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畫伊就住在二樓,沿着走廊往左走幾步就是她的房間了。曾經有好幾個不眠的深夜,他就這樣數着自己的腳步徘徊在她門外。

如果不是理智仍控制着他,他幾乎就要忍不住踢開門衝進去了……

哦……該死!那日她對他說喜歡他,他高興得差點連心都要炸開了!

只是,他是一個沒有前途的山賊,而她——雖然至今還不知道她真實的身分,可是當初那些被劫的、價值不菲的箱籠昭示了她非富即貴的身分。

一個山賊根本就配不上富貴人家的小姐,她跟着他只會受苦而已。

幫小黎捕快他們緝拿惡徒的這些日子裏,他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既然愛她就不應該讓她跟着他吃苦,他該做的是等她傷好,然後送她回家去,從此天涯海角永不相見。

梅亦白沉重的雙腳踏上二樓,只要一想到別離的日子越來越近,他的心就疼得要命。

找到客棧老闆娘安排的房間,梅亦白只想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可才打開門往裏走了一步,鋪天蓋地的紅色就刺痛了他的眼睛。

紅紅的木床、紅紅的被褥、紅紅的枕頭、紅紅的桌布、紅紅的蠟燭……只差貼一個大紅的喜字就是洞房了。

在房間的中央,一個穿着水紅色紗衣的纖細女子背對他而立。

「很抱歉,我走錯房間了。」梅亦白愣了一下,一邊道歉一邊轉身往外走。

「別走。」驀的,一道細若遊絲的聲音傳入他的耳里。

他一定是幻聽了!否則怎麼會聽見畫伊的聲音呢?梅亦白乾笑幾聲,腳步不停的繼續往外走。

「梅亦白,你一定要裝作我不存在嗎?」看見他這樣子,纖細女子氣得跺腳。

不是幻覺,他確實聽見了畫伊的聲音!

梅亦白緩緩回過頭,正望進那雙盈盈的鳳眸里,那裏面有着氣惱,可更多的卻是傾慕和依戀……

驚訝之餘,他手裏的提籃掉在地上,人蔘燉雞打翻了,房間里頓時充滿了濃濃的雞湯味。

「我就這麼可怕嗎?」畫伊的聲音有些沮喪。

「你美極了。」理智告訴自己,他得趁自己還有自制力的時候轉身離開,可——

記憶里她的小臉不是在逃亡中弄得髒兮兮的,就是因為受傷而變得慘白至極,何曾見過她這般嬌艷逼人?

梅亦白像著了魔似的伸出手去抬起她精緻的小下巴,觸手的絲滑感讓他有了一輩子都不想放手的衝動。他情不自禁的俯下頭去,想攫取她櫻唇的甜美。

他用盡所有的自制力,強迫自己放開攫住她的大手,可才鬆開手,他又忍不住眷戀起那細滑柔嫩的觸感來。

差一點他就吻上她了……

記憶里蒼白乾裂的兩片嘴唇此時紅濫濫的,襯得那兩排貝齒更是雪白無瑕,而嘴角那兩個迷人的酒窩,更是讓他還沒暢飲就覺得迷醉。

他想吻住她的紅唇,狠狠、狠狠的蹂躪……

隨着撩人的綺想,梅亦白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眼裏的熾熱也彷彿要燃燒了一切似的。

察覺到他的情動,畫伊怯怯的合上美麗的鳳眸,抬起精心妝點過的小臉等待着,那小扇子般顫抖的眼睫泄露了她的羞澀。

可等了好一會兒,卻遲遲等不到他的吻,她終於忍不住睜開眼,卻意外的發現他正要踏出門檻。

「梅亦白,我不准你走!」她衝過去從後面抱住他。這一刻,她顧不了羞怯、顧不了矜持,只知道她不可以放任他離開!

「放手。」梅亦白握緊了拳頭,控制自己想反身抱住她的衝動。

「你是我的,我不放就是不放!」為了拖住他的腳步,畫伊幾乎整個人都掛在他的身上了。

「別再孩子氣了。」她的宣告讓他的心裏暖暖的。

「梅——亦白,我喜歡你,我知道你也喜歡我的,我要和你在一起!」她不顧一切的表白。

「不,我們不能在一起。你已經有未婚夫,這次就是去和他成親的。」梅亦白理智的道。

「可是我愛你啊!」畫伊幾乎是用嘶喊的。

「你只是一時衝動。」天知道,他多想一把扛起她丟上床,盡情掬飲她的甜美!

不,他不能自私的奪走她的純真,山賊之妻的身分只會帶給她臭名而已。如果他回應她的感情就是害了她一輩子,只有深愛着她、也被她深愛的那個男人才有資格擁有她……

可是——天知道,他有多嫉妒那個幸運的男人啊!他嫉妒那傢伙有一個好出身,嫉妒那傢伙能夠娶到她,嫉妒那傢伙……

「才不是,我才不是衝動,我……」畫伊氣惱得忍不住跺腳,明知道這樣只會讓她顯得更孩子氣,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好了好了,你也累了,先上床睡一覺吧!」梅亦白像安撫孩子似的輕拍她的手臂。

她望着他,「那你相信我——喜歡你了嗎?」其實她想說的是「愛」,可因為害羞臨時改口為「喜歡」。

「你需要好好睡一覺。」注意到她眼下的淡淡暗影,梅亦白心中充滿了憐惜。

「我怕你出事。」她猶豫了一下終於說出實情。

這句話重重的敲進梅亦白心中,令他內心激動不已!她在為他擔心!

「你累了,睡吧!」梅亦白抱起她,將她放在大紅木床上。

「是不是等我睡醒之後,你就會回應我呢?」畫伊急急伸出小手抓住他的衣袖。

「嗯。」他沒有正面回答,只輕描淡寫的道。其實在他內心深處多想回應她句「我愛你」啊!

「好、那我會快點醒來的。」她天真的說,小手鬆開他的衣袖,緊緊的閉上眼睛,彷彿這樣就能早早入睡似的。

看着被捏得皺巴巴的衣袖,梅亦白覺得心裏空空的。

快睡着、快睡着……

畫伊拚命的催眠自己。

有了!不如她就裝睡吧!

過了好一會兒,她感覺到有熾熱的氣息吹拂在自己臉上,接着有一個溫暖的軟物刷過她的唇,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像是怕碰疼了她似的,是那麼的珍惜、那麼的輕柔……

「伊兒,好好照顧自己。」他的聲音如春風拂過她的耳畔,吹皺了一池春水。

他吻她了,他吻她了,他……

畫伊心裏有個聲音在吶喊,越來越響、越來越響、越來越……

這一刻她好想跳起來衝出去告訴所有人,他也喜歡她——梅亦白愛薛畫伊!

想要在他面前繼續裝睡變得越來越困難,就在畫伊思考着是否要揭穿自己裝睡的事時,梅亦白開始往門的方向移動了。

他就要離開房間了,所以他不會發現她是裝睡的了。這個發現讓畫伊既慶幸卻又有些沮喪。

門被打開又重新關上,他的腳步聲再次響起,而後越來越遠、越來越輕,老舊的樓梯因為他的重量而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呵呵……」畫伊忍不住伸出小舌頭舔一下自己的唇,那上面似乎還殘留着屬於他的味道呢!

哦……薛畫伊,你真不知羞!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多麼放浪大膽,她的一張小臉頓時漲得通紅。

他捨不得離開她,所以才會趁她睡着時偷偷的吻她,就好像上一次他離開……

「天……該死!」下一刻,她就像在大冷天被人劈頭潑了一大盆冷水似的,渾身透涼。

不,他不會像個懦夫似的偷偷溜走,她只是自己在嚇自己!畫伊試圖說服自己,可是她心中的恐慌卻越來越深了。

她不能躺在這裏什麼也不做,她必須做些什麼!

梅亦白,我一定會阻止你的。這一次你休想再偷偷離開我!

畫伊跳下床,握緊小拳頭鬥志昂揚的衝出「洞房」。

他得馬上離開,否則他就要管不住自己了!

回到暫住的柴房,梅亦白立刻動手收拾起包袱,說是包袱,其實是幾件粗布衣裳而已。

將粗布衣裳胡亂塞進包袱,他的手指觸到了信封。這是他寫給小黎捕快的信件,在信里,他拜託她將畫伊護送回家。

這封信在幾天前就已經寫好了,卻因為他下不了離開的決心,一直沒能交到小黎捕快手裏,而現在是時候了。

梅亦白一咬牙,從包袱里抽出信,有什麼隨着信掉了出來,正好落在他的腳旁。

白色錦緞製成的肚兜,上面綉著栩栩如生的風荷,粉紅色的荷花嬌艷,荷葉上的水珠圓潤得像隨時要滾落下來似的。

梅亦白俯身拾起肚兜,滑膩的觸感就像她的肌膚,只是絲綢滑膩卻冰冷,怎比得上她肌膚的溫潤……

情不自禁的,他抬起手將肚兜放在鼻下輕嗅。

那上面還縈繞着屬於她的幽香,只是隨着時日的過去,那幽香中已經混雜了他的氣息,就像他們彼此糾纏……

「我喜歡你,我愛……」梅亦白情不自禁的親吻手裏的肚兜。

突然,身後的柴門被人用力推開。

該死!梅亦白觸電似的將包袱往懷裏一塞。

腳步聲停在他的身後,卻沒有出聲。

「大姊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梅亦白沒有回頭,只是摸出懷裏的錢袋遞了過去,「這裏面有些銀子,麻煩你先結清房錢,剩下的就交給我家——呃,交給她吧!」

他們扮假夫妻太久,他差一點就脫口說出「我家娘子」。

一隻手從后伸過來,接過他手裏的錢袋。

「這封信也麻煩你交給小黎捕快,就說梅——呃,盧亦白不勝感激,大恩來日必報。」梅亦白一狠心,將信也遞了出去。

柴房裏一片沉寂,不知過了多久,那隻手伸過來接過他手裏的信。

「大姊,多謝你這些日子來的照顧……」

「你要走了嗎?」驀的,一個聲音顫聲道。

「你……你怎麼來了?!」梅亦白霍然轉身,望見畫伊淚眼蒙眬的樣子。

「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一聲不響的一走了之呢?」才開口,她的眼淚就撲簌簌的往下落。

「我……我留了信給小黎捕快……」看見她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滴落,他那顆剛硬的心一陣緊縮,幾乎連呼吸也覺得痛啊!

「你給小黎捕快留了信,那你留給我的信呢?」白皙細緻的小手在他面前一攤。

「你、你的……」不是他不想給她留信啊!而是寫了好幾封都被他撕掉了。每當他面對空白的信箋時,就無法剋制的想要提筆傾訴自己對她的愛意!

「原來在你心裏就連小黎捕快也比我重要。」她梗聲道,心因為他的話而碎了一地。

「不,不是……」梅亦白想辯解,可理智告訴他這樣做是最好的。「抱歉,我要走了。」

因為害怕自己的堅持會在她的淚眼婆娑下潰堤,梅亦白鬍亂的抓起剛才收拾一半的包袱,心慌意亂的就往外走。包袱仍是開口的,裏面的雜物掉了一地,而他竟對此全然不知。

「我不准你走!」她不假思索的揪住了他的衣袖。

「你放手……」梅亦白掙扎着想擺脫她,卻又怕弄傷了她,根本就不敢太用力。

糾纏中,他的衣襟被扯開了,有什麼從他的懷裏掉出來,飄落在地上。

「這是……」畫伊低頭一看,居然是自己失蹤多日的貼身肚兜!

當場人贓俱獲,梅亦白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你這人很不老實喔!」至此,他對自己的心意已經十分明白了。畫伊淚水未乾的臉上展露笑容。

梅亦白再也顧不得其他,拔腿就要走人,可才跨出半步,一雙柔軟的手臂就從身後纏住了他。

「梅亦白,別再欺騙你自己了,你捨不得離開我的!」說話中,她的螓首靠上了他寬闊的背。

「不,不是……」粗糙的大手放在她的手臂上,梅亦白心慌意亂的想推開她,卻又怕自己的粗手粗腳會弄痛她。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做山賊也好,做乞丐也罷,我都不在乎。」無視他的拒絕,畫伊收緊手臂熱切的道。

面對如此熱烈的示愛,又有哪個男人能夠無動於衷呢?他的大手仍按在她的手臂上,卻已經失去推開她的力量。

「如果你真的想走,就走吧!」就在他也想抱住她時,她忽然放開了環抱他的雙臂。

「你真的要我走嗎?」天堂與地獄走一遭也不過如此了!梅亦白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撕裂一般的疼。

「嗯。」畫伊毅然點點頭。

「你——保重。」這次他如願邁出離開她的腳步,心卻已遺落在她身上了。

「梅亦白,你給我聽好了。」驀的,身後傳來她清楚至極的聲音,「我會請小黎捕快護送我去盧家。」

「恭喜你們了。」嫉妒噬咬着他的心。梅亦白嘶啞著嗓子不敢回頭,生怕讓她看見自己眼裏的淚水。

「我會去盧家退婚,然後不管你是在天涯還是海角,我一定會找到你!」畫伊的聲音擲地有聲。

「你——」情絲一絲絲一縷縷的拴住了他的腳步,也縛住了他那顆桀驁不馴的男兒心。

再也忍不住了啊!梅亦白霍然轉身,對上她執著的鳳眸。

美麗的鳳眸哭得有些紅腫,可眼眸里的情深無悔卻讓那雙鳳眸更加清亮。

「是我自己決定要愛你,你可以不做回應。」畫伊倔強的說,抬起小下巴。

「傻瓜!」他再也無法抑制內心涌動的愛意,伸出手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真的,你不一定要回應……」

「如果不是因為愛上你,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山賊怎可能冒着生命危險去救人呢?」心痛她的委屈,梅亦白在她耳邊輕訴。

「不,別這麼說自己。」不願意聽見他詆毀自己,畫伊伸手掩住了他的嘴,「你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勇敢、最聰明的山賊。」

「伊兒,你把我說得太好了。」梅亦白承受不起。

「我就是這麼覺得。畢竟不是每天都能遇見這麼一個願意冒着生命危險去救人的『笨』山賊。」美麗的鳳眸里閃爍著頑皮的光芒。

「你——」

「在山賊窩裏他為了救人跳下山崖、在山洞裏他為了救人被石頭砸、在荷城他……這個山賊還真不是普通的傻呢!」她故意打趣道,醉人的酒窩忽隱忽現。

「哦?」梅亦白雙臂抱胸,決定這個遊戲他奉陪了。

「沒報酬的事還這麼拚命做什麼,到頭來弄得自己一身傷,也沒個人來心疼。你說這不是傻透了嗎?」畫伊拚命忍着笑。

「是啊!確實傻透了。」他笑咪咪的道,「不過我還遇見一個更傻的。」

「啊——還有比這更傻的嗎?誰呀?」她頗為訝異。

「就是那個哭着要嫁給笨山賊的女人啰!」梅亦白伸出粗糙的指頭點一點她的小鼻尖,戲謔道:「你說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傻的嗎?」

「我才不傻呢!」畫伊氣得直跺腳。

「好好好,我的私奔小娘子一點都不傻,我才是傻人有傻福。」梅亦白笑着將她摟了個滿懷。

「什麼私奔小娘子,難聽死了……呃,你的意思是,你再也不走了嗎?」她一時無法相信。

「嗯,不走了。我怕你會因為太想我而哭壞眼睛。」嘴裏打趣著,他忍不住俯身在她哭腫的鳳眸上親了親。

「你——我、我反悔了!」畫伊面紅耳赤的賭氣道。

「現在反悔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做山賊的最喜歡吃你這種軟綿綿的小綿羊了,連皮帶骨啃,最後連渣渣都不剩。」梅亦白故意做出齜牙咧嘴的樣子嚇唬她。

「你才是軟綿綿的小綿羊呢!」她氣不過的推他一把。

梅亦白一時失去平衡,兩人相擁著倒在簡陋的床鋪上。

「好好好,我是軟綿綿的小綿羊,我的伊兒才是專吃小綿羊的大老虎。」一邊說,他還一邊「撒嬌」的蹭她,再「咩咩」的叫上幾聲。

「你這傢伙……」從沒想過梅亦白也有如此逗趣的一面,她不由有些傻眼。

「咩咩……」見她呆愣著,梅亦白再用身子蹭她。

「呵呵呵……」畫伊笑得都流眼淚了。

「咩咩咩……」

「大老虎來了,大老虎要吃你這隻小綿羊了!」見他這樣子,她童心忽起,撲在他身上做出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我要來吃啰!我真的要來吃啰!」

「請便。」梅亦白攤開四肢躺平,一副任君享用的樣子。

聞言,畫伊低下頭對着「小綿羊」的胸膛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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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會被美人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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