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商纖纖原以為風雨霧已經圓滿的替她想出一個柳含嫣之所以變成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女人的好理由，但事實上卻不是如此。
為了讓她更傳神的扮演柳含嫣，風雨霧還是替她找來了一堆人，教授她各種女紅、書法、丹青、焚香撫琴……
這太離譜了！
想她不過是一個可憐的貧家女，因為爹親在賭場欠下成中宇一大筆錢，便將她拿來抵債；成中宇見她頗具姿色，才將她娶進門。
基本上，她是個無才無德的女人，除了會做些家事外，其餘的一概不會，現在風雨霧竟要她在十天之內學會這些她連想都沒想過、看都沒看過的東西？
此刻，書房的桌子上擺着文房四寶，有人正在替她磨墨，而夫子則板著一張臉孔嚴肅的盯着她。
「不要！這個我學不來！」她的腦袋裏浮現自己拿毛筆像拿鍋鏟的可笑模樣。
不行！
她絕對不要風雨霧看見她那副蠢樣子！
至於為什麼不想讓風雨霧看見她的笨拙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原因。
反正她就是不想讓風雨霧有笑她的機會。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你學不來？」風雨霧饒富興味的打量着她害怕文房四寶的模樣。「你該不會連大字也不識得一個吧！」
風雨霧的話如針般扎到她的痛處。
她也想像含嫣那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啊！但是她從小就沒了娘，跟着賭鬼的爹四處為家，哪來的機會讀書識字？
「好，我學！」雖然明知自己不是那塊料，但是為了跟風雨霧賭一口氣，她豁出去了！
「你想先從琴棋書畫的哪一項開始？」風雨霧大概是有求於她，語調變得溫和有禮。
「就先學丹青吧！」至少她可以拿着筆亂揮一通，總比寫出像鬼畫符的字好得多吧！
商纖纖有模有樣的學着夫子拿起筆來作畫，可是夫子口中的筆法甚是難懂。畫畫就畫畫嘛，看要畫什麼就照着畫不就得了，為什麼還要這麼麻煩的記筆法？
好吧！記就記。
但是……
不到一刻鐘。
夫子實在受不了商纖纖這種學生，便派人去請風雨霧過來看看商纖纖學習的狀態，讓風雨霧知道他的難為之處。
當風雨霧出現在書房時，書房那慘不忍睹的樣子，着實讓風雨霧吃驚於商纖纖的破壞力。
別說書房四周到處有她甩筆的墨跡，就連她的衣服、臉上，到處都是朱紅、翠綠、烏黑……
看到她的學習成果，風雨霧應該生氣的。
瞧瞧！好好的一間書房變成了什麼樣。
但是，在看見商纖纖全身有如丑角的模樣后，卻讓風雨霧開懷大笑起來，完全忘了責備這回事。
「笑什麼？我早說我學不會的！」
看見風雨霧笑得那麼狂妄、囂張，一點都不顧及她的顏面，商纖纖忍不住拿起筆，沾上顏料，往他身上一甩——
「哈哈哈！你也跟我差不多了。」商纖纖在看見風雨霧和她一樣狼狽后，很高興有人陪她一起受恥笑。
「別鬧了，快點去把身子洗乾淨！」為了讓她多少學點東西，風雨霧不得不再次板起臉孔。
「還學呀！」商纖纖垂頭喪氣的叫着。
「當然要學，否則你要如何假扮含嫣？」為了完成含嫣的心愿，風雨霧一點也不肯放鬆。
寶貴的一天就這麼給她混完了，但商纖纖卻什麼也沒學到。
第二天，商纖纖挑了件她認為也是最輕鬆的差事——刺繡。
以前她在家裏雖然沒做過幾件衣服，但也時常拿着針縫縫補補。窮人家嘛！逢逢補補過三年，所以她還算是挺會拿針的。雖然沒有人教過她刺繡，但是她憑想像猜測，刺繡應該不難才對。
天底下就是有像商纖纖這般天真的人。
拿針是很簡單，問題是刺繡的針法與縫補衣服有極大的不同，光是要她記住各種刺繡的針法，她的腦袋就幾乎快裂開了。
什麼地方要用結綉，什麼時候該用長針綉、短針綉？
刺繡師父說了老半天，她卻連一樣也記不住。
沒辦法，她的記性不好，腦袋再靈光也沒用。
就像她爹，推牌九的時候永遠不會忘記天尊、地尊要和什麼牌搭在一起，但是家裏沒米這回事他就時常忘記。
或許是遺傳吧！反正她就是記不住複雜的事。
結果，她把花繡得像雜草，鴛鴦綉成了四不像……
總之，刺繡這一堂課算是完蛋了。
接下來情況依然沒有好轉。
她先是對琴師彈出如行雲流水的樂曲興趣濃厚，很認真的學着彈古箏必背的指法，注意著琴師撫琴的姿勢。
可是，非常奇怪的，古箏到她手上之後，所彈出來的音律，用慘不忍「聽」四個字還不足以形容那魔音穿腦的恐怖。
即使風雨霧遠在柳含嫣的房間里喂她喝粥，都聽得到那可怕的聲音隨風陣陣飄過來。
只要到商纖纖要彈琴的時辰，屋裏的下人走避的走避、能出門的就絕對不留下來，留下來的也會各自去找塞住耳朵的方法，避免自己受到荼毒。
風雨霧從來沒想過琴音悠揚的古箏，到了商纖縴手中會變成致人於死的可怕武器。
終於——
在一聲當的響聲中，所有的一切都歸於平靜。
風雨霧知道，商纖纖那個掃把星又將琴師那台上好的古箏給毀了，而他又必須打躬作揖的雙手奉上賠償的銀子。
雖然是這樣，但是大家都在心裏慶幸，終於能脫離苦海了。
風雨霧送走琴師后，回頭凝望着一臉無辜的商纖纖，終於知道什麼叫作朽木不可雕也。
可是他實在想不通，商纖纖看起來並不笨，為什麼學習能力會這麼差？
風雨霧的目光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你死心了沒？」商纖纖一臉無力的問。
不是她不努力，而是她真的學不來那些千金大小姐的玩意兒嘛！
「還沒！」風雨霧忍住想殺人的衝動，眸光冷冽的盯着她。「我不是個容易死心的人。」
他還不死心啊？
「我比較希望你是一隻打不死的蟑螂。」商纖纖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
「沒……」她可不敢在他怒氣勃發的時候重複他聽了會氣死的話，因為如果她再說一次，肯定會比他先死！
「只是想問你，我可以休息了嗎？」
風雨霧沒回答，只是微微點點頭。
高纖纖懷疑——
那個風雨霧的心裏根本就是愛着柳含嫣的！
黃昏，夕陽餘暉下，風雨霧抱着柳含嫣走到花園，輕輕的將她放在事先擺好的太師椅上，輕輕的替她蓋上禦寒的薄被，又伸手拂開被風吹蓋在她臉上的髮絲，那溫柔、呵護的表情，令商纖纖幾乎不認得他是風雨霧。
「真看不出來他會有如此溫柔的一面。」商纖纖自言自語的呢喃。
那個風雨霧成天只會對她板著一張臉，無時無刻緊盯着她的學習成果，一不順他的心就開口罵她笨，他怎麼會是這麼溫柔的人？
瞧他呵護柳含嫣的模樣，就好像在呵護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真是令人羨慕。
想她商纖纖這一生命運坎坷，從來沒有人如此呵護她，讓她感嘆為什麼人的命運會差別那麼大。
「風總管的溫柔只給少夫人一個人。」被指派來服侍商纖纖的丫鬟子翠剛好替她送來晚膳，聽見她喃喃自語，忍不住回答她的疑問。
「你們也都看得出風雨霧對含嫣的感情？」她幫着子翠將一碟碟的飯菜放到桌上，口氣滿是疑問。
「只要是風家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子翠將托盤夾在腋下。「每年上門的媒婆都快把風家的門檻給踩爛了，風總管就是不肯給城裏的姑娘一個機會。只可惜流水有情、落花無意，就算少夫人這朵花想要落下，也絕對不會落在風總管懷裏，因為少夫人深愛着少爺。」
商纖纖懂得風雨霧的用心。
雖然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令風雨霧對柳含嫣如此執著，但他一定是想用有限的時間，真心守護她走完最後的日子。
但是他的一廂情願誰來疼惜？
「風雷霆知道嗎？」這是她最好奇的事。
一個風家的下人明目張膽的愛慕著少夫人，少爺竟然還信任的由他來照顧夫人？這可真是少見。
「少爺當然知道，因為——」
「子翠！」風雨霧在子翠要講出其中緣由時，開口阻止了她。
子翠在看見風雨霧后馬上退下，不敢多作逗留。
「為什麼不讓她說？」商纖纖肚子裏的好奇蟲才剛剛蘇醒，卻讓風雨霧硬生生的殺死。
「這些與這次你所要做的事情無關！」風雨霧在她面前又恢復冷冰冰的模樣。
「準備一下，待會兒少夫人要告訴你一些她喜歡或者討厭的東西。」
風雨霧就坐在一旁，刀雕般的臉龐露出若有似無的微笑。
商纖纖明知道他微笑的對象是柳含嫣，但她卻隱忍不住的為他那似溫柔又似冷酷的表情怦然心動。
天啊！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心底竟然浮現一個幻想——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柳含嫣不在了，她能否代替柳含嫣，在風雨霧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她有機會嗎？
她摸摸自己與柳含嫣猶如孿生子的臉龐。
她可以嗎？
「纖纖？」柳含嫣發現商纖纖心不在焉，兩眼直望着風雨霧發獃。
不！不可以！她怎麼能這樣詛咒含嫣？
她不應該期待含嫣的死亡，好讓自己能取代含嫣的地位。
她必須停止這樣的想法！
柳含嫣似乎也發現了她的異狀，所以決定單獨和商纖纖談談。
「風大哥，你先出去一下，我想問纖纖一些姑娘家的事，你一個大男人在這裏不方便。」
風雨霧的眼裏有一絲依戀，他望了望柳含嫣，再看看商纖纖，很不情願的走出去。
風雨霧離開后，柳含嫣的眼眶又垂落兩滴淚珠，那楚楚可憐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心酸。
善良的商纖纖看見她梨花帶淚的模樣，在同心情的驅使下，……一步步走進柳含嫣架設的陷阱里，淪為柳含嫣手中的一顆棋子。
「含嫣，是不是我太笨了，老學不好，才惹得你如此傷心？」商纖纖心疼的問。
「纖纖……」柳含嫣雙手掩面，盡情的揮灑淚水。「我看得出來你喜歡上風大哥了……」她泣不成聲。「可是你已經答應我，要為雷霆生下一兒半女傳後代的……」
「我……」她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令人懷疑的舉止行為，柳含嫣為什麼會這麼說？「我沒有——」
「你別忙着否認，我也是女人，我也愛過，你騙不了我的。」
柳含嫣說得斬釘截鐵，讓商纖纖慌了手腳。
「纖纖，我知道我的要求強人所難，如果你愛上了雨霧哥，那我們的約定就取消……」
柳含嫣表現得像一朵即將枯萎的花，讓商纖纖見了為之鼻酸。
「含嫣，我和風雷霆一點感情也沒有……」她可以為了含嫣去扮演風夫人的角色，但卻無法代替含嫣去愛風雷霆。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你沒聽過『日久生情』這句話嗎？你和雷霆相處久了就會愛上他的。」柳含嫣的淚一直沒有停止過。「至少你要試試看。」
商纖纖無法拒絕，只得勉強自己同意。
柳含嫣只能在心中對商纖纖說抱歉，一切都是為了救贖風家，希望將來纖纖知道原因后，會原諒她所做的一切。
學了許多天仍然一事無成的商纖纖，被逼着要認識幾個大字應應急，因為一個才女總不能連一個大字都不認得吧！
雖然她不認為自己是個文盲，卻也沒想到讀書識字那麼難！
夫子說：一棵樹叫作木，兩棵樹叫作林，三棵樹叫作森；一個太陽叫作日，兩個太陽叫作昌，三個太陽叫作晶；一顆石子叫作石，兩顆石子叫作砳，三顆石子叫作磊……
老天啊！
簡直就像在念繞口令一樣，她的頭都暈了！
古人為什麼老愛把字疊在一起，讓人記不住？
困難的還不只這樣！
有的字多一點跟少一點，其中的意思就差了十萬八千里遠，有的字還喜歡搬家。
例如大，多一點就變成太，可是那一點要是貪玩跑到上頭去溜達，就變成一個犬字。
而且夫子還告訴她一個很奇怪的論調，說以後她要是生了兒子，就要對外面的人稱呼自己的兒子為犬子。
為什麼要這樣呢？
犬不就是狗，為什麼要稱自己的兒子為狗兒子？
那生狗兒子的不就是母狗？
她才不要當母狗咧！
所以她以後絕對不會叫自己的兒子為犬子！
真是搞不懂古人，好好的人做什麼要被那些文字耍？
她真的感到很無力。
然而，使她受挫的還不只這些。
風雨霧特地利用關係，請來一位在宮中教禮儀的夫子來傳授她一些名門千金應有的禮儀，這時候她才發現，原來千金小姐們過的還真不是人過的生活。
千金小姐們坐着就不能亂動、站着裙擺就不能搖晃；高興不能大笑、生氣不能大聲吼叫。
老天，這哪還能叫作人？
千金小姐根本就快變成木頭了，不能有情緒反應哪還能叫作人？
像她多好，高興就大笑、傷心就大哭、餓了就大吃、累了就大睡，多逍遙啊！
如果以後她死了，一定要求閻王，別讓她投胎當千金小姐，她只要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就好了。
不只如此，千金小姐們連吃東西都有學問。
用餐時要低頭，每次夾菜要剛好一小口，不能吃得太快，也不能吃得太慢……
她很懷疑這樣能吃得飽嗎？那得吃到什麼時候才能飽？
她發誓，等離開風雨霧的視線后，她一定要狼吞虎咽的大吃一頓，外加過過以前自由的生活，要完全忘記在這裏所受的苦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