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聽着音樂，將成品穿到模特兒身上。突然間有個想法閃過，她笑了起來，跑到辦公桌前撥電話。

「哈！開駿。」江語調相當輕快的道。

(你好。)

聽出來是她，傅開駿也不禁笑開。

(有什麼事嗎？)難得她會主動想要打電話給他，而且心情聽起來還相當不錯的樣子。

「跟你打賭，你一定猜不到我現在在聽什麼CD。」

(你又想做什麼了？)有問題，她會這麼問一定是有什麼目的，但他也是會配合就是。

「我要和你賭一桶聒蛐∫果。」她興緻勃勃地說。

(那是什麼？)

「哎喲！」江怪叫，他怎麼那麼笨。「就是果凍嘛，上頭印着小丸子圖案，裏頭有椰果的那一種。我只要吃盛香珍的哦。」

(你就直接跟我說你要吃，叫我買給你就好了。)傅開駿失笑。

「不要、不要！」她搖頭，那才不好玩咧，要買她不會自己去買。「我就是要用賭的。你快猜啊！反正我常聽的就那一些嘛。」

他若真猜得到才神咧，她常聽的音樂是不多，可是風格迥異，又冷門，他說不定連名字都猜不到。

「快猜、快猜。」電話那頭的她已經開始催聲連連。

該不該給他點暗示呢？

(那個十六個人合唱的？)

「答錯了！我才正要跟你說是十六人其中的一個團體呢！」她笑得相當愉快，「你輸了，欠我一桶聒蛐∫果。」

(盛香珍的是吧！下次買給你。)真是的，何必為了這麼點東西大費周章。

算了，她高興就好。

「嗯，拜拜。」

(就這樣？)這算不算過分？

「要不呢?」她打電話就是為了說這個而已，說完了不掛電話要幹嘛？

(我們的感情就這樣而已？)他半真半假地問。

「嗯。我們之間有那種東西嗎？」她也半真半假的回答。總不能要她說她有多喜歡他、多愛他吧！那種話她才說不出口。

(沒感情的人。)他雖然失望，不過也習慣了。

「是是是，我就是這種人。」江大方承認。「拜拜。」

(拜拜。)他還能怎麼說。

掛上電話，江快樂地跳回衣架前。

嘻，有果凍吃了，果然還是勝利的滋味最為甜美。

***

「姐？」總機小莉走了進來。「你今天中午想吃什麼，我幫你帶回來。」

「中午？」江放下手中的剪刀，這才發現快十二點了。「要吃什麼呢？」她實在想不出來。

「看你想吃什麼啊。」

「想吃什麼？」她很努力地想着自己今天到底想吃什麼，但是一點兒頭緒也沒有。

「不知道耶，怎麼辦？」

「咖喱飯？雞排？芋頭酥？什錦炒麵？」小莉早已習慣，開始提供意見，列出一些她平日的選擇以供參考。

「嗯……」江沉吟，努力地思考。

「不用替她買了，我帶她出去吃。」

突然間，一陣男音插入，化解了兩人間的沉默。

「傅先生。」小莉朝他笑笑，識相地退了出去。

「你怎麼來了？」他的工作室地點離這裏至少也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也因此他上班時向來只打電話，下班才會來接她。

「來找你共進中餐。」傅開駿笑笑。

「你神經啊！」江開口就是這麼一句，「你特地開了一個半小時的車，就是為了來找我吃頓飯，然後四十分鐘后再開一個半小時的車回去，你是腦袋有問題嗎？」

她真是受不了，怎麼會有人這麼……

算了！可能她永遠也搞不清楚傅開駿的價值觀。

「不是。」他氣定神閑地回答。「我是走過來的。」

「你騙誰啊！」難不成他一起床就開始走了。

「是真的。」傅開駿無奈地解釋。「我在隔這裏兩條巷子的地方找了間房子，準備做成第二工作室。」

江瞪大眼，像看着怪物般。

「最近正在裝潢，所以我就來這兒監工，順便來找你去吃飯。」

也就是說，她這一陣子都將與他一同吃午飯，而且他有事沒事一定會再「順路」繞過來找她聊聊天。

更慘的是完工後，她敢保證他在第二工作室的時間肯定比在現有的工作室多，當然，來找她的時間會更多。

「在想什麼？」傅開駿感到奇怪地盯着她，不明白她這種沉默的反應該算是喜歡、高興還是不贊同。

「沒有。」她也只能搖頭，只不過是在為自己往後的日子悲嘆。

她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張巨大的蜘蛛網，上頭盤著一隻很帥的蜘蛛，正在慢慢接近被黏住的小蝴蝶。而那隻蝴蝶正是自己，而很帥的蜘蛛，除了傅開駿之外不作他人想。

他就不能留點空間、時間給她嗎？

傅開駿也不再追問，只是挽起她的手。「走吧，吃飯了。」

江被動的被他拉着出門，心裏實在怨嘆。

***

「各位。」美幸集合好所有人後，秦麗帶着笑發表談話。「我們決定舉辦大型服裝秀了，時間訂在兩個月後。」

眾人一陣歡呼。麗嵐已經好久沒辦這類大型活動了。

「兩個月？」阿寶驚叫，這真是太勁爆了。「這樣不會太趕嗎？」

「時間是有些匆促。」秦麗抱歉地笑笑。「但我相信大家絕對沒問題。到十月十六日還有整整二個半月的時間，我希望大家全力以赴，將服裝秀辦得盡善盡美。」

「是。」為了眼前這大挑戰，大家不由得志氣高昂。

秦麗又和眾人說了些事項后，轉頭看向江。

「小，你進來我辦公室一下。」

「咦？」江跟着她進了辦公室才問：「什麼事，麗姐？」

「坐。」秦麗朝面前的沙發一比。「有些事要和你說。」

「什麼事？」

「這次的服裝秀會分為麗、嵐二部分，不用說，嵐的設計還是由你來。我對這次活動的期望很高，希望能一舉拉高麗嵐的世界性，所以屆時亦會邀請國內外的知名人士來參觀。」

「這麼盛大？」她相當吃驚，但心裏卻浮起鬥志。進軍世界呢！

秦麗露出笑，輕易地就看出她眼中的熱情。

「但是這次的時間相當趕，所以我希望你這陣子能認真一點，別有事沒事就翹班。」雖然江向來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但她還是要不免叮嚀一番。

「我知道。」看來她的素行不良已經深劃在麗姐心裏。

「那好。」秦麗露出不懷好意的笑。「這次的設計主題由你自訂，我不干涉。但所有的設計圖要先交由我過目，沒問題的話再交給小玲她們去做。」

「呃，我可不可以自己做？」畢竟比起設計，她更喜歡裁縫製作成品。她可是喜愛縫紉的江小姐。

「你有那麼閑嗎？相信我，光設計你就忙不完了。」

「可是我想做。」她還是不放棄。

「三件。」秦麗嘆氣，不想再浪費口水和她爭論，有時說服她比去教一隻烏龜立正還難。

「成交。」江笑得心滿意足，至於哪三件，肯定要挑自己最喜歡、最喜歡的三款設計。

「下星期一前，先交五十張草稿讓我挑。」

「咦？」江的笑僵在臉上。「下星期一，五十張？」

太殘忍了吧，今天已經星期五了，而且她放假向來不沾公事的。

秦麗表情堅定地點頭。「先測試，不見得要多有創意、多完美，你盡量發揮。但其中只要有一張我不滿意，就再加畫十張，加畫的再不滿意，再加畫二十張，以此類推。」為了避免她亂畫一通交差，她加了但書。

江的個性就是太散了，非給她點壓力不可。

「太狠了吧！」

「不想去路邊乞討的話，最好照着做。」

「嗚……」江使出招牌必殺技，裝哭扮可憐。「你一定是不要我了才會這麼說，我好可憐喔！我一定是二媽生的。」

「夠了。」她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她這一招。「你再繼續胡說下去的話，只是浪費你自己的時間。」

「嗚……」她居然撒嬌裝哭。

「小！」她不得不加重語氣，就怕她將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領全搬出來。「快點去工作了。」

「哼！」江抬起頭朝她嘟起嘴。「我生氣了。」

「生氣就生氣，東西還是得交出來。」

「交出來就交出來嘛，有什麼了不起。」

「那好。」秦麗笑了出來。「我等你，下星期一，別忘了。」

「我等你，半年為期……」她耍賴的唱起歌。

「小，我給你三秒鐘離開。」

「知道了，哼!」江故意很的轉身走出辦公室，她這動作更加逗笑了秦麗。

***

一步出秦麗的視線範圍，江臉上的可憐神色馬上收起，換上了興奮的表情，迅速地打了通電話，而後隨便找了張椅子踩上去，登高一呼。

「各位親愛的同事請注意!」

辦公室的人聽見她的聲音，全停下了手邊的動作看向她。

「本人在此鄭重宣佈，為了慶祝服裝秀的舉行，今天晚上大家去唱歌。」她壓根兒沒將那五十張稿放在心上。

眾人一陣歡呼，好久沒去唱歌了。

「錢櫃的電話呢？快找出來。」阿寶、小玲翻著抽屜。「上次明明有拿名片的，又丟到哪兒去了？」

「每次都這樣，拿了又丟，丟了又拿的。」

「不用找了。我已經訂好了。」她早安排好了。「晚上七點集合，要去的人請找小莉小姐報名。」

「又是我啊……好啦、好啦！」抗議的話在江的瞪視下馬上改口，她片刻不敢多耽擱的拿起表格開始一個個登記。

江滿意的點點頭。「我去問樓下的要不要一起去。」

樓下就是總店，裏頭的職員大家也都很熟，去問問也好。

她愉快的由外面跑進一樓店面，才發現裏頭有個女人。但她沒理會，直接朝着櫃枱內的兩名小姐微笑，喘了口氣想開口，卻教人搶先一步。

「是哪裏來的小職員，瞎了眼給跑進來？」

正在櫃枱的女人氣焰挺高的，不屑的打量着眼前身穿T恤吊帶褲的江，鼻子都快朝天了。

「你還是快出去吧，這兒的衣服你穿不起的。」

江沒理會身邊的雜音來源，畢竟她向來秉持着不與非人類一般見識的原則，更何況她現在的心情很好，更不願意降低自己的格調去和一隻瘋狗亂咬。

她不在乎，護短的小姐們可忍不住了。

「這位小姐，請你說話客氣一點。」

居然敢對他們家的大小姐不敬，看來她是不想走出這家店了。

「我們麗嵐開店一貫的原則是只要踏進門的都是客人，請你別妄下斷語，更沒有資格批評別人。」

「好利的嘴。」那女人也氣了。「你們也知道踏進門的都是客人，還敢這麼對我說話，想必生意是不想做了。」

「很抱歉，但我們向來是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小姐你無禮在先，也怪不得我們對你不客氣。」

「好呀！想不到這就是麗嵐的待客之道，」原本精緻的臉蛋在一瞬間扭曲，「一開始硬不賣我要的衣服給我，再來則是侮辱我，這要是傳了出去，我看你們生意還做不做得下去。」

看着雙方劍拔弩張，恨不得賞對方一頓好打的樣子，江倒是忍不住開口了。

「小姐，說話做事要憑良心。我們麗嵐開了這麼久，倒也不怕別人惡意中傷。」

她轉向櫃枱小姐，剛才的熱情、欣喜被沖淡不少。「這件事我會先記着，不管客人是不是低等生物，總是客人。就算來的人聽不懂人話，得不到別人的尊敬，又愛在店裏丟臉，我們也只能在一旁看着就好，犯不着自降格調去提醒她，知道了嗎？」

「知道。」兩個小姐笑得好燦爛。

「你……」若不是又有好幾位太太進門，她早衝上去撕爛她的嘴了。

「今天晚上大夥兒約了去唱歌，要的話向小莉報名去。」

「去去去，怎麼能不去。」

「好，那就先算上你們兩個，其他人就由你們去問。」

女人這才知道，原來她竟然也是這裏的員工。

「果然是間爛店，請的全是這種員工。」

「小姐！」

兩名櫃枱小姐同呼，隨即教江制止。

「不是才和你們說過。」江轉向女人。「小姐，你想要的衣服是右邊櫥窗里那件暗紫色小禮服吧！」

由方才的對話中聽來，應該就是了。

「哼！你們現在就是求我買，我也不買。」她架子端得可高了。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這句話是我們想說的，你根本不配穿這件衣服。」

「你說什麼！」

「你身材34、26、35。」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說對了，誰教她要穿得這麼緊身。「但這衣服卻是32、23、33！你足足大了一碼，真想買的話，塑好身材再來吧!」

還有句話她不想說，就是她根本不願意自己設計的「月之嵐」穿在這種沒氣質的人身上。

「你管我，我喜歡買來放着不行嗎？我不會自己拿去修改嗎？」

看着她那大吼大叫的醜陋模樣，她真是倒足了胃口。

「這就交給你們了，我先上去了。」她根本懶得和這種人解釋，這女人分明是才是瞎了眼闖進來的「俗人」，連店裏的規矩都不懂還敢在那裏大呼小叫的。

「沒問題。」小姐們相當有義氣的答應，朝江揮揮手，隨即轉向這囂張的女人，決心好好地教訓她。

「小姐，真不好意思。我們店裏右邊的櫥窗叫作月之嵐，每個月都會由我們的設計師親手設計縫紉的一款衣服，完全手工製造，全世界就這麼一件。可是我們有個規矩，這件衣服不標價，等到完全合身的人出現時，再向她索求她身上所有的現金作為售價。」

這是江向秦麗極力爭取的「特案」，只要來過店裏的人都知道，就她一個人在那邊喳呼不休。

「所以，即使你叫兩台運鈔車來砸店，很可惜我們仍是不能賣。」另一個小姐接着解釋，投過去的眼神相當不屑。

「你們——」看着一旁圍過來的人，女人難堪地跑了出去。

「謝謝光臨。」兩名店員很有默契的同時開口，而後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