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再次睜開眼睛,宛如隔世。

天都黑了!

我一下子驚跳起來,惹來一記輕笑,「你終於醒啦。」

昏暗中,依舊能夠辨析的閃亮黑眸和他明媚的笑……一如我們初次見面的情形。

這時身上好像有什麼滑下來,我低頭一看,居然是付林的西裝!

「下班回來看到你睡著了,擔心你會着涼,所以就……」付林一邊說,一邊摸到門邊去開燈,我也眯着眼睛看室內懸著的石英鐘。

天,都八點了!整整三個小時!難道他一直在等我睡醒?

「哦,原來這麼晚了,怪不得肚子有點餓。」

付林輕巧地說,彷佛並沒有將方才那長久的等待放在心上,「蘇先生也餓了吧,我可以請你吃飯嗎?」

溫婉地邀請。

「好。」我配合地應道。付林又是沖我一笑,那笑容真的真的非常好看。

每次看到這個笑容,我都不自覺地免疫力下降,這次好像還特別嚴重,臉上都有微燒。

突然有股衝動

「那個……」我囁嚅著。

「什麼?」

「請不要再叫我『蘇先生』了……」

我想,自己在說這話的時候,面孔都已經漲得透紅。

「嗯……直接叫我的名字?」

聽我說出這樣的要求,付林的表情看上去頗為意外,不過他也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蘇狄。」非常順溜地說出口,他嘴角微彎,這般大方,反倒讓我覺得不自在了。「都這麼晚了,要不……我們不要到外面吃吧,到我家去如何?」

付林輕輕搭了記我的肩膀,迅速轉換話題,「我親自來下廚,嘗嘗我的手藝……嗯?」

「嗯。」應允道,不知為何,一聽到他邀我去家裏,突然心跳如擂鼓,再抬眼看他的笑顏,覺得視線都在搖晃,渾身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不過我很快就覺得這般不妥,於是拒絕道:「還是不要了吧,令尊和令妹……」

「他們不和我住在一起,」付林打斷我的話,「自從我上了大學,就不和他們住在一起了。我在外面有公寓,離辦事處就十五分鐘車程。」

付林先走到門邊,我跟了出去,他接着關了燈再把門鎖上。

「我們走吧。」

不容我再次拒絕,他直接抓過我的手,拉着我下樓去停車場。感覺自己一下子變成了女人,我難為情起來,可被這般對待,卻未曾生出抗拒的心理真是不可思議。

付林住在十八樓,和我想像中一樣,房間佈置得簡約而乾淨,客廳的主色是清淡的淺藍,一張三人沙發靠置在窗下,兩個單人沙發擱在兩翼,對面的玻璃茶几上擺着兩盆精緻的蘭屬植物。

窗戶外面的景緻更是迷人,我拉開窗帘,居高臨下地看着法拉盛霓虹閃爍的夜景。

「很漂亮吧。」遞給我倒好的飲料,付林捱過來同我比肩站着,「要知道,紐約的華人們為之奮鬥了幾十年。」

我點點頭表示贊同,可是頭一偏卻發現付林神情黯然,就像過去那張總是微笑着的面具,在這一刻被陡然揭開,看得我心臟漏跳一拍!

「要不要聽唱片?」似乎是自覺失態,他又轉回笑臉,疾步走向角落還招呼我過去。

「黑膠碟?」我有點驚訝他竟然收集了如此多的唱片,一打一打被整齊地摞在置物櫃的格子裏。

「嗯,自從兩年前搬過來,就很少聽了,」他蹲著挑選唱片,一邊說:「本想扔掉的,但是收集了那麼多年,有點捨不得啊。」

「這張吧。」我也蹲下陪着他選,突然瞥到一張封套白色的唱片,就隨便拉出來遞給他。

「這張……」付林接過,突然愣了一下,沖我苦澀一笑。

心像是被揪了一記,我擔心自己是不是無意間螫痛了他心靈某處柔軟……視線不安地探向黑膠碟的封面。

《Jasmine》。

就是華人再熟悉不過的《茉莉花》。

「這是矜矜送的,我二十二歲生日。那時她還是個小姑娘,一眨眼工夫……都要出嫁了,長兄如父……做哥哥的,感覺就像在嫁女兒一樣。」

我明知道他睜着眼睛說瞎話,什麼兄妹情誼,他明明就和付矜矜……

這般難掩落寞、忍受的樣子,可惜我無法安慰……

客廳里正放着那曲小提琴演奏的《茉莉花》,悠悠揚揚,可在我聽來卻有點扎耳。

短暫的傷感過後,付林便轉去廚房,這情形讓我想起了在聯體別墅,鎮蕭也圍過圍裙替我張羅過一頓晚餐,可之後……

想到那個傻大個,我立刻蹙起眉頭,這時候怎麼會想起他?!真是煞風景。

忙完,我幫付林一道把飯菜統統端出來,待到享受美食時,忽然覺得嘴巴乾澀……沒有食慾。

「不好吃么?」

「不……是吃不下。」我朝他抱歉地笑笑。

付林不以為意地搖搖頭,道:「我也一樣沒有胃口呢……要不,喝點酒?」

付林脫掉了罩衫,斜斜地拉松領帶,一絲不苟的頭髮也在我面前盡數散在額前。

遞給我一杯威士忌后,他連眼鏡都摘下來了,我們倆就這樣坐到了沙發上,各據一邊……一同品嘗著那苦澀液體。

像是經過一段冗長的沉默,付林突然道:「十二點了,那麼晚回去不安全……住我這裏?」

此刻我微醺地查看手錶,果然,都已經午夜時分,但是我還是本能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那裏有人在等你么?」

「不。」我立刻否認,可腦子裏卻不經意閃過一抹高大的身影,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突然有一股力量拉着我再次倒進沙發

「真的要走?」

我望向說話人的眼睛,看到那對微微濕潤的黑眸,突然心下一緊,覺得自己醉得更加厲害。

這是我第二次近距離打量付林,如此纖細漂亮的男子,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那頰上緋紅瞧得我怦然心動,差點就要忘乎所以起來……

「不,我不走了。」半安撫的話,想抹開他牢牢鉗着我的手,卻沒有半點力氣。

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付林就像誘惑人一般,慢慢地挨過身體,磨磨蹭蹭地靠到我身邊。雪白的胸膛半露半掩著……

我,口乾舌燥起來。

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個同性戀,至少過去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性向。

可是現在面對一個男人,我卻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意亂情迷。

他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氣息混著酒味噴於頸側,那裏一陣酥麻,我幾乎要癱軟。

臉頰上突然有柔軟觸覺,我一驚,差點彈跳起來。是付林,他吻了我的臉頰,輕輕柔柔……

「討厭嗎?」他伸出胳膊擁住我,沒有抗拒。

並不討厭,只是……只是還有點害怕。

雖然和男人發生過一次關係,可那種禁忌的行為,我還是不敢隨便嘗試。

只不過對方是付林的話,就不一樣了,如果說那次與男人的經歷只是一夜荒唐,那付林……付林就是……

我心甘情願。

真的就是這樣想,第一次見時,就覺得此人與眾不同。

我俯下頭,按住他的手臂,然後戰戰兢兢、笨笨拙拙地啄了記他的嘴唇,然後就僵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了。

付林輕笑,配合地舒展開身體,然後引導般牽引着我的手去碰觸他的身體。

到後來熱情漸漸升級,動作也愈加放肆起來。

我被按倒在沙發上,付林一邊撫摸我,一邊將二人的衣物剝離。

呼吸困難,喘息激烈……就覺得身下一涼,我便羞慚地合上眼。

付林輕輕地覆上我的身體,差一點點,就要……

「你們在幹什麼?!」

就在下一秒,旖旎的氣氛被一尖細的女聲打破!

我立刻驚醒,付林也迅速從我身上爬將下來。

只見那闖入的不速之客正赫然立於門口,瞪視着我們……

那是付矜矜!

「矜矜?」付林驚疑地問,同時我也在慌忙地整理衣衫。

「哼。」一聲冷笑,「很驚訝嗎,哥?還是說你不歡迎我來?」

「不,矜矜,我……」

「我什麼哥?!我都已經看到了,你還想解釋什麼嗎?」

付矜矜那半邊臉已經消腫,但還泛著青紫,她用陰鷙的目光恨恨地掃了我一眼,被那駭人的模樣一唬,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的臉怎麼了?」

「哈!」女郎聞之,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般張狂地大笑起來,「可笑,哥你居然還會關心我么?真是太滑稽了!

「你知道嗎……我今天一天就發現了兩樁這麼滑稽的事。我付矜矜的未婚夫,還有我的哥哥居然都是同性戀?!而且就在我的面前和男人親熱!」

「矜矜……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

「矜矜!」

「付小姐……」瞧他們兄妹二人爭執不過,我終於忍不住插嘴,「我和令兄是……」

「住嘴!這裏沒有你說話的地方!」我的辯白被驕橫的小姐無情打斷,她凝着我的臉,那片刻轉過幾番神情,「蘇狄啊蘇狄,我還以為你有多清高,難道你和我哥在一起就不是為了錢么?!」

傷害的話脫口而出,我被震在當場,然後急急轉向付林,就看到他用吃驚的目光凝着我。

不!心臟被狠狠地揪緊,我想大聲否認,可……

「你敢說除了我哥,你沒有其它男人么?」

我很想駁回她的話,可、可這般惡毒的攻擊,讓我一下子失去了平素的伶牙俐齒,巴巴地望向付林,誰知他把頭偏向了另一邊。

被這般羞辱,他都不維護我……

一下子如墜冰窖。我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赤裸裸地被人肆意審視着!周身陰寒,戰慄不已。

我顫巍巍地望了眼盛氣凌人的女郎,再望望對我視而不見的付林,想就此奪路而逃,偏偏腳下生了根,動彈不得……

「還留在這裏幹什麼!給我滾!男娼!」

「夠了!矜矜!」付林終於開口阻斷了女郎的羞辱,「都是我不對,不要為難蘇先生……」

我再次聽到血液凝固的聲音。這一天之內,我從「蘇先生」成為「蘇狄」,然後又被打回原形!

「對不起,蘇先生你還是先回去吧。」他甚至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要趕我出去。

「車鑰匙在桌上,我不能送你回去了,你自己會開車吧……」

「不必了!」我終於挪動了腳步,艱難地行至門口,手抖得厲害,好不容易擰開了門鎖……最後就聽到女子冷哼的聲音,我羞恥地關上門,逃也似地奔下十八樓!

我不是!我才不像她所說的那樣!

難以忘記方才付矜矜凌辱的話語,以及付林……那生冷的態度!

一路狂奔出付林所在的大樓,感覺自己就像被戲弄的小丑!

突然右腳腳踝扭了一下,疼痛襲上神經……我跑不動了,只得拖着一條腿,一瘸一拐扶著圍牆,蹣跚地行走着。

此刻已過午夜時分,除了亮着的路燈,住宅區上下一片凄清,一挪一挪地移動着步伐,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一般,身體不住戰慄著……

我倍感無助,好害怕,好害怕……可是還是停不下腳步。

也不知又走了多遠、走了多少時間、走到了什麼地方,我終於走不動了,慢慢倚著牆蹲了下來,眼看亮着幽幽綠眸的野貓自面前迅速竄過我把頭蜷進了懷裏,呻吟著。

忽覺臉上黏膩,舌尖舔舐……居然是咸澀的!

我……這是在哭嗎?為什麼要哭……這,真像個窩囊廢啊!

失神的片刻,一道強烈的光線在面前晃蕩了一下。疑惑地抬頭,那道光線打上了我的臉,照得我睜不開眼睛!

「警司,就是這個人,我剛才一直看到他在著附近轉來轉去,鬼鬼祟祟的!」

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我一愣,過了半刻才明白他的話,原來當我是「危險分子」?

「難道不能在這轉悠嗎?法律規定這個時間不能在外遊盪嗎?!」

我過去可是律師,確定法律條文上沒這一條!

嘶吼般泄憤的話脫剛出口,可當我看清眼前所站之人,又再次怔住了!

一襲威武的警服……這種高度的警察還有那熟悉的鷹目,赫然就是——

鎮蕭?!

他確認般把手電筒在我眼前又晃了一記,臉上顯出愕然的表情。

「蘇……狄?」

這聲呼喊打着微顫,像是飽含着激動的心情。我獃獃地抬頭看這個男人一臉的溫柔與寵溺,心頭沒由來地一陣感動。

「你怎麼會在這裏?我到處找你。」

他急切地上前,大掌按着我的肩膀。這傢伙還真是高大啊,身軀都將我身上的路燈光線盡數擋除。

「怎麼回事?你……怎麼哭了啊!」

鎮蕭誇張地大叫,也不顧及邊上還有其它人,這一喊,讓我的羞恥感再次回來!

「我才沒有哭,快放開我!」我蘇狄還沒有落魄到教你可憐的地步!努力想這樣掙開他,卻怎麼也推不開。

「不要任性了!」頭頂上一記暴喝,嚇得我渾身一震。「哭就哭吧,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蘇狄,我沒有要看輕你的意思,也請你不要自欺欺人好么……」

我瞪着他,想開口駁斥他,淚水卻不聽話地涌了出來,沒有管邊上還有人看着,惡狠狠地撲進他的懷裏,我用頭使勁撞着他的胸膛。那傻大個明顯一震,用長臂將我小心翼翼地圈起。

「到底出了什麼事啦?乖……別哭。」

鎮蕭將聲音努力放柔,我的頭髮也被他笨拙地揉弄著……哽咽著,我覺得自己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

搭鎮蕭的警車回到聯體別墅,我們上了樓。

我去洗澡,完了發現鎮蕭還一身警服,留在我的房間里,沒走。

「你洗好啦哇!」

他見到我進入,立刻起立,頭卻不慎撞上了吊櫃,模樣滑稽,我忍俊不禁,鎮蕭也摸著頭笑,傻乎乎的,「蘇狄,你還是笑着好看……」

我一聽,臉又立刻板起來,「你說什麼?!」

「沒,沒說什麼,」傻大個被我一冷一熱的態度唬得怕了,囁嚅道:「那,我先回自己房間了……」

「不許走!」

我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大跳,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會發出這般甜膩……稱得上撒嬌的聲音。

鎮蕭也呆住了,他低下頭目不轉睛地看我,那視線,就像要把我吞噬一般。

天,眼神居然也能挑逗人?我被他看得口乾舌燥……

「叮鈴鈴——」

電話鈴突然響起,我陡然驚醒,猛地推開鎮蕭,他還一副怔怔不知所以的樣子。

鈴聲又響了幾下,我開始發抖了,因為知道那是誰打的可我卻不想接聽。

「電話……」一旁的鎮蕭呢喃道,兩步跨到電話旁就要去拎聽筒。

「不!」我阻止不及,他已經撈起了聽筒,可下一秒又把電話給掛了!

我有點發懵,鎮蕭扭過頭沖我一笑,道:「你不想聽這個電話吧。」他倒是明白我的心思。

電話掛斷不到三秒又響起來,鎮蕭乾脆替我拔了電話線,而我,則悻悻地捱在床沿。

「不問我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問穿制服的男人。

「如果你願意說,自然會告訴我。」他憨厚地笑笑,「早點休息吧。」

「不,別走……」眼看鎮蕭欲離的架式,我死死抓過他的大掌,就像緊握著一根救命稻草。

我現在不想一個人待着啊!

「吻我。」攀着他粗壯的胳膊,我顫顫地命令道。企圖要挽留這個能讓我安心的人的體溫。

鎮蕭站着不動了,過了一會兒,他非常聽話地低下頭……

就像是打發小孩子般,在我額頭上,輕啄了一記。

鎮蕭此刻無比溫柔地俯身,攏過我的額發,道:「蘇狄,我真的很喜歡你,也很想,放肆地吻你……但你會後悔的……不是嗎?因為你喜歡的人並不是我啊。」

這回輪到我呆住了。

接下來,鎮蕭把我摁倒在床上,替我脫了鞋襪,又蓋上被子,還幫我關掉了燈。

「晚安。」

伴着這句午夜的問候,鎮蕭把我的房門也帶上了。

「裝模作樣的傢伙!」

我蜷在被窩裏小聲罵道,不過心裏卻是暖暖的,就像是被什麼包裹起來的感覺,很安心啊……

*

第二天早晨,我腫着眼睛醒來,聞到廚房那邊飄來的陣陣香味。

「鎮蕭特製早餐皮蛋瘦肉粥!」

高大的男人身上兜著圍裙,在我的廚房揚著掌中長勺炫耀道。

「哼,傻瓜。」嗔笑道,瞧鎮蕭又沖着我傻笑,不禁翻了翻白眼。

「粥還有點燙,我先下去買點心哦!」鎮蕭把粥盛好涼着,然後一甩下圍兜就衝下樓去。

突然聽聞樓道里傳來「乒乒乓乓」的響動,我一驚之下急急站起,卻發現他老早就跑到了別墅下面,正揚着手和窗戶里的我打招呼哩!

這冒失鬼!我在心裏暗罵一句,望着那抹興高采烈的背影,一股歉疚也跟着湧上心頭。

說真的,我還不是一般的狡猾呢,明明不喜歡鎮蕭,卻又偏偏想獨佔此人的溫柔……

這,就叫自私么?

亦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態度對也不對?視線流轉,突然置物櫃堆放雜誌、報紙處下緣,一截露出的紅色紙片吸引了我的注意。

走過去將它一把抽出。

又看到了這個燙金的、刺目非常的婚帖。

李欣堯……付矜矜?

打開扉頁,一看到新娘的名字,我就有股衝動,想把這紅色的紙片立刻撕成千片再丟進垃圾桶!

不過理智尚存,我終究沒有那樣做。

思量再三,我終究是與付氏簽了三年約的,付大小姐的婚宴勢必要去。

只不過,一想到要再次面對那兄妹,我就……

「蘇狄?」

有人喚我,被嚇了一跳,我趕緊轉過身,就勢把喜帖也藏於身後!

「那麼快?」我沖鎮蕭乾巴巴地咧了咧嘴,他也奇怪地睨了我一眼,不甚在意地繞過去,把點心放到桌上。

「溫度剛剛好,可以開動了!」

也不是不信任鎮蕭,但我本能地不想把他牽連進來。

「哦。」一邊應道,我一邊悄悄地將喜帖塞於原處,然後若無其事地坐到了他的對面。

「蘇狄。」蕭招呼我過來,自己卻不動筷,還定定地看我,被他瞧得心裏發毛……正以為他看出了什麼端倪

「我以後可以這樣天天幫你做飯嗎?」

「噗!」

乍一聽着勁爆的請求,我差點把嘴裏的皮蛋瘦肉粥全噴出來!

「呵,那你乾脆嫁給我當老婆吧!」

我難得出言調侃,說得那傻大個臉上青白一陣。

「如果你不嫌麻煩呢,就隨便吧。」其實我也樂得消受。

「好,從今天開始我就是蘇大人的御用廚師!」

*

晚上七點整,法拉盛華寶樓。

舉辦付氏小姐婚宴的酒樓外,正停著不少高檔名車,進進出出的皆是衣着體面的男女,門口還有不少警察巡視……果真是大人物的派頭,不同凡響。

這趟亦是政經名流,聚集一堂,較上次訂婚儀式的規模更大。

剛進入二樓的會堂,付家老人便召我過去,我一點不情願地走向他,同時不經意地瞟了一眼老人的身側,付林理所當然就站在那裏,一襲白衣,一臉含笑風度翩翩!

這樣的付林,我根本就不想面對,覺得心臟因他的微笑像被什麼狠狠地翻絞著,酸楚的味道經過十幾個小時,又重新開始泛濫。

「蘇先生。」

又是那扎耳的稱呼,付林溫文地喚道,還朝我點點頭,動作就像初次見面那麼拘謹守禮!

無法像他這般鎮定自若,我垂下了視線,當作沒有看到。

「唉,付林你怎麼那麼循規蹈矩?到現在都這麼稱呼人家,將來我們可都是一家人了,直呼姓名吧。」

「呵,爸爸,我是怕一下子改口,蘇先生會不習慣。」

「這樣哦,蘇狄啊,你也不要見外了,我這個兒子就這個樣子……」

我應着付家老人的話,不住頷首,一邊想鼓足勇氣正視付林。

終於,我抬起了頭,視線卻與他不期而遇。

輕巧的昂首動作,非常自然,付林那黑眸像是漫不經心地掃過我的臉,發現我也在看他,然後就把目光停滯住了。

如同膠着的狀態,我的眼睛被他定住了,瞧他漸漸收斂了笑容,眉頭微蹙,似是很困擾的模樣我的心再次躁動起來!

突然覺得他昨天所為並非故意,付林應該是有難言之隱。付矜矜雖說是他的「妹妹」,可卻是付氏的公主、未來的繼承者,他只是養子,從他對她千依百順、處處忍讓就可見一斑,他們就是一種不簽合同的從屬關係……

也許,就連這二人的不倫也是……

「老爺。」

突然有人呼喚付成俊,將我的遐思打斷,視線也收了回來。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近前耳語,我就聽到一句:

「議員先生……今天不能來了,說是出了點意外……賀禮送上。」

付成俊立刻抬起手,按住了來人的話頭。

「不要說了,這種事情回去再提。」

然後他沖付林道:「我有事出去一下,你好好看着。」是叫他支撐場面,付成俊交代完沖我一笑,跟着管家朝樓道那邊過去了。

「蘇……」父親離開了,付林靠過來,嘴裏輕呼我的名。耳根一陣酥麻,這一聲差點就讓我把昨天所受屈辱,統統拋諸腦後。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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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拉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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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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