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那是在他們交往以久的一個深宵,她在酒會上陪十夜走了一個過場,也算滿足了自己那份愛美的虛榮心。

她有點醉,醉酒的女人也許各式各樣,但是對男朋友使小性子這點大家都差不多。

她吵著要跳舞,她要在游泳池旁隨着波光淋漓的水面起舞。十夜還能有什麼辦法,只好將她帶到他一處私人的帶游泳池的別墅里。

春寒已盡,入夜的風涼爽襲人。沈凝音醉眼如星,水藍色的晚禮服若一片綿綿的雲將她輕盈的身體包裹的纖痕必露。藍絲絨的半截式手套,綴有流蘇的披肩,卻惡作劇般遮掩了她最誘人的肌膚。,讓十夜好不氣惱。

再看她雙頰上泛開的紅暈,微微上翹的紅唇掩不住她潔白的皓齒,每說一個字,都帶着微微掠過的葡萄酒的香味兒。

她一定是上天安排給他的天使,不然她怎麼會這麼美。十夜又是怕她摔倒,又不能抱的太緊。她摔摔撞撞的舞步真的不夠標準,可空暇間一瞥她的風貌,就已陶醉不已。

「十夜,你知道嗎?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沈凝音伏在他肩膀上,帶着手套的手拍打着他的西裝。

「你要跳舞我奉陪,但你不能好好跳嗎?」豈不知,她的小手有多少伏特的電流,讓十夜叫苦不已。

「你哭了嗎?乖——」醉眼瞧他哭笑不得的表情,雙腳停止踩他的皮鞋,搖搖晃晃的站好之後,雙手猛的夾住他的臉,併發怒的說:「我不准你亂晃。」

老天,到底是誰在亂晃。十夜大手扶穩她的纖腰。

淚意撲簌簌地驀然湧上,滑落兩串水漬。她總該知道樂極生悲的道理,也許今天,就是今天,給了她以往前所未有的滿足,才使得,使得她用這份感動勾起了往日的酸楚。

「為什麼哭了,你哭了嗎?」震驚的十夜一時無措的望着她,她那幽怨的神情令他的心痛到不能呼吸。溫柔的拭撫着她不曾間斷的淚珠,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西裝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

「十夜……十夜……」她哽咽的喚他的名字。他總是能輕易碰觸到她微酸的傷口,他總是能用那樣的眼神吸引她。她的呼吸,一點一點的混亂……

「你說什麼我都在聽。」他撫摩她的發,滑不留手。他攬她的腰,纖柔無骨。

「我想,你能吻我嗎?」她仰起臉,無辜又惹人憐惜。只是從眸中溢出的淚未曾停止,瞳光影與星辰,水晶一樣閃爍動人。

他痴迷,他嘆息,他只有用由淺入深水一樣柔情翻湧纏綿的吻修補她心裏的空洞。他的手,捧她的臉,虔誠如誓。

這深深、濃濃、痴痴有如夢幻的一吻,讓她的心燃起從未有過的瘋狂之焰。她是愛他的,她要證明她愛他。抬眼看了那通往頂樓的梯子。「跟我來。」她扔掉披肩,脫下手套,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說的往那最高的一處爬去。

「你要幹什麼?」他被她拉着,到不如說他更緊的握着她的手。

「上去,我要上去。」她回答。風由她張開的唇瓣灌入。

他驚駭於她酒醉的狂熱,究竟是什麼激起了她放肆無畏的一面呢?但他也毫不遲疑的跟上她的腳步。天,水藍色的裙裾隨風飛揚時,她利落的身形不像人卻像一隻飛舞的蝴蝶。

站在三層高的天台邊緣,一失足不至於粉身碎骨卻也絕對不會好受。

他緊抓不放,以防她的萬一。

「我不能再忍受了,如果你不愛我的時候千萬不要告訴我,如果你想離開我,那我該怎麼辦?」她握着他,抓着他,如他一般,只是瘋狂些。

「小音。」他不知道她在害怕什麼。

「請你聽我說,我這一生至今唯一的秘密,現在我要告訴你。你要幫我保存起來,知道嗎?」她的聲音仍帶着哭腔。

鷹眸泛起溫柔的光彩,輕輕的撫摩着她顫抖的身子,這個小人,怎麼把自己搞得這般憔悴?讓他得心也跟着抽痛了起來。他鄭重的承諾並拉住她手細吻了下。幫她保存心事嗎?難道她要把這份心事全部拋棄嗎?

「我曾在許多個像今天這樣的夜晚,把自己鎖在屋裏,咬着自己的手指痛哭。我流的每一滴都都是為我那得不到的卻深深渴望的父母親的愛。可是我現在有了你,我發誓再也不恨任何人。哪怕你給我的不是狂風暴雨般熱烈的愛,只是人生的點點滴滴,我也不用胸口涌動的恨去辱沒愛你的心。我只能選擇一種感情,就算是用最懦弱的方式將它保存到我死為止也,不悔改。」她指甲的肉嵌進他的手臂,每一分的痛都在證明他不是做夢。那種感動,深到無法形容,他怕一旦開口,就是如她般淚流滿面。她痴痴的抿乾眼睛所流出的淚,那個動作顯然已經嫻熟到不經大腦成為潛意識的反映,「我有一種最特別的孤獨,我的家人,我的爸爸,我的媽媽,他們是全世界公認的恩愛夫妻。可是我呢?我是被遺忘了還是被他們唾棄的人?二十年裏,他們沒有關心過我,沒有親自送一樣東西給我,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貼心的話。把我丟在每一個親戚家、朋友家,而他們卻全世界的去逍遙快活。難道我不是他們的孩子,難道我沒有被他們呵護疼愛的資格,難道……」

她聲淚俱下。一千一萬的難道只是控訴,卻沒有審判的結果。就算補償,他們還能給她什麼,她還能從他們那裏強行索愛嗎。

不。她深深的呼吸,想把一切的委屈吐到空氣里去。

他用盡全身力氣抑制住自己的顫抖,對她的愛,已不知道該用何種方式才能不傷害到脆弱的她,他眼睜睜看到的只是遍體鱗傷的她。這樣的記憶,這樣的心事,保存在任何一個愛她的人心裏都會刺痛所有柔軟的愛意。

「我沒有勇氣了,沒有勇氣……」她軟弱無力的時候就蹲在地上,雙掌遮住臉,仍遮不住指縫中流淌的淚。淚水,她不想再流淚的時候卻分外洶湧。

他堅強卻已到極限的手臂捏住她的肩膀。在他懷裏,她的顫抖就像一滴滾在荷葉上的露珠。他儘力不帶鼻音去說:「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如果你沒有勇氣愛我就讓我愛吧。讓你感受到我的愛。你曾問我,是你先靠近我還是我先靠近你。如果沒有夕舞打斷我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可是現在,如果你退後一步,我上前一步。我永遠都要在你身邊,如果你想哭、想睡,哪怕只是累的時候我的肩膀隨時讓你靠。」他在這番告白之後又淡淡的追加一句,「也許只有我能了解你的心情。」

「這種感覺我也有,你的心也是碎片嗎?如果把我和你的碎片縫補到一起,是否會是一個整圓?」她嘆息著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鎖住水池中一片凄迷的磷光。

「傻瓜。」他只能用這個詞去責備她的自怨自艾。

「我真的不恨我的爸爸媽媽了嗎?我好彷徨,十夜,如果我把心裏恨的位置挪出,又沒有愛來填補,那我一定會瘋掉,或者乾脆自殺。」她不敢保證她不會做傻事。

「有想過原諒他們就證明你在精神上已經不再恨他們了,只是你的心還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人的習慣是很可怕的。」他說的很簡短,卻表明他的心受到的傷害不比她少。

「說吧,你給我施了什麼魔法,讓我根本找不回原來的自己。」她嘴角已經漾起一點笑意了,皎潔的淚光也只閃爍在臉頰上。

「如果不是你先說出了我的感覺,我也會問你同樣的問題。」他的唇輕淺的刷過她的睫毛,她的眉,她的每一寸香甜都讓他眷戀。

她望着那水池,又鄭重的轉過頭望着他的眼睛,彷彿欲看穿他上個世紀的輪迴。而後,一字一頓的說:「我們跳下去。」

這就算是命令他也樂意遵從。愛的驗證不該拒絕。遂,點頭。

「我們跳下也拉着手。」她又看着那波光。

他們十指糾纏,沒有一絲的縫隙。

就在身體接觸到水面的那一瞬間,她用找回的一點聲音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的心事,我幫你保存。」

他來不及回答,只是強硬的拉她入懷,好讓他的身體先跌進水裏。

水冰冷刺骨,心踏實溫暖。

待他們浮出水面之後,凝音已經暈倒了。十夜將她平放在地面上,做人工呼吸。她都不告訴他,她根本不會游泳。她不會游泳還敢從那麼高的地方跳望下跳,真是個小傻冒。

「哈哈……哈哈……」一陣尖銳放肆的笑聲劃破寂靜的天空。

十夜驚慌異常。

天空中飄飄而落一張墨色的紙,上面留有一行白字。他捏在手裏,手上的水滴卻神奇的滑到地上並未潤入紙張中。「你所恨的卻是別人渴望得到的」

還沒等他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手指間就有一陣灼燒的痛,他鬆開捏著信的手,那一張黑紙在空中燃燒殆盡,無一灰燼留代他追查。接着空氣中飄來幾許怪異的淡淡若梅花的清香,讓他聞之心曳神搖……

恍惚間有個身影快如流星般閃爍不見。

☆☆☆☆

「副董早安!總經理早安!」南井秘書連連鞠躬問安。以一個專業秘書的靈敏度,她感到今天的副董與以往不同。

「南井!叫藤野秀一馬上到我的辦公室開會!」黑川十夜十萬火急的吩咐了一句。

而跟在他身後的黑川夕舞,委屈的像個受氣包。通常開會的對象是他們三個人的時候,總是有讓她這個看起來像恐龍一樣的大哥非常發火的事情。再通常,這種很大條的事,她也該知道啊?難不成願意是她無意里撞見了老哥和凝音的「姦情」?真是流年不利、風水欠佳。

「夕舞,不對。是總經理小姐,你熱嗎?」她看她又是擦汗又是皺眉,真搞不懂怎麼回事。

「我?」黑川夕舞苦笑着看着她,欲言又止。接着看到老哥兩道「關懷」的目光,她只好說了句:「不熱!不熱!我很好!」

「黑川夕舞!你在門口磨蹭什麼。」十夜從辦公室里傳出一聲鬼吼!接着又說了一句,「小音,過一會兒給我送杯茶進來。」這個聲音簡直溫柔到了極限!兩者相比,簡直有天堂和地獄的區別!

南井把副董的命令傳達給藤野總經理。雖然知道兩人的戀情,卻仍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他對你真好。」

「是這樣嗎?呵呵!」沈凝音一陣溫柔的淺笑,那樣子窩心的要要命。

「搞不好他會向你求婚!不過男人,哼,養小老婆這種事是常有。你可要小心呢,副董這麼年輕有為。」南井給她一個不無可能的眼神。

沈凝音聳聳肩,沉吟著沒有接話。兀自思考着「結婚」著兩個字的意義。下意識的想到她父母聽到這個消息的表情,他們會怎麼說呢?

急驚風似的藤野秀一打斷了她們的談話,南井很有禮貌的問安,她老道的決不會輕易得罪任何一位主管。

「凝音,凝音。我的天使,你真可愛,今天的衣服很漂亮。」藤野秀一笑眯眯的裂開嘴,露出一排牙齒。

「謝謝!她們在等你呢!」沈凝音隨意的說了一句,就含笑走開了。

藤野秀一燦燦的摸摸鼻子,似乎不習慣被人冷落可又無可奈何。他開門走進黑川十夜的棺材式辦公室。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聽見頂頭上司的呵斥,還有頭號敵人的嘲弄。這種種的反常,讓他乖乖的坐在椅子上,默默朝夕舞瞥了一眼。

十夜仍然不動聲色的看着窗外,雙手環在胸前,左手裏夾着一根煙,卻未曾吸一口,煙灰飄灑在窗台上。這是若有所思,還是故做沉默,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一言不發,反而讓其他人如坐針氈。

「他病了?」藤野秀一快被悶死了,所以頭殼壞掉的破例對黑川夕舞好聲好氣。

「我怎麼知道!知道也不告訴你。哼!」她眼睛瞟到天花板上,其實她心裏也沒底。通常女人是小氣又愛記仇,特別是能幹又漂亮的女人。

「咚咚咚……」沈凝音捧著一組精美的茶具,款步走了進來。

「過來。」把她攬在身邊,柔和的目光里滿是不願掩飾的寵愛。將她的秀髮掬在手心,深深的嗅着那髮絲里淡淡的檸檬香氣。

「十夜!」她羞澀的看看着其他兩個人,窘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今天不許做很多事,你身體一直很虛弱。今天廚房給你燉的補品你連一半都沒有喝完。」十夜嘮嘮叨叨、不厭其煩的說着。

「我知道啦!那些湯真的好難喝嘛。」沈凝音一說到湯就忍不住嘆氣。

「下次我一定要看着你把湯喝完。」十夜兀自決定。

「我出去了。」她趕快擺脫他的魔掌逃也似的溜了。

「看什麼!」十夜橫了對面兩個白痴一眼。

「你知道你有多反常嗎?該看醫生的是你吧。我以為你是個嚴守教規的清教徒,不沾女色。要不然就是自戀狂。最壞是個同性戀患者。總之,我絕對不相信你真會對女人有興趣。」藤野秀一揚起蛤蟆臉,哇啦哇啦的亂講。差點就要賭咒發誓,證明自己的話是多麼發自肺腑。

夕舞雖然看似乖巧的不說話,心裏老早就這麼想了,跟他的說的不謀而合。可是,她害怕老哥報復。真懷疑,男人的心眼怎麼會這麼小。自從昨天兩個人渾身濕透了回來,她的哥哥就不再是她哥哥了,對凝音溫柔的簡直到了無所不從的地步。

「變態!」十夜懶得理他。

「哼!喂,你叫我來就是喝喝茶,談談天。看看你變成正常男人的那副嘴臉嗎?有事快講。」藤野秀一嚴重抗議。天曉得他還有一堆早飯沒吃完呢!(當然是色色的雜誌)

十夜不悅的睨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試着描述那天夜裏他所看到的人影,和奇怪的紙條。同樣又描述了一遍凝音在卧室暈倒的情況。

藤野秀一那玩世不恭的臉上,換了一種戒備和不安的表情。他有點了解黑川十夜的想法了!如果這一切不是做夢,那就太可怕了。一個觸摸不到的敵人,是永遠也無法將其打倒在地的。

「秀一,你儘快給我換一套保全裝置。暫時,不要驚動任何人。我總是有個不好的感覺,現在我的心很亂,真的很亂,你要笑就儘管取笑我。」黑川挑高了冷而無奈的眉毛,他總是臨危不懼,瀟灑坦蕩,可這次他真的害怕了。關心則亂啊!沈凝音在他心裏產生了這麼強烈的存在感?讓他一想到會失去她,就沒有道理的心慌甚至心痛。

「放心,我知道怎麼做。笑你,你還沒那個資格咧。」藤野秀一仍然捏著夕舞的手不放,他甚至暗自慶幸,安全受到威脅的不是身邊這個愛和他鬥嘴的人。

「你抓着我的手做什麼?暗戀我啊!神經病。」夕舞心裏也是一陣發慌,空虛的要命。她只有藉著大喊大叫才能不讓自己露出害怕的情緒。被他看的心裏一陣發慌,

「是啊!是啊!暗戀你這個凶婆子?我又不瘋。幹嗎做這種傻事,你以為我有自虐傾向嗎?哼!」藤野秀一針鋒相對,說歸說,手卻不放鬆。

「你……」夕舞氣的柳眉倒豎,鳳眼瞪成銅鈴狀,臉頰也湧上一層胭脂色。

「你!你!你!去你個大頭鬼!追着我藤野秀一滿世界跑的女人,從東京排到北海道才算了千分之一!」他驕傲的揚起那不可一世的下巴。

「哦?」夕舞做了個鬼臉,眼睛眯成一道線,鄙視的看着他,用變調的聲音嘲笑道:「往後跑嗎?那還真慘咧。」

「你這個臭女人,簡直欠扁。」藤野秀一氣的像只冒煙的獵犬。

十夜很無聊的對着他們嘆氣。兩個人的歲數加起來也有半個世紀長了吧!可每天像小孩子似的不厭其煩的互毆,到什麼時候才能停止啊!恐怕這輩子是杠上了!真搞不懂,明明對彼此都有那個意思,為什麼不明說呢?就知道吵來吵去,咬來咬去!這種戀愛方式他一輩子都不敢效仿。

他按了一下內線電話「小音。我們去看醫生。」

「我很好啊。」沈凝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不是,我這裏有兩個神經病!什麼都敢說,就是不敢承認心裏在乎對方。你說是不是該看醫生啊!還有,這讓我知道原來我這麼幸福。」十夜瞥了那對吵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的冤家,不是味兒的抱怨。憑什麼總讓他當噪音的犧牲品!他要展開防守反擊戰!

「哦?」沈凝音曉得他在說誰了。

「你說誰心裏有她!」藤野秀一的表情好像看到外層空間的微生物一般。

「我才不稀罕你愛我!」夕舞用力戳戳他的胸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想,這個傢伙,說出來會死嗎?

「咚咚咚」南井敲門進來,身後跟着臉色異常緊張的沈凝音。

「副董!董事長和夫人已經回國,但是在回家的途中出了一場車禍,現在正在東京醫院接受進一步的診斷。」南井說。

「什麼?該死的怎麼會這樣。」十夜猛的拍案而起。

正吵得不亦樂乎的兩個人也愣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南井,給我備車。下午的預約全部取消。」他一邊快步向外走,一邊吩咐。看着手足無措的沈凝音,說道:「音,你跟我來。」雙臂像鐵鉗般夾住泣不成聲的妹妹。

「是,副董,車已經安排好了。」

四個人風風火火的闖進急診室的大廳,就看見黑川櫻子被護士扶出醫療室。黑川十夜發瘋似的沖了上去。他像頭被激怒的獅子,那種野獸般的血液在體內沸騰燃燒,他衝動的想把那個女人撕成碎片。在他心裏,一直藏着一份不被人知的仇恨,一切的一切,皆由他這位「親愛的繼母」一手造成。他恨她,恨她奪走了父親的愛和母親的生命,卻又要尊敬她,因為父親需要她。

「我爸在什麼地方!他怎麼了!」還未等十夜開口,夕舞已經搶先沖了上去。

十夜不等她回答,一手捏着她手腕,藉此來發泄他的憤怒。烏黑的眼眸閃爍著毀滅的光芒。「你最好祈禱我爸沒事,不然,我們舊帳新帳一起算。」他特意在『舊帳』著兩個字上語氣特別重,彷彿在暗示別的什麼事似的。

「放手。他死不了。我也受傷了。」黑川櫻子掙脫開他的手,撥開頭髮指指額頭上的傷。有些心虛的權衡著現在的情況,識時務的略放低了姿態。

「黑川先生現在還在急診室里,情況並不會危及生命!請您放心。」護士說完就轉身離開。

十夜冷冷的瞪她一眼。而黑川櫻子卻不在乎的甩了一下披肩的紅髮,從真皮提包里取出一包點心,旁若無人的吃着。

在一旁未曾有機會開口的藤野秀一對身邊的沈凝音說道:「她就是十夜的繼母——黑川櫻子,你們是第一次見面吧?以後你……」他搖搖頭,一副言盡於此的樣子。

沈凝音兀自重複了一遍「黑川櫻子?」這讓她突然想起那個雨夜,難怪十夜那麼恨櫻花樹,難道和他繼母的名字有關係?她到底置身於一個怎樣的家庭里,她該以什麼姿態來面對這些人呢?藤野的話明明是在警告她,要小心黑川櫻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又讓她想起昨夜的夢魘,每件事都很離奇怪異,漸漸一種蹊蹺恐怖的感覺籠罩全身,後頸彷彿有冷氣在吹,從心底里冒冷汗。

「你就是沈凝音?」黑川櫻子用一種格外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她。像在挑選牲口似的,讓她更是渾身不自在。

「嗯,阿姨好。」沈凝音怯怯的應道,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她會跟她說話。

「好個屁,出車禍還算好嗎?那你要不要跟我一樣好。哼!神經病。」黑川櫻子看了她一眼,隨後就在醫院迴廊里的椅子上坐下,繼續吃她的點心。

沈凝音一開口就知道說錯話了。下意識的看着十夜,可他的目光始終盯着手術室,未曾留意到她。

此時,藤野秀一卻安慰的拍拍她的肩:「沒事。」

她感激的回望他一眼,只兩個字就把她從尷尬里解脫了出來。她局促不安的在不長的迴廊里踱步,反覆思考着現在的處境。可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着她的一舉一動。會是她多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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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心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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