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如虹將手中的托盤往桌上一放，順道將兒子重新壓回椅子上。

「你們才講多久而已？細節都談好了嗎？」她才不相信咧！「還有，為什麼在休息廳說，不進你書房談？」她斜睨著兒子，神情相當的不滿。

「書房都是文件資料，我一心二用的話，怕造成孟小姐的困擾。」袁天紘為自己找了個很完美的解釋。

「你不要辦公不就好了！」江如虹才不理他咧！「你還沒回答啊，怎麼那麼快就談好了？你該不會是把所有的事都推給小晴去做吧？」明白袁天紘不愛說話的習慣后，孟韋晴為避免大家尷尬，出面代表他解說：「伯母，沒這回事啦。因為日期和內容都還沒有訂出來，所以真正能討論的事情不多。袁先生說明天會把確定的時間給我，我再想一下該怎麼設計，提出完整方案后再做進一步討論。」那要拖多久啊？江如虹可不贊同。

「日期？那麼簡單的事為什麼要明天才給？」一轉頭，她瞪向兒子。

「即使是一個月後的事，我也要請秘書先確認行程問題。」袁天紘回答得很中肯有理。

「而且一連就是三天，還有待商議。」

「有什麼好商議？」江如虹只覺得自己聽見的是一堆藉口。

「我就不信你的行程有申難調。」

「性質不同。」袁天紘淡道。也許袁申律是比他辛苦忙碌，可不代表自己就很閑呀。

「我管你那麼多。」江如虹才不接受哩。

「事實就是如此，這三場晚會原本並不在我的預料之中，不想打亂全盤行程的話還是先做確認較保險。」袁天紘向來是對母親的怒火是不為所動的，因為他早已練就一身好功夫了。

「袁先生這麼說很有道理啊。」孟韋晴看不下去，只有挺身而出為他申冤了。

「已訂好的行程一更動，怕是對雙方都會造成相當大的困擾。」曾身為藝人，她的感觸最深。

「而且我的內容方向也還沒想出來，請再給我一點時間。」孟韋晴朝江如虹微笑。

「我會儘力的。」

「沒關係、沒關係，慢慢來就好。」一面對她，江如虹的態度馬上轉了十萬八千里。

「還有，我不是說了要你們二個負責嗎？當然是你們二個一起想啊，哪有讓你一個人辛苦的道理。」斜斜的白眼再度瞟向老僧入定的袁天紘。

不肖子！凈是會違背她。

「伯母，想內容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啊。」孟韋晴被她搞胡塗了，她不就是要自己設計整個晚會嗎？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身為集團總裁的他也應該盡一份心力啊。」江如虹連忙解釋。

在一旁的袁天紘，涼涼的將母親一軍。

「媽，莫非你是質疑孟小姐的專業能力？」盡一份心力？自他接管集團以來，哪一天不是盡心儘力呢？

「怎麼可能！」江如虹極力反駁的同時，也不忘惡狠狠的瞪了袁天紘一眼。

「我只是希望能夠把這次的盛會辦得完美一點！而且希望你能參與全部的過程，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不這麼認為。」袁天紘很不給面子的反駁。

「我相信以孟小姐的專業能力，一個人就能夠做出很好的企劃案了，我只要提供公司的現況以及一些該注意的事項即可。」

「你確定你會在一旁提供她意見？」江如虹眯起眼，相當的懷疑。

袁天紘不想回答這種沒意義的問題，因為他相信就算他回答「會」，母親也不會就此罷休。

「是的，伯母你不用擔心，我會努力做好的。」孟韋晴只有再度出面擔保，很怕他們母子當着她的面吵起來，那時候就難看了。

礙於孟韋晴的面，江如虹也不好對兒子發飆，同時她也很明白，這個不肖子是壓根兒不怕她的怒氣。

「伯母相信你。」一番心理建設后，江如虹恢復笑容。

「伯母也很期待你們二個人的成果哦。」她看向兒子，這句話代表着另一層的涵義。

「這次的晚會，你們二個可都是總執行人哦。」江如虹皮笑肉不笑的說着，也料準兒子不會在外人面前拒絕自己。

「意思就是，活動的進行，天紘你也要陪着小晴一同參與。」

「這……不用了吧。」孟韋晴替袁天紘叫屈。

「這很累人的，而且晚會的時候，袁先生應該還有其他的事要忙吧！」說到這個，孟韋晴才想起自己剛才漏了個重要的事。

「對了，還有受邀的賓客名單，也要麻煩袁先生擬一份。」袁天紘點點頭，對於她的清醒腦袋頗為讚許，在母親如此攪和的情況下，她居然還能想到正事，不錯。

「四天後給你名單，至於邀請事宜，在時間地點確定后，我直接交由公關部去處理就好。」

「謝謝。」孟韋晴漸漸覺得，和眼前的人工作應該是很輕鬆愉快的一件事。

江如虹來回的看着二人，突然不提剛才的事了。

「看來你們合作愉快，那就好了。」袁天紘忍住嘆息，因為母親的舉動相當無聊。

「沒事的話，我進書房了。」

「等等！」果然，江如虹再度拉住他。

「有件事我想說。」在引得二人的注意力后，江如虹很快樂的提出：「既然你們二人都合作愉快，就別再先生小姐的喊了，我聽了都替你們覺得彆扭，喊名字不是很好嗎？而且又比較有親近感。」孟韋晴真的很想問，工作為什麼要有親近感？

袁天紘明白母親會為了這種小事與自己耗上一整個晚上，所以務實的他選擇照辦一條路。

「晚安，小晴。」如果改個稱謂能讓母親滿意，他何樂不為？

「您也晚安，天紘。」孟韋晴盡量學着他公式化的口吻，覺得這男人倒也有趣。

「很好。」江如虹果然滿意了。

「記得繼續保持啊！」她才沒那麼容易打發，誰知道她這個奸兒子是不是只在她的面前假裝。

袁天紘已經懶得再作回應，直接進書房了。

「逆子！」江如虹忍不住的搖頭，再轉向孟韋晴。

「小晴啊，我這兒子怪裏怪氣的，你可要多擔待點。」

「不會啊。」孟韋晴搖搖頭。

「我覺得他人很好。」就剛才的相處看來，袁天紘算得上是個好人，頂多不太愛說話罷了。

很好？江如虹笑得更開心了。

「你不介意就好。」好印象、好印象啊。

「走吧，我們下樓吃點心，你剛才忙着上來一定沒吃飽吧！走、走，小菁和小紫都在樓下哦，為了和你聊天，她們都跑回來了呢。」不明白她的開心何來，一頭霧水的孟韋晴只有被她拉着走了。

小菁、小紫？看來自己又得「被看」了，真希望她們二個人能早點「免疫」，別看到她就聯想到VIS的隊長。

她再也不想被熱烈的注視了。

進入久違的攝影棚，孟韋晴很意外看到一堆熟面孔。

「四哥？維莉？羽人？」她一個個的看過去，着實相當的驚喜。

「維剛怎麼沒和我說你們也在？早知道是你們拍，我也用不着考慮那三天了。」負責造型的維莉第一個上前擁住孟韋晴。

「你還說咧，難得你答應拍照，我們當然是義不容辭的自告奮勇。你這女人，一走出去就沒打算再回來，讓我們一群人嘔死了。」

「你竟敢考慮三天那麼久的時間！」四哥也靠近了。

「老子一聽這次的主角是你，馬上就動用私情讓維剛那小子乖乖的把案子交出來，你居然還敢給我考慮三天！」四哥的天靈巨掌只差沒把站着的孟韋晴給打扁。

「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大姊！引退嘛，又不是歸隱山林，為什麼要躲著老朋友呢？」羽人也靠上來，用力的抱住她，存心抱怨久不見的怨氣。

「我沒有躲啊，只是你們越來越忙，總是遇不上嘛。」孟韋晴努力的拉住羽人的手臂，就怕他一個使勁，自己就要命喪攝影棚。

「嗟，老子哪有你忙！少在那兒做賊的喊捉賊。」四哥冷冷的哼道。

她還能怎麼說？孟韋晴只能一再乾笑，試圖轉移話題。

「你們也很不夠意思啊，那天開會都沒看到你們，存心想瞞我，還是根本就不想見到我？」

「老子我在拍別的廣告，少牽拖來牽拖去的妄想脫罪！」四哥瞪她一眼。

「看着吧，老子今天不好好的整治你，老子的名字就倒過來任你寫。」嗚！她被威脅了。

「四哥，有話好說。」孟韋晴陪着笑，試圖撫平眾怒。

「我是真的真的很有心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鬼才理你！」四哥果然是不給她面子，指關節動得喀喀作響的，眼裏流露出一股危險的光芒。

「維莉，把這女人給我拖進去變身，別和她客氣！」

「遵命。」維莉樂得當幫凶，當下和羽人一人一邊的將孟韋晴拖進更衣間，準備大展身手。

「晴姊，記得要有敬業精神哦！」羽人也是幸災樂禍得很。

孟韋晴翻了個白眼，突然發覺自己誤上賊船。

如果現在喊停的話，他們會不會就放了她？沒三秒鐘，孟韋晴就自我回答了這個問題。

不，他們只會更加速的拆了她。

「嗯……」搓著下巴的鬍渣，四哥批評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衣服不行，這件完全暴露她身材上的缺點。」陰陰的臉轉向孟韋晴。

「看來你這幾年過得不錯嘛，肉倒是長了不少。」孟韋晴真是欲哭無淚，又有點想笑。

「還有髮型，綰這種頭髮和她的臉形不怎麼搭。」羽人也說話了。

「而且，看起來活像三十幾歲的少婦。」來探班的維剛也加入「痛批」一族。

「你們……懂不懂得含蓄這二個字啊？」孟韋晴沒好氣的抗議。

「少在那裏含血噴人，故意把氣出在我身上，雞蛋裏挑骨頭哦。」連續做了四套造型，他們三位大男人還沒有滿意過，她倒是被打擊得想放棄，逃回家躲在房裏舔傷口了。

但是，作品被批評得一無是處的維莉卻一點也不生氣，反倒興高采烈的；不等評審們有進一步的評語，她很爽快的拉起孟韋晴又往更衣室里鑽。

「沒問題，再等我一下。」

「喂！維莉……我……」這時候，孟韋晴相當確定，這些人是聯手起來整自己的。拜託，都幾歲人了，還那麼幼稚？真是受不了！

把她當芭比娃娃玩很有趣嗎？沒良心的壞人！

即使心裏再怎麼哀怨，她還是只能乖乖的坐在那兒，任由維莉將她的頭髮拆下，然後全部再重新來一次……

「嘖，越混越回去了。」為了加重自己不屑的程度，四哥還把手上的煙往地上一扔，順便重重一踩以示不悅。

「她那個眼睛……一大一小耶！」維剛眯着眼打量，搖著頭。

「還有那個衣服，要露的話，裏頭的防護措施要貼好，我都看到膠帶了。」羽人皺起眉頭，像是要證明似的伸出手，被孟韋晴快速的拍開。

「再重來一次！」三人齊聲道。

「沒問題。」維莉是樂此不疲，快樂得不得了。

天啊？誰來救救她啊？

再次被拖入更衣室前，孟韋晴努力的瞪了三人一眼，強烈的表示姑娘她已經越來越不爽了，他們最好克制一點。

只是，三個男人各看一眼，沒一個把她的無聲警告當作一回事。

混帳東西！

深夜時分，袁天紘剛停好車，就看見下了車的孟韋晴。

這麼巧？

走到她身邊，看清她身上的裝扮，袁天紘心裏微訝。

微卷的長發編成了黑人頭，臉上是相當有個性的妝，再搭上她身上的俐落褲裝，形成相當……姑且稱之為詭異的裝扮吧！

「想笑就笑，反正我今天看多了，也不差你一個。」孟韋晴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是丑到外太空去了，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在意些什麼，經歷那群惡魔的凌虐之後，她可是認命得很。

事實證明，他們根本是心存不良，計劃良久了！說什麼機會難得，非要大展身手不可。騙鬼啊！光是定裝就花了四個小時，其他拉里拉雜的準備工作就別提了；最過分的，還是在她身旁拚命的潑她冷水、削她麵皮！要不是她修養夠，早就在那兒發飆了。

是夠交情啦，要不然扯破臉也得吵。

只是她真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麼滔天大罪，竟換來他們有志一同的惡整？不過就是移居高雄，不聯絡罷了，有這麼嚴重嗎？

「看來是很特別的工作。」袁天紘並沒有取笑她的打算，只是含蓄的表示著，沒忘了她昨天提到今天要外出工作。

側身讓她先進電梯，他淡然的按下樓層。

「與其說是工作，不如說是去犧牲形象，與綵衣娛親有異曲同工之妙。」搞了半天，什麼進展也沒有，就是為了取悅那群沒人性的「昔日舊友」！

沒錯，自己今天根本算不上工作，純粹只是去聯絡感情，提供他們笑料罷了。

對於這點，袁天紘選擇不接話。因為不了解經過所以難以發言，也是交情不深不適合多語。

「你也這麼晚，應酬嗎？」抱怨完畢，孟韋晴想到眼前的男人似乎也挺辛勞的，居然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

「不，純粹是加班。」袁天紘維持着一貫的簡潔。

「還有，助理沒能聯絡上你，所以資料我直接帶回來了。」步出電梯后，袁天紘抽出公文遞給她。

「謝謝。」孟韋晴當場抽出，看到的是一如他簡潔的內容，聳了聳肩。

「我這幾天會提出幾個大概的方向和地點供你參考。」而後，想到今天的結論，她不由得嘆息。

「不過，我另一頭的工作恐怕還有得拖，時間不是很能明確的調配。」討論也要有時間，像他這種大老闆，大概連說上十分鐘的時間都得事先預約吧？可偏偏自己又拿那群沒人性的傢伙沒轍，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繼續玩下去，放下正當工作於不顧，時間實難掌控啊！

「不要緊，如果累的話先休息。」袁天紘誤解了她的擔憂，以為她怕兩邊跑的工作量過大。

「不是這個問題。」孟韋晴原想解釋，後來決定算了，和他說也無濟於事，純粹是抱怨一堆而已。

「別擔心，再忙的日子我都撐過了，我會儘快提出的。」孟韋晴聳肩一笑。

看着她怪異裝扮，與她那乾脆不拖泥帶水的行事態度，他只能說相當不搭調。

聽到她的話，再想到四弟那滿檔的行程，與三弟媳當初被工作壓力逼得逃跑的事情，袁天紘難得的閑扯起來。

「覺得可惜嗎？」聽起來沒頭沒腦的問話，可是孟韋晴卻知道他指的是以往的演藝生活。

「並不會。」就像小柔說過的，她們即使再難過、再不舍，卻絕對不後悔。

「人生總是有舍才有得。」她是真的這麼認為，也這麼過着。

袁天紘淡笑。

「也對。晚安。」看着他走進三樓書房，孟韋晴再往上走回房，心裏對於他剛才的笑容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沒想到，他是會笑的人。看來，以後真的不能再以貌取人了。原本看袁天紘的一言一行，她還以為他永遠是那副沉穩不動泰山的模樣咧！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他居然還會笑。

讚歎過後，孟韋晴沒再多想的趕緊回房，卸下自己一身可笑的裝扮，並且再次的咒罵那群損友。

嘖，明天還要去，真是倒霉。

看着吧，明天再任他們亂搞，她孟韋晴三個字就倒過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