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最後存亡(四)

230 最後存亡(四)

「報——」一騎傳迅的快馬飛奔而至,馬上騎士赫然竟是董小宛!

董小宛雖然是負責情報總部的,但由於攻下**之後,人員集中,方域身邊始終圍了一些女孩爭芳斗**,使得小宛也不得不抓緊一切表現自己的機會:「十里之外,有清軍大隊人馬向我襲來,是氣球上看到的!」

「哦?清軍這就動總攻了嗎?不會啊……」方域聞言腦筋急轉,「他們並沒有完善的參謀部機構,多爾袞才剛離開,沒有他令協調,絕對來不及組織一場大規模進攻!大家先不忙退,立即嚴陣以待!敵軍數量不可能多,次交鋒,務必挫其銳氣!」

這次來的眾兵將全是會家子,立即結陣高呼:「敵軍必敗!我軍必勝!」

「小宛!」方域一回頭,「繼續監視,再探再報!」

董小宛芳心一跳,暗嘆自己怎麼不等看清敵軍數量就跑來了?還好公子很給面子,全無責備……

「是!」她立即再次躍馬,飛奔而去!

……

這時清軍大營之中,多爾袞身纏多處紗布,正狠狠地盯着眼前一人!

多爾袞其實並未中槍。當第一聲槍響,擊斃了他苦心佈置的神箭手之後,他立即預感不妙,當即主動翻身落馬,從而第二槍的槍彈險險擦身而過!然而他落馬之後的一摔和隨後的拖拽,竟使他傷得更加狼狽。他這才感到,自從進入中原之後,自己的身體竟是大不如前了,剛才險險翻不上馬背,差一點兒真的一命嗚呼……

他不由得十分氣惱。然而更氣惱的是,剛一回營,就見到了眼前這人——狼狽而來的索尼王爺!

多爾袞斜眼望去,索尼王爺辮散亂,滿臉風塵。一身新換的旗袍馬褂怎麼也掩不住一路逃亡的凄涼……

「簡直丟我大清的臉!北路大軍就這麼完了?只剩……你們幾個?」

「睿王爺……只因我們兵馬實在太少了!平西王和我的兵力加在一起,也不到兩萬人。而賊勢浩大……」

曾幾何時,這位索尼王爺竟然全忘了什麼「女真不過萬,過萬無能敵」的說教。其實,他本不願意逃到多爾袞這裏來,他心中的希望是逃到他的政治盟友豪格那裏。只可惜一路走來,費盡千辛萬苦也只能打聽到多爾袞的駐地,豪格完全不知下落。而今番一見多爾袞那冒火的眼神和握著刀柄的手,幾乎腸子都悔青了!他該不會就這樣隨便安個罪名砍了自己吧?

強大的恐懼感幾乎要使他對着多爾袞跪下了!

多爾袞忽然一嘆:「唉!既來之,則安之。過去的,也就算了!只希望我們大家都記住輕敵冒進的教訓。如今我這裏大戰一觸即,正缺人手,不知索尼王爺可願與我並肩殺敵,一雪前仇么?」其實多爾袞剛才確實動了殺機,索尼以前一直是他染指皇位的政敵。然而他轉念一想,臨陣殺將總是不太吉利;況且索尼畢竟還是一位名正言順的八旗旗主,而眼下帝位空缺,「八旗旗主會議」總要招開,把他握在手中或許還能增加籌碼。於是便試探起了籠絡之心……

「多謝攝政王百般體諒!索尼願為前驅,哪怕肝腦塗地!」索尼自知幾乎在鬼門關上打了一轉,哪敢不應?心裏也對多爾袞的肚量多少有些感念。

「呵呵呵呵……有索尼王爺助我,何愁大事不成?」多爾袞又在索尼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這一下就好比大海里撈稻草,嘿嘿,這船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就在這時,一名清將全身是血,忽地闖入大帳翻身跪倒:「秉報王爺,奴才實在該死!奴才按計劃奇襲敵帥侯方域的貼身人馬,不料全軍……覆沒!」

「什麼?」不等到多爾袞震驚,先跳起來的竟是索尼,「喂!你好像是我鑲**旗的章京?他隨身多少人馬?你帶了多少人馬?」

「回王爺,他身邊約有三千人接應,奴才帶了兩個甲喇將近四千人馬……」

「哼!鑲**旗沒有你這樣的巴圖魯!拖出去,砍了!」索尼一陣暴怒,心裏卻鬆了一口氣,原來你多爾袞也會有如果此慘敗啊?那我就不算什麼了……

「且慢!」多爾袞立即揚手阻止,「先把你戰鬥過程說一遍,怎麼敗的?」

「王爺饒命!」此時此刻,沒有哪個滿州巴圖魯還會憨不畏死,這名清將幾乎面如土色,「我們……我們全力向敵衝擊,三百步外便已遭到敵方連火槍的打擊,其兇狠而快;好不容易衝到百步開外,準備以騎**還擊之時,卻又遭到劈頭蓋臉而來的槍榴彈,戰馬半數被驚;而五十步開外,敵方手投密集;待可以與敵短兵相接之時,我方將士早已所剩無幾,面臨的又是他們十分嚴密的距馬方陣……王爺!奴才自知罪無可赦,只因總要有人回來報信,才抽身而退的啊!看在奴才多年跟隨王爺的份上……」

說罷,伏起不起!

「起來!你自認還是個巴圖魯就給我起來!」多爾一聲怒吼,「我且問你,這種情況如果再給你多一倍的人馬,你能打勝嗎?」

「這……」這名章京略一思索,「我們也許可以有一半人馬衝到跟前,與他們展開肉博!但……仍是勝負難料。」

「好!那我給你三倍、不,乾脆四倍人馬,從四面八方同時奔襲呢?」

這名章京頓時一喜:「那我們就贏定了!」

「哈哈哈哈……」多爾袞忽然大笑!「好小子!你不但無罪,反而有功!你讓我們僅用四千人馬的代價,就**清了敵人作戰的底細。而我們大清總兵力卻有二十萬,僅我這一路就是十萬!嘿嘿,你叫什麼名字?」

「奴才噶布喇,願領兵再戰!」

「不忙……你逃回來的時候,注意到敵人動向沒有?」

「他們在打掃戰場。並且……似乎準備就地設營,在城外與我軍抗拒!」

多爾袞略一考慮:「噶布喇!你先去準備一下,今夜三更,還是帶領兩個甲喇的人,前去劫營!」

「什麼?我還帶這麼點人?」噶布喇一愣。

「放心!對方雖然遠程火器犀利,但黑夜之中,必然大打折扣,容易接近。只要你們能夠衝上去與對方形成混戰,我另派兩萬人馬,躡後跟着你們,到那時四面八方一齊殺入,必可一戰而定!」

噶布喇立即大為興奮:「嗻!」

當夜,清軍營中兵馬齊集,噶布喇點齊四千人馬,多爾袞點齊兩萬人馬,二更起床,三更出,直向保定城外撲去!

夜風習習,夜露颯爽。眾軍兵人銜枚,馬勒口,眼見得噶布喇所部先頭部隊迅接近敵軍營寨,對方竟無一絲察覺,多爾袞大喜!

然而就在這時,忽聞一聲巨響,竟似來自己方營說閱讀,盡在

中!隨即,己方行營方向,已是火光衝天!

「啊?原來我們欲劫敵營,敵人也在劫我之營?」多爾袞大驚,「傳令,趕快回救!」

「不能全數回救!」話的竟是索尼,「睿王爺,我方營中留守兵馬尚多,未必就能被敵撼動;況且此時回救也已遲了,不如請睿王爺分我一半兵馬,繼續去劫敵營,而睿王爺自帶其餘兵馬相救為妥!」

「也好!」多爾袞是個當機立斷的人,立即分出一個固山的人馬交給索尼,然後帶領萬餘兵馬急急回救自家營寨!

他一面奔跑,一面又覺得奇怪,己方營寨守衛嚴密,而且各營之間巡狩不斷,怎麼就會被敵接近,燃起如此大火,而且火頭還不止一處?

及至奔近,彷彿看到夜空之中,隱隱似有一圓形**隨風飄遠,再看之時,卻又根本看不清楚了……

難道看花了眼?多爾袞現自家營中並無一個敵人蹤影,只有己方兵馬亂作一團,救火的救火,嚎叫的嚎叫,甚至亂箭矢,自相踐踏者比比皆是……

「都不要亂!」多爾痛一聲大喝,「各營只須派出精騎百人,臂扎白巾巡查敵蹤,其餘人員滅火救傷,不得亂竄,違令者斬!」

多爾袞帶隊東奔西馳,彈壓亂兵,忙活了大半夜,陣營總算安定了,卻沒追到半個敵人!而各營的搜索部隊6續回來,也都莫衷一是!

莫非敵人只是小股部隊,十分溜走了?

多爾袞計點損失,糧草輜重毀卻不少,尤其人員被火燒傷,甚至自相博斗、自相踐踏,無端傷亡竟達兩千餘人!

至於士氣低落則是不用說了,連敵人影子都沒看到,就狼狽成這樣……

多爾袞面色鐵青,眼前之敵乃是生平罕見……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了,前去劫營的那支人馬怎麼樣了?

急忙派人去探,正巧噶布喇也派人向他回報:「秉王爺!我軍勝利拿下敵方營寨,內中空無一人,繳獲大量旌旗雜物,損失僅有千餘……」

「什麼,敵方空無一人,你們竟損失千餘?混蛋!」多爾袞一腳踢去,把來人踢了一個跟頭!

「奴才該死!那都是地雷和絆索**造成的,弟兄們擁擠在一起,事先不知……」

「唔……那索尼王爺呢?」

「索尼王爺……一怒之下徑去攻城了!」

「壞了!他豈能不吃大虧?」多爾袞一跺腳!

不料,索尼王爺居然大傳捷報:「順利拿下保定城,全城毫無抵抗,原保定知府李建泰降敵之後復又反水,我軍大勝!」

「好!通令嘉獎!」多爾袞興奮起拍案而起,「傳令拔營,進入保定城,全軍慶賀!」

保定城中,清軍士兵大張旗鼓慶賀勝利。

而清軍上層,則在太守府中嚴肅地召開着緊急會議。

多爾袞先向索尼祝賀戰功:「索尼王爺,恭喜旗開得勝!」

其實,他心裏很不是滋味:自己這方面灰頭土臉,處處受挫,索尼只是臨時分得一萬人馬,不料竟得大勝,威信直線上升!自己收留他倒底對不對?然而既已對他作出了拉攏之態,也只能向他祝賀了……

「呵……」索尼只是淡淡一笑,「但是,其實我方連敵軍毛也沒抓到一根,就已損失八千精銳……也不知對方,究竟是一種什麼戰略?」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多爾袞更加鬱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而心中一凜:立即想起與侯方域陣前會晤時一句話,「以消滅敵人有生力量為主」?莫非就是這種戰略……

而索尼王爺似乎對多爾袞的犀利目光故作不知,自顧自繼續說道:「還有,全城百姓包括知府李建泰本人,都剃成一種類似西洋式,既非大明的盤,也非我大清的『金線鼠尾』,而且留極短,無法恢復……」

索尼一邊說着,一邊掃視了與會眾人一眼:「老子看着就來氣,若不是為了等著睿王爺,只怕當場就會將那李建泰一刀劈了!現在你們大家說說該怎麼辦?」

多爾袞急忙說道:「這事還需仔細考慮……」

不料這時幾乎群情激憤,在場之人紛紛怒吼:「不尊制者,殺無赦!」

「事關重大!」多爾袞竭力勸服,但或許他威信下降,大家議論紛紛,竟傾向於向索尼王爺的主張……

「不可!不可!」還好這時總算有人出來反對,竟是范文程。

只見他揚起雙臂高聲叫道:「各位王爺貝勒!我們現在不是關外女真了,而是大清帝國!現在關外已經渺無人煙了,大家的吃喝拉撒睡,全要靠這裏的百姓!所以只要百姓沒反抗我們,就不能亂殺,否則大清如何再有後方?」

頓時鴉雀無聲,人人都感到了一些問題的嚴重**。只有索尼仍然問道:「范先生!你是說,不管他們梳什麼頭,都這樣算了?那我們的《剃令》,不就成了放屁!」

《剃令》的問題非常敏感,曾為此而殺過朝中不少大臣,因而既便范文程也不敢亂說,他當即語音一頓,考慮了許久才道:「或許,可以個文告,保定情況特殊,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索尼鼻孔里哼了一聲,「只怕此例一開,要不了多久,處處都會出現『特殊』,大清還剩幾個『順民』?本王認為,對漢人絕對不能手軟,哪怕走一路殺一路!想當年,豫親王多鐸大殺揚州八十萬,這才鎮得江南平定!可嘆他封了刀,竟被漢民砍了頭……多爾袞,這『留頭不留、留不留頭』的命令是你下的,多鐸也是你的胞弟,如今你看怎麼辦吧!」

一提起多鐸之死,多爾袞不由得血灌瞳神!一個「殺」字幾乎就在他的嗓子眼裏打轉……

「睿王爺!」范文程急忙叫了一聲。范文程早已死心蹋地跟定了滿清,但若親眼看着保定全城化為鬼域,心中還是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的……

不管范文程是何動機,這一聲總算把多爾袞叫得有些清醒了。

他緩緩抬頭,臉上肌肉抽搐得有些可怕:「多謝范先生!諸位,早在入關之前,范先生就跟我們說過,這次入關,是爭天下,也是爭民心!我們女真人數不多,要統治這樣一個大國,既要以力服人,也要以德治人!殺人,在所難免;懷柔,也不可無。所以《剃令》絕不可廢,但保定城也不該屠。具體應該怎樣,范先生,你合計一下,提個妥善方案吧!唉,其實我大清,已到生死存亡關頭了呵……」

范文程暗自一嘆。如果「英明神武」的多爾袞,能夠藉此機會斷然廢除《剃令》,大清必然大有希望,神洲亦可煥然一新!然而,至今仍死抱着《剃令》不放,滿漢無論如何難以互相釋嫌,這如同火山一樣的仇怨長期積累下去……

他只得勉為其難,踱步想了一下說道:

「對於保定臣民,我們總要查證出一些敵方**細,但凡屬實者,綁赴城頭,殺一儆百!至於大多數人,就讓他們青布裹頭,眼不見心不煩吧!但既要爭取民心,山人還有一個建議:

聽說陝西某地,有這麼一對父子,父名岳振邦,子名岳鍾麒。據說此乃宋時岳飛岳元帥的後人,然而均已歸順我大清,只是至今默默無聞。我們可以給他高官厚祿,並且廣為宣場,務使我大清地面家諭戶曉,人人皆知。」

「哦?」多爾袞劍眉一皺,「既然查出是岳飛後人,不殺他們就已算禮賢下士了,大肆宣揚有何意義嗎?」

「太有意義了!岳飛是全體漢民心目中抵抗我族先人的民族英雄,如果連這樣一個『英雄』的後人都能為我大清所用,就能大大削弱漢民心中對我族的反抗情緒!」

「有道理!」多爾袞頓悟,「可這二人真的是岳飛岳元帥的後代嗎?未免也太丟先人的臉面了……」

「嘿嘿……」范文程一陣**笑,「是不是真的何必管它呢?要緊的是,我們必須說它是真的!哪怕篡改古籍,偽造族譜……只要使天下百姓相信就行了!」

「妙!哈哈哈哈……」多爾袞一陣大笑,「范先生!你可真是我大清的諸葛再世啊……對了,如此說來,我還想起一個人:袁崇煥!這袁蠻子雖說出奇制勝不行,治軍卻有一套,搞起一個『關寧鐵騎』,把寧遠守得如同鐵桶一般,實為勁敵!卻被我先帝皇太極略施小計,就使崇禎皇帝自己殺了他,真是冤啊!不如我們立即給他平反,就把當時設計反間的所有證據一併公佈,讓世人看看,究竟誰是明君?」

范文程立即贊道:「王爺果真睿智,凡事都可舉一返三!我們是該為偽明自己樹立一個英雄榜樣,否則二百餘年,竟無壯烈?不過無獨有偶,這一壯烈人物卻如岳元帥一樣,是被漢人昏君自己殺害的,人深省……奮起抗敵皆是如此下場,抵抗還有何用?」

說到此處,他忽然一頓,「但如今類似人物還有一人:史可法!他在漢民心中的份量也很重。對於他,是否也要……」

「不不不!」多爾袞笑,「史可法不是我們大清樹立的,就要盡量地貶!可以組織一批文人,把他生平的一切錯誤和決策失當之處全都羅列出來,公佈於眾,讓他臭不可聞,根本成不了英雄!嘿嘿,這樣一來,在人們心中,誰是英雄,誰是狗熊?誰對,誰錯?何為真理?何為正義?何為救國救民?全都混淆難分、真假莫辨!這樣的漢民,還有誰能號召得起來,與我大清作對呢?哈哈哈哈!」

「高明!」范文程由衷感嘆一聲,卻身不由己地打了一個寒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群魔狂笑,大廳為之顫抖!

轟!轟!轟!轟!轟!轟……忽然,傳來聲聲巨響,大地也跟着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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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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