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韋伊換上了外出的服裝,他吩咐女僕為他準備馬車。儘管城堡的車庫裏有價值不菲,性能一流的跑車和房車,但在這樣極有歐洲鄉村氣息的小鎮上,他喜歡坐馬車,享受一番歐洲貴族式的游弋。

馬車前站着兩匹白馬,高大俊挺,長長的鬃毛在細心地呵護下總是被打理得很柔順。華麗的車廂充斥着中世紀英國貴族的氣派,惟一不同的是車廂外部的裝飾,點綴著兩隻中國上古的神獸——龍與鳳。富有中國文化氣息的英式馬車,他的主人很滿意。馬車夫打開車門,恭敬地請他上車。

「少爺打算上哪去?」

韋伊坐在鋪着真皮的座位上,翹起腳,似乎是在思考,他慢吞吞地說:「去諾米加。」

城堡距離諾米加鎮只有半個小時的馬車車程。韋伊讓他的馬車在鎮外等待,他打算自己進去逛逛。

諾米加鎮其實很普通,在英國這樣富裕的國家當中,這樣的小鎮並不值得一提。小鎮的設施完備,商店、飯館、電影院、教堂、醫院診所一應俱全。鎮上的居民很多還在畜牧,所以偶爾還能看見一兩隻牛或是羊的蹤影。鎮上的人基本不用現代化的交通工具,那些東西對小鎮的生態環境並沒有好處。居民喜歡騎馬或是踩單車,所以這裏有一半以上的人有一手好騎術,餘下的也能去參加鐵人三項中的單車一環。

韋伊沒有來逛過諾米鎮,十八歲以前他居住在倫敦,享受現代化城市的教育,儘管後來反璞歸真,卻也總是懶散地不願出來走動。出色的外貌和異國風情,中國青年很快成為鎮上的焦點,干著活兒的男人向他友好地打招呼,路過的姑娘臉蛋發紅,也向他問了聲好,他一一點頭微笑作為響應。

走得倦了,韋伊進了一家小酒館,很親切的名字,就叫「Hi」。酒客們歡迎新來的客人,對他舉高了酒杯,他微笑着回敬,優雅地展現了一番東方人特有的儒雅氣質。

「嘿,以前沒有見過你,新來的嗎?」酒館的老闆是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他穿着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褲,臉上的紅潤或許是酒精在作用,他在中國青年的面前坐下,友好地搭訕。

「嗯,不,來了有些日子了,今天是第一天出來逛逛。」韋伊照實說,卻也不想透露出自己居住在城堡。

「馬克,請人家喝一杯吧!」其中一個酒客叫道,馬克是酒館老闆的名字,他在鎮上算得上名人,大家都喜歡他。其它的酒客紛紛響應:「對啊!為了歡迎這位英俊的年輕人,出於你的善心,你今天可不能收他的酒錢!」

「知道啦!」酒館老闆轉頭向他的老夥計們叫道,又得意地喊:「他可是我的客人,誰都不準跟我搶!」大家都笑了起來,就連中國青年也忍不住加入他們笑聲的行列。

「馬克,向你打聽一個人。」酒過三巡,中國青年與熱心的酒館老闆已經建立起友誼,他開始向他的新朋友詢問:「你聽說過約塞·愛莫頓嗎?」

「你是說約塞?」酒館老闆驚訝地看着中國青年,「你怎麼知道他的?」

「這麼說,你認識他?」韋伊的眼神一亮,興奮地問:「告訴我那傢伙的地址,我想去拜訪一下,啊,我……有事找他。」

「夥計,你說你要找他?」酒館老闆更加訝異了,通紅的臉開始褪色,變得有些青了,他再次開口,卻給中國青年帶來一個爆炸性的打擊。

「你不知道他已經死了二十多年嗎?」

「什麼?」中國青年不敢置信地呼喊出聲,他的聲音引起了其它酒客的注意,他連忙壓低了聲音問:「你確定嗎?他死了?」

「噢,上帝啊!我怎麼敢說謊呢?」酒館老闆叫道,「他的的確確死了,死了二十多年,鎮上的人都知道!我甚至參加過他的葬禮,可憐的約塞,死的時候是多麼孤獨,沒有一個人在他身邊。」

「他死了……他死了……那我見到的是什麼?……」韋伊白皙的臉上像是下了一層霜,白得嚇人,他喃喃自語着。

「是的,他死了,你找他有什麼事?」酒館老闆可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也沒有聽見中國青年的話語,他感到奇怪的是眼前的青年為什麼會打聽一個死去二十多年的人。

「不……我、我回去了!」韋伊等不及對方的響應,跌跌撞撞地衝出酒館。

他坐上馬車,要求他的車夫立即帶他回家。

他痛苦地想,為什麼要讓這麼邪惡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他現在甚至能感到昨晚指尖所觸到的溫度。緊緊地握著拳頭,他虛脫般靠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這樣的姿勢一直維持到他的車夫將馬車停在城堡門前。

驚嚇過度的中國青年在他的起居室里來來回回不安地走動着,壁爐里的火燒得「啪啪」作響,他卻感到身在地窖似的冷。他的心裏一陣一陣的恐慌,他不停地問自己……我見鬼了嗎?我見鬼了嗎?然後又生氣似的吼:是的!我該死地見鬼了!

起居室內的掛鐘「噹噹當」地敲起來,嚇出了他一身玲汗,已經十七點四十五分了!他甚至能聞到廚房飄來的香味,那是廚子們在為晚餐忙碌著。這一嚇讓他突然冷靜了下來,坐在他的座位上,靜靜地思考。

他會再來的!韋伊告訴自己,他的故事還沒有講完!他開始痛恨自己的好奇心。那個傢伙會在七點左右到來,還有一個多小時,該怎麼辦?

我不開窗?他想,又罵道:「噢,別蠢了,他難道不會穿牆過壁?」他想像著那個畫面,害怕地閉上了眼,似乎這樣就能除去腦海中可怕的畫面。

躲起來?又可以躲到哪裏去呢?他念出一個又一個地方的名字,然後又迅速地否決掉,這個世上沒有哪個地方是鬼魂去不了的!

好吧,我不走了,我留下,我不怕他,至少到昨晚,他都沒有動過我一根頭髮……他自我安慰著,回憶他的朋友的模樣,告訴自己或許是酒館老闆弄錯了,或許是自己喝醉了把他的名字念錯了,根本不是什麼約塞·愛莫頓,而是約瑟夫或是其它什麼的……他的體溫只是比常人低了些,那沒有什麼的,不是嗎?他漸漸平復下來,開始懷念那雙迷人的藍色眼睛,有些憂鬱,有些迷茫,卻又透出堅強。

他在盥洗室里換了一套衣服,又認真梳洗了一番,對着鏡子放鬆緊繃的臉部,他一次又一次地練習,希望不要留給他的朋友一個糟糕的回憶。

晚飯過後,時間還早,韋伊便坐在起居室里靜靜地看著書,他的臉在燈光和火光映照下顯得恬靜。依舊是中文譯本的《咆嘯山莊》,他決定要在一個月內看完它的,但現在他僅僅看到希茲克利夫離開了咆嘯山莊。看中文書籍,對他來說,實在是一項大工程。他揉揉發澀的眼睛,看着壁爐里跳躍的火星,意識有些恍恍惚惚……腦海里浮現一雙藍色的眼睛,它像汪洋一樣美麗神秘,又如寶石一般耀眼,他著了迷似的追逐着它的主人,那雙眼突然流下了淚水,他居然感到了心疼,焦急地伸出手想要擦去淚水,那雙眼卻突然笑了起來,空空蕩蕩的房間響起了諷刺的笑聲,藍色的眼透出冰涼的恨意,掙獰地望着他……

「碰碰碰!」

韋伊嚇了一跳,急忙睜開眼睛,身上莫名出了冷汗,轉頭看向窗戶,約塞·愛莫頓出現在窗前,他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向發現他到來的城堡主人致意。

韋伊喘了口氣才過去打開窗,故作輕鬆地說:「我可等你好久了。」

「是嗎?」約塞的聲音幽幽的,在寂靜無人的四下,滲出些許陰森。

韋伊卻沒有了接下去的勇氣,他快速走近他的壁爐,裝模作樣地拿出火鉗撥弄燃燒的火柴,他的手心裏滲出了汗水,在火焰的炙烤下,很快就了無痕迹。轉過身,英國男人已經坐在過去兩晚他所坐的椅子上,細長睫毛下,變幻不定的湛藍眼眸竟定定地注視着他,見他發覺,卻沒有絲毫被抓包的尷尬,薄唇掀起,似笑非笑。

韋伊突然對這謎樣的英國男人生出一種恐懼,在他的注視下,他無法成句,該死的是,他居然無法移開視線,那雙藍寶石像是有魔法一樣吸住了他。

「你不過來坐下嗎?」英國男人問,率先移開的視線轉向城堡主人的座位。

「哦,當然!」鬆了一口氣的中國青年答道,卻躊躇著邁不開步伐,黑色的眼珠瞥向一旁,他說:「喝點酒吧!我……感到有點冷了,酒精能讓我的身體暖和,當然,你也該來一杯。」

約塞靜靜聽着,沒有拒絕。

花了大約五分鐘時間在挑酒上,韋伊一邊挑一邊解釋似的說着哪些酒不好,哪些酒現在不能喝,哪些酒已經暍完,只留着酒瓶擺放在酒櫃中,甚至拿起空酒瓶念出標籤上關於酒的內容。他最後拿了一瓶標籤上寫着中文的酒,那幾個字他認識——胡塗仙。他覺得這酒太適合了,他現在確實需要胡塗一點。

「你大概沒喝過中國的酒吧,我這兒正好有哩!」韋伊用喝西洋酒的高腳桿裝了中國白酒,端了一杯遞給英國男人。

「謝謝。」

英國男人接過的時候,他觸到了他的手指,冰一樣的溫度,他迅速地抽回手,仰頭幹了大半杯酒。

「你很渴嗎?」約塞細品慢嘗,不解地看着中國青年的舉動。

「嗯……有、有點……」慢吞吞地在位子上坐下,韋伊卻擺不出一個自然的姿勢,他的僵硬從臉部肌肉一直蔓延到他四肢的指頭,每一個關節似乎都被不知名的寒意禁錮了。

「你看起來不太妙,是生病了嗎?」約塞留意著中國青年的面色,然後道:「難道是感冒了?」一面說着,一面起身想要看清對方的狀況。

「不不不,」可憐的中國青年叫道,他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對他的朋友說:「我很好,大概……也許只是冷了,瞧!酒精讓我溫暖起來了!」他摸著自己確實發燙了的臉,堅定的目光里藏着一絲恐懼,極力掩飾他的謊言。

「好吧。」約塞回頭坐下,看了一眼杯中的中國白酒,也學着中國青年幹了大半。

雙方靜靜地坐着,中間橫著一張茶几,英國男人突然開口。「我……」

「我的天!」中國青年被他突如其來的發言嚇得發出叫喊,驚慌過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張著嘴,似乎努力想要解釋些什麼,但最終是一句話都沒說,筋疲力盡地靠在了椅背上。

「我只是想繼續講我的故事……」英國男人解釋道,然後重重嘆了一口氣:「抱歉,打擾你的時間了。」

他起身要走,看向對方——中國青年依舊在理清自己的思路。他打開窗,外面的冷風灌了進來,吹醒了中國青年的注意力,他看到英國男人的背影,那即將離去的背影是如此傷感,他不禁想到他的每一次離開都是帶着這樣的氣息。

「約塞!」中國青年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該走了。」英國男人做出告別的手勢。

「不!你還不能走!」中國青年踏步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臂,黑亮的眼瞳藏起了原有的畏懼,他認真道:「你答應我講完故事的。」是的,他只是被那該死的強烈的好奇心支配着才會發了瘋要留下他。

「我不知道你還願意聽我的故事……」湛藍里閃過驚訝,閃過疑惑,最後定格在欣慰。

「我……」韋伊思索著,慢吞吞地道:「我今天只是心情不好,你不要誤會,我還是希望能聽完你的故事,我喜歡聽你講故事。」

兩個人又重新就座,韋伊點點頭示意,約塞開始敘述他的故事:「幸運地,我們到了法國,住在普羅旺斯。噢,對了,我們找了一間小教堂,在那兒結了婚!那天我的米歇爾實在太美了,你知道嗎,她是我的妻子了!」想到那時的情景,約塞蒼白的臉浮現一層紅暈,藍眸里閃著激動,他看向韋伊,希望能將激動的心情與他的朋友分享。

「哦,真不錯。」中國青年儘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帶些雀躍,可惜並不如願。他的黑髮垂下,遮住了他嫉妒的雙眼,這是一份他從未有過的情緒,他感到新鮮,卻不痛快。

在中國青年理清思緒之前,約塞又開始回憶他的過往:「我美麗的妻子,娶到她,真是我的幸運!她是多麼可愛的一個女人!她喜歡穿着圍裙在廚房裏忙碌,她喜歡為我準備三餐,從那時候起,我便愛上了中國菜,我的妻子能燒一手好菜!晚上,有時候天太冷了,我們家太小,也沒有錢置壁爐,她就會靠在我的懷裏,在沒有電視機的那段時間,她會為我讀詩,有時是小說,我更愛看她講童話故事,因為我的妻子是這樣的純真,她會為一個美好的故事而露出迷人的微笑。我開始種植熏衣草,因為我的妻子喜歡,而且在普羅旺斯,這是一筆不錯的收入。手頭寬裕起來,我們漸漸為我們的小屋添置東西。與我妻子結婚的時候,因為沒有錢,我甚至沒有為她準備一隻戒指,所以當我將戒指放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她一下子就哭了,她說是幸福讓她哭泣。儘管我的妻子偶爾會因為思念她的親人而感傷,但我們的愛情讓她選擇犧牲。

「我以為我們能一直這樣幸福地生活下去,直到艾利克的出現。是的,這個可怕的惡魔找到了我們!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了什麼樣的手段。當他知道我和米歇爾已經結婚的時候,他簡直氣瘋了!他辱罵我,但是為了我的妻子,我忍了下來,但是他居然說我的妻子不知廉恥,敗壞了他們家的聲譽,我絕對不能忍受有人這樣欺負我的妻子!況且她是這樣地純潔可愛,艾利克怎麼可以用這樣無禮的詞來形容她!

「我撲上去與他廝打,我為自己打爛了他高貴的鼻樑而沾沾自喜。我的喜悅並沒有維持很久,因為艾利克帶來的人很快就把我壓制住了,艾利克扶着他受傷的鼻樑,無比惡毒地在我臉上颳了十幾個耳光。我的嘴角在他的暴力下很快就破了,滲出了血,我的頭腦一陣眩暈,耳畔是我那可憐的妻子的哭喊聲。那十幾個耳光根本不解氣,但他的手已經打得痛了,所以他放棄手刃我的機會,他吩咐手下繼續打我,卻帶走了我的妻子。我是多麼恨自己的無力,只能眼睜睜看着我的妻子被帶走,她掙扎著,我嘶喊著,沒有人為我們動容,我看着她一點一點消失在我眼前,頭上流下的血模糊了我的視線,然後我就幸運地暈了過去,至少免得清醒著忍受那毒打。

「是我的鄰居將我送去了醫院,當我一清醒,我就馬上回到了諾米加,可是卻再也沒有見過我的妻子,他們搬走了,搬到哪裏卻沒有人知道。而那該死的艾利克卻還不肯放過我,臨走前他在房子裏安排了打手,當我一進去就又被打了一頓……但是我必須到那屋子裏去,我相信我的妻子會在那裏面留下線索讓我去尋她,可是我卻一次次地失敗,每一次都被那些強壯的打手們扔了出來,現在他們已經對我感到不耐煩了,他們想要一勞永逸,他們要我的命,這就是我逃到你的城堡來的原因……」

英國男人結束了他的故事,疲倦地垂下了眼,另一頭的中國青年卻已經睡去,他的頭斜倚在靠背上,柔軟的黑髮隨他的姿勢而垂落在他潔白的臉頰和脖頸上,鼻翼兩端一收一縮,發出均勻的呼吸。

約塞將臉埋入他的雙掌中,過了一會兒,堆積起來的無法宣洩的情感終於奔騰而出,他輕輕地嗚咽起來,極輕極輕地,若不是午夜的城堡顯得萬籟俱寂,根本無法知道這個堅強的男人在為他美麗的妻子而哭泣。他知道中國青年不會醒了,所以他放縱自己的情緒,淚水從眼眶裏流出,從指縫裏流出,有些滴落在地毯上,有些沿着手臂的線條滑入衣袖中,一片冰涼。他的淚水在明天的太陽升起之後,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噹噹當——」

古董掛鐘突然響了起來,時間是凌晨三點二十二分。

悲痛的英國男人徹底被嚇呆了,他從掌中抬起他的頭,帶着驚慌的表情,看見中國青年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他甚至忘了呼吸,忘了眼角掛着的淚。

韋伊清醒過來,立即轉頭看向了掛鐘,嘴角掛起了詭異的笑容。

他調的時間剛剛好!

他看向約塞,驚訝地發現了他的狼狽。他看見他的朋友透著濃厚悲傷的臉,那兒有着淚水的痕迹,他想了想,很快就知道了原因。講實話,一想到那些淚水的原因,他感到不是滋味。他對上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發現了潛藏的脆弱和失措,他不曾想過,一個男人流着淚水的眼睛也可以這樣迷人。他完全忘記了他謎一樣的出場和身份,他只想留住這一雙眼睛。

被注視的人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失禮行為,英俊的臉上騰起了紅暈,卻又一下子刷白了。他看着中國青年,又看向掛鐘,感到慌亂無措。他站起身又坐下,越發感到悲哀了。他低垂下自己的頭,喃喃地說着些什麼。

韋伊靠近他,蹲了身來平視英國男人的藍眸,他的聲音帶着期待:「如果這是為我而流的……那多好!」在藍眸的驚訝中,修長的指尖滑過眼角,將一顆晶瑩的淚珠托在指腹,他說:「這是你的淚,送給我吧。」說着,竟將它送到了嘴邊,吸進了嘴裏,融化到全身的血液中。

「你……」詭異的話語,詭異的行為,甚至詭異的情感,一切的一切對約塞來說都是詭異,他突然感到自己是被一個男人調戲了,他又羞又惱地紅了臉:「你在做什麼!見鬼!你對我做了什麼!」

韋伊被他一吼似乎從夢境中清醒過來,一瞬間他感到荒唐地面紅耳赤,定神看向英國男人的臉,又像是被迷惑了一般,他堅定地說:「求愛!這是我對你的求愛!難道你不懂?難道你那妻子沒有教會你?」話說到後面,已經扭曲成了嫉妒,漆黑的眼睛燃起了鬥志。

「韋伊!」這是英國男人第二次叫他的名字,他的臉因為憤怒而通紅,他告訴中國青年:「收回那些話!我請求你收回那些話!」

「不!我絕不!」中國青年倔強地回絕他,看似纖細卻有力的手抓住英國男人的肩頭,以認真的語氣說:「約塞,接受我!我能比你的妻子更愛你!」

「你、你瘋了!」約塞揮開他,迅速從椅子上起身,他本有的熱情一下子變成冷漠:「但我不愛你!我也不會接受你!」他的眼睛瞥向窗戶,似乎想要走。

「不!」看穿他意圖的中國青年大喊一聲,伸出手牢牢抓住他的手,無論他如何擺弄都掙不開他,他叫道:「放手!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放開我吧!我不能愛你!」

「啊!你實在太殘忍了,你比起你妻子的哥哥,還要來得殘忍!」韋伊刺激他,並且達到了他的目的。

英國男人一下子泄了氣似的坐了下來,他的淚似乎又有掉落的跡象,但他抬高了頭問:「你想要怎麼樣?你想要我怎麼樣?」

「你不明白嗎?」韋伊生氣地問,「我要你愛我!」捧住那張蒼白的俊容,他們彼此對視,悲傷的藍眸和激動的黑眸碰撞在一起,認真的拒絕與絕對的霸道的對峙,很快,英國男人就敗下陣來,他實在太累了。

「你這個可惡的傢伙!」他將沉重的頭顱壓在韋伊的肩上,無奈地罵道。

「這個可惡的傢伙愛着你哩!」韋伊得意地說道,並伸出手去擁抱他。英國男人顫了一顫,卻也沒有推開他。

「如果……」中國青年突然出聲,他問:「如果我想要一個吻,你會拒絕嗎?」英國男人低着頭,沒有看到他難得的一面,他居然紅了臉!哈,這在英國上流社交場合中一定會是最棒的笑話!優雅的韋氏王子在情場上向來都是游刀有餘,今天居然為了一個吻而感到羞澀。但是他對這種情緒卻樂在其中,他相信,這樣奇妙的感覺只有眼前的英國男人能給他。

約塞抬起他的頭,用複雜的眼神看着他,他囁嚅著雙唇:「你是認真的嗎?」他還是不能置信,他正在被一個男人求愛和索吻,這是多麼荒唐的事!他相信,在他的有生之年,絕對遇不到比這更離譜的事了。

「當然。」韋伊的語調顯得相當愉悅輕鬆,他的臉上散著玫瑰色,富有東方特色的鳳目輕輕眨著,在英國男人面前展示上面的兩排小扇子。

約塞不得不承認他的美貌很出色,他的心思幾乎被他密集的睫毛奪了去,正忙着一根一根地數,大有逃避問題之嫌。

「約塞,我可以當是你的默認嗎?」

噢,是二十一還是二十二?唉,被他一攪和都數亂了!

像是沒聽見一樣,英國男人繼續他的數睫毛大計,他順着心臟的跳動默念一、二、三、四……

韋伊盯着他的薄唇,形狀美好,顏色性感,緊緊抿住反而讓人有種禁慾的衝動。側着頭,貼上自己的唇,韋伊感覺到了對方的顫抖,但更多的是唇的柔軟和溫熱。他探出舌尖,沿着性感的唇線勾勒著,動作淫靡而挑逗。半睜開眼,他看見英國男人緊緊閉上了眼睛,眉頭皺在了一起,樣子有些可笑。他將英國男人放在大腿上的手抓在手裏,展開它與其交纏,形成十指交握,並使壞地在唇上用力,輕易地將毫無防備的英國男人壓在了椅背上,英國男人吃驚,張開嘴想驚呼卻方便了靈活的舌長驅直入。韋伊用着他的技巧挑逗對方,在齒列上游移,在上顎上滑過,最要命的是纏住對方的舌時而溫柔時而猛烈地**。舌頭像是長了眼睛,知道每一處的敏感點,然後像導彈一樣重點出擊。

「嗯……」約塞想要拒絕這種色情的吻法,可被勾纏住的唇並來不及吐出隻字片語,只有那曖昧的銀液因他的動作而滴落,冰涼的液體落在火熱的軀體上,一下子也變得火熱。

韋伊的頭退開一步,放開了英國男人的唇,面對着面,兩個男人熾熱的呼吸交換著,他可以感受到英國男人噴散在他臉上的氣息,進的比出的多,他油然感到一種勝利,唇邊掛起了自信的微笑。

「你幹了什麼?我又幹了什麼?該死的!你把我弄胡塗了!」約塞挫敗地垂下他的頭,習慣性抿住的雙唇上還感覺得到一絲濕潤,是他的還是自己的,他也不知道了,只覺得方才幹了一件極其罪惡的事情,而唇上留下了永不磨滅的痕迹。

「親愛的約塞,這是一個多麼美妙的吻!我相信你和我一樣地喜歡它!」韋伊一臉陶醉,他托起英國男人的臉,用欣賞的目光看着他的眼,他的鼻,然後是他的唇,語氣里流露出真實的雀躍:「瞧!你的唇是多麼……多麼的性感!」他黝黑的眼睛眯了起來,「我喜歡吻你,約塞,就像我愛你一樣地喜歡。」

中國青年的臉透出一種堅決,一種捍衛,讓他的美貌看起來添了一份神聖。他漆黑的眼睛裏有着化不開的深情,他用這深情網住了約塞,將他的模樣牢牢印在了瞳孔里。約塞幾次想要扭開頭都沒有成功,他知道,只是中國青年的力氣太大了。

「你……」他艱難地開口,帶着不知名的嘶啞。「你懂什麼是愛情嗎?你說你愛我?」他進發出一陣笑聲,笑中帶着淚,淚水覆蓋了唇上的痕迹,他猙獰著像汪洋一樣哀深的眼:「你們根本不懂愛情!」

「你憑什麼說我不懂?」韋伊為他心疼為他生氣,他不知道該如何控制這矛盾的情緒,他轉向另一種情緒,那就是嫉妒。他叫道:「你那見鬼的米歇爾就懂愛情嗎?」憤怒的眼看着英國男人,像閃電一樣的明亮,也一樣的危險。

「對!她懂!」英國男人像一個捍衛國土的戰士一樣宣告道,他的眼裏突然湧出一種柔情:「她是世上唯一懂得愛情的人,而你……」看向中國青年,他的眼卻是犀利的,「你不懂,因為你與艾利克是一樣的。」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把我與艾利克相提並論?我們有什麼關係嗎?」韋伊不明白,這難道就是他的愛不被接受的原因,如果是,他需要一個答案!

「不!」約塞否認,他搖著頭,低沉緩慢地說:「你們都想拆散我和米歇爾,難道不是嗎?」

「可是你的米歇爾已經死了也說不定!」韋伊想起酒館老闆的話,如果他面對的真的是一隻鬼魂,那麼他的妻子也已經走了二十多年,即使沒死,也已經是一個年近半百的老人了,如何配得上年輕健壯的約塞。

「你在說什麼鬼話!」約塞驚叫道,他生氣地瞪着對方:「她只是被艾利克帶走了,她不會死的!我會找到她的!」

「你以為我會讓你去找她嗎?」中國青年冷笑一聲,「我可不是上帝,我沒有那麼大的肚量!」

約塞面色難看地看着他,說道:「你們是一樣的惡魔!」

韋伊知道,他指的還有艾利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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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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