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房裏,蒼白的人兒躺在床榻上,而另一旁,兩位同樣出色的年輕男子相對,氣氛室悶。

若是眼神可以殺人,恐怕石懷陽早就體無完膚了。

他和上官昊是好友,每次見面都會送彼此一個「見面禮」——切磋武藝,誰知這回會惹出這麼大的事來。

「如果那丫頭真的這樣一直躺着,我會要你償命!」兩天兩夜沒合眼的上官昊滿臉憔悴,眼神惡狠。

大夫說她傷得很重,五臟六腑也受創,尤其她至今尚未蘇醒,一日一日過去,教他越是心慌意亂。

這個傻瓜,真的是以性命守護他,就算他已經開口要她走,她還是傻傻地一心一意對他好,為他奮不顧身,這份單純誠摯的情意,就算是鐵石心腸,也要融化……

他後悔之前自己故意凶她,希望她離開,以為這樣就能解決一切,可現在他終於明白,原來自己是這麼在在乎她。

看着脆弱的她緊閉着眼睛,他好心疼。

他願意聽她碎碎念,願意讓她管,他什麼都願意,只希望早點看到她恢復以往的活力。

「喂,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麼知道她會突然跑出來?」石懷陽的狀況也沒多好,下巴鬍渣都冒出來了。「以前你那些護衛不是閃得老遠,要不就是根本沒察覺。」

連續被好友轟炸了兩天兩夜,別說沒空整理門面,他沒瘋掉也算走運。

他們這對好友見面打招呼的方式,就是以「武」相會,不只是他這麼做,上官昊也是如此。

但他這回竟然完全毫無防備,那個笨護衛還以身去擋,他一時收勢不及,這也不能怪他呀!

「她不一樣!」上官昊氣急敗壞。

「我怎麼會知道她特別傻。」

「誰說她傻?」上官昊一副要找他拚命的模樣,揪住他的領子。「她只是擔心我,怕我受到傷害!」他不容許別人說她傻,她的傻,只有他能說。

上官昊又氣又心疼,寧願受傷的是自己,也不要看到她躺在床上。

一想起她仍昏迷不醒,他就無法控制地快要抓狂,如果她就這麼……

不,不會的,她不能有事!

石懷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雙眼所見的。

「阿昊,冷靜點,你不會真的對她動了情?」

兩人相識多年,他以為自己非常了解這個好友,但現下看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以往的上官昊風流瀟灑,身邊總圍繞無數女子,環肥燕瘦,美艷的、清純的、溫柔的、豪爽的……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但他是個情場浪蕩子,問他喜歡哪種女子,他總是說各具風情,無法取捨。

石懷陽從沒見過他特別在乎哪個人,想不到竟然會栽在一個看來平凡的小女子手上。

「你在胡說什麼?」上官昊放開他。

「你一向瀟灑,若不是真的對她動情,怎會如此在意她?這兩日來你不眠不休,衣不解帶,親自照料,以前你對其他護衛可沒這麼好。」

上官昊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根本沒心思注意到這些。

「我只是……」他說得有些吞吞吐吐。「她很可憐,無父無母。」

「那位賣字畫為生的胡姑娘也無父無母,你就不曾這麼同情她。」石懷陽吐槽。

「絮兒很傻、很單純。」

「胡姑娘也很單純。」

「她——」上官昊有些惱羞成怒。「反正絮兒就是不一樣。」

「是是是,你的絮兒與眾不同,明明喜歡人家不嘴硬。」

「什麼喜歡?我根本沒這麼想。」

這倒是真的,上官昊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喜歡上韓絮的一天,可被好友這麼一說,他也定下心思索。

是的,他對韓絮的確比較特別。

他特別心疼她,特別關心她,特別容忍她。

也許是在她身上,他看到了最初的自己——是那麼地一心一意,滿心滿眼都是他,這份熾熱和專註,教人動容。

這就是喜歡嗎……

趙巧雲離去時,他傷心氣憤,立誓不再讓人影響他,但見到韓絮差點在他眼前喪命,他的心宛如被挖了個洞,空蕩蕩的,幾乎無法呼吸,別說是發憤圖強,根本沒有任何心思做事,睡也不敢睡,只想守着她。

這是喜歡?這才是真正的喜歡?

石懷陽見他表情迷惑,暗自在心裏偷笑着。這浪子總算也有這麼一天……

可表面上,他還是隱忍着笑意,免得有人再度惱羞成怒。

「笑什麼笑?」上官昊還是看穿了他,惱怒地瞪他一眼。「你沒事來這裏幹麼?」

「什麼沒事?我可是忙得很。若不是你很久沒將新作品交給我,我又何須多走這一趟?」

石懷陽也是千百個不願意。他正是「石鑄山莊」的主人,「石鑄山莊」以銀飾起家,可惜缺乏好的設計,原本做得搖搖欲墜、家業日落西山,加上他父親突然聚世,讓年輕且不擅經營的他更是手足無措。

那時,他提議就此結束,將剩餘的錢財分給勞苦功高的工匠、師傅們。

但年紀足以當他父親的總管卻不應答,說這是山莊長久數代的基業,絕不可廢。

總管堅持歸堅持,卻提不出什麼好的意見,整天只會搖頭嘆氣。

石懷陽年輕氣盛,年得心煩不已,負氣離家。

正巧當時上官昊在選護衛,他從小就喜歡舞刀弄劍,正好派上用場,就這樣直接應選進入上官家,過起他的護衛日子。

上官昊得知他的狀況后,腦子一轉,提議他重新出發,並展現自己的作品。

他所繪的飾品都相當精緻,除了獨特之外,還融合了瑪瑙、彩珠或碧玉等,讓飾品顯得更加華麗。他原本打算找師傅訂做,要送給趙巧雲做為十八歲生辰的禮物,但她突然私奔,打亂了他的計劃,這回剛好派上用場。

石懷陽看了也覺得大有可為,以往「石鑄山莊」的設計多以銀飾為主,少有融合其他物件,若是銀飾能和金、翠玉、瑪瑙等物結合,定有畫龍點睛的效果。

兩個少年越想越開心,年輕的眼中迸發出燦爛的火花。

於是,上官昊找了個遊山玩水的借口離家,兩人回到山莊,着手他們的鴻圖大業。

石懷陽想辦法說服思想古板的總管,而上官昊則找家中經營珠寶買賣的好友幫忙,提供飾品所需的珠寶,兩人共同努力,加上「石鑄山莊」原本就有手藝精細的鑄造師,只是苦無好的設計,這下子兩想結合,相得益彰。

第一批成品完成後,兩人看着美麗的飾品,興奮得一整晚沒睡。

只是好東西也要有辦法賣出去,否則如何成功?

當時,因緣際會之下,石懷陽救了偷溜出宮、卻遇上搶匪的碩寧公主,驚魂未定的公主便住在山莊休養,於是上官昊要石懷陽去跟公主討人情,以她的名義,散佈項寧公主也喜愛「石鑄山莊」飾品的消息。

這一招,果然立即奏效。

「石鑄山莊」因此打響了招牌,很快地成了名門貴族之女競相搶購的飾品,店面一家開過一家。

上官昊就這樣和石懷陽成為合伙人,負責創作,有時候也提供意見,兩人水幫魚、魚幫水,成了好夥伴。

可這回上官昊真的「墮落」太久,讓石懷陽忍無可忍。

「你再不交作品,我們山莊就要倒了……」他故意唉聲嘆氣裝可憐。

上官昊也是個可惡的傢伙,平常他想搞低調,說是在「明察暗訪」,查探哪種款式的銀飾最受歡迎,時常上花樓、和姑娘套交情……為免不小心暴露兩人的合作計劃,況且這是他私人的事業,因此在人前,他絕不允許石懷陽出現在周遭。

當然,石懷陽回「石鑄山莊」接任莊主之位以後,與護衛時的模樣相差許多,自然也沒有人發現他曾是上官家的護衛。

問題是上官昊總是有跑不完的聚會和見不完的朋友,他想要拉住他談事情,總是得「偷偷摸摸」,就像這一回,他也是深夜造訪,在他院子裏等得都快睡著了,才終於等到他,怎知見面打了「招呼」,竟會惹來這種事。

「倒了最好。」最後會倒。上官昊沒好氣地橫他一眼。

這些年他以玩樂之名觀察市場狀況,同時也找了不少好手進入「石鑄山莊」工作,如果會倒,那還真是奇迹。

「你出手也太重了吧!她怎麼還不醒來?」上官昊沒心思去多管其他,只祈求韓絮快快醒來。

「我們哪一次不是這樣玩的?」他若出手太輕,還會被他嘲笑說是娘兒們,招式軟趴趴,真是怎麼做都不對。

「總之,絮兒再不醒來,我真的會弄到『石鑄山莊』,不信你等著瞧!」上官昊發狠。

「喂,一個女人而已,不必說這種話傷害兄弟之間的感情吧?」石懷陽被他的認真嚇到。

「她不是一個女人而已,她是我的女人……護衛。」

「好好好,我服了你。」石懷陽哭笑不得,故意說得酸溜溜。「你關心護衛比關心我這個做兄弟的還多,真是教人嫉妒,你什麼時候要換護衛,記得通知我,我第一個報名。」

「哼,你給我滾遠一點,我——」

「……嗯……」

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動靜,上官昊立刻收起惡狠表情,撇下好友,來至床榻前,其動作之迅速,再度讓石懷陽傻眼。

愛情的力量,真是無限大呀——

痛……

痛楚蔓延著,從頭到腳,韓絮感覺自己的身子好像就快散了,連稍想動作都困難。

朦朧間,她似乎聽到了主子的聲音,也聽到了另一個聲音說什麼換護衛,她心一緊,慌忙地想阻止。

她急着喊,但發出的聲音卻如初生貓咪般微弱。

只有上官昊聽見了,趕到她身邊,緊張地握住她的手。

「怎麼樣?絮兒,你還好嗎?哪裏不舒服,要不要緊?」上官昊突然變得像她一樣,念個不停,讓人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

「主子,我不走,我……我要一直當你的護衛。」

「傻瓜,不要說那種傻話,就算你要走,我也不會讓你走。」上官昊凝視着她,正色而溫柔地說。

她的臉色蒼白,聲音細弱,神色虛弱無比,讓他心疼。

他輕撫着她柔細的髮絲,心裏有股暖意緩緩流入。那樣用性命全心地對待,早已說明了她的心意,這麼好的女子,喜歡她又何妨?

思念轉動,被填滿的心房好溫暖,他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柔情笑意。

「你好好養傷,快點好起來,這樣才能一直陪在我身邊。」上官昊熾熱的黑眸直盯着她。「陪着我一輩子。」

嗯,奇怪,是她眼花了嗎?要不,她怎麼覺得主子變得不一樣了。

他的口氣溫柔,眼神像在看護着什麼寶貝,專註而執著,讓她感覺好不真切。

難道……她是在作夢?

「是嗎?」韓絮想要扯開笑容,卻沒有力氣。「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說完的瞬間,她又陷入了黑甜夢鄉。

「絮兒、絮兒——」上官昊緊張地輕喊,就是喚不醒佳人。「石懷陽,還不快去請大夫,你還站在那裏做什麼?!」

石懷陽瞪大了眼指著自己。他堂堂一個莊主,竟然淪為跑腿,這樣會不會太超過?

罷了,這也是自己闖的禍,看好友那麼在乎她,似乎有譜,為了未來的「大嫂」跑腿,他心甘情願啦!

對於護衛受傷的事,上官昊對外宣稱是夜裏遇上刺客,身為護衛的韓絮見到主子有難,奮不顧身和刺客力搏,雙方你來我往、驚險萬分,總算讓刺客落荒而逃,但是她也因此受到重傷。

上官老爺原本對韓絮的印象就很好,聽兒子這麼一說,對這個兒子的救命恩人更加感激,火速動用自己的人脈,找來許多珍貴藥材和醫術高明的大夫,務必讓她儘速恢復健康。

半個月之後,在大夫和珍貴藥材的雙重調養之下,韓絮終於能夠下床。

悶了大半個月,她早就想出來透透氣,雖然僅是在院落里走走,可也聊勝於無。

這日,已經到了秋末時節,風有些涼意,教她拉攏衣裳。

「來,外頭天冷,先披件斗篷。」上官昊拿了件雪白的狐裘披在她身上,還親自幫她系好帶子。

身形清瘦的韓絮裹在雪白的裘衣里,加上病體初愈,臉色有些蒼白,顯得十分柔弱,我見猶憐。

也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一察覺自己的心思,上官昊發現自己眼中的她也越來越不一樣。

她不再是那個粗魯、大膽的小女子,而是讓他想要捧在手心上呵護的佳人。

「主人,這斗篷好貴重,萬一弄髒了可不好,還是主子自己披上吧!」韓絮直想要脫下來。

她也很疑惑,現下只是秋末,況且這還是以溫暖著稱的江南,披上這麼一件斗篷會不會太誇張?

「等等。」他握着她的手,不許她解開。「這衣服是我爹送你的,他感激你救了我,讓你一定要穿着,你若脫下,豈不是拒絕了我爹的好意?再說你手冷得像鬼,若不想給我添麻煩,再度病倒,最好別拒絕。」

話一說完,上官昊立刻有種想死的感覺。

奇怪,他不是舌粲蓮花、死的都能說成是話的,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這衣服明明是他特地選購的,是他對她的呵護,可為了讓她安心披上,只好說是他爹的意思,讓她無法拒絕,這也就算了,但他明明是關心她,為何要說得好像怕她病倒惹麻煩?這不是他的本意啊!

韓絮慌亂地收回自己的手。主子的手好大好溫暖,疊在她手上,真的好舒服,但是他的話跟冬風一樣冷冽,讓她很歉疚,只得接受他的好意。

「謝謝主子,也代我謝謝老爺,都怪我不好,一點小病,還麻煩了大家。」韓絮低垂著頭。

「什麼麻煩?」上官昊凝視着她。「我該謝謝你才對。」

他還是忍不住伸手握住她有些冰冷的小手,想要給她一些溫暖。

「主……主子。」韓絮抬起頭,瞪大眼睛。

雖然她性子直率,但畢竟還是個女子,手被一個男子握著,她忍不住赧然。

唉,臉蛋好熱好燙,他那過度熱切的關心、情意和凝視,讓她忽地心跳加速,手足無措。

「什麼事?」不知為何,握着她手的時候,他的心跳得好快,心緒激動難平,只覺得自己好像是個未經世事的傻小子。

可上官昊捨不得放開,將她的小手包得更緊。

現在是怎麼回事?韓絮心慌意亂,弄不清自己是怎麼了。

「主子,我的……我的手很冷,你快放開,進屋裏去比較暖和,我……我自己走一走,一會兒就進去。」

原本她是有些冷,但被他的手這麼一握后,整個人熱烘烘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心跳如擂鼓,羞澀地想收回自己的手。

上官昊不想她拒絕,他的手還是不肯放開。「你在指使我該怎麼做嗎?」

「不不,我不敢。」

「你不用這麼害怕,我跟你開玩笑而已。」唉,自己真是變笨了,他沒有惡意,只是單純地想要陪她,誰知道讓她害怕成這樣。

都怪他之前說得太狠太絕,每次都威脅要辭退她,也難怪她會膽怯。

「是因為你的手太冷,所以我想要溫暖它。」

對了,就是這樣說沒錯,這句話聽來多順耳,她應該很感動,了解他的意思吧?

韓絮依舊瞪着一雙清澈大眼,她承認自己很笨,不懂這個主子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溫柔,居然說想要溫暖她的手?

奇怪了,難道那位刺客也「傷」了他?還是他對她……

不,怎麼可能?之前主子還一直想要趕她走,若是對她有點情意,絕不會這麼做。

這麼一想,她心裏突然有些悶痛。

韓絮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心思,只好低下頭,催促着。

「主子,我看……我們還是回屋裏去吧。」她還是趕緊進屋,免得真讓他受寒了。

「怎麼,不去走走了嗎?其實秋天雖然蕭瑟,卻也別具風情。」上官昊倒是很想牽着她的手,跟她就這麼走下去。

「是嗎?那……主子您走走逛逛吧,我先去亭子那邊坐。」

受傷后的這一陣子,她發現上官昊對她更好,最奇怪的是,他不再感到不耐煩,時時說要辭退她,反而對她特別溫柔細心,教她好不習慣,現在說話還如此曖昧,也難怪她一直胡思亂想。

是胡思亂想吧……

天下間的美人那麼多,等待她家主子垂青的,更是不在話下,她一個小小女子,如何匹配得上?

韓絮搖搖頭,無妨,只要能在主子身邊默默地守護他,那就足夠了。

她知道這不是報恩,而是……她對他的心意。

不知是何時開始,她漸漸喜歡上了他而不自知。這並不意外,她家主子這麼優秀,又對她如此照顧和溫柔……只是這份情,恐怕得不到相對的回應吧!

他們,還是好好守着主僕的分際,不要逾越吧……

「你想休息?」上官昊俊臉含笑,點點頭。「那一起回去吧!」

一旦明白自己的情意后,他一刻都不想跟她分開。

之前問題她追着他跑,如今正好顛倒了過來,但也無妨,他有的是耐心,烈女怕纏郎,他相信總有一日,她會明白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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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品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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