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龍門 五三 療傷
五三。療傷我褚紅樓來到長江龍門，越來越感覺到是來到了一個監牢裏，一舉一動都跑不出二小姐龍小青的眼睛。
我正跟得意在屋裏拉拉扯扯，忽然龍小青出現在門外。
局面一時尷尬異常。
得意情急生智，道：「公子，多虧你及時點醒我，我……我要去追我的……我的……」
我大喊道：「快去追你的心上人啊！」
得意紅著臉，低頭抽身跑了出去。
我笑笑對龍小青道：「這……這個得意，明明喜歡那個楚狂兒卻不好意思表明，如今……如今人家走了，卻在這裏干著急，我正催她去追趕狂兒回來呢。」
龍小青鼻子裏哼了一聲，道：「是嗎？恐怕他的心上人另有其人吧。」
我故意裝傻，道：「什麼……什麼心上人？」
龍小青冷笑一聲，道：「你心裏自然清楚。以你的相貌，自然難免不少……不少**官司，當心欠了債，人家報復上門來，就不可收拾了。」
我心裏暗叫一聲慚愧，**官司倒是不少，可惜不是跟女人的，這個自然不好跟龍小青說明，忙岔開話題道：「你來這裏有什麼事嗎？」
龍小青白了我一眼，道：「原來沒什麼事就不能拜會褚公子的府第了。」
我忙笑道：「你……你這是什麼話，這是你們的府邸，自然是你想來就來。」
龍小青嘆了口氣，道：「我是來告訴你一聲，母親臉上的燙傷越嚴重了，而且……而且因為今天的『躍龍門』儀式，竟……竟丟失了龍珠，現在龍門一片忙亂，今晚的……今晚的宴席暫時后延了。」
我聽了這話，心裏頓時輕鬆了許多，忙笑道：「哦，我知道了。」
龍小青看見我的表情，登時豎起兩個眉毛，道：「我母親傷重你很開心嗎？宴席后延你很開心嗎？」
我確實是因為訂婚宴席延後而開心，卻沒顧忌到面前這個人的感受，忙說：「不是……不是……這個…….那個……」
龍小青冷冷說道：「我聽母親說過，你曾當眾宣佈你已經有了意中人了。你的這份膽色我原是佩服的，你既答應了母親這樁婚事，我也把你當成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一直是把你往好處想的，只是沒想到你聽見婚宴延遲竟是這麼開心，我龍小青也並非嫁不出去的人，你……你這樣折辱我……你……你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說着，擰身走開了。
我忙跑上兩步道：「我們……我們一起去瞧瞧你……你母親吧……還有，那麼多賓客都來了，這宴席推遲恐怕……」
龍小青冷笑道：「儘管讓他們在這裏吃喝玩樂幾日便是，長江龍門還是讓他們吃得起玩得起的！」
我跟在龍小青後面來到葉玉環屋內。
葉玉環屋內富麗堂皇，四下陳列的金玉器具也就罷了，最讓人稱奇的是屋裏居然放着十數盆繽紛怒放的牡丹。牡丹原本是四五月份季節開放，但是葉玉環的屋裏溫暖如春，加上龍門之豪奢，僱用花匠精心調弄，此時嚴冬臘月開放想來也不算奇事。
葉玉環正歪在床上和伺立在床前的龍芊芊和令狐話。
葉玉環道：「這牡丹是花中之後，在我這裏開得倒也有些氣象。」
令狐**陪笑道：「夫人是人中之鳳，號令一下，百花低頭，這些牡丹自然要邀寵，自然要奮力開得鮮些。」
葉玉環聽了，微笑點頭不語。
我心想：「要邀寵的恐怕是你令狐**吧。」
龍小青上前道：「媽，我和紅樓來看您了。」
我向葉玉環施禮道：「夫人，現下傷勢可好點了？」
葉玉環道：「不知怎麼還是火辣辣的疼，而且還奇癢難當，這不令狐公子正要給我療傷呢。」
龍芊芊朝我和龍小青扭頭一笑，好像在說：「怎麼樣？又給我們搶先一步了吧。」
龍小青道：「咱家有的是那麼多大夫，怎麼還要勞煩令狐公子呢？難道令狐公子還懂醫術？」
令狐**微微一笑，正要說話，葉玉環道：「我們剛才正聊起令狐公子的身世，他家原本是山西太原郡的望族，只因連年刀兵，以致家族沒落。令狐公子獨自流落到湘西苗區，在那裏長大**，跟當地人學了不少醫術。我聽着覺得新鮮，便想讓令狐試一下。」扭頭問道：「不知令狐公子府上還有什麼人呢？」
令狐**道：「太原祖籍的親眷早已流散不可考了。在苗區的義父一家也遭人謀害，只剩下一個姐姐。我跟姐姐為了躲避仇家，流落在外，途中姐姐被匪人擄走，至今不知下落。
我聽見「苗區」二字，心中一凜，突然想到二師姐心訶中了蠱毒的事。
葉玉環點頭嘆息道：「連年刀兵害苦了多少黎民百姓啊。你姐姐的下落我們會派出人馬四處尋找的。」
令狐**道：「多謝夫人好意，當初在般若山莊般若夫人也曾派人尋找，只是沒有任何消息，我也漸漸灰心了，如今只好看天意了。」
葉玉環道：「只怕還沒有龍門做不成的事，你且放心吧。」
令狐**施禮應是，道：「夫人，現在說閱讀，盡在
就開始診治吧。」
我忙說：「自古巫醫一家，據說苗區的蠱毒也很厲害……」
話音未落，令狐**猛地扭頭瞪着我，眼神犀利如刀。
龍芊芊道：「姐夫，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要看着**病越來越嚴重嗎？」
葉玉環笑道：「好了，紅樓也沒有惡意。」說着，掀開面上的輕紗。
只見葉玉環左面面頰上的燙傷已有巴掌大小，血紅一片，上面是明晃晃的一串燎泡。
令狐**仔細查看，道：「夫人，請恕在下無禮，要給夫人切一下脈。」
葉玉環微笑道：「望聞問切乃是醫家常理，這裏沒有什麼男女之別，論年齡論資歷，你就把我當做你的母親好了。」
令狐**忙道：「夫人如此豁達，令狐心中實是感激。」一旁的龍芊芊笑容滿面地向龍小青揚了一下頭。
葉玉環伸出手臂，令狐**在床邊坐下，伸出食指中指搭在葉玉環脈搏上，閉目靜聽。
一會又要葉玉環張開嘴，看看舌苔，便點頭起身道：「夫人的傷勢令狐心中已有把握。夫人乃是外受灼傷，體內又肝火旺盛，是以熱毒不但沒有散盡，反而促使傷勢更加惡化。」
葉玉環點頭道：「正是。這幾日為了這個『躍龍門』的慶典時讓我上了不少火。再加上今日又丟失了龍珠，我這股火啊……哎……這兩個女兒都是我的心頭肉，罵又罵不得，打又不忍心，她們倒是任**妄為，沒有一日叫我省心的，唯有哪一天我閉上這雙眼睛，她們才會知道我的苦心啊……」
龍小青在一旁啜泣道：「媽，我錯了，您好好養傷，不要再生氣了。」
葉玉環道：「我沒怪你，你也不要太自責了。」對令狐**道：「可有診治的法子？現下還有一場婚宴等着我主持呢。」
令狐**道：「燒灼之傷在苗醫原是小症，令狐先給夫人用一點清火收斂的外葯，稍後再配一些疏肝利氣的內用藥，相信三五日內便可痊癒。」
龍芊芊道：「**臉上爛成這個樣子，可怎麼塗藥？」
令狐**道：「不妨事。」讓葉玉環平躺在床上，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顯是早有準備。調轉小瓶，食指在瓶底輕敲，瓶中灑下一些細細的藥粉。
龍芊芊忙問：「媽，可有疼痛？」
葉玉環半晌不語，令狐**盯着葉玉環的臉上表情，眼睛一眨不眨。一會，葉玉環睜開眼睛，微笑道：「這藥粉撒在傷口上，就像是甘露一般，先是清涼無比，後來又有些麻癢的感覺，現在竟沒什麼疼痛了。」
龍芊芊道：「媽，你可嚇死我了。」
葉玉環笑道：「令狐的手段實在是高明，咱們龍門的醫生恐怕也沒有這樣的神效啊。」
這句話無疑讓龍小青難堪，我見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想是非常生氣。我忙說：「既如此，夫人就好好靜養吧，咱們暫且告辭了。」
葉玉環道：「且慢，小青芊芊先行退下，我有話對紅樓和令狐說。」
龍小青聞言一愣，龍芊芊已跑上前去，挽著龍小青的手臂拉她出去，從外面將門帶上了。
令狐**道：「以後幾日我會按時來給夫人敷藥，請夫人放心，絕對不會留下疤痕。」
葉玉環微笑點頭，沉吟了一會，道：「紅樓，令狐，你們都是我女兒的心上人。我這兩個女兒，一個溫柔卻固執，一個嬌憨卻膽大。我一直在想將來該給她們找個什麼樣的夫婿才能鎮得住她們。沒想到，現在遇到你們兩個，看來她們還都是死心塌地地喜歡上你們了。」
令狐**躬身笑道：「能蒙三小姐垂青，那是令狐的造化。」
葉玉環道：「既然她們都滿意，那麼我這個當**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是她們都被我驕縱慣了，將來成親之後，或許有什麼任**胡鬧的地方，你們也要多擔待她們一些。」
令狐**道：「夫人過謙了，以三小姐的人品相貌能下嫁令狐，令狐唯有盡最大能力讓她開心快活，哪裏有擔待一說。」
葉玉環「嗯」了一聲，道：「紅樓呢？我們之前已經長談過，想必你也不會辜負了小青的好意和我的苦心。」
我點頭應是，心想：「有令狐**巧舌如簧在這裏，我說話倒是多餘的了。」
葉玉環長嘆一聲，道：「龍門的家業傳到今天已是不易，只可惜到現在我並未為龍門生下一個男丁，實在是對不起龍門歷代祖先。如今我年紀大了，想再為龍門生育已是不可能。不過……能有你們兩個做龍門的女婿，我也很是欣慰了。這份家業早晚是你們的了。」
令狐**道：「令狐對三小姐是乎真情，絕非對龍門家業有什麼妄想。」
葉玉環道：「不管怎樣，將來必定是你們兩個繼承龍門的家業，只是，你們先前曾有過節，如果這個結不打開，我擔心將來會鬧得龍門四分五裂。」沉吟一會，道：「你們在我床前跪下。」
令狐**忙屈膝跪倒，我跪在他旁邊。
葉玉環道：「你們將手握在一起。」
我心想：「這必定是龍芊芊以為我不原諒令狐**，在龍夫人面前求情下來了。」
令狐**忙伸出雙手，我白了他一眼，伸手跟他握在一起。
葉玉環道：「男子漢大丈夫理當心**寬廣，方能做大事業。不管你們先前有什麼過節，雖然現在尚未訂婚，我現在以你們母親的身份希望你們能從此化解那段仇怨，盡棄前嫌，以後作為我的兒子將龍門這份基業揚光大，那樣才不負來這世上一遭！」
我見葉玉環如此推心置腹，忙道：「夫人，其實我並未將跟令狐兄之前的嫌隙放在心上。」
葉玉環點頭道：「這樣更好，這樣才是男人的氣魄。如此我也更放心了。好了，我也乏了，你們先退下吧。」
我和令狐**施禮退出。
走在外面，令狐**道：「多謝公子不計前嫌。」
我說：「好了，此事以後不要再提了，三番五次提這事倒顯得我小氣了。」
令狐**道：「公子如此慷慨，令狐實在感激，以後如有差遣，必當赴湯蹈火。」
我應了一聲，問道：「你在苗區還有一個姐姐？」
令狐**道：「是的。我流落在苗區，誤食了有毒的果子，幸虧姐姐相救才保住**命，後來姐姐家收留了我，這個姐姐實在是我世上最親的人。」
我心中一凜，心想：「有這麼巧的事情，但願這個姐姐不要是四師姐心若才好。」又問道：「現在可有姐姐的下落？你姐姐什麼樣貌？」
令狐**道：「大海撈針啊，多謝公子關心了。姐姐面貌清秀，文靜賢淑，精通醫術。」
我說：「你們是在哪裏分散的？」
令狐**沉吟了一下，道：「當年跟姐姐避難出來，在金陵附近，姐姐被匪人劫走就沒了下落。我則被般若夫人收留下來。」
我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我回到房中，一推門，見龍小青正坐在屋裏，臉色很是難看。
我笑道：「誰又惹了你了？」
龍小青橫了我一眼，道：「你。」
我說：「我又怎麼啦？」
龍小青道：「你看看你，在母親面前那麼……那麼木訥，那個令狐**能言善辯，醫術又高明，把你的風頭全搶過去了。」
我笑道：「他要搶就搶去好啦，我懶得跟他搶什麼風頭。」
龍小青氣得跺腳道：「你……你怎麼這麼不上進，萬一將來母親不喜歡你，把這份家業託付給妹妹和令狐**怎麼辦？」
我說：「剛才夫人已經說過，這份家業將來是你們姐妹兩個的，你擔心什麼呢？」
龍小青道：「大姐已經遠嫁金陵謝府，又不是母親親生，這個我自然不擔心。現在看來，令狐**肯定是要在龍門呆下來的。如果……如果我將來……隨你去金陵，那麼龍門肯定是令狐**和妹妹的天下了。」
我說：「那麼你想要怎樣？」
龍小青道：「第一，我要你……要你住在龍門。第二，你要事事勝過令狐**。」
我對爭權奪利之事從來都不怎麼熱衷，只是機緣巧合，竟成了般若山莊的少主人，而且又是母親期許的未來的皇帝。我之所以半推半就不怎麼抗拒這些機遇，實際上是在心裏有與蕭衍一爭高下的想法。
要我留在龍門，實在是萬分委屈。要跟令狐爭高下，也沒有必要。我苦笑道：「你們都是夫人親生，這樣爭奪有意思嗎？」
龍小青跺腳道：「是我要爭的嗎？你以為我想爭嗎？是妹妹先要爭的，我才不得不防範她的啊！」
我笑道：「你們親姐妹這樣有必要嗎？」
龍小青大聲道：「怎麼沒有必要！我如果不爭，龍門的家業將來就不姓『龍』了！」
我說：「什麼不姓『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龍小青道：「我既然許給你，索**就告訴你吧！龍芊芊根本就不是龍門的女兒，她……她是母親跟外人生出來的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