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六點不到,李盛宇在別墅。

他還在門口聽胖助理報告今天種種的時候,我便徑直走進客廳坐倒在沙發里,打開了電視。(客廳里的電視沒有被撤走)電視里還在放卡通片,我不甚感興趣,接連打了兩、三個哈欠。頭頂上便被溫柔地印上了幾個輕淺的吻。

「電視沒什麼好看的。」又是不由分說奪走了遙控器按下關閉鍵。我仰頭看他,李盛宇一臉輕閑,似乎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他什麼都沒有問,什麼都沒有提起……這個樣子反而讓我有點不安。

吃過了晚飯,我心不在焉地翻閱報紙,李盛宇不知不覺地靠過來攬住我的脖子。我沒有動彈,任他的手掌在我身上胡亂遊走。

他喜歡撫摸。

同居那麼久了,我自然明白李家三少熱衷這樣的肢體接觸,而我此刻正像一隻被他飼養的寵物貓,任他肆意妄為地撫摸著毛皮。

可是漸漸地,撫摸變成了挑逗,他的動作開始誇張起來,我有了感覺。

「不……」沒有什麼說服力地拒絕出聲,李盛宇沒有停手,我輕輕推了推他,他卻直接把我的褲鏈打開了。

靈巧的手指伸了進去,我倒吸一口氣,感覺到鼠蹊冰涼又酥麻的觸感,不自覺地呻吟出聲。

我們……已經度過了一個半月的禁慾生活。

自從醫生告知要節制性慾,他便沒有向我求歡過。偶爾在睡前的深吻、互相撫慰也只是點到為止,再無進展。

今次在如此露骨的挑逗下,我也不想再假裝什麼正人君子,不然真得憋出內傷來。

我不再推拒,配合地任李盛宇動作,他用手指很技巧地讓我到達高潮,然後就在沙發上,他急切地褪下我的褲子……

「不!」知道他想就地逞欲,我還是抗拒了。

除了床上,絕對不在其它的地方做,這個是我的原則。

而且在沙發上,尤其會讓我難堪……之前曾有過不愉快的回憶,讓我對此格外排斥。

好在李盛宇理智尚存,他抱着我上了二樓,一腳踢開卧室的門,把我放倒在床上,欺身上來……

覆雨翻雲。兩人氣喘吁吁地把床單滾得亂七八糟。我在做愛過程中完全忠實自己的感受,意亂情迷中甚至還抓傷了他的背脊……

李盛宇倒沒有在意這些,他一直溫柔,小心翼翼地律動……是怕刺激到我。

事畢,耳鬢廝磨,我們意猶未盡地享受着快感過後的餘韻。枕邊的他突然貼上我的耳朵,問道:「還好么?」

「嗯?」行為過後的醺醺然,使我的思維有點遲鈍,不明白他指的什麼。

「……喜歡剛才那樣么?」這般說道,他把手探進我的股間,圈起那個敏感的器官,誘惑地在耳畔低喃。

那種刺激讓我渾身打了個激靈,羞紅著臉拍開他戲弄的手指:「下流!」佯裝嗔怒地罵道,卻沒有責怪的意思。

不知道李盛宇今天是怎麼了,盡在耳朵邊說些有的沒的,幾乎又把「性致」挑起……這般我可吃不消。

「狄……」他用啞啞的嗓音叫我的名。

這一聲性感的呼喚幾乎讓我繳械投降,可接下來一句,卻把我從天堂般的高度打回了現實。

「除了我……你還有過其它男人么?」

乍然變色,方才的歡娛彷佛煙消雲散,我青著一張面孔,搡開了覆在我身上的李盛宇。

「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沒節操?!」我只和他一人有過肉體上的親密接觸,而他在我之前則不知道和多少男男女女發生過關係。「李家三少風流多情」,李盛宇的花名在外,一開始我就知道。

「那個鎮蕭……」

他還在說!我和鎮蕭再清白不過!雖然一起住過同一間聯體別墅,可我們絕對不是那種關係!

「難道在你看來,我和誰都可以睡的么?!」

終於不耐地吼出這麼一句,他總算噤聲了,挪過身子貼在我背後。

緊貼的部分汗涔涔的。

「我只是希望……你是我一個人的。」

一句話暴露出他可笑的妒忌心,今晚如此反常也是因為如此吧。

呵,說不定那也並非妒忌,只是單純的獨佔欲。李盛宇這般只是提醒我我是禁臠……只是禁臠。

並沒有鬧多久彆扭,待他起來處理了一下善後,我昏昏欲睡。

朦朧中聽到李盛宇的手機響了,他到卧室外接聽,幾分鐘后又返回來,對我說李欣堯急招他去地下城一趟,可能要到早晨再回來,叫我先睡。

沒有作聲,我眼睜睜看他急急套上衣服,匆匆離去,真是詭異呢。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了,他二哥半夜把他叫到身邊去,回來也不說為了什麼,莫非真像鎮蕭說的「李家最近不太平」?

果真如此的話,到底又是為了什麼呢?

我滿心疑惑,睡意頓消在床上輾轉反側,夜不成寐。

早晨,到了我該去上班的時候,李盛宇還是沒有回別墅來。

我等他不及,自己叫胖助理開車送我去地下城,他一臉猶豫,似乎沒有親耳聽到李家三少的囑咐便渾身不踏實。

我威脅他如果不載我,我便自己開車他終於拗不過我,乖乖送行。

乍一看來,今日也和往常一樣,沒有什麼不尋常。

可是仔細觀察,我便察覺即使是小小的「李氏金店」內,也有一股暗濤洶湧正在醞釀。

今天是周五,金店內顧客很少。

兩個保全在上班的時候磕牙,他們本是李欣堯座下的打手,生得凶神惡煞,擺在門口就像哼哈二將,我真懷疑顧客那麼少,是不是因為顧忌他們的兇惡模樣?

他們聊得很起勁,期間還指天劃地的不知在興奮什麼有點好奇,我湊近他們正欲詢問,兩保全卻立刻閉了嘴。

「在聊什麼哪,那麼高興?」我笑容可掬,想從他們口中探得一點風聲。

這兩個雖然不是李家的骨幹,但是即便是嘍啰,也多少了解一點上位者的意向與心思吧。

「沒什麼,蘇經理……」高一點的那個正要說什麼,旁邊的矮個立馬打斷了他。那勢頭,分明就是忌憚我知道些什麼!

可他們越是這樣,我偏偏越想知道。

「原來……你們把我當外人呵!是二少爺不讓你們說的么?」

「不……其實是三少爺……哇!你打我幹嗎?!」

「笨蛋!誰叫你說的!」矮個在呵斥高個,他們果然有事刻意瞞着我。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你們該做什麼做什麼去,上班的時候不要開小差。」揮了揮手,我故意這般說。果然,那兩人面面相覷起來好像是擔心此番會得罪我……

「其實,蘇經理……」那個矮個的保全這回率先開口。

我暗自得意起來,這招欲擒故縱似乎挺管用。

露出招牌般的微笑,我正要慢慢聆聽他的話,突然眼角餘光一瞥,一瞬間,我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在玻璃窗幕前一閃而過。

心中一悸,我甚至沒有耐心去聽保全的講述,眼光便不由自主地追隨着那個彷佛要稍縱即逝的背影,飄移起來……

那是個與我身形相仿的男子,戴着墨鏡、一襲深色長外套,隔着幾十碼的他自我眼前從容掠過,以一副瀟灑貴公子的風度……

這樣的姿態,記憶中只有一個男子的形象與之相符。

付林!

自心底撈出這個沉寂已久的名字,我的每一寸肺腑都彷佛要為之撼動不已!

那個我曾傾心以對,痴狂愛戀的男人!

那個曾經無情將我拋棄,並把我玩弄於股掌的男人!

一個月多來,我拚命地壓抑,發誓遺忘此人,可現在看來這種想法完全是自欺欺人。

我忘不了他,哪怕再給我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一輩子的時間,都無法抹去他留在我記憶中的殘酷烙印!

我恨他,我恨這個名為「付林」的衣冠禽獸,就像當初我全身心地愛慕那人一般,憎恨的情緒是同等地銘心刻骨!

渾身顫抖著,盯着那個背影鑽入了人群,被人潮淹沒。

我覺得自己已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心無旁騖就連身處何方,身邊的人如何呼喚,我都恍若未聞……

「蘇經理……蘇經理!」

胖助理使勁搖晃,我這才回魂,感覺到自己方才的失態,難堪地露出一個淺笑,僅僅是嘴角的肌肉在牽扯,完全沒有笑意。

「蘇經理,你的臉色好難看!沒事吧?身體不舒服的話我們現在就回去。」他過來扶着我,頗為緊張的模樣,嘴裏還叨咕個不停。

「我沒事。」輕輕推開他過來攙扶的手,「吃一點葯就行了,那個丙戊酸放在休息室里,請你幫我拿過來。」

頭部開始隱隱作痛了,我想自己吃點抗抑鬱的葯也許會減輕這樣的癥狀……

可是胖助理剛轉身,我才邁了一步,整個人便晃晃悠悠向前打了個趔趄,幾欲跌倒幸好還有那兩個保全及時接住了我。

「蘇經理……蘇經理不行了!」

「是發作了么?快叫救護車!」

「還是先通知李先生!」

店裏的人統統擠到了門口,將我圍作一團,七嘴八舌地說,攪得我頭更加痛了!

「沒那麼嚴重,我不礙事!」有氣無力地吼了一聲,我搭著矮個保全的肩膀站起來,正想要組織胖助理打電話,卻發現他已經在和李盛宇通話中了。

「是的……李先生,蘇先生突然不舒服……嗯,是的挺嚴重!嗯……我明白了,馬上送他回家。好……您放心……再見。」

胖助理掛斷了電話,朝兩個保全一使眼色,他們便不由分說地架着我走出金店,去到對面停車場的方向。

途中我幾次重申自己的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可是那三人就是不予理會,執意要送我回到車上。

「蘇經理,我看您還是安心養病吧,不然李先生怪罪下來,我們幾個都擔待不起啊。」

胖助理一臉凄婉,苦兮兮地說。這般我也不好為難他了,只得乖乖配合。

他為我打開了車門,叫我坐進。就在這時,背後響起一個聲音,說的是英語:「請問,是蘇狄蘇先生么?」

我扭頭一看,兩個不認識的白人,都是一身黑色的夾克,戴着墨鏡。

「我就是。」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那兩個白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其中一個把手伸進了懷中。

這……

我腦中有一秒鐘的空白,隨後聽到胖助理大喝一聲:「小心!」一個保全便撲到我身上。

「砰砰砰!」

沉悶的三聲槍響,震疼我的耳……

隨即看到了血光。胖助理委頓在地下,腦袋沒有生氣地耷拉在一邊,眉心正中有個血窟窿。

另一個高個的也仰面躺在地上,亦是頭部中彈,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上空,死不瞑目的模樣。

唯有伏在我身上的矮個保全還有命,他呻吟著翻了個身,我這才發現他腹部在流血,血跡沾濕了我的西裝。

行兇的白人沒有放過他,補了一槍我最後一個同伴也死了。

「你們想幹什麼?」眼睜睜看到自己身邊的三人連續被槍殺,我出奇地鎮定,毫不驚慌地開口詢問那兩個殺手。

他們沒有再開槍,而是踢開了那三具屍體,用槍指着我,把我塞上了他們的車。

「有人想見你,蘇先生。」其中一個白人說。

「誰?」

「一個老相識。」這般道,他詭異地笑了。

我明白,這次,自己是被綁架了。

*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矇著眼睛的黑布被扯去,重見光明時太過刺目讓我不禁眯起了眼睛。

「蘇先生,別來無恙?」

眼前的來人突然拿腔拿調地用國語同我講話,古怪的音調,是因為他並非真正的華人。

初見此人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如此熟悉,偏偏一時忘記了他叫什麼。

那是個面目透著一點輕浮的白人男子,金髮碧眼,相當年輕,恐怕還不到二十五歲,可惜原本一張姣好的面容被戾氣掩住,讓人覺得這張面孔的主人多半是個兇徒。

「你……」

「哦哦,那句中國話怎麼說來着?對,叫『貴人多忘事』。」他沖着我笑得邪佞,「蘇,你不會忘記了吧,我可是你律師生涯中最後一個當事人,才不過半年,你怎麼就忘記了呢?」

聽到他這般說,我倒吸一口冷氣

「……瓊?!」

像是確認一般脫口而出這個名字,我的心臟一窒,眼看着他聽到答案后張狂地大笑道:「Right!原來你的腦子還沒生鏽啊!蘇!」

「你到底想幹什麼?!」這種時候若是說心中毫無恐懼,那是撒謊!瓊·魯道夫往日的行徑,作為他過去辯護律師的我是再清楚不過的。

他能在法庭上面不改色地顛倒黑白、否認自己在青天白日下的罪行,隨意結束一個人的生命,對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什麼!

瓊是真正意義上的「亡命之徒」!這個在接觸到他的最初,我便知道。

「本來你在庭上的那番話,早就可以讓你死一萬次了,」瓊玩弄着手裏的匕首,道:「不過後來是看在付老爺子的面子上,我也不去和你計較什麼……反正你也威脅不到我和我的家族……」

頓了一下,瓊的藍眼睛裏閃爍著奇異的光:「可是誰叫你現在又跟唐人街李家扯上關係呢?」

「你說什麼?!」最後一句話刺痛我的神經,難道說,是因為我和李盛宇的關係,所以他才……

「安靜。」身後那兩個綁我過來的白人保鏢,使勁將我彈跳起的身體壓回了座位上。

這個空檔里我偷偷瞧了瞧四周,密閉的狹小空間里亮着刺目的白炙燈,牆壁剝落的痕迹,水管都是暴露的……我猜這是某個廢棄的地下室。

「不用看了,你是逃不出去的。而且就算有人想來救你恐怕也會束手無策,這裏很隱蔽,沒人知道。」

瓊氣定神閑地說,我的心臟卻鼓噪得厲害。不知道接下來他會對我做什麼。

「呵呵,別緊張么,蘇,我也不會對你怎麼樣。只要你的Honey肯乖乖配合,按着我的要求去做,我自然放人……」

他在說什麼?蹙著眉頭,我一時摸不著頭腦……

「咦?幹嘛這麼看着我?難道……李盛宇什麼都沒跟你說么?」

「說什麼?」

「也沒什麼。」瓊誇張地聳了聳肩膀,繼續玩弄著掌間的兇器,道:「最近家族裏在和唐人街那邊做生意,有點不順利。李家兄弟的態度似乎頗為強硬,我們也想和平解決,可是他們兩個也太不給面子了……所以有人出主意,讓我請你過來,好協調一下……」

「沒用的,他們不會讓步!就算你綁架了我,李盛宇不會為了我和你們妥協,你這是白費心機!」我恨聲道,捏着我肩膀的打手用力過猛,疼得自己的骨頭都好像快被捏碎了。

「不見得吧,蘇。」瓊突然丟了匕首,勾起我的下巴,道:「不要輕視自己的魅力。我聽說,李家三少都肯為了你出三千萬美金扶持付氏,這麼一大筆錢他都肯花,還有什麼他不能為你做的呢?」

什麼?!

他提及的這、這個不堪的秘密,據我所知不過五人知道內情……瓊·魯道夫又是如何了解到的?!

答案呼之欲出,可我還是一邊戰慄著,一邊發問:「是誰……是誰告訴你的?」

「還有誰?」瓊邪邪一笑,道:「付總裁本人咯!他還告訴我『好好利用蘇狄,說不定會有出人意料的收穫』,所以,我就綁你來咯!

「嘖嘖,怎麼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難道說……你和姓付的也有一腿么?」

腦中「轟」的一聲響,彷佛心中的某個角落坍塌了!

第二次……我聽到那個無情的男人,用這般無情的方式擊毀我所有的尊嚴和信仰。

難道說,非得我徹底地被摧毀,他才罷休么?

難道說,非得將我挫骨揚灰,他才肯放過我么?!

付林啊付林!我到底欠了你什麼,你非得這樣處心積慮地折磨我?!

呵……這麼想也許是我太自作多情了,其實付林並不是要對付我,他只是利用我,只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他才這般不擇手段!先是付氏老人、付矜矜,再是我!我們幾個不過是他遊戲中的棋子,任他擺佈玩弄的傀儡娃娃!

可是……我不甘心做娃娃,不甘心做棋子!我也是個有思想有意識的人!我的血液是熱的……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這樣被簡簡單單地抹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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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拉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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