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在送走常母以及一些不相干的親戚朋友后,頭等病房內就僅剩頭上綁着繃帶依舊昏迷不醒的佟非愛,以及兩個男人。

而病房內的氣氛,也在身穿醫師袍的方舒遠遲遲不肯離去下,愈顯僵凝。

「方醫生,這裏已經沒你的事了。」守在床邊的常京介斜睇方舒遠一眼,冷淡的語氣里透著逐客之意。

「非愛隨時都會醒來,我必須在確定她的狀況后才能離開。」方舒遠毫不畏懼他偶爾彰顯於外的暴戾之氣。

常京介輕哼一聲,臉上除了冷還是冷,因為此刻的他已經連最基本的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換言之,對於這個仍對他妻子存有非分之想的男人,他沒有立即將他轟出去就已經算是很客氣了。

「常先生,我想知道非愛為什麼會出事?」縱使他已經對非愛死心,但感情的事哪能說斷就斷。

「這不關你的事。」要是讓他知道是誰在非愛的車內動手腳,他一定會讓他嘗到同樣的滋味。

「常先生,請你講理一點,我是非愛的學長,當然有資格關心——非愛醒了!」方舒遠話才說到一半,就見常京介緊繃的臉部線條突然軟化下來。

「非愛。」常京介輕輕地握住她吊著點滴的小手,並盡量剋制自己語氣里的激動。

佟非愛眨了眨仍顯沉重的眼皮,然而就在她想放任意識再度沉入黑暗中時,卻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突然被一隻異常溫暖的大手給緊緊包裹住,她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試圖將已合上的水眸努力撐開。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雙含帶深情的眼眸,她的心一悸,濃濃的睡意在剎那間消失無蹤,緊接着當一張略顯焦急的臉龐逐漸在她眼前擴大之際,她竟為之忡怔。

「京、京介……」他看起來好緊張,難道她真的傷得很重?佟非愛原本就毫無血色的臉蛋霎時變得更為蒼白。

「非愛,你哪裏不舒服?快告訴我……」常京介一直在留意她的神色,以致當她的小臉倏然更為蒼白時,他的自制力差點崩潰。「方舒遠,你還站在那裏幹嘛,還不快過來看看非愛,」

方舒遠被常京介暴戾的口氣嚇到,連忙問:「非、非愛,你是哪裏痛,頭嗎?還是……」

「學長,你告訴我,我是不是不能走了?」她語帶哽咽地看着一頭霧水的方舒遠,根本不敢嘗試去移動自己的雙腿,生怕惡夢會成真。

聽她這麼一問,常京介與方舒遠同時愣住。

「是誰跟你說你不能走的?」常京介屏住氣息問。

「是你的表情。」她撇過頭,不想讓他看見她的脆弱。

「我的表情!」常京介一愣,似乎沒想到自己過於焦急的神色竟會讓她會錯意。

「非愛,你只是撞傷頭部而已,休養幾天就會沒事了,不過……」一記陰沉的目光陡地射向方舒遠,同時也截斷了他的話。

「方醫師,我想和我的妻子單獨說幾句話。」常京介原本抿緊的薄唇意外地勾勒出一抹極淺極溫和的笑。

「呃,那、那有什麼問題再叫我。」識時務者為俊傑,方舒遠對着佟非愛僵硬地笑了笑后,隨即迅速地離開。

「介,我真的沒事嗎?」佟非愛急切地問。

「非愛,你真的沒事,不信的話……」常京介的大掌冷不防地伸進被子裏去,然後——一抹嬌羞的紅色染上她雪白的臉蛋。「如何,你的雙腿還有知覺吧?」他暗啞地笑問。

佟非愛放心之餘,也奉送給丈夫一記白眼。「快把你的手拿開啦!」

常京介一笑,緩緩地將大掌抽出。

「昨天你除了見謝曼芸之外,還見過誰?」將病床調整到她最舒服的位置后,他的眉宇之間終於流露出肅殺之氣。

她微愣了一下,隨即想起——

鍾詩玲!

不對,鍾詩玲雖然恨她、怨她,不過應該不至於會置她於死地,或許煞車會失靈只是因為車子本身的因素。

「你的車子被人動過手腳。」

佟非愛倏地抬起眼。

「那個人我認得是吧?」常京介眯起眼沉聲問。

「介,她不可能會這麼做的。」她嘴裏雖然這麼說,可是只要一想起鍾詩玲離去前的怪異模樣,她就不確定地打了個哆嗦。

「哦?」

「嗯,她雖然氣我,但她的孩子才出生沒多久,不可能會……」佟非愛瞠大雙眼,看着臉上泛起冷笑的常京介。「介,你不能隨便冤枉她,她其實也很可憐。」

常京介沒出聲,但唇畔那抹笑意卻透露出他的決心。

「介,不要去找她,她會變得如此偏激,多半是因為你的關係。」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的肩頭一縮,卻毫不客氣地撇唇說道:「誰教你既花心又不負責任。」

「花心我承認,但什麼叫作不負責任,我們交往之初就已經說好各取所需,是她的胃口愈變愈大,不僅凈耍些小手段,還想把肚子裏的種栽贓給我,哼!若不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早就讓她在服裝界混不下去了。」

但顯然鍾詩玲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會膽敢在佟非愛的車內動手腳。鍾詩玲啊鍾詩玲,是你自掘墳墓,怨不得人。

「介,事情都還沒查清楚,你不能……」

「放心,我不會輕舉妄動的,倒是你……」

「我。」凝視着他難得展露出來的真心笑靨,佟非愛竟看得痴了。

「你必須好好給我待在這裏一陣子。」

「學長不是說我不要緊?」佟非愛又是一陣慌亂。

「你是不要緊,但你總得顧及一下你肚子裏的寶寶吧。」常京介輕笑一聲,忍不住傾身啄吻她頻頻眨動的眼瞼。

「我肚子裏的寶寶?那你是說我,我懷孕了!」她驚喜、激動萬分地欲傾身抱住他。

但常京介卻早一步壓住她還插著點滴的手腕,以免她被針頭刺傷。

「介,寶寶沒事吧?」欣喜之餘,她也開始擔心起孩子的狀況。

「放心,寶寶安安穩穩地在你肚子裏。」

「那就好。」

叩叩。

開門走進來的是拿着各式補品的李嫂。「少爺,少夫人該吃點東西了。」

「好好休息。」常京介溫柔地對她說完,隨即步出病房。

他該去找那個女人算帳了。

*****

佟非愛記得自已是在吃下一大碗的補湯后,即睡了過去。

但不知何故,一個類似重物落地的碰撞聲令她突然驚醒,她反射性地看向房門的方向。只見門依舊是關起的,可是,李嫂呢?

佟非愛的視線立刻投向右側的沙發椅,由於天色已經全黑,病房內也只開了盞微弱的小燈,以致她直到現在才發現李嫂竟整個人倒卧在地。

「李嫂!」佟非愛失聲叫道。

啪的一聲!

房內大燈突然亮起,佟非愛一驚,倏地瞪視着前方。「是你!」

「你為什麼沒死?」鍾詩玲噙著一抹猙獰的笑,緩緩地走向倒卧在地的李嫂。

「你把李嫂怎麼了?」佟非愛欲掀開被子下床。

「佟非愛,你敢過來,我就馬上讓她死。」鍾詩玲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小刀!而令佟非愛心驚膽戰的是她竟然把刀口擱在李嫂的脖子上。

「住手,我不過去、我不過去,你把刀子拿開。」她原本踩在地上的腳尖迅速地縮回病床上。

鍾詩玲獰笑一聲。「佟非愛,你的命還真大,竟然沒跟你肚子裏的雜種一起死去。」

佟非愛的雙手驀然握緊,不!她不能再刺激她。

「在我車內動手腳的人,真的是你?」佟非愛儘力保持聲音的平穩。

「是我沒錯,那時候我不是叫你要好好保重嘛。」

「這麼說你一直在跟蹤我?」

鍾詩玲一雙異常興奮的眼睛倏然迸出一抹詭異的光芒。

「鍾詩玲,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就算我真的死了,京介也不會愛你。」她極力隱忍的情緒在一想起腹中才剛形成的胎兒,便剋制不住地爆發出來。

「住口!」佟非愛的話嚴重地刺激了鍾詩玲,她渾身不停地顫抖,就連眼中也無端地蒙上一層懼意。

因為就在兩天前,京介竟然二話不說地把她綁在一輛車子的前座上,還命人將車開往佟非愛出事的那條山路,以時速一百公里以上的速度不斷地做出極危險的動作,有好幾次她都覺得車子即將墜落山谷,害她被放下車后不僅狂吐不止,還連站都站不起來。

可惡!這一定是佟非愛煽動他的,否則京介這麼愛她,怎麼可能會如此狠心地對付她。

佟非愛有身孕了是吧!

為了讓京介有理由擺脫這個心機深沉的佟非愛,她必須……一旦她失去腹中的胎兒,那京介勢必會再回到她身邊。

佟非愛一直密切地觀察著鍾詩玲的一舉一動,可是她的心也因為她的笑而逐漸轉為沉重。

倘若李嫂沒有落在她手中,她還可以與她一搏。

「這是什麼?」看着一瓶藥罐慢慢地滾向她,佟非愛害怕地緊盯着鍾詩玲眸中所流露出來的瘋狂。

「把葯撿起來,然後吃三顆下去。」

「這是什麼葯?」她顫抖地間。

其實她心裏多少也有點底。

「你不夠資格懷京介的孩子。」

「你!」

「佟非愛,你要是不吃,我就一刀割破她的頸子。」鍾詩玲握緊刀柄用力比畫了一下。

「等等……」佟非愛忙不迭地彎身撿起地上的藥瓶,不過她還是沒有勇氣將瓶蓋轉開。

怎麼辦?她不能不顧及李嫂的安危,但她的寶寶……京介,求求你快點趕來,要不然我們就真的見不到寶寶出世了。

「鍾詩玲,你非這麼做不可嗎?」

「少廢話,快吃!」

「鍾……」

「再說我就殺了她。」鍾詩玲大喝道,銳利的刀口作勢就要畫下。

拖延不了了,佟非愛雙手顫抖地開啟瓶蓋,旋即倒出三顆白色藥丸。

「快吃下去!」

佟非愛的雙眼一閉,將掌心中的三顆藥丸全放進嘴裏。

砰!

說時遲那時快,房門毫無預警地被一股外力給猛力踹開,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才讓還處於極興奮狀態的鐘詩玲來不及反應,就被常京介所帶來的兩名安全人員給制伏。

「哈!來不及了,她已經吃下去,她已經吃下去了……」雖然被擒住,鍾詩鈴仍然得意地狂笑不止。

「非愛。」常京介面色丕變地奔至床邊。「你給她吃了什麼?」見佟非愛手裏拿着一瓶藥罐,他隨即兇狠地瞪向鍾詩玲。

鍾詩玲一駭,笑聲倏止,但很快地怨恨凌駕了恐懼,她勾起一抹詭譎至極的微笑!對着常京介緩緩說:「墮胎藥。」

「該死的!」

常京介極力按捺住想殺人的衝動,在他按下緊急按鈕的同時,也開始試着幫佟非愛催吐。

沒想到佟非愛卻對他搖搖頭。

而且照理說,她在被迫吃下藥丸后,理應會傷心不已,可是她卻只是在常京介及時趕來的一剎那鬆了一口氣,就再無其他反應。

「非愛你……」

就在這個時候,佟非愛竟低頭將三顆白色藥丸全部吐出。「我沒有吞下去。」她偎在他懷裏,輕輕說道。

幸虧京介來得快,否則若再晚個幾分鐘,難以開口說話的她肯定會被鍾詩玲瞧出異樣。

常京介見她沒吞下藥丸,心中的大石猛地放下。「你快嚇死我了。」他緊緊地擁住她,語氣難掩激動。

「怎、怎麼會這樣,你怎麼會沒吞下去?」鍾詩玲見她根本沒吞下藥丸,當場驚愣不已。

「鍾詩玲,看來你根本沒學到教訓。」見妻子沒事,常京介即以一副怒氣騰騰地樣子看着她。

「介!讓她走吧!」

「不行。」常京介斷然拒絕。

「介,我拜託你放過她,她會這麼做完全是因為她太愛你,而且她還有個小孩要照顧,你就饒她這一次好嗎?」見鍾詩玲從不敢置信到現在這副隨時都會昏厥過去的模樣,她着實不忍心。

「哼,你確定她不會再犯了?」他冷哼了一聲。

「鍾詩玲,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誰呀?」佟非愛忽然看向鍾詩玲,意有所指的問。

鍾詩玲說不出話來,除了常京介那副欲將她碎屍萬段的兇狠模樣令她徹底絕望外,佟非愛的這番話,也讓她開始思索起來。

就在醫護人員趕到的那一刻,常京介也在佟非愛請求的目光下,臉色緊繃地示意安全人員鬆開對鍾詩玲的鉗制。

而後,鍾詩玲緩緩站起身,低着頭一個字也沒說地默默離去。

「你不應該替她求情的。」

「我相信她絕對會變好的。」

「哼,你太小看女人的妒忌心了。」

「你還敢說,若不是你以前太花心,我……」

他突然吻住她,久久之後,他才有些難堪地紅著臉,聲音沙啞地在她耳邊低喃:「今後,就罰我常京介只能愛你一個人,這樣總可以了吧。」

對於他變相似的道歉,佟非愛宛如玫瑰花瓣般的唇不禁浮現一抹極其幸福的嬌笑。

「嗯。」她輕輕應了聲,旋即湊向他烙下深情的一吻。

*****

八個月後。

佟非愛順利產下一子,公公婆婆自是歡喜不已,所以在常家長孫滿月時,便在愛情大飯店席開百桌慶賀。

「恭喜你了,非愛。」

休息室里,謝曼芸開心地將一條金項鏈系在正依偎在母親懷裏的小嬰兒身上。

「曼芸,這孩子收到的禮物已經夠多了,你不需要再破費。」佟非愛的眼裏散發着為人母的光輝。

「非愛,你這麼說就不對了,你能生出這麼可愛的小貝比,我可是功不可沒。」

「哦?」

「你想想看嘛,要不是我雞婆,你能碰到這麼偉大的預言大師嗎?等等,你別跟我說你跟常大帥哥重修舊好一點都不關預言大師的事,我就不相信大師那番預言沒對你造成影響。」謝曼芸得意洋洋地說。

「什麼預言?」常京介剛好開門走進來。

「問你的親親老婆羅。」

謝曼芸對着佟非愛眨眨眼。「啊!差點忘記了,有人托我將這個紙袋轉交給你。」她識相地將休息室留給他們兩人。

「你朋友的眼睛好像有點問題?」常京介開心地摟住嬌妻,並逗弄著白胖可愛的稚兒。

「你的眼睛才有問題呢?」她白了他一眼。

「對了,你們剛才在說什麼預言?」

在將懷裏寶寶小心翼翼地抱給丈夫后,她才忍不住笑道:「介,你知道嗎?其實已經有人早一步替我們算出……」

聽完她的敘述后,常京介僅是挑了挑眉,「這位預言大師是挺厲害的,不過他就算再怎麼厲害,也沒你老公厲害。」

[是嗎?」

「因為我可以預言我們將來會有一打的小孩。」

「你當我是母豬啊!」佟非愛不依地槌打了他一下,就在這時,她竟不小心將謝曼芸拿給她的那隻紙袋掉在地上。

當她撿起紙袋的同時,一張紙也順勢滑出紙袋外。

對不起。

鍾詩玲

佟非愛一笑,開心地收好紙片,隨即轉身抱住欲偷看的丈夫及差點失去的稚兒。

一切都過去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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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架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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