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林尉生今天暢快淋漓的跟同事們打了一場籃球賽，他已經好久不曾這麼盡興了。
他坐下換下一身汗濕的衣服，思緒回到了那一夜，他情不自禁的吻和勝男倉皇失措的離去……她柔軟的唇到現在他還感覺得到，她美好的氣息還在他的鼻息間流連……
該不該去找她呢?他一直猶豫着要不要打電話給她，但對於那一夜的事情，他又要如何解釋呢?
這幾天他一直想理清自己心裏的感覺，腦子裏搜尋着記憶中的她以及現在的她，那天的吻究竟是他一時的衝動?還是真的對她心動?
打開柜子，看見上面的藥罐子，他不期然的嘆了一口氣。就算他真對她有意思心動又如何呢?
他倒出了一顆葯，和著開水吞下肚，搖搖頭苦笑。他現在能跑、能跳，全都是靠着藥物，就算如此，也難保哪一天他不會驟然離開人世。
他忘了自己是什麼人嗎?他忘了他根本沒有愛人的資格，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去的人，有什麼資格愛人?
這樣也好，時間一久，她就會忘了他的，就當他們從不曾相遇，以前的那些從來不曾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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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醫生來!多喝點，你別自責了，這種事在醫院裏每天都要發生好幾回呢!」小惠又幫勝男倒了一杯酒。
「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儘力了！」護士愛藍也點着頭，不平的說道。
就是盡了力，人還是救不回來，才是教勝男最沮喪的。雖說手術失敗這種事在醫院裏是很平常的事，但她當醫生這麼久來，第一次有病人在她手中死去，一個進手術房時還好好的人，卻在動手術時死去，她怎麼也無法釋懷。
愛藍又說道：「你可能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所以才會難過，有的老醫生根本都麻痹了，什麼感覺也沒有，反正明天睡一覺起來，什麼都后得一乾二淨!」
是不是總有一天她也會變成如此，變成一個面對生離死別都再也沒有任何感覺的醫生?勝男拿着酒杯，一杯杯的往嘴裏灌，一句話也沒有說，任苦澀的酒精模糊意識，消除她的煩惱。
「對了!我們去跳舞，殷醫生要不要一起來?放鬆一下自己吧!」
勝男搖搖手，又灌下了一杯酒，「你們自己去吧!我沒心情跳舞!」
「就是心情不好才要跳舞啊！」
小惠使了一個眼色給愛藍，在她耳邊悄聲說：「讓她靜一靜好了!」
「那我們去跳了!」幾個女孩下舞池去跳舞。
震耳欲聾的音樂在勝男的耳邊響着，她看着眼前忽清楚忽模糊的舞池，許多男男女女正隨着音樂扭腰擺臀。
不知是喝酒的關係，還是裏頭五味雜陳的味道，她總覺得呼吸困難快窒息了。
她離開了位子，身子不穩的來到舞廳外頭，深吸了外頭的冷空氣，頓時覺得舒服多了。
舞廳外頭正好有個小噴水池，她癱在椅子上，將頭完全靠在椅子上，仰頭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這天空的顏色就跟她心裏的顏色是一樣的，她的未來是不是也如陰暗的天空那樣什麼都看不見?
她想起了早逝的爸爸，爸爸在臨終時緊握住她的手，要她代替他好好照顧媽媽跟弟弟，她一直都沒有忘記爸爸所囑咐的話，一直都是這麼的努力，在學校，不論是功課還是體育，她要求樣樣拿第一，考上第一志願的高中，考上第一志願的大學，做最優秀的醫生，從來不浪費時間，不知道什麼叫玩樂。
好久沒見到媽媽跟弟弟了，一年跟家人相聚的時間用手指頭都可以數得出來，只是這一切到現在她竟覺得沒有半點意義。
「小姐，一個人嗎?」
一個滿身酒氣的男人主動坐在她身邊，一臉猥瑣地沖着她笑。
她微皺起眉，用着不悅的眼神盯着來人，接着，她想起自己似乎也是滿身的酒氣，也好不到哪裏去。
「小姐貴姓啊?做哪一行?給不給人把啊?」
勝男聞言，不禁笑了起來，「你覺得我家做哪一行的?」想不到她殷勝男活到三十歲了，生平第一次被人搭訕，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看來她還不太糟嘛!這把年紀還有人要把她，哈哈
她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了林尉生。
「在我眼裏的你，一點都不安全。」這句話是不是意味着在他眼中的她是美麗的呢?所以他才會吻她?
「我覺得小姐的氣質不錯，看起來像是做銀行櫃枱小姐!」
她的氣質很好?勝男忍不住的大笑，接着狂笑。第一次有人說她氣質好，要是被小惠她們聽到，鐵定笑掉大牙!哈哈!真好笑!
那個人見她笑了，身體靠了過來，不懷好意的上下瞟着她，「小姐的心情似乎不錯，我帶你到一個好地方去!」
「我醉了!哪裏也不想去!」勝男搖搖頭。
那個人抓住她的手腕，「沒關係，我也醉了，我們正好一對……」
「放手!我不想去!你搞錯了!我不是什麼銀行行員……我是醫生……」
「醫生啊!那更好了!我還沒上過醫生呢!」
男人抓她的力道變得猛烈，全身軟軟的她被他抓得雙腳沒站穩，整個人跌在地上。
「哦!原來你喜歡在這裏啊!那我們就在這裏好了……」男人的狼爪正欲向她伸過去時，卻在半空中被一隻結實的手給截住。
林尉生剛下班，恰好停在紅綠燈前，水池也正好靠近路邊，坐在車上的他卻看見一個男人正要對個女人不軌，他趕緊下車跑上前制止，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在地上的女人不是別人，竟是勝男。
「喂!你別妨礙老子的好事!」醉漢威脅道。
林尉生把那個男人推向一邊，喝醉酒的男人不堪一擊的摔倒在一旁，一邊怒指着他一面口出穢話。
林尉生詫異看着地上滿身灑味、雙眼無神的勝男，眉頭不自覺的深深蹙起，「你怎麼會喝得這麼醉?」
咦!這個聲音怎麼這麼熟?勝男眯起了眼睛，靠近了林尉生的臉，「是……是你……林尉生……」
她看見自己竟然坐在地上，一身的狼狽，慌得要站起來，但她實在是喝得太多了，一站起來身子就晃得幾乎又要倒下。
林尉生趕緊勾住她的肩膀，「你怎麼會來這種地方?」要買醉至少也該找人作陪啊!她一個女人家到這種三教九流都會來的地方，又唱得醉醺醺，難怪會被人騷擾，還好今天遇到他，要不然真不敢想家會有什麼事發生。
看着他令勝男想起了他吻她的那一夜，她還以為他接下來會有所行動，但是一連幾天都見不到他，那夜的吻突然變得無限諷刺。
他把她當成什麼了?那可是她的初吻耶!最少也該向她道歉吧!她也沒有允許他吻她。
「我用不着你管……」勝男愈想就愈生氣，推開他搖搖晃晃往前走，看得他心驚膽戰。
「我送你-回去!」他扶着她往前走。
「走開……用不着你雞婆……我自己會回去……」勝男從他身邊掙扎的想走開。
難得想要幫她一次，竟被說成是雞婆，看來根本是他自己想太多，他們的關係根本沒有改變多少。
「你的個性真是從小到大都沒變!隨便你，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
林尉生心裏也火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心上突生了一把火，看她這要死不活的德行，他竟覺得心頭鬱悶。她的事他根本就懶得管，本來還想謝謝她的，不過照這個女人的脾氣，八成又會說些冷嘲熱諷的話。
他才轉身離去不到兩步，就聽到身後的勝男嘔吐的聲音，他想不管她，但是又覺得自己似乎不該這麼做。
唉!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后，他無奈的轉過身來。
原來這就是喝酒過量的感覺，勝男吐得眼淚流得滿臉，食道酸苦不堪，好像把五臟六腑都一起吐了出來般。
林尉生替她拍背順氣，她吐完后，他也體貼的遞了手帕給她，她虛脫的跪在一旁喘氣。
他用手拂去她滿臉的淚水，她甩開他的手，紅着眼睛瞪着他，「你看到我這樣，心裏一定很樂吧?」
林尉生聞言，停止了動作，他的表情因她的話惱火。她居然這樣想他，在她的心裏，他就是這麼小人嗎?虧他還因為她的事煩得連晚餐都吃不下。
「對!我樂得手舞足蹈，我這個人一向幸災樂禍，這樣講你高興了吧?」
勝男聞言，趕緊把手帕重重交還到他的手上，「看夠了就走吧!」
林尉生順勢握住她的手，面對着臉色蒼白不停流眼淚的她，縱有再大的火氣也全都消失，他嘆了一口氣，「你對人說話都是這個樣子的嗎?用看的也看得出來，我的樣子像是在。幸災樂禍嗎?我從新聞上知道你的事情后就趕到醫院，知道你被停職又趕到你家，到處找不到你，我又急又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勝男張着迷濛的雙眼看着他，身體搖晃不穩的想站起來，「你……真的……很擔心我?」
他勾住了她的腰，看着一臉通紅並且整個人靠在他身上的勝男，搖搖頭說：「你真是喝太多了，醉得連路都走不穩……」
「你不要管我……」勝男想推開他，只是無力的手卻在他的胸膛上胡亂推擠著。
「勝男……別這樣……」林尉生趕緊抓住她的手。她知不知道現在的她有多麼秀色可餐，白皙的臉蛋上有着淡淡的粉紅，星眸半掩、紅唇微張，像是挑逗般的半眯着眼注視着他。
「放開我……」此刻的勝男倒像個孩子般的吵鬧，軟柔的嗓音令她可愛又性感，讓林尉生想狠狠的吻住她。
「我送你回去!」他推離她，手扶住她的眉頭，再不推開她，他怕會控制不住自己，他不願意趁她喝醉時侵犯她。
「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什麼?」勝男大又美麗的眸子裏漾著水光，像個小貓般楚楚可憐。
「勝男……」面對她突如其來的問題，他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勝男貼近他，火熱的氣息帶着酒氣噴在他的臉上，「那一夜你為什麼吻我?你不是很討厭我嗎?為什麼會吻我?為什麼吻了我之後……人就消失了?知不知道我為了那件事苦惱得沒辦法好好睡覺……」
「勝男……」他怎麼會討厭她呢?但是……他卻無法喜歡她，他喜歡不起她……
「你回答我啊!為什麼你不回答我?到底是為什麼吻我?」
勝男咄咄逼人的問著林尉生，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喜歡我嗎?」勝男用着狂亂又凄迷的眼神望着他。
這句話讓林尉生腳底生根，他張大眼睛看着她，他的眼神比她更狂亂。他能嗎?這樣的他能喜歡她媽?
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過於波濤洶湧的心情，拉着她往車子走去，「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我沒有醉……放開我……」勝男不敵他的力氣，被他帶進了車子裏。
他將她安置在車子後座，將車子往路上疾駛，強風擊打着玻璃，力道彷彿直襲人他心頭。
幾乎是一口氣地，他將車子開到她的宿舍門口，轉頭看她時，她已經躺在椅子上睡著了，「勝男……」
他看着發出平穩呼吸的勝男，忍不住輕輕地撫摸着她烏黑柔軟的秀髮，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香氣，瀰漫在車內靜謐的空間，他多想就這樣看着她，讓時間靜止在這一刻……
他的手像是不受控制般的撫摸她的臉頰，明知道不可以，但他的手像是有意識般，在她染上紅霞的臉龐上輕撫，每撫過她的臉頰，心中就有着無限的悸動，每一遍都在挑動着他的情感。
此時此刻，世界似乎只有他們兩人，遠處的喇叭聲像是遙遠而不真實，街燈也變得柔和起來，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對她的情感，也更深刻的體驗了自己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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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勝男眼皮還沒張開，就捂著快爆炸的頭痛號：「啊……痛……」
小惠聞聲，趕緊拿了一杯水還有一顆葯過來，「來!把葯吞了就不痛了！」
「這什麼葯啊?」勝男用力的捶著頭。該死!頭像是剛被卡車壓過，怎麼這麼痛啊!
「止痛藥，你昨天喝太多酒了，都跟你說那雞尾酒的後勁很強的，你酒量不好還猛灌，不頭痛才怪!」小惠說道，又拿了綠油精塗抹在她的太陽穴上為她按摩著，「舒服點了嗎?」
勝男躺在床上，虛弱的點點頭，「今天我不能去上班了，頭還是很昏!」
小惠笑出聲，「你忘了你跟醫院請長假嗎?這幾天你好好休息吧！」不過，她很懷疑勝男這個工作狂要是不工作，她還能做什麼?
勝男閉上眼睛，「是該好好休息一陣子……」要不是因為那件事，她可能還不被准假吧!
「對了!你昨晚跟林先生在一起也不跟我們說一聲，我們從舞廳出來後到處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呢！」小惠抱怨道。
勝男張大了眼睛，「林先生……誰是林先生啊?」
小惠詫異的看着她，「不會吧?你真醉得這麼厲害，不會連昨晚林尉生送你回來的都不知道吧?」
「啊?林尉生送我回來……難道我不是跟你一道回來的嗎?」勝男不解的皺眉。怎麼她腦子空空……昨晚到底是怎麼會被他送回來的?
「我從PUB回到這裏都凌晨五點鐘了，你也真是糊塗蛋，竟然沒有帶鑰匙，人家林先生人真好，照顧了你一整個晚上，直到我回來人家才走，你竟然連誰帶你回來都忘得一千二凈了。」小惠心想，其實那個林尉生也沒勝男說得那麼討厭啊!他人還挺好的。
勝男眼睛眨了眨。啊!昨晚她喝醉酒的醜態一定都被他看光了，還有……她該不會跟他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話吧?天啊!千萬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