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事命令頒佈得很快，沈慧心才和花櫻提起，調職令已經交到她手中了。

大公司的辦事效率怎麼都這麼快。

花櫻搖搖頭，帶着私人物品和調職令，乘着電梯到二十五樓。

一踏上二十五樓，她不禁露出了微笑。

又是那片溫暖的陽光呢！也許調職是一件不錯的轉變。

「來報到了？」

一道男聲在她身後響起，花櫻轉過身，沒意外的對上那深遂的黑眸。

「是的。」

沈丁看着她周遭散發出的眩人光亮，以及那深深勾動他的笑容，眨了眨眼。

「先進來吧！」他提醒自己，一切都才剛起步而已，一些過度的舉止是被禁止的。

帶着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沈丁捨棄了有距離感的大辦公室，與花櫻一同落座在一旁的沙發上。

花櫻的臉上很明顯的表示出不解，但是她仍秉持着上下之分，沒有擅自發問，只是看着沈丁。

沈丁看着她，第一次體會到說不出話是怎麼一回事。

雖然他在沈慧心面前說得似乎胸有成竹，但是把花櫻調來自己身邊后，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和她相處。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對她動了心，畢竟自己從來沒有相關經驗可供佐證參考，但是她的笑，卻是一直佔據在他腦海中不肯離去，甚至讓他不顧一切規定原則，就是要把她調上二十五樓，想要保護她、照顧她。

即使。她並不需要、也不明白。

也許這就是動心吧！

接受他的沉默打量，但是在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后，花櫻認為這個情況已經超過「正常」範圍了。他該不會是調自己上來和他對望的吧？

「總裁！」她鎮定的喚道。「請問我日後要負責的工作內容是哪些？我想趁著今天辦妥交接。」

她對工作向來抱持着認真負責的態度。

「不用了。」沈丁直覺的回答，完全沒經由大腦思考。

「不用？」花櫻揚起眉。「這句話是什麼意恩？」

不用交接還是不用工作？若是這樣，要她上來做什麼？

「你剛調上來，不急。」沈丁笑得勉強。

花櫻皺眉了。「什麼叫不急？」如果不急的話，為什麼調她來？沈丁毫無準備，被她的問題給考倒了。

自己調她上來，一是希望她遠離財務人際的麻煩，二是讓自己更接近她，而在公事上的考量，可以說是零。

「總裁？」花櫻雖然長得纖細柔弱，事實上可是很固執的。「請你交代要我負責的工作。」

「你才剛上來，我帶你先認識一下環境。至於工作內容，我晚點再安排。」沈丁用了緩兵之計。

堂堂一個總裁要帶自己這個助理秘書認識環境？花櫻瞪大眼直盯着眼前的男人，想着他的盛名以及外人對這位第四任總裁的高評價，是否只是一種美傅，事實上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不敢麻煩總裁。」花櫻直覺這中間一定有鬼。「如果總裁這兒並不缺人，我希望這張調職令能作廢。」

聽她這麼說，沈丁直皺眉，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把事情處理成這樣子。

為什麼一看到她，自己什麼都忘了，就連藉口也說昨漏洞百出？看花櫻的表情，她一定是起疑了。

沈丁真氣自己的失常。

「你先別急，我並沒有說我這兒不缺人手，要是不缺的話，我何必向慧心要你？」沈丁提醒自己集中精神。

「如果真的缺人的話，想必是工作量過多，為什麼總裁反而說不急？」花櫻銳利的發問，自己可沒那麼簡單就被安撫過去。

沈丁微嘆。「你向來如此嗎？」

「嗯？」花櫻不明白。「總裁指的是？」

「只要認定的事，就會堅持下去嗎？」雖然已經漸漸了解她的個性，但沈丁仍是不免驚訝，這樣柔美的女子在處事上卻是如此的固執。

「不應該嗎？」花櫻反問。

她從小便是這樣，是非黑白分的得太清楚，不是好就是惡。父親和姐妹們也由一開始的勸導到最後不得不接受。

也許得理不饒人，也許太過拘泥，但她覺得人生本應如此。

她不允許所謂的灰色地帶存在。

「沒想過學着圓融一些嗎？」沈丁不是覺得這樣有點錯，只是會擔心她這樣的女孩子，太過剛強反而易折。

「為什麼要呢？」花櫻是真的不明白。

「為了自我保護。」沈丁直言。

「這和我的工作有什麼關係？」花櫻想起一開始的問題。「我要求的只是一個正常的理由，為什麼調我上來二十五樓，卻又不安排工作給我？」

她並不喜歡這種感覺。

「並不是不安排，而是我還在想該交給你哪些工作。」二十五樓的事務難道會少嗎？只是他和慧心要人時，並沒有想過要讓她上來做什麼。

他只是很單純的想要拉近兩個人的距離罷了，其它的並沒有多想。

「如果沒有確切的計劃，人事命令還下得如此快？」花櫻怎麼也沒辦法接受這樣的情況。

「看來你若沒得到滿意的答覆，是不會死心的了。」她這樣的個性，沈丁真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我只是不明白。」

「好，我會請文華把一些事務交由你負責。」沈丁知道，面對她一點馬虎不得，至於自己心裏的波盪，最好試着收斂。

再反常下去，恐怕她會因為無法接受而離開。

即使沈丁給了一個看似合理的答案，但花櫻仍是揮不去心中的疑團。

「謝謝總裁，我這就出去了。」

見她要離開，沈丁按下想留住她的衝動，告訴自己別太急了。

「我跟文華交代一聲。」即使無留下她，沈丁還是努力找著可以陪在她身邊的理由。

真不敢相信，他居然就這樣和她耗了大半天，完全任辦公室桌上的公文堆積。

想親近她、想了解她的慾望是如此強烈，讓他完全不由自主的做出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做的事。

花櫻看着起身來到自己身旁的男人，只覺得這個總裁未免親切得過分了吧？

一個高居上位的人，應該是如此的嗎？

整件事情……越來越讓她覺得怪異了。

＊＊＊

調上二十五樓，其實除去一開始的疑慮，花櫻適應得很不錯。

總裁定除了秘書林文華外，還有兩名助理秘書，再加上她就是四個人，負責分擔處理總裁的大小事務。

這對花櫻來說很容易，因為她一開始就是做這類性質工作的。

唯一會讓她困擾的，就是有新任上司時而突發的異狀。

真正接觸到相關公事後，她自然是看出沈丁並非徒負虛名，而是真如傳言所說的是沈氏歷任以來最具能力的年輕總裁。

只是她不懂的是，為何沈丁在自己面前的表現，卻像是另一個不相干的人一般？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花櫻難以理解。

怎麼會有人這麼兩極化呢？讓她不由得懷疑營運方針和公文批示其實是有另一名槍手躲在總裁室做的。

「小櫻？」林文華的臉放大的在花櫻眼前。「怎麼了，要想什麼？」

真難得，第一次看到花櫻放下手邊工作發獃呢！

雖然相處的時間還不長，但林文華已經很了解花櫻的賣力與認真。她會在上班時間發獃？這可真稀奇！

「有什麼問題嗎？」林文華逕自轉向花櫻桌上的那疊資料，猜測著花櫻是不是遇到什麼工作上的問題，卻發覺她桌上的不過是上次例行會議的會議記錄，基本上只差歸檔動作，應該困擾不了她才是。「小樓？」

「抱歉，我想事情想得出神了。」花櫻向來勇於認錯。

「不要緊的。」林文華向她笑笑，揮了揮手表示不在意。「反正現在又沒什麼緊急的事要忙，偶爾發發獃不要緊的啦！」

花櫻也笑了笑，卻沒法像她這樣輕鬆。

「只是，什麼事讓你想到出神啊？」林文華難掩好奇，會讓她在上班時間發起呆來，想必是大問題吧？

「我在想總裁。」花櫻直言，「有些事我怎麼想怎麼奇怪。」

林文華看着她迷惑的粉顏，表面上平無波，事實在心裏已經迸出尖叫。

她就一直覺得奇怪，怎麼總裁會突然調財務部的秘書上來？先別說總裁平日的為人是不可能做出搶人的事，她身邊早就有兩個助理秘書在幫忙了，再調人手來只是讓他們多了下午茶的時間罷了。怎麼看都不像沈丁的作風。

「哪些事？」反正最近清閑許多，閑嗑牙聊八卦好像是一直與她無緣的東西，正好趁現在學習一番。

拉了張椅子坐到花櫻身旁，林文華決定好好的「了解」一下內情。

「有關總裁的。」花櫻自己想不出來，也許問問待在沈丁身旁多年的林文華是個好主意。「總裁他是個很優秀的人嗎？」林文華萬萬想不到她會這樣問，愣了愣才回答：「你懷疑嗎？」

「嗯！」花櫻很認真的點頭。

林文華差點從椅子上跌下去。

「你是認真的嗎？」雖然這麼問，但林文華相信她是百分百認真的，她真的是這麼懷疑着。

但是……天啊她都已經來到總裁身邊了，怎麼還會看不出來呢？

「你的眼睛還好吧？」林文華只能這麼問。

「兩眼都是一點二，很健康。」花櫻一板一眼的回答。

「那你怎麼會看不出來呢？」林文華靜下心解釋：「我們總裁，不是很優秀的人……他是非常優秀的人材！」

怕是她不知道，林文華開始滔滔不絕的訴說起自家上司的實力：

「總裁自小就具大將風範，身為第四代的嬌子，他一直被賦予繼承的厚望，而總裁一路上來，伴隨着的都是無盡的榮譽與掌聲，他自大學時期開始進人公司學習，取得博士學位后正式接下總裁的位置，沈氏企業在他的經營下業績蒸蒸日上，他簡直完美得和神沒兩樣。」

一大串話說完，林文華不等顧過氣，便說出她的疑惑：「這樣厲害的一個人，你居然懷疑他的優秀？」

「嗯！」花櫻仍是點頭。

「為什麼？」這需要個好理由。

「他處理公事上的能力的確令人折服，可是和他面對面的時候，他的言行舉止讓我懷疑他是另一個人。」花櫻據實以告。

「面對面的時候？」林文華覺得自己聽到很重要的消息了。「舉個實例讓我聽看看。」

她跟在沈丁身邊三年，還真不知道這位上司有什麼缺點。

不是她護短，是沈丁真的完美如神，讓人想找出他的小姐出都沒辦法。

花櫻想了想。「總裁常常會呆，注意力不集中。」

「我當了總裁三年的秘書，沒看過他發獃，更別提什麼注意力不集中了。」再多的工作下，沈丁總是精神飽滿、注意力集中，自己還一度懷疑他是靠嗑藥保持充沛精力。

「請示他問題總要等上一會兒，再三開口問才能得到答案。」花櫻訴說着自己遭遇到的經歷。

「我每每提出一個問題，總裁都會在五秒內回答，就算是需要考慮的大事，他也會要我先出來讓他想一想，從來不用等，更不用現三開口。」林文華皺眉。「我們講的是同一個嗎？」

「總裁室裏面有另一個嗎？」花櫻也覺得不可思議。

一個人給旁人的印象，可以相差如此多嗎？」

突地林文華腦中靈光一閃。「我知道了。」

「哦？」花櫻看向她，「你知道原因了嗎？」

「沒錯。」林文華故作神秘的搖頭晃腦。

「那是怎麼一回事？」花櫻被這件事困擾好幾天了，她從來沒有這樣子過，滿腦子都被一個人所佔據，找不到答案就有如走不出迷宮一般的令她難受，讓她開始覺得自己整個人不對勁了起來。

「這個啊……」林文華看着她的一臉正經，實在很難把實情告訴她，而且就算要說，也該由總裁自己來說。

當一個人反常而原因又和異性有關時，那就只有一個可能——落入情網了。

花櫻的確和總裁很相配，兩個人都好像天生就是生活在光圈中似的，耀眼光亮得令人難以忽視。

「到底是怎麼回事？」花櫻看着她的欲言又止，心裏難得的急切起來。

「你為什麼不去問總裁本人呢？」林文華笑了笑。「據我所知，沈氏的總裁就只有那麼一位，而以我對他的淺薄認知，發生在你身上的事簡直可以列入沈氏企業的驚世奇聞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你覺不覺得問題與你也有關？」

「與我有關？」花櫻不解。

「是啊！總裁和其他人相處都算正常，就只有在面對你的時候會出現怪異舉止，這樣推算起來，你也是影響因素之……應該不是之一，而是唯一了。」

「這樣？」花櫻仔細想想，似乎自己也真脫不了干係。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非常在意沈丁的一舉一動，所以更是努力的去想着關於他的一切，但總是越想越迷糊，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那我應該怎麼辦？」花櫻從未有過這樣的際遇，自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我跟你說一件事。」林文華笑了笑。「你剛來的時候，總裁一再問咐我要好好的照顧你。」

「照顧我？」花團不懂。「大家都對我很好啊！」

「這是自然。」看着她的臉，有誰能對她不好？只是林文華想說的是，沈丁對她特別好。「只是總裁一直都很注意你。」

林文華一直就這麼覺得，好幾次總裁都打內線中進她去，不問公事，只問花櫻的事；不是問有關她工作能力，而是問她的適應情形。

現在一切兜起來，真是讓人恍然大悟。

「注意我？」花櫻一愣。「是這樣嗎？」

「我為什麼要騙你？」林文華拍拍她。「不覺得總裁對你很特別嗎？」

「特別？」花櫻回想，實在不明白何謂特別。「我不喜歡和別人不一樣。」

她搖搖頭，直覺得反抗這樣的訊息。「我討厭特權，尤其是在我自己身上。」

林文華一愣，這孩子怎麼這麼怪？這是別人求之不得的耶！「沒有說那是特權啊！」

「你說總裁對我很特別。」花櫻確定自己有聽到這句話。

「是這樣沒錯啊！」如果總裁心裏有她，對她不特別才怪。

「那就是了。」花櫻皺眉，「不喜歡這樣。」

「這……」林文華一時口拙，不知道怎麼和她解釋才好。「這種特別和你印象中的那種特別……不一樣。」

「特別就是特別，怎麼會不一樣？」花櫻想也不想的就回道。

林文華看着她固執的樣子，放棄了扭轉她觀念的企圖。「你自己去和總裁研究吧！」這應該是最直接的解決方法。

「我現在就進去。」花櫻即想即行。「謝謝，文華姐。」

如果不是她，自己到現在恐怕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原來就是因為沈丁對自己特別，賦予自己最不希望有的特權，所以自己才會這麼在意他啊！

若是這樣，事情就單純多了，她要去找他，要求他別再這麼做！

自己人小就討厭和別人不一樣，更討厭擁有所謂的特權，這讓她覺得不舒服，對其他人也不公平。

林文華眼睜睜看着花櫻敲了敲總裁室的門，消失在另一端。

謝謝她？她都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呢！

真是個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