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足見江南的豐饒富庶。

只不過是蘇州富商娶媳婦,便將紅彩張結了幾條大街,迎親隊伍綿延近一里長。男女親家相距也不過五條大街,領頭的吹號手還得帶隊在城裏逛大街,才能將隊伍給帶到新郎家門口。

隊伍中全員身着討喜的紅色衣裳,再加上喧鬧的鼓號聲,想不引人注目都難。但是走在花轎前的胡媒婆,仍舊成為隊伍中最顯目的人物,只見她不時笑得露出牙和太陽打打招呼。

也難怪她如此得意。今日她所牽成的是蘇州城首富申家的三公子申叔華,與江南世代為官的平家的大小姐平芯紅兩人的親事,如此空前的組合比老母雞長牙還難得,從今而後她在媒合界的地位便可居於頂端,傲視群雌。

今天的新人是男的俊、女的美,惟一美中不足的是新娘未依俗纏足。

社會上只有出身卑下的女子得不纏足,其餘的女娃兒誰不打小纏足,大門不出養在深閨,不輕易拋頭露面。

可是那芯紅小姐不同於一般官家千金,不僅熟讀四書五經,琴棋詩畫更是樣樣精通,還打得一手精明算盤,說白一點平家是把女兒當兒子養。

這也難怪,平家夫人生下最後一胎時,月內受了風寒,與方出世不過三天的小少爺一塊兒走了,那時芯紅小姐方過周歲。

朝中誰人不知平家老爺與其夫人鶼鰈情深。

夫人歿后,平家老爺專心於政事,芯紅小姐便交由乳母帶大,偏偏平家只有她一個女娃兒,其它都是兄長,沒人知道該如何和這個女孩相處,不知不覺地便將她與其它少爺一視同仁對待。

但是她的特殊之處不只於此。

直到平家長子娶妻之前,平家的當家主母就是芯紅小姐。平家裏裏外外讓她打理得井然有序,沒聽過有任何流言蜚語傳出,她因而成為賢妻良母的熱門人選,求親的人潮幾乎踩平了平家門檻,可沒人成功。

胡媒婆此次說成這樁婚事,不知讓多少人驚訝。但是是如何說成親事的,她是一字也不提,連平家上下仆婢也不知其中原委。

待消息在坊間流傳之時,婚禮的準備已然沸沸揚揚地展開,眾人無不引頸期盼這場曠世婚禮。

婚禮中無人注意到新郎申叔華的心有不甘。他才不管父母如何叮囑,他三少爺不爽就是不爽,完全表現在臉上。反正申家現下繼承人只余他一人,元配夫人就任由兩老去擺佈,未來他要三妻四妾,誰都無置喙之餘地。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恭喜三少爺今日小登科!」

「祝三少爺早生貴子,明年此時再請滿月酒!」

沿街不時有人自以為是地發表高見,他也佩服那些人可以睜眼說瞎話。從合婚至今,他連女方的廬山真面目都未曾得見,他們又怎麼知道女方是何等姿色。還郎才女貌咧!

不過大人不計小人過。在蘇州城……不,在江南五省,誰不在申字型大小里討口飯吃,馬屁多拍總不會有錯,打他能聽會說之後,這種話多到能淹得人滅頂。

騎在馬上,申叔華開始放任心思四處遊走,想想等這場鬧劇結束后,該去找誰消磨時間。品香閣的紫香前些天的胡鬧令他倒足了胃口,先冷淡她幾天,順順她的羽毛,省得她以為仗着他的寵愛便可以為所欲為……看來還是去找含月香玩玩。

他絲毫不以為如此會有愧於新嫁娘,對花轎內的新娘他可是一點也不感興趣,即便她長得沉魚落雁,一旦有雙大腳丫,她的花容月貌也得大打折扣。

而他的新娘最出名的正是一雙大腳丫。

蘇州城裏的小腳名媛淑女俯拾皆是,可是家中雙親卻獨鍾於她。算了,反正順了他們的意娶親,以後他們莫要再將不孝的罪名扣在他頭上,他可是做了最大的犧牲。

人他是可以娶回家去,晾在家中無人聞問可也不是他的錯。誰教爹娘要強人所難,非要他娶親,他還沒玩夠,怎麼可能被一個女人拴住。

申叔華板着臉騎在馬上,張大了口打着呵欠,絲毫不掩飾無聊的心情。

見者無不搖頭以對。

這申家僅存的繼承人竟是這副德行,看來申家真是富不過三代。

目前申家當家老爺與過世的老太爺父子倆手胼胝足地打下的產業,為蘇州城帶來了繁榮。雖然在蘇州城裏也有其它商號,但是能像他們一樣懂得回饋鄉里的卻沒有幾個。平日除了修橋鋪路,遇有旱澇來襲他們更是會捐錢捐糧、修堤賑濟。

但老天沒眼,申家的第三代卻沒能承襲到祖上的福報。

長子與次子生前皆是浪蕩成性,或許在老太爺與申老爺教誨之下,兩人尚未壞到骨子裏,可是兩人皆死於非命卻是事實,也因此申家對於僅存的希望,老一輩的只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心想總不能連這僅存的子嗣也讓老天收了回去,便放任申叔華遊樂嬉鬧;等到他們注意時,孩子已長大成人,也成了無可救藥的敗家子。

老太爺在彌留之際心中記掛的就是他僅存的孫子申叔華。

申家老爺也試過許多法子,可惜皆功虧一簣。最後只得求助婚姻,盼望藉由賢德的女子來改變兒子,收服他不馴的心性。老實說,他們不是不明白平家小姐的一雙大腳,絕對和兒子的審美觀背道而馳;但她的賢慧是他們所求,萬一兒子真的無藥可救,或許可以留下一個乖巧的後代。

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在家中等待花轎的申家二老無奈地期盼著,心中還不住地祈求祖上保佑,別讓兒子在花轎進門前便落跑,得罪了親家會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新娘娘家雄厚的家世,也是二老牽制兒子的重點。有個尚書大人當岳父,和幾個官位不低於四品的舅子,壓得他動輒得咎,至少可以讓他收斂一點。

聽着震天價響的鼓號喜樂,孝順的申家二老忍不住希望過世的老太爺能看到申家今天開枝散葉。這是他老人家惟一的心愿,完成了這件大事,他們未來在九泉之下,可以此事向列祖列宗稍贖養子不教之罪。

「老爺、夫人,迎親隊伍已經回來了,正巧趕上吉時。」在門口守候的家僕急忙跑入正廳,向久候多時的主人回報。

「少爺人呢?」申家老爺提心弔膽地問。

「少爺人還在。」忠心的家僕開心地回答。

聞之,申家二老方鬆了一口氣,心頭的一塊大石終於搬了開。

「大事終於底定了,老伴。」申老夫人喜極而泣地說道。

「是啊!」申老爺語重心長地說:「終於給咱們盼到這一刻了。」

申家二老乾枯的手互握著。

這一生攜手走到今日,夫妻倆好不容易嘗到歡欣的甜美滋味,一直以來的辛勞算是有了代價。

在大位上坐定,兩人等著新人入門。

在胡媒婆的引領下,手握紅彩的新娘四平八穩地步入禮堂。

「一拜天地,結成連理。」司儀洪亮的聲音吟誦著。「二拜高堂,福壽綿長。夫妻交拜,相親相愛……」

新人依著司儀的好話行禮如儀。

「送入洞房。」終於,司儀唱誦出表示禮成的話。

在場觀禮的申家親友無不鼓掌,向申家二老道恭喜。

而一對新人也在胡媒婆與喜娘們的簇擁之下,轉過幾道迴廊,跨過幾座院落,進入新房,這樁婚事總算是大功告成。

***

一身的金綴紅緞精美的刺繡,貴氣中帶有一絲雅緻,蓋頭上龍鳳呈祥,是平芯紅一針一線不假手他人綉好的,連嫂嫂都讚揚她手巧,學習女紅不過短短時光,成果竟比那些自小學習的還來得好。

自蓋頭下緣,她的視線範圍只有三步的距離,無法分辨這新房的隔間和擺設。從今夜起,未來的幾十年,她的生活起居將和這房間息息相關,想不好奇也難。

幾個一起過來的丫環定定地守在她的身邊,哪兒也不敢去,令她好生過意不去。

「你們去吃點東西,別餓著了,今天得鬧到好晚才能得空。」平芯紅溫柔地催促。

這幾個丫環在平府中工作多年,與她之間主僕的分際並不明顯,反倒像是朋友一般,她實在不忍心看她們這麼拘束。

自婚事議定之後,平府上下忙翻了,大夥兒全是一人當三人用,考究禮俗,非將這場婚禮辦得盡善盡美。

爹爹與兄嫂們都說:嫁女兒就只有這麼一次,不慎重其事怎成。害得全家人仰馬翻,不得安寧,直到昨天,還有人忙到天色灰濛濛亮方得休息。這麼一天下來,個個都筋疲力盡,平芯紅實在不想再令她們勞累。

「小姐別操心,咱們回府中再吃也成。幾個嬤嬤答應會留下些消夜給咱們填填肚子。」一個丫環安撫道。

「倒是小姐餓不餓?或許讓廚房準備小點心,今晚怕是沒人會顧慮到小姐的肚皮的。」另一個丫環設想較周全,不忍在這個大日子裏委屈了小姐。

抱屈的語氣讓幾個貼心的丫環眼眶裏又泛出淚光。

她們一知道小姐許了人家,個個歡欣慶賀;但是一得知新姑爺是一個紈絝子弟,每個人都勸小姐別嫁了。以申家三少爺的名聲,給小姐磨墨都不夠格,還要小姐與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對小姐而言是悲非喜。

可是,礙於朝中人士頻頻向老爺遊說施壓,男人的功名祿位全繫於此,不能不低頭。小姐也不知是著了什麼魔,竟也允了婚事,實在讓人不解。眼下花轎進了門,木已成舟,反悔也於事無補。

待新婚儀式全部結束后,她們也得回到平府,真正陪嫁過來的,只有小姐的貼身丫環球兒,往後就只有她們兩人相依為命,怎麼不教她們操心。

「小姐,以後要有什麼委屈,便捎封信回來;要不,直接回府也行,這是大少奶奶千叮萬囑的,可別忘了。」丫環們一而再、再而三地交代著。

不只是家人有交代,她們也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是,新郎被人拱著過來的喧鬧聲已經傳了來,眾人嚷着要一睹新娘的廬山真面目,看看是否真如傳言的美麗大方。

「已經沒有時間了。」

眾丫環在胡媒婆的催促下抹去了淚水。她們不管別人怎麼說,也要盡最後的職責好好地保護小姐。

「快將喜帕掀開,瞧瞧新娘子的相貌是否可以抵過大腳,若真的絕麗出塵,大爺再加上五千兩花紅。」說者聲音洪亮、咬字不清,聽得出已經有七分醉意,敢情是將新房當成了窯子。

連自認見多識廣的胡媒婆都忍不住要暗嘆世風日下。這些個富家子弟沉淪至此,未來可要害苦不少良家婦女;他們也不看看場合,要是讓平府的丫環回去報告,又要掀起不小的風波。

「成,就以你說的五千兩來賭,我再多押五千兩,湊個整數到一萬兩。」新郎申叔華意氣風發地說,根本不在意這些話聽在新娘的耳中會有多傷心。

平府的丫環們全義憤填膺,怒火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境界。可是那些公子哥兒們仍仗着自家的權勢富裕,根本不將新房中的娘子軍看在眼中,一個勁兒地起鬨胡鬧。

胡媒婆見情勢不對,趕忙出來緩和場面。「來來來,新郎掀蓋頭,一世好牽手。」她將糊了紅紙的秤桿連着秤錘,交至申叔華的手中。

不知他是喝得太過爛醉,抑或存心羞辱平芯紅,秤桿上的紅紙讓他撕毀了,秤錘也落了地。

出了這等觸霉頭的大事,一時之間,新房裏所有的人全不知所措,連根頭髮掉落地上的聲音似乎都清晰可聞。沒人知道該如何反應,皆楞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像尊木娃娃。

胡媒婆的腦海里浮現的是名聲、富貴毀於一旦的景象,已經唾手可得的成功,就讓這個敗家子摔了下去,就像那秤錘一般。

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在喜帕的掩蓋下,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的想法。丫環們戰戰兢兢地防備着,生怕她會因此想不開。

首先回過神來的是新娘子。

盯着足尖前緣的秤錘,再加上先前的對話,平芯紅知曉他們終究是拘泥在她的大腳上。自懂事以來,她從未像今日一般,衷心希望用己身的才藝換取一雙纖纖玉足,即使必須小腳一雙,眼淚一缸,她也甘之如飴。

不自覺地,眼淚自動地泛出了眼眶,一滴滴滑落粉頰,滴在紅得刺目的嫁裳衣袖上。上頭繡的喜慶雲紋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竟然相信胡媒婆的話,相信會有人傾慕她的嫻淑,願與她共結連理。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她的大腳是她今生無法抹煞的瑕疵。

守在她身邊的丫環們跟着心口泛起一股酸意,更加反對小姐嫁給這個只會出口羞辱她的男人。

她們有志一同地搶身上前,打算圍成一道人牆將小姐保護起來,派人立即回平府討救兵;或許送嫁的隊伍尚未離去也不一定,真是如此還能搶到一點時間。總而言之,申家這門親事平府是高攀不上,還是留給其它名媛去消受吧。

但是她們的動作慢了一步,讓申叔華給搶先。只見他一個箭步竄出,伸手向前一抓,直接將蓋頭掀起,讓平芯紅那令人好奇的容顏展現在眾人的面前。

不論過去人們如何形容她的容貌,都不足以完整描述她的嬌、她的柔,眾人心中不住暗自讚歎。

龍鳳對燭高燃的燭光映照出她的空靈。眉兒彎彎如連綿遠山,雙眸像山中幽湖氤氳著水霧,讓人願流連其中而忘返,小巧紅潤的櫻唇令人立即聯想到她的閨名。想那平大人也不只是個呆板的讀書人,也有他浪漫的一面。

「嘖,可真便宜了你這小子,居然讓你得了一個美嬌娘。有她這等相貌,即使她的腳丫子大得可以當船划,我也心甘情願。」其中一個不怕死的登徒子大膽的說出眾人心中一致的想法,語氣中除了羨慕,不乏取而代之的企圖。

幾個丫環聽聞這等淫邪侮辱的說辭,無不羞紅了臉。想她們在書香傳家的平府中,可曾聽過這些輕薄的言語。

胡媒婆還不忘低頭瞧瞧地上,看看是否被那些人的口水給淹沒,那塊昂貴的地毯還能保持乾燥真是奇迹。她在心中不住嘖嘖稱奇。

但是令人擔憂的不是那些個雞貓子喊叫的閑人,怎麼新郎、新娘的第一次見面,居然只是四眼對看,像對泥娃娃似的。胡媒婆開始擔心,新娘是不是被鬧洞房嚇傻了。

「成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不相干的閑雜人等都出去吧!別打擾人家新婚夫妻的恩愛。」胡媒婆也顧不得交杯酒還沒喝,忙將龐大的身子擋着,大張雙手像趕羊似的將一干人全趕了出去。她絕對不允許有人毀了今天的好事,壞了她的名聲。

待新房大門牢牢實實地合上,胡媒婆瞅著窗格上大大的紅色雙喜字,她方覺得大事底定,鬆了口積壓多時的大氣。今日只剩下和申家二老領取媒人禮,想到可能收到的禮金,她全身上下的肥肉興奮地抖動起來,整個人像球似的滾向正廳。

***

「別哭了,看了心煩。」申叔華不耐煩地對平芯紅說道,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

甩開在胸口掛了一天的紅色綵球,再將錦帽摘下。他不懂為何僅僅一日的儀式非得如此折騰,穿戴成這副拙樣,真是丟人現眼。

看看才剛入門的新婦美則美矣,但是淚汪汪的模樣立刻讓人倒胃口。

「今日先與你說好,男兒志在四方,娶你進門只是為了給列祖列宗一個交代,對你並無成見,所以別想太多。」申叔華大咧咧地往喜床上一坐,開始脫除鞋襪,口中忙着與新婚妻子約法三章。「今後你的第一要務便是孝順公婆,因為娶你進門就為此事;再來即是為申家傳宗接代,只要你為申家留下一脈香火,未來便不再為難你。你當你的家,我遊戲我的人生,咱們互不侵犯。」

平芯紅耳邊迴響着申叔華無情的話語。她不明白素昧平生的他,為何可以如此出口傷人,用利刃般的言語一刀一刀地凌遲她?

家中的哥哥們哪一個不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將嫂嫂娶進門。夫妻雙方在洞房花燭之夜才首次見面;可是他們婚後不也如膠似漆、恩愛異常,怎地輪到了她會是這般景象。

到底是哪兒出了錯?是紅線拴錯了人,還是鴛鴦譜寫錯了名,為何她會毫無頭緒?

才德兼備的謙謙君子哪兒去了?孝悌傳家的公子在哪兒呢?怎麼眼前的人與胡媒婆的說法背道而馳。

器宇軒昂、相貌端正是沒錯,但是他語氣輕薄邪淫卻是不爭的事實。

「你也毋需不平,身為申家當家主母可以補償你的寂寥,反正事已至此,你就認命吧。」

「事情尚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生米並未煮成熟飯。」平芯紅思緒清明地思考着。

她並未不戰而降,反之,未到最後關頭,她絕不輕言放棄。雖然應變之道太過偏激,有兩敗俱傷之虞,稍有不慎,申、平兩家未來不只無法在蘇州立足,還有可能成為舉國上下茶餘飯後取笑揶揄的話柄。

娘家及父兄的前途,嫂侄們的未來皆在她一念之間,實不宜衝動行事。

但是要她以自身的幸福來成就親人,她沒有那麼偉大,做不到這種聖人般的犧牲,她多想自私地只為自己着想。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申叔華挑高一眉,對她的反抗不敢置信。

「雖然是入了洞房,但是最後以及最重要的事並未完成。」平芯紅鼓足了勇氣說。

「哦,是哪一件事被我遺漏了,好給了你把柄?」申叔華老神在在地等她出招。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就不信會斗輸給一個黃毛丫頭。

「我們尚未圓房,這樁婚事便未底定,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平芯紅堅強地為自己爭取權益。

能否成功便看她的態度是否堅決。她是如此堅信着,不想像別家的小姐那般逆來順受,拿出她在平府當家時的堅毅來面對。過去她連頑固的父親大人都可以擺平,沒道理會敗在這個男人手上。

申叔華雙手交抱在胸前,又用右掌撫著下顎,一日下來,下顎已經冒出了短短的鬍髭扎手。他在心中暗自竊笑她的天真。果然是不知人間險惡的千金大小姐,居然妄想和他斗,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面對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嫩芽,他可不會心慈手軟;相反他還要好好教教她,讓她認清在這個家誰才是主人,他絕不容許有人爬到他頭上,尤其是她。

「還真得感謝你的提醒,好讓我明白自己疏忽了關鍵,才不致亂了方寸。看來你還是個賢內助,娶了你或許不是什麼壞事。」

他一臉冷笑地向她靠近,伸手一把撕開嫁裳衣襟,上頭綴飾的珍珠蹦開了線,散落一地亂滾。

經此一嚇,平芯紅終於醒覺,現在的情勢非她所能掌控,與申叔華不能說之以理,他是鐵了心不放她走。

她慌亂地以手代扣揪住敞開的衣襟,往喜床內縮去,但又立即警覺到此舉的失策。喜床的另一側被木花格板給封住,惟一的逃生之路又讓一頭惡狼擋着,此時已是危在眉睫,進無路、退無步。她就像隻身陷牢籠的兔子無處可逃,只等著獵人刀落命喪。

「別過來。」平芯紅僅能無助地說出這三個字。

在申家,她若張口呼救,怕是不會有人來;而球兒或許早已被人軟禁起來,身處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環境裏,她是孤立無援。

「別碰我。」她的語氣已不若先前的堅強。

「碰?」申叔華不由得失笑。「放心,只要你懷了孩子,就算求我,我也懶得碰你。」

也不管燭火危險,申叔華除去身上的外褂、中衣隨手拋棄,眨眼間他的身上僅餘一件襠布。

隱忍多時的淚水失去控制,泛出眼眶,順着臉頰滑落。平芯紅好不甘心,上天怎會如此不公,將她的姻緣線拴在這種人身上,這不是擺明了要她過水深火熱的日子嗎?她不甘心。她以控訴的眼神瞪着申叔華。

但是他早已經忘了禮義廉恥,對她的無言指責根本無動於衷,一個勁兒地動手撕毀她美麗的嫁裳,直到她身上僅剩肚兜及褻褲方才罷手。

平芯紅仍然不放棄,不停地掙扎扭動。

她的反抗將申叔華僅存的耐性給消磨殆盡。取來被他撕成條狀的衣料,將她的雙手分別綁在床頭兩側的床柱上。

但她的雙腿仍然在為自由做最後的奮戰,不停盲目地踢動,一腳正巧踢中他的肚子,使得他往後撞上床柱,大大地惹惱了他。

申叔華再取過布條做成圈圈,套住她纖細的腳踝,仿照先前的方式綁着她,讓她成大字形的躺卧在床上。

如此毫無尊嚴的姿態,讓她羞愧得無以復加,直想自我了斷,只求一死。

「既然你硬著來,可別怪我不客氣。」申叔華惱羞成怒,早已忘了聖賢教誨,什麼憐香惜玉、互敬互重,他根本無心理會。

平芯紅以貝齒狠狠咬住下唇,忍住他的粗暴帶來的痛苦,力道之大讓她咬破下唇,造成一道傷痕。

日後外傷雖然痊癒,肌膚仍舊完好如初,但那道傷痕卻轉移到心口,不時地啃蝕着她,帶來令她難忘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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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腳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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