散股,應該要集中精力凝聚公司內部的力量才對。兩周后的亞太地區電腦展示交易會準備得怎麼樣了?」

「已經在着手進行中,一定可以如期參加的。」趙曉東的手忽然碰到她臉頰旁散下的頭髮,「最近妳好像特別的累。這些工作對妳來說,是不是負擔太沉重?要不要給自己放個大假?」

「現在公司這麼忙怎麼可能走得開?」她不經意似的撥開他的手,望向桌上厚厚的卷宗時,不由得長長地嘆一口氣,靠在真皮沙發中,「我覺得我真的不是做生意的料,不知道千藏怎麼就可以做得那麼遊刃有餘?」

眼中有道莫名的光亮閃過,趙曉東沉聲說:「他生在有錢人家,耳濡目染學會一些經商的小技巧也沒什麼奇怪的。」

她苦笑着搖搖頭。「小技巧」這個詞,是不足以形容明千藏在經商方面的天賦的,這和出生在什麼家庭也許有一定的關係,但絕非全部。

電話響起,念情接起,餵了兩聲卻遲遲沒有等到對方的回應,她以為是惡作劇正剛要掛上話筒卻忽然靈光乍現,問著,「千藏?是你嗎?」

「發表會還成功嗎?」他還是那樣的冷靜平淡。

「很好啊,謝謝你的幫忙。」她笑道:「不會現在就要我還飯局吧?」

「從一開始我的條件就不是一頓飯。」明千藏的聲音又停了下來。

「喂?千藏,你在聽嗎?」念情覺得有些緊張。他的沉默代表什麼?

「記不記得我們是什麼時候訂婚的?」他忽然問。

「五年前啊。」她覺得奇怪,他怎麼會問這樣一個問題。

「五年……」他好像長長的吁了口氣,「妳不覺得等待的時間太久了嗎?」

「什麼?」她一怔,話都說得結結巴巴了,「你、你怎麼會提這個?你的意思是……」

又是長長地沉默,久到幾乎讓念情心跳差點停止。

「今天晚上我去找妳,到時候再說吧。」他還是沒有說出來。

「好。」念情依稀聽到自己的聲音,溫柔得簡直不像她平時大剌剌的樣子。

心跳如同擂鼓,彷佛隨時就要撞開胸膛跳出來,大腦轉動得很遲鈍,像是生了銹的齒輪,轉不動又不敢轉。

今夜見面之後,會不會改變什麼?她期待着,又憂慮著,忐忑不安。

明千藏到明氏百貨視察的消息,商場剛剛傳到百貨公司經理室不到一分鐘,經理就滿頭大汗地跑下來,在珠寶櫃前找到他。

「明少爺,您要來怎麼不先打個招呼?」經理陪着笑。

明千藏的眼睛看着櫃枱中那些鑽戒,「我只是想買點私人的東西,不是公事。」

經理這才放下一半心,但依然不敢懈怠,「您想買什麼?不如交代給我。」

明千藏又看了一會,問道:「咱們公司的鑽戒就只有這些款式嗎?」

「還有一些車工質量都很好的,都保留給VIP貴賓,平時不放在外面的,明少爺如果要看請到辦公室來。」

明千藏點點頭,跟隨他進入辦公室中。

從一個小保險箱中經理取出幾隻盒子,盒子中裝的是最上乘的鑽石首飾。

明千藏的視線梭巡了一圈,停駐在其中一枚鑽戒上。這枚鑽戒是蕾形花邊的樣式,由一顆兩克拉的主鑽和白金及十二顆碎鑽做映襯,雅緻而不失華貴。將其取出,指環的大小和心中所想的一樣,於是他不再猶豫,將它握在掌心,堅定地說:「就是它了。」

經理在一旁窺着他的表情變化,很想問他這枚戒指到底是要送給哪位佳人,一抹柔情淡淡地洋溢在他的眉底眼角,經理一時看傻了眼。當然,他是聰明人,不該問的絕不會亂問。既然少東選定了商品,他立刻親自將戒指包裝起來。

公私分明的,明千藏刷卡付了帳。

經理親自送他到門口,鞠躬送別,「祝您愉快。」

明千藏停下腳步,回頭一笑,「謝謝。」

經理愣住。他沒有眼花嗎?冰山少爺居然對他笑了?

回到車上,明千藏忽然感到胸口處手機在微微震動,這才想起來早上為了開會,自己特意將手機改為振動模式。

不過振動並不是因為有電話,而是千曉發了一通短訊過來

哥,生日快樂!我給你做了生日蛋糕,帶念情姊一起來吃吧。

生日快樂。是的,今天是他的生日。一年一次的生日。從來都以為生日只是女孩子的專寵,但是今天他卻要借用這樣一個日子,第一次,全心全意地對一個認識已久的女孩子表達感情。這一天,他彷佛等待了很久,久到心跳和呼吸的節奏都是在念那個女孩子的名字:

方念情,念情,念情……

深深地吸氣,再吸氣,不敢用力地呼出來,像是生怕她會在呼吸中消散而去。胸口漲得滿滿的,是幸福的感覺嗎?

在駕駛座旁躺着一本雜誌,因為風的關係,雜誌攤開了某篇報導映入眼帘,上面有一張相片,是方念情和蘇沐晨的合影。在那次發表會上,兩個人笑容可掬,舉止親密。明千藏黑眉倏然凝住。

幸福的陽光背後總要被陰霾籠罩嗎?為什麼他不能夠發自內心的愉快,彷佛有很深的憂慮壓得他無法舒展笑容,面對一切。

念情,真的想知道,對我,妳究竟藏着怎樣的一顆心?怎樣的一份情?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下班時間是六點,但是念情一直忙到六點半還是不能下班。因為有批服裝的生產用料用錯,導致一大批產品都報銷。工廠那邊為了推卸責任百般推託,念情氣得在電話中和工廠經理大吵一架,發誓以後再也不發包給這家工廠。

而當務之急是必須儘快找到一家可靠的工廠代為製作服裝。因為先前服裝發表會的成功,方氏接了大批訂單,每份訂單的交貨時間又都很趕,如果不抓緊時間就要違約賠錢。於是她下令公司相關部門儘快尋找新的合作工廠,同時又去諮詢律師如何與違約工廠打官司。等到一切都處理妥當,已經七點半了。

「一起去吃晚飯嗎?」趙曉東走進來問她。

「不了,我約了千藏。」她急匆匆收拾東西,每次和他約會她都遲到,希望這一次不會了。不過白天忘記在電話中和他確定具體的見面時間和地點,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哪裏。

她站起身,不知道是因為用力過猛還是積壓了太久的不適終於爆發,她的胃部忽然劇烈地疼痛起來。

她按住胃部想鎮壓住那股疼痛,但是臉色卻越來越蒼白,瞬間額上就泌出豆大的汗珠。

趙曉東急忙一把扶住她,憂慮地問:「念情,妳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胃……疼……我沒事的,你先走吧,我休息一會就好了。」她的臉上已經看不到血色,趙曉東說什麼都不肯離開。

「去醫院吧,一定是妳平時吃飯不規律搞壞了胃。」趙曉東叫秘書準備了葯,不由分說背起念情就往外走。

這時候屋內的電話響了起來,她趕快拍著趙曉東的背,「曉東,等一下,可能是千藏的電話,我要告訴他一聲。」

「現在是看病重要,電話可以回頭再打。」他的步伐好像更快了一些。

念情已經疼得不能動了,只能咬着牙堅持挺住。她聲音微弱的請託著,「曉東,幫我打電話告訴千藏,今天晚上我沒辦法去找他了。」

他沒有回答。

「曉東,你不肯幫我嗎?」她狠狠拍了拍他的後背,「那你放我下來。」

「行了,妳少說廢話吧!」他忽然有點惡狠狠地發了脾氣,「那個男人值得妳對他這麼好嗎?」

「我對他一點都不好。」她只剩下嘆息的力氣,「如果我真的有顧慮他的心情,當初我就該和他一起去美國留學。」

「留學與否不應該是為了什麼人,而是看自己需不需要。妳什麼時候也變成為男人而活的小女人,婆婆媽媽的?」聽得出來他很痛恨她的軟弱。

她卻虛弱地一笑,「你不會明白的,沒能和他共度那段在異地留學的生活,分別這麼久,沒有見過面,沒有機會解釋他對我的誤會,對我來說是多大的遺憾。」

趙曉東沉默片刻,粗嘎地問:「妳真的愛上他了?」

她笑得滿足,「不,應該說,我從未停止過愛他。」

明千藏將車子停在念情的公寓門前。此時是晚上九點。之前他一直試圖打電話給她,但是她的手機總是打不通,公司電話也沒人接。是了,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公司中當然是空無一人了。

她又為什麼遲到了?這一次甚至還玩失蹤,難道她這麼快就忘記他們白天的約定了嗎?還是她遇到什麼意外,讓她沒辦法分身?

他胡思亂想着,因為心情煩悶而點燃了一根煙。煙霧在車內繚繞,污濁的空氣和焦灼的心情讓他越來越煩躁。

終於,在大約九點半的時候,一部計程車停在對面不遠的地方,然而從車上走下的人卻是趙曉東。

黑眸瞇起。趙曉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這麼晚了,他也是來找念情的?

但是接下來趙曉東卻轉身從車內抱出一個人,走向公寓的大門。

手一顫,煙灰掉在座位下方。明千藏震驚地直視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下,不可能,為什麼念情會被趙曉東抱在懷裏,而且柔順乖巧,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

趙曉東的瞼幾乎是貼在念情的臉上,兩人對視着,臉上各自掛着笑容,猶如一對正在熱戀的情侶。

胸口瞬間像被人揪起來一般地痛。那層看不到的陰霾倏然遮滿眼帘,充斥在心頭。

這就是她的真面目?這就是她不肯和他一起到美國留學的真正原因?

藏在溫婉外表下的那顆心,原來不是為了他而保留,當他擁吻着她的時候,她的心中卻有着另外一個男人?

這種認知讓他幾乎窒息,眼睜睜地看着趙曉東將她抱進公寓,看到公寓中的燈被打開,許久都等不到新的故事發生。

沒有故事就是最大的故事。他們為什麼會在一起?為什麼這麼晚了念情會被趙曉東抱進家門?為什麼他們兩個人會留在房間這麼久?

他之於念情,趙曉東之於念情,各有什麼樣的含意?

滿腔的熱情像是被千年的冰雪凍僵,過了很久他才因為被煙燙到手指,恢復神智。

咬緊牙關,他沒有再停留原地,迅速地掉轉車頭,用絕命般的速度衝出小巷。

身後,那盞燈還在亮着,像是黑夜中窺視的眼睛,帶着幾分詭異,望着他離去的背影。

藏在身體中的心,藏在心中的那份愛,在這一夜,碎裂難補。

明千曉剛打開店門門口就晃進來一道人影。

「歡迎光臨,您是要買……」她微笑着迎過去,立刻就被嚇住,驚叫道:「哥?你出什麼事了?」

明千藏斜坐在距離店門最近的一張桌子旁,向來整潔、不絲一苟的他,現在卻是衣衫凌亂、神情倦怠,身上還有一股濃重的煙酒味道。

「哥,你一整晚上都在外面喝酒抽煙沒有回家嗎?」明千曉趕快給他倒了一杯冰水。

明千藏的手握住杯子,黑眸凝固在杯子的邊緣,沒有說話。

「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她試探著問:「是公司的事情還是……念情姊的事?」

黑眸揚起,和她對上時,明千曉覺得渾身像被針扎一樣。明千藏的眼神是那樣的冷,即使是看慣他冷漠表情的明千曉都覺得不寒而慄。這種冷彷佛是出自心底的某種憤怒和絕望,但是又過於壓抑,猶如壓在三千米深海底的一塊寒冰,冷幽而深邃。

「千曉,妳真的相信這世上會有愛情嗎?」他忽然問。

「啊?是的。」明千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他淡淡地哼了一聲,神情滿是冷漠和不屑。「相信愛情的人都是傻瓜,愚蠢的傻瓜!」他盯着妹妹,「記得,不要讓自己陷下去,如果妳陷下去了,」他咬緊下唇,「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明千曉獃獃地看着他,透過那雙看似寒徹的眸子,她看到的,卻是一張悲傷的臉。明千藏,這個在她心目中無所不能的哥哥,從來沒有任何事可以打倒他,這一次是為什麼而傷心到這種地步?

方念情?是了,一定是因為她!但是事情的起因究竟是什麼?又為什麼會鬧到這種地步?

她有股衝動,想要去打電話找念情,但是明千藏好像看透她的心思,冷冷地命令,「不要插手我們的事,如果讓我知道妳去找她,說了任何不該說的話,就等着我不認妳這個妹妹。」

明千曉在心中長長地嘆口氣。哥哥的驕傲是他這輩子最大的財富,也是最大的負擔。如果他不是這麼驕傲,也許就不會受到這麼深的傷害吧?

哥哥和念情姊的愛情,她自己這份無望的單相思,最終的結局都會是一樣的慘烈嗎?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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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酷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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