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市中心的某一棟高樓的頂層,有一人面對着一整片的玻璃牆,獨自眺望整著市區,嚴峻的面容眉頭緊蹙,似乎正在思索着什麼難解的疑問。

「楊董,這事我們應該如何解決?」一個坐在辦公室沙發椅上的發福中年人,同樣是憂愁滿面的對着他口中的楊董的背影問道。「沈文生雖然已經死了,可是我們的秘密仍然被竊走,可見沈文生那傢伙還有同黨,或者東西根本就不是沈文生偷出去的。」

「我們請來的工程師難道沒有辦法嗎?」楊董終於轉過身,在舒適的椅子上坐下。

「他們說入侵我們電腦系統的人是個高手,以他們的能力頂多只能拖延他竊取資料的時間,沒辦法阻止他,也查不出他所在位置。」等他們留下備份檔,將電腦里的檔案全砍光時,裏頭的東西早就被偷光了。

「最奇怪的是這個人偷走我們的檔案已經有七天的時間,卻不見他威脅我們或是送到警察局。」就是因為如此,他們才覺得難以處理。若是威脅,不是答應他的要求,就是伺機把人給殺了;若是交給警方,警政單位里有他們的內線,多的是拿回來的機會。偏偏這人一點行動也沒有,將他們懸吊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只能整天窮擔心。

楊董打開煙盒點了根煙。「既然他不行動,我們也只能等待。」敢對他出手的人,絕對不會有好下場。「還有其它的事嗎?」

「有的,另外我們還發現,這四年來有人不停收購我們的外圍股票,因為數量不多,所以一直都不曾察覺;可是最近一次的估算時,卻發現不停收購的若是同一個人,那他現在手中已經握有百分之三十八的股份。」這數量比楊董的百分之三十五還多,根據公司的規定,已經有資格舉行股東會議。

楊董大手猛然拍上桌面,發出一聲巨響。「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現在才發現?」

公司里多的是想取代他位置的人,若是這個人不懷好意,隨時部可以把他拉下台。

發福的中年人被他冷厲的目光嚇得渾身肥肉微抖。

「這……這只是一個推測,還沒經過證實。」

「若是證實了還得了,立刻派人將收購股票的人的身分查清楚!」

接受這個命令,中年人的身體又抖了一下。「我已經派人去查了,但是他們說這個人隱藏了身分,利用網絡來買賣股票,所以很難查出來。」

中年人瞧見楊董的濃眉高揚,雙手手心開始猛出汗。他知道這個地方有楊董的手下,只要楊董一個心情不爽,他會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部不知道。這樣的事他親眼見過奸幾回,因此心裏的懼意更深。

「一群飯桶!」

楊董捻熄手裏的煙,再度站了起來,這又坐又站的動作,顯示出他心裏的不安。

他本是幫會裏的護法,在幫王的安排之下進入這家公司,慢慢爬升才有今天的地位,若是在這家公司還沒完全納入幫會的控制之中就失敗,那他也只剩下被處置一途。

幫主的狠,他不是沒見過。

「下令幫里的部署加以戒備,拼了命也要找出偷取我們資料的人,以及收購公司股票的人……」

等等,這兩人都是用電腦來進行所有的事務,難道……

一張瘦削的臉突然發青。

要是這兩人是同一人,那事情可就糟糕了。

「楊董?」中年人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問。

「找到人,馬上格殺勿論。如果在這事結束之前,你們沒有完成任務,就小心你們的腦袋。滾!」

「是。」中年人惶恐更極地退下,心想若是真找不到人,到時候寧可錯殺也不能讓自己的人頭落地。

另外還要整理整理包袱,到時候要逃也逃得快些。這種生活還真不是人過的,真搞不懂自己當初怎會定上這條路,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說來還不是要怪那個竊取資料的人,在這件事還沒發生之前,他一直都是吃香的、喝辣的,還有人可以使喚;要不是那個人,他今天也不會這麼凄慘,落到必須隨時準備逃命的地步。

要是讓他抓到這個讓他提心弔膽過日的人,他非給他一頓苦頭吃不可。

※※※

在四季如夏的台灣,入秋的山色依然是一片青翠的蓊鬱,襯著四處繚繞的山嵐,化成國畫里的山水一般,朦朦朧朧的暗藍,與天際的湛藍連成一片;若是再來個水藍色的湖泊,那就更是天地一色了。

「我第一次去瑞士的時候,看到的景象就是一整片的藍,放眼望去,除了自己,再也找不到其它的顏色,瞬間以為自己身在畫中。」在前往山上別墅的車上,尹秋水說着自己的旅遊心得。

瞧著外頭的……景色,車窗上映照着尹秋水好看、俊秀的側面,文凱發覺自己很喜歡看他的臉,似乎不管怎麼看都看不膩似的。「你很喜歡瑞士?」他沒去過台灣以外的地方,但是可以想像他口中所形容的美麗景色。

「是啊!我打算以後就住在那裏養老。」說着,尹秋水深深地看了文凱一眼。

這個願望他在很久以前就想過,不過那時候還無法完整給予腦海中的預想圖一個完整的輪廓,但現在他可以了;文凱的出現,使他明白之前的預想圖中少了什麼-一個能陪伴他一生、可以讓他呵護一輩子、愛一輩子的人。

「聽起來很好。」他不曾想過自己的未來會如何,對他的充滿希望,心裏很是羨慕。什麼時候,他也可以和他一樣,對未來充滿希望?

「你真的這麼覺得?」尹秋水很高興他能與他有相同的想法,

文凱點頭,回首與他熱切的目光相對,霎時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心中於是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的夢想里有我吧?」

「有何不可?」事實就是如此,沒啥好害羞的。

「可是我們兩個人才認識一個多星期,甚至可以說是陌生人,你怎麼能如此確定呢?」真搞不懂他的信心是從哪裏來的,「我們不是陌生人。」尹秋水很認真的說。「只要能看到彼此的心,就不算是陌生人。」

「看到彼此的心?」他連自己的心都看不到,又怎麼能瞧見他的?這是在說笑吧!

「是啊!我覺得愛情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只要你知道我愛你,我知道你也愛我,那就夠了。」另一種說法,就是對對方的感情,全心全意的信任,不去懷疑。「你相信我愛你嗎?」

文凱有些不知所措,搞不清楚為什麼話題會突然扯到這裏來。他們認識不過才一個多星期,為什麼他能這樣毫不猶豫、且信誓旦旦地對他說「我愛你」這三個字?到底他是從哪兒來的信心?

「我知道現在的你沒辦法回答,可是我會時常說,時常對你說,讓你有相信我的一天。」

文凱的眼神直視着前方,可是他仍能感覺到那道堅定的目光。「我真搞不懂你,究竟是哪裏來的信心?」其實不用等以後,他現在就已經相信他真的是喜歡自己、愛自己的,他的目光讓他無法不信。

尹秋水微笑。「我的父母從小就教導我們要懂得聽自己心裏的聲音,想做什麼就去做,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就沒有人能夠阻止你。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聽到我自己的心跳加快,很清楚的感覺到那股心動。我想,心是不會騙人的。」

他見過各式各樣的人,也已經大到能了解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不會被外表所矇騙。即使今天文凱長得貌不驚人,他依然可以很肯定的告訴每一個人,他會愛上文凱。亮麗的外表,不過是加快感情的速度而已。

喜歡漂亮的東西,這是人之常情,他也不例外。可是漂亮的東西他也看慣了,他沒虛華到看不清外表下的內涵。

順從自己的心?

那他也是愛尹秋水的了?要不然一向乎靜無波的心湖怎會為他產生漣漪?而且沒有任何的原因。

「我家到了。」

尹秋水的提醒,打破了文凱的沉思,訝然回神,這才發現車子已經開進大門,一棟很漂亮的別墅就在他的眼前。

「這裏很漂亮。」地方並沒有大到難以想像的地步,但是放眼望去,加上庭院也有兩百多坪,有一個小游泳池就在落地窗旁。

注意到他注視着泳池的視線,尹秋水對他說:「別看那游泳池不大,可是還挺深的,最深的地方連我都構不到地,可以直接從二樓、甚至三樓練習跳水。下車吧!」

文凱眨眨眼。「沒差的,我根本不會游泳。」所以不會有機會下去。

聞言,尹秋水很開心地詭笑。「我可以教你。」然後可以名正言順地吃他豆腐,這真是太棒了。

「不用了,我沒泳褲,也不想學。」最後一句話是騙人的,其實他一直很想下水游游看,只是礙於身上的疤痕不好下水而已。

輕易看穿他的想法,尹秋水微笑,下車打開車廂取出兩個人的行李。

「怎麼可以不學?別墅里有準備泳褲,有幾件是新的你可以穿。」

「不用了。」幫他接過幾個袋子,卻發現自己拿的都是比較輕、也比較小的。

「我又不是女人,這些東西我都可以提得動。」

尹秋水只是在他唇上迅速地親了一下。「我知道你可以,可是我想幫你拿。」

「你……」面對他,他總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但對他的體貼,他的心其實是很高興的。

「走吧!都已經快中午了,我煮一頓簡單、又好吃的蛋包飯大餐當午餐。」

跟在他的腳步後頭走,文凱又想笑了。

蛋包飯也可以稱作大餐嗎?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他才會這麼說。

「你在偷笑對不對?」尹秋水突然停下腳步轉身,令來不及煞住腳步的文凱的鼻頭直接撞上他的下巴,還可以感覺到溫熱的雙唇在他的額上親了一下。

文凱瞪了他一眼,懷疑他是不是藉此機會吃他豆腐。

最近幾天,他老趁他不注意的時候親親他的雙頰、鼻尖、額頭、下巴,當然最多的還是他的雙唇,他的臉已經沒有清白的地方了。

他懷疑的目光讓尹秋水得意地勾起奸詐的笑容,剛才那個吻的確是他設計的「意外」,誰教他的誘人得讓他「愛不釋唇」呢?

他就知道!

說他溫和斯文的人都被他的外表給騙了,他根本就是一隻無所不用其極的貪「吃」大色狼!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趁他忙着瞪自己的時候,尹秋水又偷親了一口。

慶幸老天給了他的寶貝遲鈍的神經,才能讓他這麼容易吃到可口的豆腐。

「什麼問題?」文凱對他的偷襲已經是無可奈何、防不勝防,只好任由他去。

「我說你剛剛在偷笑對不對?」

「什麼偷笑?」

「我說的蛋包飯大餐啊!」

「無聊!」文凱再瞪他一眼,提着幾個很輕的背包,先他一步進入屋子裏,留下他一個人在門口兀自傻笑。

※※※

「你連電腦都帶來了?」尹秋水吃完午餐、休息一會兒后,就看見文凱從包包里拿出筆記型電腦接上電話線。

「不工作哪有飯吃?」文凱熟練地接好線路,然後擺在桌上開機。

「可現在是在度假耶!」

文凱淺笑,「放心,我只是必須隨時注意市場的買賣進出而已,不需要花費太多的時間。」預備工作都已經做了四年的時間,連魚兒都已經確定上勾了,現在就只要慢慢收線,等待一網打盡就行。

「這可是你說的。我們去游泳好不好?」

「不要。」文凱拒絕得十分乾脆。

「去啦!去啦!」尹秋水伸手從身後攬住文凱纖細的腰身,頭倚靠在他的肩上輕輕搖晃。

「不去。」

「拜託啦!一個人游很無聊耶!」

「不去。」又跟他來這招,老學三歲小孩耍賴,他煩不煩啊!

「去啦!游泳可以健身,還可以雕塑身材,擁有誘人的倒三角肌,還可以一飽眼福吃雪糕耶!」

「我不想吃你的雪糕。」文凱伸手拍拍他的頭,想辦法把貼在他脖子上的搔癢氣息推離。

「可是我想吃你的。」尹秋水空出一手握住努力想推開他腦袋瓜的雙手,故意在他耳邊說話,順便品嘗那頸子的滑嫩白皙。

「你是吸血鬼啊!」文凱為頸間那誘人的摩挲,雙頰泛出迷人的粉彩,脖子上的喉結上下滑動。

尹秋水吃吃的笑着。「終於被你發現我的真面目了。」他清楚地看見文凱白皙的頸子泛紅、喉嚨加速吞咽著,欣喜於兩人身體之間的接觸不只是他一個人有感覺。

「別……別這樣……」文凱對自己身體難以控制的變化感到驚慌。

他應該排斥如此接近的觸摸才是,可是為何他不但身體渴望他的撫摸,連心裏也是這麼希望?

「別怎樣?」尹秋水放肆地拉出文凱白色襯衫的衣擺,將手探進衣下的柔嫩肌膚,順着不明顯的肌理滑動。

他該掙脫雙腕間的桎梏,偏偏找不到一絲力氣,整個身體奇異地熱了起來。

「別這樣……」尹秋水火熱的雙唇輕啟,潔白的牙齒咬嚼著更加敏感的肌膚,炙燙的舌尖滑過柔細的耳後。「還是別這樣!」在他腰間的大手慢慢向下發展,進入寬鬆的褲腰,滑過肚臍停留在叢林入口處游移。

「秋水……」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可以如此激烈地燃燒,熱得他幾乎失去理智,泛起紅潮的白皙肌膚變得好敏感,一點點輕微的碰觸都會使他忍不住想呻吟出聲,雙腿開始失去站着的力氣。「拜託……不要……」

尹秋水停下動作,聽出他破碎的語調里除了激動,還有恐懼,那種恐懼並不單單隻是因為不明白自己身體的反應,更不是因為他。

「你在怕什麼?凱,你在怕什麼?」尹秋水收回手,轉過他的身子,往後頭的床鋪一坐,輕輕地擁著依然虛弱無力的纖細身子。

文凱原本被舉高的雙手被釋放,順勢滑至尹秋水厚實的肩膀上無力地扶著。

尹秋水抬起他低垂的臉蛋,看進他佈滿傷痛的水漾褐眸,看得他好不心疼。

「你在怕什麼?可以告訴我嗎?」他想替他分擔那份傷痛。

文凱劇烈地搖頭,躲開下巴上的手,將臉埋進他結實的胸膛,微微喘息。

「不願意告訴我?」

胸前的黑髮再度隨着頭部的搖晃擺動。「以後……以後再說……好不好?」

現在他依然無法說出口,過往的錯仍歷歷在目,每一次回想都讓他心痛。

尹秋水手緊雙臂,將他緊緊抱在懷裏。「好,以後再說,等你想告訴我的時候,再告訴我。」他難得的軟弱,使他心疼不已,憐惜他的不斷壓抑。

等激動的心情稍微平靜,文凱才仰起頭,一雙深情的眼眸突然進入他的眼帘擾得他的心又再次激蕩。

多麼不可思議,不過是一雙眼,卻能那麼明白地讓他知道那份深情,比任何言語還能打動內心。話可以有真有假,眼睛卻騙不了人,他是真正的愛着他,那麼奇異地愛着他這個才剛認識、連過往都不知的男人。

他看過白首偕老、無怨無悔的愛情,卻從來沒想過可以發生在兩個男人之間,沒想過也許他也可以得到。現在他們不過才二十多歲,他竟在他眼中看見了兩人白髮蒼蒼的模樣。

「你是個很奇怪的人,秋水……」文凱微張的雙唇勾起淺淺的微笑,褐眸里水光燦爛。「真的很奇怪。」那麼容易地交出一顆心,毫不猶疑。

「這算是稱讚嗎?」尹秋水俯首與他的額頭相貼,同樣牽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胸口滿溢的溫暖湧上喉問,逸出溪水般清澈的笑聲。

尹秋水第一次聽見文凱的笑聲,第一次瞧見那麼燦爛的微笑,一瞬間為這難得的景象忘記了呼吸,沉醉於這份驚人的美麗中,「好不好?

我教你游泳。」

文凱白他一眼。「你就是不肯放棄是吧?」

「當然,陪我一起游,好不好?」尹秋水一次一次地在他唇邊低語。

文凱可以感覺到兩人呼出的氣息,話語間唇與唇偶爾的摩擦。

如果他不答應,他八成會跟牛皮糖一樣黏到他答應為止,為了他的耳朵着想,他只能無奈地再三嘆息。「奸,我答應就是了。」

得到他的應允,尹秋水馬上吻住嘆息到一半的紅唇。

而這突如其來的熱吻差點讓文凱窒息。以他這種吃豆腐的速度,他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只剩下一點點豆腐渣。

※※※

在浴室換好了泳褲,對着裏頭的半身鏡,文凱不禁後悔答應了尹秋水的要求。

白皙的肌膚上從左肩往後延伸,漫過後背直達腰際,有着一片不甚平滑的淡粉紅色痕迹,右肘至右腕同樣也有一片粉色疤痕,上頭還划著兩道刀痕。為了這些難看的痕迹,他將自己隱藏,該走出去讓秋水看見嗎?若是瞧見,他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凱,你換好了嗎?」

「好了。」神智恍惚問,他回話,等浴室的門把轉動,他才驚呼出聲,連忙抓了一條大浴巾披在自己身上,把背上手上的疤痕給遮住。

進入浴室就瞧見文凱驚慌遮掩的模樣,早發現他身上有疤痕的尹秋水怎會不明白他在遮掩些什麼。「外頭雖然陽光不大,但還是要擦點防晒油,否則你皮膚那麼白,很容易曬傷。」二話不說,他直接拉起他的左手,把人帶出浴室。

「秋水……我……還是別遊了……好不好?」

尹秋水只是瞧他一眼,便把他拉到床上。「如果你是因為身上的疤痕而說這句話,那我的回答是不好。」

「你知道了?」他一直以為自己遮掩得很好。

「我會不知道嗎?」也不想想他是多麼注意他的一舉一動,連細微都不放過的他,怎麼可能會沒注意到那麼明顯的事實。

尹秋水伸手將他身上的浴巾扯下,疤痕以外的地方,一如他想像中的完美誘人。「躺好,我幫你擦防晒油。」

文凱依照他的指示在床上躺下,讓他將防晒油抹在自己後背殘缺的肌膚上。

「秋水……你不問嗎?」

「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跟我說。」尹秋水的指尖心疼地劃過那一片粉色殘缺。這麼大的一片疤痕,受傷的當時一定很痛吧!

感覺到他指尖的觸摸,明知道他不過是為自己擦防晒油,文凱仍為那份的觸摸而感到酥麻、心神顫動。

秋水連指尖也是如此溫柔,好似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由溫柔構成。

「我四歲的時候家裏發生火災,背上及身上的疤痕就是那時候留下的。」火灼的痛,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還會痛嗎?」才四歲,如果那時候他在他身邊該有多好,他絕不會讓他承受如此恐怖的折磨。

「什麼?」文凱想起那時的痛楚,因而沒聽清楚他的話。

「我說,還會痛嗎?」

文凱半撐起身。「那麼久的事情,怎麼可能現在還會痛。」

尹秋水停下手上的動作,萬分憐惜地低語:「我說的是你的心,還會痛嗎?」

聞言,文凱怔然,對上他憐惜心疼的深情,一陣陣酸楚在心頭擴散。

「能不痛嗎?我就是在那一天失去我的父母,失去我生活四年的美滿家庭,花了五年的時間在醫院重新學走路,練習排積木。」這已不單單是痛,還有恨;

「凱……」原來這些傷痕所代表的不僅僅是痛,還有含淚的生離死別。這麼小的年紀,想必這段路走得艱辛、困苦。

文凱翻身坐好,第一次主動偎進尹秋水的懷裏,笑得凄然。「我都沒哭了,你可不能先替我哭。」雙手按住那一雙泛出水光的黑眸,在他還沒落下第一顆淚水之前,誰都不許為他哭泣。

拿開他的雙手,尹秋水的黑眸依然水光蕩漾,不過已經不會落下淚水。「你想,水汪汪的大眼是不是就像我這樣?」他勾起淘氣的笑意,模樣有些可憐兮兮。

一個枕頭打上他水汪汪的大眼,帶着一抹淺笑,文凱翻身下床,順手又抓了一個抱枕丟過去。

這人就是欠打。

「打了人就想跑?」尹秋水手長腳長,文凱腳才剛着地,又被抓進他溫暖的懷抱里。

「放開,熱死人了。」文凱半認真地推着他結實的胸膛,有些害怕聽見那規律沉穩的心跳聲,擔心自己會就這麼沉淪。

「才不熱,室溫二十三度,抱着剛剛好。」尹秋水張開雙腿,把文凱禁錮在自己懷中,愛極了這種肌膚相親的炙熱戚。

「你不是要教我游泳嗎?哪有人這麼教的!」換衣前兩人溫存的無力感再次奪去文凱身體的主控權,他不禁有些氣惱,為什麼同樣是接觸,他就能那麼有力的抱住他,自己卻丟臉地控制不住臉紅心跳,只能無力地偎在他身上。

尹秋水的氣息緩緩熨燙文凱的肩。

搞不清楚這忽來的沉默是怎麼一回事,文凱放棄掙扎,任紅潮在自己白皙的肌膚上蔓延,心臟的狂跳使整個身體跟着一起顫動。

「秋水……」

直至這聲音傳人自己耳中,文凱才發現這柔弱、膽怯無力的聲音居然是出自自己口中,聽起來竟像是哀求。

文凱咬緊下唇,難堪地發現自己下身的變化,也感覺到同樣的堅挺頂着自己的臀部,明白那是什麼情形。

「秋水……」他再次無力地掙扎,被束縛著的雙臂動也不動。

半晌,就在文凱覺得自己已經難以承受的同時,尹秋水一把抱起他,向前用腳推開陽台的落地窗,直接跳到下頭的游泳池。

現在兩個人的身體狀況,正需要以冷水平靜一下。

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做的文凱,落水的一瞬間吃進了一大口水,不會游泳的他拚命緊攀住尹秋水的脖子,浮出水面后只能不停地嗆咳著,整個鼻子、喉間又酸,又痛,很是難受。

「咳咳!你在做什麼?咳咳!」文凱有點生氣地瞪着他,腳無法着地的感覺讓他覺得不安。

尹秋水專註地瞧着他,伸手輕拍他的背,讓他能把水咳出來舒服些。

「有我、有你就夠了。」他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什麼?」

尹秋水微笑,趁他氣息梢稍平復之際親了他一下。「我說,有我、有你就夠了。」

文凱依然不解地瞪着他,要他解釋,嘴邊仍難以遏抑地輕咳著。

「我的意思是,只要有你有我,就是一個家,我永遠在你身邊不離開,家就永遠存在。」他的凱,濕淋淋的黑髮浮貼在白皙的雙頰上,樣子楚楚動人;因為訝異而微張的朱紅唇辦,好似在邀請他品嘗。

文凱眨眨褐眸,那專註的視線讓他確定自己剛剛聽到的不是幻覺。他真的這麼說,有他就有家。

有多久了為他不知道家該是怎生的模樣。

終於,耐不住心中的渴望,尹秋水決定接受朱紅唇辦的「邀請」,俯首品嘗它的甜美。

輕咳聲隱沒在深吻之中,只剩下風吹過池面、水波拍打着磁磚的漣漪,模糊地一波接着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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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戀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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