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空還是一片晴朗，可是方才在醫院裏發生的事卻讓旭青和子修兩人的眼底烏雲密佈。

兩人自醫院出來后便沒有交談，只是滿懷心事的走在喧鬧的台北街頭。

「我們坐一下吧。」旭青看到路邊有供行人休息的座椅，便提議坐下來休息。

子修依言坐下，眼神沒有焦點的呆望着前方。

「拿去！」

旭青買了兩罐飲料，遞了一罐給坐在椅子上發獃的子修。

「謝謝。」

子修看起來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默然的神情讓人看得心酸。

「對不起，我出手太重了些。還很痛嗎？」旭青不好意思的看箸子修臉上的瘀青。

「沒什麼，如果換成是我，我也會有同樣的反應。」子修修然一笑，卻是掩不住的落寞。

「關於那個男人的事你知道多少？」旭青回歸主題，問他知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何方神聖。

子修搖搖頭，「二個多月前我剛退伍，寶寶約我出來，告訴我她愛上了別的男人。這時我才知道有這一號人物的存在，至於他是誰，我也不知道。」

經過一個月的適應，他還是無法正視寶心要和他分手這件事。

「你沒有問她關於那個男人的事嗎？無論背景、身份，有關於那個男人的任何資料？」

「你自己沒有問她嗎？」子修反問了旭青一句。

「她不肯說。」旭青當真拿他這個妹妹沒辦法。

「這不就是了！當初她說要分手的時候，我問也問了，求也求了，她卻怎麼都不肯透露那個人是誰，你也知道她有多拗的。」她的執著與堅定不也是他欣賞的特質嗎。

「是啊！如果她不肯說的話，她的嘴巴可是閉得比蚌殼還緊。」一齊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妹妹他還會不知道嗎？

「這麼說來，除了當事人孫寶心之外，沒有人知道那個人是誰了。」旭青無奈的說，原本還想從子修這裏挖到一點消息。

「沒錯！」子修也愛莫能助。

「如果讓我知道那個人是誰，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旭青重重的將拳頭槌在椅子上，氣憤難耐。

「到時別忘了算上我一份。」子修恨恨的說。

☆☆☆☆☆☆

「寶寶，我們給你帶了一些水果，還有一瓶維他命，住在外面天天吃外食，很容易營養不均衡的。」

旭凡和旭青聯袂出現在寶心的小套房裏，為她帶了一些營養補充品。

「謝謝，不過你們兩人一起出現應該不是只為了送東西來給我吧？」

看到兩個哥哥齊出現，用膝蓋想也知道是為了什麼。於是接過了東西，寶心也就開門見山的為兩人一同出現的原因起了個頭。

「你既然這麼聰明，那你也應該猜得出我們來的目的了。」

旭凡懶洋洋的將寶心房中的擺設掃視過一遍，並沒有發現男人駐足的痕迹。

「我想聽你們親口說。」寶心雙手交插在胸前，防衛性十足的說。

該來的終歸躲不掉，她鼓起勇氣準備招架即將來的問題。旭青還好，可是旭凡可就沒那麼好打發了。

「那個男的是誰？你和他是認真的嗎？」沉不住氣的旭青首先發難，想知道那男人的身份。

「你們不認識他的，更何況人家已經有老婆孩子了。」寶心搖搖頭，一開始就投下了一顆威力強大的炸彈。

那男人居然還是個有婦之夫！

「你是說你明知道他有老婆，卻還跟他在一起？」旭青發出一聲驚叫，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寶心竟會跟有家室的男人有牽扯！不只如此，還懷了他的孩子！

「開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啊！」寶心試圖辯解。

但是一想到成漢和他那美艷的妻子依偎在一起的畫面，她的胸口就覺得一陣灼痛，視線也開始模糊。

「這麼說來，是那個混帳騙了你!」旭青很快的下了結論。

「不是!他沒有騙我，是我自己心甘情願和他在一起的。」寶心仍然忍不住為成漢辯護。

雖然旭青所說的她也曾想過，可是在心底仍然不願相信成漢是故意騙她。

「現在再說什麼責任和甘願都太晚了。」旭凡終於開口了，他的話卻讓他們倆都嚇了一跳。

「幸好發現得早，要處理就要快。」淡然的語氣像是在討論晚餐的菜色。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旭青的思緒仍在那男人身上打轉，還沒想到孩子該如何處理。

「把孩子拿掉。」

旭凡清楚的說出他的「處理辦法」，不理會驚訝的旭青，直直的盯着寶心的反應。

「不！」寶心發出一聲驚呼。

雖然她也曾想過這麼做，但現在由旭凡口中說出，卻顯得格外殘酷，讓她無法接受。

「你還有其它的選擇嗎？」旭凡的冷靜讓寶心痛恨。

「二哥！這樣會不會對寶寶不好啊？」旭青沒想到這種事竟然會發生在他小妹妹身上。

「放心，那只是一個小手術，我可以幫她安排的。」旭凡回答了旭青的問話，卻沒有看他，仍是盯着寶心。

「可是……」

「不然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旭凡斜瞄了旭青一眼。

旭青只好閉上嘴。

「我可以把他生下來!」寶心勇敢的為自己腹中的小生命戰鬥。

「你要拿什麼養他呢？」旭凡挑釁的問，試圖敲開她那頑固的腦袋，在裏面灌進一點理智。

「我可以出去工作賺錢養他!」

「那如果你又遇到了心儀的對象，想結婚了，一個拖油瓶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旭凡所說的一字一句讓寶心幾乎無力反駁。

「我不嫁。這年頭女人也可以靠自己養活自己，沒必要一定要結婚。」她現在一心只想要保住這個孩子。

「那你的學業呢？你別忘了你還是個學生。如果學校知道這件事，那可不是鬧着玩的。」旭青提醒她。

當初他踏入歌壇也是在允諾會完成學業的前提下才得到家人的支持。

「還有爸媽呢？他們年紀大了，禁不起刺激，你有沒有考慮到他們的感受？」旭凡接着說。

兩兄弟你一言我一語的，殘忍的將炮口一致針對那個未出世的小生命。

「我就快畢業了，才兩個月而已。我手頭上還有一些存款，而且畢業后我可以先留在台北……」寶心自知說出的解決方法薄弱得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可是她不能什麼都不做啊！

坐在旭凡和旭青面前，寶心覺得自己好像被審問的犯人。哥哥們向來不都是疼她寵她、什麼事都由着她的嗎？為什麼這次不能像以前一樣幫她？為什麼這次不能像以前一樣支持她？

「你覺得這件事你能夠瞞爸媽多久？遲早有一天你必須面對大家。」旭青好言相勸。

不等寶心回答，旭凡又接着說：「如果有一天孩子問你，他的爸爸是誰，你要怎麼回答他呢？」咄咄逼人的要她面對可能發生的殘酷現實。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孩子是無辜的，沒有任何人有權剝奪他來這個世界。我不願意就這樣讓他的生命沒有一個開始的機會。如果你們都容不下這個孩子，那我也只能選擇陪孩子一起消失在你們面前!」寶心又忍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這個孩子是她跟成漢惟一的一點聯繫了，她不願就這樣將他一筆抹去。雖然他回到了他妻子身邊，可卻忘了把她的心還給她。她的心還在他身上，還是無法自己的想念着他啊！

她變得好愛哭，她不喜歡這樣！

「你為了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就忍心這樣拋下養育你二十多年的父母和我們這些疼了你二十多年的哥哥？」旭青受傷了，他向來不擅在家人面前隱藏自己的感情。

「這是萬不得已之下我必須做的選擇。你們都有能力照顧自已，可是這個孩子只有我能夠保護他!」寶心垂下頭，隱藏起對旭青的不忍，態度強硬的表明自己的立場。

「你真的很愛那個男人？」旭凡勾起寶心低垂的臉，望進她盈滿淚水的眸子。

原本這雙眼中滿載的快樂到哪去了呢？

「好吧，如果你當真想要留下這個孩子，那麼我會在下個月初時排出幾天假來。還有，青，你也要記得把那段時間空下來，我們一起陪寶寶回家。」旭凡為一切的爭執下了個結論。既然打不過她，那就只有加入她的陣營！

雖然當寶心住院時，旭凡可以利用醫療設備之便先斬後奏，解決這個將會成為他們一家人煩惱的「小麻煩」，但是他相信寶心已經有自己承擔後果的準備了。而且她在為那個未出世的孩子爭取生存下去的權利時，隱約也已經有了母親的味道。他的小妹妹長大了。

「二哥……」

寶心沒想到旭凡竟會選擇陪她一起去面對這件事，心中充滿了感動與感激。

「算了，那就一齊回去吧，我也好久沒回家了。回家大家一起想，總會想出一個解決的好方法的。」旭青搔播頭，雖然覺得難過，卻也拿他這個拗脾氣的妹妹沒辦法。

現在只能希望老媽能勸得動她，或者總是默默為他們解決一切問題的大哥和老爸能夠能有什麼好主意。

☆☆☆☆☆☆

門口狗兒興奮的叫聲宣告了有訪客上門的訊息。

子修推門進來，便發現屋子裏的空氣凝重得非比尋常。大家坐在客廳里，卻沒有平時的笑語。每個人的臉色都很沉重，寶心正一件一件的將洗好的衣物按照個人分好、摺疊好。

寶寶未婚懷孕，卻又不肯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還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這件事確實在孫家造成了軒然大波，還連累了她三個哥哥陪她在父親面前跪了一晚。但是至今孫父仍氣得不願意跟她說話。

「賀子修，你今天來得不是時候，我們家這幾天不對外開放！」旭青毫不客氣的對子修下了逐客令。

「我今天來是有正經事的。」

子修走到寶心面前，自袋中拿出一個絨布的小盒子。

「嫁給我。」盒子內正是一枚光彩奪目的鑽戒。

子修考慮了許久，心中仍然放不下寶心，所以決定鄭重的向她求婚。

「子修，別這樣，這對你太不公平了。你這麼好，總有一天，你一定會遇到一個你喜歡的女孩的。」寶心斷然拒絕了子修的求婚。

「公不公平由我自己判斷，而且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孩子想想。現在這個社會對於未婚生子的單親媽媽仍是嚴苛的；我捨不得你這樣受苦！」子修眼中充滿了對寶心的疼惜。

「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還是不能答應你。」寶心迴避著子修灼熱的眼光。

「是為了孩子嗎？相信我，我一定會將這個孩子當成自己親生孩子般疼的。」子修苦口婆心遊說固執的寶心，但寶心卻只是搖頭。

「孫媽媽，你幫我勸勸她吧。」子修轉向孫母尋求支持。

「子修，你知道孫媽媽一直就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如果你能夠成為我的女婿，孫媽媽當然很高興，這也是長久以來我心中的願望。但是今天要結婚嫁人的是寶寶，更別提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了，所以我也不便再干涉她的決定。」孫母向來喜歡子修，可她仍然不能幫寶心作決定。

「子修，你來了!」當警官的大哥孫旭平從外面回來，向子修打了聲招呼。「爸和旭凡呢？」門口沒看到旭凡的車。

「二哥一早就帶老爸去釣魚了。」旭青懶懶的回答。

釣魚是孫父惟一的嗜好，為了讓他冷靜下來，這兩天，一大早旭凡就開車拖着老爸出門釣魚去了。

「這位是？」

孫母看見旭平身後跟着一位穿着淺藍色洋裝、身材嬌小的女孩。

「這位是何香荃小姐，也就是我的未婚妻，我們決定在月底結婚。」旭平的話讓全家人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寶心未婚懷孕，向來穩重的旭平又突然宣佈要閃電結婚，孫母不禁慶幸自己的心臟還算夠力，不然可能會受不了這些突如其來的刺激。

四個孩子裏，老大孫旭平和老二孫旭凡是一對雙胞胎，雖然在長相上同樣遺傳了母親的優雅細緻，但個性卻非常兩極化，一動一靜。旭平從小就很懂事，屬於少年老成，而旭凡則是天生的花蝴蝶。如果是旭凡要結婚還說得過去，因為他身邊的女朋友從來沒有間斷過，可是她卻從沒聽說過旭平交了女朋友啊！

她這個母親是不是做得太不稱職了？

「寶寶，孩子的事你不用擔心了，到時就讓大哥來處理，由我來當孩子的父親。」

從小旭平就是那麼有條有理，替弟妹收拾爛攤子更是家常便飯，但這一次是攸關他的婚姻啊。「這太匆促了吧？人家何小姐的意思呢？」孫母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竟然就是要結婚。

「孫伯母，這一切旭平都跟我講過了，我沒有意見。還有，以後叫我香荃就好了。」女孩的聲音輕輕柔柔，就像她的人一樣，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何小姐在哪兒高就？跟旭平在哪認識的？」孫母想多了解眼前的「準兒媳婦」。

「她在國中教書。她家遭小偷，來警局報案時認識的。」旭平幫她回答了孫母的疑問。

「那你家裏還有些什麼人？他們怎麼說呢？」孫母仍然不放心。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家裏只有祖母和一個弟弟，他們會支持我的決定的。」香荃的語氣相當堅定。

「哥！幾個月不見，你真是惦惦吃三碗公耶！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最好老實招來，你到底把她藏了多久？」旭青忍不住要虧旭平兩句。

「很冒昧的問一句，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像孫青？」香荃看着旭青，越看越覺得眼熟，忍不住發問。

「原來你也這樣覺得啊，很多人都這麼說，我朋友還說要幫我報名超級明星臉……會痛耶！」旭青胡扯到一半，被旭平敲了一下腦袋。

「別聽他胡扯。他就是孫青，那是他的藝名。」寶心打斷了旭青的胡說八道。

「真的？」

旭平沒提過他有一個明星弟弟。

「你可以靠近一點，再近一點，捏捏看，水水嫩嫩，如假包換。」旭青永遠是家中的開心果。

「既然回來了，就留下來吃個晚飯再走吧！大哥自從搬出去后也好久沒回來吃飯了吧。我媽做的菜可是不輸給餐廳的大廚喔。而且也可以介紹為你一下我們家裏的成員。我先回房間去整理一下我的東西。」寶心友善的招呼著香荃，說完便抱着整理好的衣物先回房間了。

「平哥，你可壞了我的好事！我好不容易才抓到這個機會，威脅你老妹嫁給我。」見到寶心回房，子修故作苦惱的抱怨。

「子修，雖然寶寶是我妹妹，但我還是要說，她實在很沒眼光。沒有選擇你，是她一輩子的損失。」旭平看得齣子修對寶心的深情。

「平哥！」

雖然有孫家上下的肯定和支持，但是那個最重要的人卻還是不願答應嫁給他啊！

「我進去看看寶寶。」子修不願再多說些什麼。

「寶寶。」走進寶心的房間，子修發現她不知在看什麼，正看得入神。

「有什麼事嗎？」寶心匆匆忙忙將那東西塞進枕頭下。不知道是領帶還是絲巾什麼的。

「我只是來問問你要不要在晚飯前出去走走。」

那顏色和花樣他好像在哪裏見過。

「好啊!我也想出去透透氣。」她從沒覺得回家的壓力會這麼大。

「小心點，別着涼了。」子修體貼的拿起床頭上的一件薄外套要她穿上。

「不要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

子修的溫柔又讓寶心忍不住紅了眼眶。

好熟悉的感覺！子修努力的在腦海里尋找，那東西究竟在哪裏見過？

☆☆☆

子修滿懷心事的回到家，卻發現兩個不速之客正在家裏等他。

「子修。」是傑森和琳達。

「好久不見了，怎麼不早跟我說你們要來台灣，我好去接你們啊！」子修笑着招呼他們。

「我們是臨時決定過來的。」琳達給他一朵淡淡的微笑。

「是來觀光嗎？這次來打算待多久？」

子修的友善讓傑森實在沉不住氣了。

「子修！其實我們這次是專程來台灣找你的。」傑森挑明了跟子修說明這次來台灣的動機。

「找我？」

子修有點訝異，因為他跟傑森夫婦也不過就是那麼一面之緣罷了，為什麼他們夫婦倆要繞過半個地球專程來找他呢？

「難道是成漢哥他發生了什麼事？」子修關切的問。

傑森搖搖頭，和琳達互望一眼，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

「我要說的事跟你和成漢都有關，聽完以後你要怎麼做，我無權干涉。只是我希望你記得一點，成漢他真的很關心你，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傷害你。」傑森懇切的對子修說出他的希冀。

子修心中湧出一股不祥的感覺，腦袋裏面突然靈光一閃，那是成漢的領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