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貝妮忍痛拾起那一本鑲著金邊的厚皮書，發現上面有個鑰匙孔。

「是本日記耶!」奇怪，藏得這麼隱密，要不是方才她那一撞，任誰也不會發現這本日記的。

原來這張桌子是空心的，這本日記藏在裏頭剛好，「問題是，有誰會大費周章地把它藏在這裏?」

貝妮第一個想到的是艾克斯，但是不可能，因為他根本就懶得寫日記，自負腦袋可以記下所有生活的點點滴滴。

那這本日記到底是誰寫的?

貝妮走到艾克斯的書桌前拉開抽屜，拿起剪刀動手破壞那個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它撬開，翻開首頁，映入眼帘的是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陳維伊!

她第一個反應是立即把書合上，心臟怦怦地狂跳着，一直有一道聲音告誡着她將它放回原位，不要看、不要看……

可是貝妮按捺不住好奇心，著魔似的翻過一頁又一頁，完全沉浸在裏頭……

一會兒后--

雙手顫抖地合上日記，貝妮得知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心裏直否定着由日記中得知的一切。

她該不會也是陳維伊日記本上所言的一員吧!

貝妮臉色蒼白、全身無力的跌靠在椅子上，極力想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巧合，不可能會有這麼料事如神的人類存在。

從她在貧民窟中遇到那個改變自己人生際遇的陌生人開始至今，這所有的一切怎麼看都像是被人刻意安排好似的。

她竟是人家的一步棋子!呵呵--

她會愛上艾克斯也在人家的算計之中，突然間她覺得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好不真實。三年來的點點滴滴竟是陳維伊早就寫好的劇本情節，她懷疑這三年的一切全是真實的嗎?

如果她沒翻看這本日記，或許還可以跟以往一樣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但是在得知事實真相后，要她如何去面對艾克斯?該怎麼做才能裝作沒事般的繼續和他一起生活下去?

她的幸福竟然建築在一個人的不幸上，是他帶給她完全不同的人生際遇。

怎麼會樣?

???

「咳咳……」

陳維伊用雙手緊捂住嘴巴，不想讓人聽見他的咳嗽聲。他的胸口好痛好痛，好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似的。

原本單薄的身子更加瘦弱了，圓潤的臉頰也變得凹陷，氣色宛如癌症末期的病人般籠罩着死亡的陰影。

痛苦的閉上眼睛，蜷曲著身子側躺在陰暗的角落。他不想讓艾克斯見到自己這副醜陋的模樣，他想減少艾克斯見到此番情景的機會，所以才會把自己隱藏在燭光無法照射到的地方。

這副身體早就殘破不堪，早已承受不了每次體內兩股力量相互排斥的衝擊，是他咬緊牙根硬撐下來，否則早在前年他就該消失於天地間了；如果他的意志力不夠堅強的話，早就解脫這一身的痛苦了。

為何不幹脆了卻自己的生命，還要承受這深入骨髓、肺腑的劇痛?只因他還有最後一件事尚未完成。

他會停止飄泊，主動讓人捕獲，是因為自知已到該畫下休止符的時間了，他得完成最後一項使命--把當初艾克斯渡到他體內的魔力物歸原主，所有的一切都將結束，他也可以安心的死去。

喀喀喀--

誰?

陳維伊聽見陌生的腳步聲，連忙睜開緊閉的雙眼，盡量深呼吸想轉移一下疼痛感。倚著石牆他奮力的坐起身，等著來人的出現。

一道明亮的燭光照亮黑暗的地牢，接着一個披着斗篷的女人站在他身前，當下他就明白來者是誰。

「原諒我身體不適，無法起身行禮，貝妮。」來者是貝妮。

「我們果然曾見過面。」

貝妮拉下帽子露出哀凄的笑容。就算他現在的模樣憔悴不堪，她也猜得出這人就是當初她為生存而不得不偷竊，被店主捉到欲懲戒時出手救了她一命，還給她一袋金幣的救命恩人，也是設計讓她進入皇宮的陌生人。

「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艾克斯並沒有在這裏養情婦，他這幾天的異常行為全是拷問我所致。」陳維伊算算時間也該是貝妮起疑的時候了。

「你這樣一說我真的鬆了一口氣，但是我今天不是為這而來的。」

「哦?那是為什麼?」

「我想知道你跟艾克斯之間的事。」

「你不都知道了嗎?」

「我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因緣際會，讓你們這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會相遇，進而在一起。」

「我不明白這有什麼好說的。」

貝妮的異常反應讓陳維伊感到不安，好像是在探測什麼事，他不明白貝妮為何有此一問。

「我想聽就是了。」貝妮帶點怒意及任性的說。

「你不怕艾克斯發現你在這裏?」

「有什麼好怕的?他出去了，明天才會回來。」

「我好像沒有選擇的機會。」

陳維伊嘆了口氣，整個身體往後倚向牆壁。

「那一年……」

他的眼直望向黑暗的深處，慢慢訴說那塵封以久，卻是他不曾忘記的回憶。

慢慢地，陳維伊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意識也越來越不清楚。

突然咚的一聲，陳維伊昏倒在地。

貝妮快步走向前，拍拍陳維伊的臉頰直呼喊：「你怎麼了?醒醒啊!你怎麼了?」

她的手探向他鼻間。沒呼吸!

「來人啊!來人啊!」貝妮放聲大叫。他不能死，絕對不能死啊!

???

「情況怎麼樣?」貝妮着急的問著診治完步出房門的魔醫。

魔醫沉着一張臉，「我無能，救不活他。」

「是嗎?那請你儘力讓他能多活些時日。」

「我盡量。」魔醫也不太有把握可以延緩陳維伊的死去。

貝妮轉過身吩咐侍衛：「把這件事告訴王上，請他儘快回宮。」

「是。」

貝妮沉默的步入房間，愣愣的看着緊握住陳維伊枯瘦的小手的安娜，她說不出任何安慰眾人的話。

「這孩子……」

「我們虧欠他太多了。」

站在一旁低語的三位長老既無奈又悲傷的看着陷入昏迷的陳維伊，他們的話引起了貝妮的注意。

「難道所有的事實你們都知道!?」

三位長老面面相覷后，終於一致地點點頭。

「這件事只有你們知道嗎?」

「還有安娜。」所有事情的真相就是安娜告訴他們的。

「為什麼不阻止他這麼做?如果你們當初反對的話，今天也就不會造成這麼多人痛苦了!」貝妮說到最後激動的哭喊著。

為什麼要讓她知道這件事?為什麼要讓她這麼難以決定?

她放不開對艾克斯的愛，可又不舍讓陳維伊一個人承擔所有的不諒解、誤會及委屈。

他是這麼地愛艾克斯，能無私地為他奉獻這麼多，自己又怎能自私的不管這些，獨佔艾克斯一人呢?

誰來告訴她該怎麼辦?

貝妮掩面嚎啕大哭，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行!不行!她絕對不容許艾克斯察覺真相。

她不會讓他破壞她即將到手的幸福，他不可以奪走她所努力的一切!

是他先放棄這個男人，是他把艾克斯拱手讓人，所以她接下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他怎麼可臨時後悔來奪回這一切?

貝妮失去了理智，全身像只刺蝟般戒備、防衛著陳維伊可能所帶來的破壞。誰都不可以奪走她的幸福，誰都不可以……

???

貝妮快速的步往書房，小心翼翼地觀看四周是否有人在場后，才拿起那本日記，一步步的走向壁爐。她面目猙獰的盯着火焰，拿着日記的手還抖了一下，下意識的看了日記一眼，一時的後悔卻被隨即想到的後果給抹殺掉，宛如燙手之物般立刻把它丟入火焰中。

那火光映照着女人因嫉妒而扭曲的臉孔。貝妮細心的等着火苗熄滅，確認那本日記已燒成灰后，她緊繃的神精才為之紓解；盯着那堆灰燼，良心的苛責早已化為淚水隨之流出。

貝妮站在艾克斯和陳維伊的畫像前，流着淚的雙眼閃動着怒火，控訴著陳維伊的罪行。

你好狠、好狠心!為什麼要把我卷進這場遊戲中呢?

害我現在如此痛心疾首，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所付出的愛可以完整無缺的收回嗎?我的心可以完整如初、無任何損毀嗎?

在這場愛的遊戲中，你教教我該如何全身而退、毫髮未傷呢?

你教教我，教教我啊!

???

艾克斯在接獲消息后，馬上以瞬間移位能力回到皇宮，他快步的走向陳維伊所待的房間，在中途遇見了貝妮也視若無睹的閃身離去，殊不知他無意的舉動已傷了她脆弱不安的心。

「是誰把他放出來的?」

艾克斯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兒，質詢在場的人。誰敢那麼大膽放他出來?

「是我。」剛走進房的貝妮步到艾克斯面前承認。

「為什麼?」他納悶貝妮怎麼會知道陳維伊被關在什麼地方。

「因為你的行為反常到讓我不得不懷疑你的真心，怕你養了情婦打算拋棄我，所以我跟蹤了你，發現在大牢裏的貴客正處於危急的狀況，就把他帶離那不適合生存的環境。」貝妮出面承認，相同地她也做好要承受艾克斯怒氣的心理準備。

「你……」艾克斯深吸一口氣，免得自己出手打她一巴掌。

「你要處罰我，我也無話可說。」貝妮閉上眼，等著從他口中說出的判決。

「事情就這樣算了。安娜，送小姐回房。」

艾克斯的不懲罰更讓貝妮覺得難受，她傷心的跟着安娜離去。

「他的情況怎麼樣?」艾克斯走到床邊，拉了一張椅子坐下。才十二個小時沒有見到陳維伊，他竟變得如此憔悴。

「發現他的時候呼吸已停止，只剩下微弱的心跳，所以我馬上做了急救。」

「我是說現在。」艾克斯乍聽魔醫的報告不禁蹙眉。

「是。他體內現在有兩股力量在相互排斥，問題是他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這相衝擊的力量，因此每當這兩股力量互相碰撞的時候，就會帶給他的身體及精神極大的負荷；我想之前他會休克可能是已經負荷到極限所致。」魔醫還道出陳維伊各項器官功能的情況，聽得艾克斯眉頭越皺越緊。

「結論呢?」

「他能撐到現在，連我都不得不佩服他的意志力。」

「意思是說沒救了嗎?」

「很抱歉。」魔醫深表遺憾。

艾克斯隨手把落在前額的髮絲爬梳到後面，揮揮手示意要他退下。

「你真的很幸運，我都還沒拷問你，你就打算逃離到另一個世界閃避我的酷刑，這如意算盤你打得還真好。

我不會就這樣讓你離開的，在我尚未平息對你的恨意之前，我是不會放你走的。我要慢慢的折磨你，我要你後悔背叛我，我要你後悔踐踏我對你的一番情意，這代價可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解決的。

你放心吧!我會想盡辦法醫好你，然後把你鎖在我身邊，直到贖清你的罪孽，你說是不是呢?」艾克斯俯身向前，輕輕的一吻落在陳維伊乾澀的唇瓣上。

這番話艾克斯說得前後矛盾，由先前的惡言惡語轉變到最後的不舍、不願放手。

他真明白自己話中的涵義嗎?

躲在門房外，從門縫中偷看裏頭一切的貝妮絕望的落下淚、跌坐在地。

艾克斯還愛着他，他還愛着他!

她真的絕望了。她終究爭不過陳維伊，爭不過艾克斯對他的愛!

不甘心，她不甘心!

她得在艾克斯察覺他自己的心意之前，把一切的阻礙都除掉，否則她得不到幸福的，得不到幸福的……

???

「我們什麼時候舉行婚禮?」用餐用到一半時，貝妮突然問道。

艾克斯停下用餐的動作，不解地看着貝妮，「有差嗎?」

「我希望我們能儘快完婚。」這樣她才能真正的抓住他，不讓那個人搶走。

「等事情過後吧!」艾克斯現下沒心情談論這些，敷衍了事地逃避問題。

「是等陳維伊醒來還是死去?」貝妮存心激怒艾克斯。

「貝妮，你在胡說什麼!」艾克斯面色一沉，怒聲斥喝。

「我沒胡說!」貝妮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她厭惡這種表面上的平靜。

艾克斯對陳維伊病情的關心已超過憎恨他的程度，先前的怨恨似乎也已轉變為愛意的表現；所有的僕人都可以感覺出王上對前愛人的異常關心，而且還紛紛臆測兩人會不會舊情復燃。

面對這種情形，身為即將成為皇后的她該作何感想?艾克斯又把她置於何地?

「你太關心他了，這幾天你的生活重心全擺在那人類身上，你都沒發覺嗎?每個人都知道找不到王上只要到那房門前等一等就可以見到你，這樣的情形你都沒發覺嗎?」貝妮委屈的控訴艾克斯的變心。

「你認為我為什麼關心他?那是因為他帶給我的恥辱是一輩子的傷痛啊!我憤恨他的程度--」

「不是、不是、不是!」貝妮捂住雙耳不想聽艾克斯言不由衷的說辭，並打斷他的話。

「那你認為是什麼?」艾克斯的火氣也被惹了上來。

「你愛他!你還愛着他!」貝妮手指著艾克斯哭吼。

「鬼扯!胡說八道!我怎麼會在他狠狠的背叛我之後又愛上他?簡直是一派胡言!」艾克斯怒不可遏地重捶桌子，那力道使得盤子都彈跳起來。

「他根本就沒有背叛你!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他才會這麼做的!」貝妮吼出原本打算深埋在心中的秘密。

艾克斯細想貝妮所說的話后，不敢置信地問：「你剛剛說什麼?」

「這件事長老們都知道，就只有無辜的我莫名的被捲入你們之中。陳維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你把我捲入這場風波之中，這一切原本都不關我的事啊!如果不曾遇見你們，這時我也不會這麼悲傷了。」貝妮空洞的眼神凝視着艾克斯喃喃地說：「我知道你不曾愛過我，我們也不會有婚禮，我知道、我知道……」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事實我會查個清楚。」艾克斯此刻已無用餐的情緒，他越過貝妮身旁離開，整張臉沉重得無以比擬。「去把三位長老請到書房。」艾克斯吩咐侍衛道。

「是。」

看着艾克斯離去的身影，貝妮知道她將永遠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